乔儿感激:“多谢婵妹妹。”
孟婵音抿唇浅笑,没说什么,继续拈针绣花样。
妆貌精致的少女倚在窗边,脖颈轻埋,从衣领中探出的肌肤白得透明,秀气的指尖捻着针线,一派端方秀美。
乔儿脖子生疼,抬眼看去,见她如此认真,心中微暖。
她按住孟婵音的手,温声说:“婵妹妹你先歇息会儿罢。”
孟婵音放下绷子,揉着泛酸的脖颈,点点头。
恰逢从阁楼下,一侍女捧着瓜果、糕点上来。
“这是?”乔儿诧异地望向侍女。
侍女躬身答道:“回姑娘,这是长公子吩咐奴婢端上来给姑娘们解渴,垫肚子的。”
乔儿眨眼:“阿兄?”
她看着侍女恭敬地脱下鞋履,穿着白罗袜跪坐在她们面前,将盘子摆上。
乔儿诧异地转头,欲和孟婵音说,却见她倚靠在窗边,偏头看向下面,秀丽的眉眼被光线柔和得晦涩难明。
孟婵音在看阁楼下不远处的园子。
青年与人在园中设筵席,侧颜冷峻,眉宇间偶尔染着几抹淡笑。
乔儿凑过来,趴在她面前的窗户上,了然道:“我就说嘛,阿兄怎么会知晓我们在这里,原来是阿兄在底下看见了婵妹妹了。”
孟婵音转过眸,唇边上挂上淡笑:“阿兄待我们都这样好。”
乔儿想来也是,并未多想,拉着她吃了几块糕点,歇了会子又赶忙开始绣。
一百张帕子好像在今日内全做完,必定是不成的,所以孟婵音尽可能的多绣几张,然后在天落下帷幕时出绣阁。
一日恍惚度过,天边金灿灿的几束光渐渐被吞噬,落在阁楼上一层薄薄的黑纱。
下了阁楼后,孟婵音并未走之前设小宴的园子,而是拐着路绕了一圈。
本是想要避开息扶藐,怎料反而碰上了他。
青年喝了好些酒,面色醉红,敞开修长的腿,懒恹恹地瘫软在长廊上,手臂搭在矮栏杆上,半截清瘦的指节探进水中。
环绕的几条漂亮的鱼儿不停地嘬着,他都毫无察觉。
而周围并无仆奴。
想必是听了吩咐不让人来打扰,而她偏偏不经意地闯了进来。
听见声音,他微掀起醉眸,看来人是她便直勾勾地盯着。
被发现了也不好再躲,她主动上前对他请安:“阿兄怎么在这里受风寒?”
息扶藐又慢悠悠地垂下乌睫,没有说话,指尖百无聊赖地点着水,围绕的鱼儿受惊散去,天边落在湖中的一轮明月好似要被他捞起来了
见他如此涣散,孟婵音猜想他许是醉得不清,所以并不打算与他独自相处。
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她语嫣温柔地请辞:“阿兄一会儿还是早些回去,我便不打扰阿兄了。”
说完,她转身欲离去。
“孟婵音。”
身后响起清冷如水珠落池的淡音。
“回来……”
许是醉酒中,他的声音低迷得古怪。
孟婵音犹豫地转过身,上前坐在他的身边,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面上并无太多神情,抬着涣散的眼,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在月下的容颜,像是从未见过,每一处都想要仔细打量,记在心底。
孟婵音当他醉酒不清,站起身又打算离开。
可刚起身,手腕忽然被抓住了。
他的手指还有冷凉的水,寒气刺骨,冻得她下意识哆嗦。
这是在游廊,随时可能会有人路过,他就如此光明正大地拉她,被人发现了恐怕不好解释。
她手腕挣扎:“阿兄。”
息扶藐望向她的眼珠漆黑,明亮地映着潋滟的波澜水光,迟钝得好似没认出她是谁,或许认出了,只是不想松手。
他不松手,她也挣不脱。
孟婵音放下手,由他握着,转脸看着他,温柔的语气含着无奈:“你到底是想作甚?”
