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在那种深山老林里,又有野兽出没,秦啸一定死定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活着出来了。
出来就出来,还能和他在同一个饭店里吃饭,又带着他心心念念的女人,顾家齐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连服务员给他上的菜都没心情去动筷子。
这时,一位和服务员打扮不同的男子从后厨出来,手上端了一份色泽金黄诱人、香气扑鼻的虎皮肘子,绕过准备从他手里接菜的服务员,亲自端着,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顾家齐眼睛一亮,心道他们一定是怕怠慢了他这样有钱的大主顾,特地为他补上一份肘子过来。
顾家齐本就不太能吃辣,望着桌上红油明亮、辣椒堆成小山的两盘菜,本就有点难以下口,这下虎皮肘子的味道传来,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四哥,上回是咱家小姑娘不懂事儿,害你白白被扣半天,这肘子是专门给你留的,我们原叔说了,这个菜他请您,不要钱,就当赔罪了。”
男子将那份虎皮肘子,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他前面的那张小桌子上。
一股无名的火气,瞬间在顾家齐的心里升腾了起来。
他垂下眼帘,狠狠的在毛血旺里挑了一块猪血放进嘴里,又烫又辣,舌尖的痛感传来,两行眼泪和鼻涕控制不住的就落了下来。
中午这顿饭,吃的他是嘴巴疼,胃疼,心里更疼。
*
“这家店里的好多山货都是我给他们供的。”
秦啸望着埋头吃饭的林宛宁,解释道。
“嗯。”
林宛宁夹了一筷子汤里的白菜,她真的爱惨了东州这片地上的长出来的这种叶子菜,又脆又嫩还自带蔬菜特有的香气和甘甜,和她多年后在超市里买到的那种硕大又漂亮的白菜,似乎完全就是两个品种。
就连这颜色淡淡的汤水,也被浸润的格外对口。
“春天山上值钱的药材不多,只有些实用却卖不上价的常见草药,但是野菜很多,等我干完队里的活儿,就去采一些给你尝尝。”
“还有你捡回来的那只小狼崽子,那天在山里,我听着有大家伙咬架的动静,就赶紧爬到了树上,是只母狼带着几个幼崽,这山上的老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这个季节不怎么下山,这次突然不在里面山头呆了,下来和这群狼争地盘,咬死了好几个狼崽子,你捡回来的那只命大,就留着吧。”
林宛宁突然停下了吃饭。
“你那件被血浸透又撕碎的外套?沾的是狼血?”
她突然想到那天快要把她吓晕的血衣,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身上的伤都是擦伤,怎么可能出的血把衣服都浸透了。
“嗯。”
秦啸点了点头,道:“我穿着衣服上树不方便,就把外套脱了丢在了地上,然后看着它们在下头打架。”
秦啸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寥寥几个字,林宛宁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那、那可是老虎,和狼群啊!
莫说一群野兽,就是随随便便一只,在野外遇着,要是它还饿着肚子,不得活生生的把人给撕碎了?
林宛宁天生怕血,一想到这个画面,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脑海中这场景对她的冲击力,不亚于听见秦啸的死讯。
她无法想象,要是换做她,孤身一人,在山里碰上这么一群东西,算了,她宁可跳崖去摔死自己……
“要不,你以后,还是种药卖吧。反正老宅里也种上了种子、”
林宛宁寻思,从播种到收获,这段时间,他就是一分钱不挣,靠着她的嫁妆积蓄,安安心心读书考大学也足够。
秦啸见她这副模样,嗤的一下就乐了。
“别害怕,你男人从会跑的时候就上山了,这山上的飞禽走兽还有妖魔鬼怪,什么没见识过,我靠山吃山这么多年,要是什么都怕,不得饿死?”
秦啸夹了满满一筷子沾满了汤汁的虎皮肘子,放进了林宛宁的碗里。
“这山上的好东西,再养十个你都没问题。”
“要是上不了山,以后,你就要跟着我过苦日子了。”
“我不怕。”
林宛宁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绽放在脸上,在这烟火气氤氲的小饭馆里,像一朵盛开的人间富贵花儿,秦啸叹了口气:“你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
然而,一语成谶。
没几天,公社突然来了一帮县城林业局的人。
上级部门突然到访,一般没有什么好事,韩福生急急忙忙的过去迎接,却被告知局长直接带人上了山,说是要考察这边山上的动植物生态环境。
跟在局长身边的工作人员向韩福生透露:
“因为前两天野兽突然出没的消息,局里专门开了会。李局说,这边山上太乱,要是再不管管,怕是以后要出人命了。”
“怎么管?”韩福生急急问道。
“封山一段时间,严禁村民上山。”
“封山?这么行?这、这也不现实啊,这山头这么大,从松岭到后山这么远,怎么封,这不是因噎废食吗”
韩书记大惊失色,这松庐镇一带多少村民靠山吃山,都指望着靠采山养活全家呢,说封就封,这不是要断人活路吗?!