他看着她脸上无可奈何,忽然笑了,低声道:“想带婵儿去看一件东西。”
孟婵音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看什么,但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游廊中,步伐平稳,半分不似醉酒不清。
孟婵音怀疑他没醉。
她盯了良久,移步上前与他平行。
他的袖袍垂下,恰好遮挡了两人相握的手,在模糊不清的月夜下不仔细看,瞧不出兄妹两亲昵地牵着手。
下了游廊,往前走,两边栽种了许多玉兰花树,树荫婆娑下两人走得不疾不徐。
这条路孟婵音很熟悉,曾经她走过很多次,但因喝错药酒那一次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
现在走在这条道上,她不禁想到当时发生的事,心下无端一阵紧张。
息扶藐牵着她进院子,却发现身边的少女忽然停下脚步,不情愿往里走。
他转过头看她。
孟婵音语气别扭:“天色已晚了,看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不如我明日再来罢。”
息扶藐望着她,殷红的唇缓缓扬起温和的弧度,“就得在今夜看。”
最后她还是被带进去了。
进的并非是卧室,而是另一间小室。
门被推开,里面漆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但味道却极其好闻。
孟婵音细闻后觉得熟悉,可一时半会想不出究竟是什么香。
他立在她的身后,高大的影子覆来,近乎一种压迫的覆盖。
孟婵音转头见他逆着月光,神情难明,浑身都是不容置喙的气息。
看不清神情,他的声音自然也很奇怪,平静中带着一丝愉悦,“进去看看。”
她提起裙摆,迟疑地跨步进门阶。
那股香更浓了,浓得她颇为晕头转向,身子轻晃地撑在一旁的架上。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手感很特殊,软和得像是布料。
还没有反应过劲儿,门便被阖上了。
孟婵音抬眼看去。
黑暗中,他倚在门框上,懒懒地点燃第一盏灯。
微弱的灯火亮起,他深邃俊美的五官沾着迷蒙的醉意,“这些都是婵儿东西,你不要丢弃的,我还没有送出去的,全在这里。”
因他的话,孟婵音转头看周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紫檀木架,架上摆放着很多东西。
针脚粗鄙的香囊、断成两截的玉簪、脱线的珍珠绣花鞋,甚至有好几套旧裙整齐地挂在前方,而她手下撑着,觉得触感柔软的是用料极少的贴身物。
她喜欢在贴身物上绣一朵梨花,所以很容易辨别,这是她的……亵裤。
看见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孟婵音指如被火灼烧,迅速收回手,连连往后退。
脚后跟不慎踢倒了身后摆放的盒子。
盒子倒在地上,从里面露出她不久才丢弃不要的胭脂盒,上面的嫣红都被擦拭得很干净,然后被珍藏在这里。
满屋子全是她的东西,甚至连浓郁的香都是她一贯爱用的。
孟婵音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身子僵直得不敢动。
他藏了许多她随手丢弃的东西,甚至是弄脏的亵裤他都有,这里的东西保存得很好,很杂。
她无法想象,他拿着这些东西做过什么。
耳边响起轻笑。
她倏然抬眸看去,因受了惊,所以黑眼珠子如浸在水中波光盈盈的,还有明显的羞耻。
息扶藐站在她的面前,伸手将她圈在架前,醉眼中全是不正常的笑,像是在等着她夸赞。
可里面有些东西,实在变态得超出她所有对他的认知了。
孟婵音杏眸轻颤,后背紧紧地贴在木架上,胸脯随着呼吸起伏很大,启唇想要讲话,但喉咙却如同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的气息染着酒气,混合室内浓郁的香,压迫得令她产生眩晕。
他伸出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纤细的脖颈,语气低迷:“看见了吗?婵儿的所有东西我都珍藏得很好。”
为她十年如一日地扮演好阿兄,看她与旁人定亲、与旁人相爱、退婚,然后一点点以这种半强迫半勾引的方式,不要脸地挤进她的眼中。
其实他从来都当不了好兄长,只要看见她眼与心都是别人,他便嫉妒,抑制不住地嫉妒,这些迟早会将他逼疯的。
所以在疯之前,他要带最爱的妹妹,看看他是怎样的人。
他看她的眼神越发古怪,深邃的眉眼氤着一丝失控的癫狂,与平时大相径庭。
她紧张颤着嗓音唤他:“阿兄……”
少女的嗓音唤醒他眼底的失控。
他眨去迷离,用手碰她雪白的小脸,望着她,眼中慢慢浮着笑意:“嗯,婵儿要说什么?”
孟婵音咬紧下唇,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说不出话,息扶藐却有很多话想说,但所有的话最后都化作一句。
“妹妹别怕,我只是在讨好你,让你看看那人不珍惜你,但阿兄很珍惜,你所有的东西我都藏在这里。”
他就像是躲在阴沟里的野狗,发了疯,生了病,每夜都冒着绿光,病态地觊觎、阴湿地窥视她所有的一切。
他想造一座无人能进的金殿,藏着妹妹和他。
第49章 好贴心的妹妹
那些病态的念头在他的心中积压,每日睁眼醒来,日益不断地增长。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乌黑的发、白皙的脸、漆黑的眼、朱红的唇,凄艳得像指尖堆砌的红血珠,一碰便在心口留下搽不掉的印记。
她想离开。
无论他待她多好,都留不住。
他蓦然扣住她的双肩往前一压,俯下身,带着股子怨怼咬去。
孟婵音趴在他的怀里,感受他滚烫的薄唇停留在侧颈,犬牙或轻或重地啮齿后面凸出的短骨。
他咬得不重,随着唇划麻意从脊梁袭来,她埋下头,耳尖红透了,整个人似被风摧残的枝头,颤得明显。
“阿兄!”她攥着他的衣襟,声线可怜。
如此轻的惧怕,唤醒了他近乎溃败的理智。
他停下动作,抬起漆黑的瞳心,指腹拂过她湿润的眼睫,冰凉凉的,“别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手指实在太冷了,像是冰凉的触须贴在肌肤上,传来不正常的阴冷。
孟婵音在他的眼神下,浑身无端生寒。
他揽腰横抱起她。
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像是一只乖顺的小猫,鼻音厚重:“阿兄要带我去何处?”
他垂下眸,温声道:“回去。”
“嗯。”她紧绷的小脸终于松下了些。
息扶藐掠过她强装镇定的乖顺,抱着她退出了那间阴暗的小室。
外面天已经乌压压的沉下,他醉着酒,所以只送她至蝉雪院的门口,看着她一步步走进去。
直到最里侧的那扇门都关了,她的声音远远的渐淡,他收回目光却没有离开,而是靠在暗处,抬着眼看天边黯淡的月牙。
门上的灯笼穗子被风吹动,暗光落在他的眼尾,像是飞蛾扑火留下的残影。
……
最近通商之事出了点乱子,息扶藐要赶往昆山,这几日都不在府上。
而他刚走不久,李默便亲自上门了,一脸愧色的将信物归还给她。
信物是一分为二的玉。
孟婵音捏着玉,平静地抬头望着他:“李公子这是何意?”
李默满眼对她都是愧疚,但又委实不能再继续下去。
他从很早之前便暗自思慕息兰姑娘,此前听家中人说息府姑娘要择夫婿,他以为是息兰,所以当时将信物递出去,未曾想到是孟婵音。
后来得知息兰早已与旁人定亲,他觉此生与她无望,遂死了心。
原本他是已放弃了息兰,想要与孟婵音好生相处,但他似乎没办法接受自己心中有人,却还要与别的姑娘相处。
对她太不公平了,他也无法讲究娶不爱的人。
这段时日他饱受愧疚与心上人和别人定亲的折磨,最后还是决定亲自上门来如实相告。
李默愧疚道:“孟姑娘……其实我心中早已有心上人,恐怕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了。”
原以为她会盛怒,李默也已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只要她心中好受些。
然而孟婵音只是轻叹,没有为难他,娴静地颔首:“我明白,多谢公子如实相告。”
平心而论,她对李默并无厌恶,且这段时日的相处对他已有所了解,是真君子,若是日后嫁给他,哪怕没有情爱,也不会过得很差。
只是终究是有缘无分,她也不愿意嫁给未来有变数的男子。
李默看着眼前的少女,也有同样的想法。
若非此前不是先有了心悦之人,他恐怕真的会爱慕她这样温情的女子。
他对她作揖,“姑娘后会无期。”
孟婵音起身回礼,“如此,遥祝李公子早日寻得良缘,得偿所愿。”
两人短暂的姻缘,还未起过任何波澜便如江水汇入大河,最后了无音讯。
大夫人知晓两人彼此无意后,也轻叹可惜,没有为难两人。
孟婵音这几日整个人又清瘦了些。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昆山的事不必息扶藐亲自守着,他派了手下的人去监工,这些日子一直在府上。
初夏的天是暖的,风中还夹杂着清淡的香,很适合偷闲,所以孟婵音与春心在一起坐在院子里晒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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