第33章 她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二更)
Chapter 1. “不好了, 死人了!”
林业局要封山的消息一出,原本宁静的小镇,立刻陷入了人心惶惶的巨大恐慌之中。
并且伴随着的, 是四起的谣言。
有人说,是因为进贡不到位, 山神发怒,派山上猛兽吃了人, 要吃够九十九条人命, 才肯熄火。也有人讲, 是在山上发现了僵尸,很快就要有神秘部队前来驻守松岭, 为了大家的安全, 才不得已封山的……
愁云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尽管韩福生和林业局的领导据理力争,但是在会上,李局却义正辞严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们是为了保障松庐镇村民的安全, 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根据我们干部的考察发现, 这次松庐镇的大型野生动物活动轨迹的确是不同于往年,一旦其突然攻击村民,你们是完全没有抵御能力的。”
“为了安全,只能暂时采取这个措施,大家也不必恐慌, 等研究清楚野生动物的动向, 我们会进行的科学的投喂引导, 在确保野生动物回归深山,没有伤人的风险后, 一定会解封的。”
李局解释完,松庐镇的领导也不敢过多置喙,只能暂时接受这个说法。
见这里每一个人都垂头丧气的,李春秋再次安抚道:“现在正是春种农忙的节气,光是地里的活儿都够你们忙了,还上山干什么?我听说,这些年你们村民为了挣钱,在山上不仅大肆砍伐山上树木,采摘山珍药材,还肆意捕杀山上的野生动物,说不定就是这帮村民的盲目采山,才导致了山上生态失衡,大型野兽的栖息地遭到了破坏,才突然动迁,威胁大家的安全。”
镇领导面面相觑,一时竟无言以对。
松庐镇的村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靠山吃山,是祖上传下来的传统。
这山,是这里每一个人赖以生存的基石,没有人会蠢到为了一时的利益,去砸了自己的饭碗。
大家也就是上山捡些吃的,和柴火,糊口而已。
要是没了这大山,多少村民直接就少了一半饭碗。
要说村民靠着山发大财,那纯属无稽之谈,
除了……
韩福生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可是老四这个人不是那种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去伤害大自然的人,他秦家从祖上就会认药采药,甚至还有在山上种药。
他也就采采药和一些山货,况且他这个人面冷心善,虽是做药材买卖的,可山上最值钱的鹿茸、穿山甲,这些年,谁曾见过他去霍霍过一头鹿、杀害过一只穿山甲?
那些玩意儿,卖到城里,可比他辛辛苦苦采摘那些草药值钱多了。
再说了,往年那些老虎和野狼也不是没有过异动,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眼下就非要封山呢?
韩福生正要跟县城领导解释,却见李春秋大手一挥,直接拍板道:“就这么定了,不要再做无谓的争执。”
领导金口已开,他们下面这些小兵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毕竟李春秋给出的每一个理由都冠冕堂皇,又是县城的领导,饶是松庐镇公社的每一个人都在心里X翻了李春秋的祖宗十八代,嘴上还得陪着笑。
“李局英明的。”
“那就封一段时间吧。”
“代表松庐镇所有老百姓为领导的深明远虑感到感动……”
……
送走了李春秋的大巴车,韩福生气的破口大骂:
“X他奶奶的……”
当天,林业局就下了红头文件传达到了公社,凡是有村民敢私自上山,被举报或者被抓后,直接拘留一月,罚款100元。
从松庐镇回去后,李春秋没有回局里。
安吉县某最大的国营饭店内,这天恰好是周末,顾家齐穿戴整齐,又来到百货大楼的白酒专柜,入手了一瓶饭店内都没有的高档白酒,特地宴请李春秋。
其实顾家和李春秋并没有什么渊源,和顾钧交好的,是东州省林业部门的一位主任,也就是李春秋顶头上司的上司。
他也是接到了那位主任的电话,才在这层关系的促使下,前些日子,和顾家齐在这家饭店里见了面。
包括上次说有人可能被老虎吃了,一定要封山,他也是在顾家齐的授意下下的封山命令。
顾公子的意思是,松岭不安全,但是镇上有人利欲熏心,不断的开山采山,导致生态失衡,才会引得山上猛兽不安,恐有下山伤人的风险,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封山的好。
李春秋身为官场的老油条,又在林业部门工作这么多年,论起经验来,自然比顾家齐一个从没下过地的城里小青年丰富的多。
这次所谓的异动,不过就是有人在这个鲜少见老虎的季节,在山上听到了一声虎啸而已。
什么老虎吃人,那位传说被吃了的青年,不是已经好好的回来了吗?
李春秋心里有数,这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
他不明白,顾家齐为何吓成这样,只道是这位北城来的大少爷身娇肉贵,没见过风浪胆子小罢了。
但是既然人家有胆量下乡,就说明还是个根正苗红有见识有追求的好青年。
况且又有王主任这层关系,和顾公子的关系处好了,说不定以后就能够间接的搭上这位省林业厅领导的船了。
不就是想封山吗?
有什么难的,他一个通知的事儿。
席间,顾家齐给他倒酒。
李春秋受宠若惊,十分谦虚道:“怎么敢劳烦顾书记的公子呢,您堂堂一个海归,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吃饭,真是让这饭店都蓬荜生辉啊!”
顾家齐笑道:“李叔客气了,我只是刚毕业的愣头青,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希望您多包涵,这次封山的事儿,多亏了您,我敬您一杯!”
他自然不会告诉李春秋,自己死活要求封山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顾家齐就是想看看,那个号称采山第一人的泥腿子,这下子还靠什么挣钱。
林宛宁那个娇生惯养的女人,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点苦头,这下没了钱,看她还怎么过得下去。
顾家齐洋洋得意,和李春秋觥筹交错间,不知不觉的就喝高了。
这顿饭,是他来东州以来,吃的最满意最尽兴的一顿。
东州的山珍名不虚传,价格贵是贵,但是像蒸熊掌、红烧鹿筋,还有铁锅炖山蛙、鹿血炒饭等等,每一道都是在北城难以吃到的名菜。
尤其是那道生浇猴脑,虽然味道一般,但据说这菜鲜少人点,一是价格昂贵,二是厨师根本不对外做这道菜,是李春秋亲自去请大厨为他做的。
算上酒水,这一桌,花了顾家齐二百多块。
但他觉得就是值。
下次有机会,他还要来吃。
一直到回到松庐镇上,顾家齐还意犹未尽。
他喝的醉醺醺的,才踏进宿舍的院子,就正好碰上了找他找的焦头烂额的贺徵。
“你上哪儿去了?”
顾家齐看着贺徵那一副永远“老子最拽”的脸,心里积压了好几天的火气,趁着这会儿的酒劲,全都爆发了出来。
“你他妈的牛什么?一个兵痞子,你懂什么?”
他最看不上这种肚子里没墨水却偏偏整天一副老子最行的货色,论学历,他不如自己,论在官场上的交际能力,瞧着这货傲慢傻缺的德行,估计更不行。
可他偏偏见了自己,就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顾家齐越想越气,在周围人的一通拉扯中,竟然向贺徵挥起了拳头,结果被贺徵一朝反杀,反踹到在地。
贺徵厌恶的望着地上烂醉如泥的顾家齐,百般嫌恶又没办法,生产队长今天夜里要在地里浇水,人手本就不够,顾家齐又喝成这样。
再加上因为只有一口井,几个生产队只能排队用,他们抽中了今天晚上的号,没办法只能连夜干活。
许是被狠踹了一脚的缘故,顾家齐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顿时,整个知青宿舍的院内都弥漫着一股子恶臭。
叶青在屋里都闻见了那股熏天的臭气,禁不住,跟着吐了出来。
几个男知青也惊呆了。
他们谁都喝多过,但是能呕的这么臭的,还是头一回见。
另外两个大院来的男知青见状,无奈捂着鼻子跟贺徵求情。
“徵哥,你看家齐都吐成这样了,要不,今晚上就让他歇歇吧。”
“你看他难受的,咱们都是兄弟,刚才他也是喝多了,脑子不清楚才跟你动手的……”
贺徵发起火来,连鬓边的青筋都是暴凸的,几个男知青根本不敢上前去劝,生怕贺徵一个拳头下来能把他们脑仁给碎了。
“老子今天就是绑也得把你给绑过去!”
贺徵气急了眼,直接上手,一把拎着顾家齐的衣领,将他硬拖上了外面的地板车。
农村没有电,知青院子里只有一盏光线微弱的煤油灯,谁也没有注意到,顾家齐刚才吐出来的那一堆污物里,有一团暗红色的血块。
大队的人早已在地里忙活多时,贺徵顾不上吐的稀里哗啦顾家齐,把他丢在了井边,让他喝点凉水清醒清醒。
可是顾家齐越吐越多,酒气下去了大半,肚子却越吐越难受。
而且他越喝水,腹部就越疼,最后是来井边换水管的村民发现了晕过去的顾家齐,这时他已经脸白如纸,手脚冰凉,吓得村民当场大叫:
“不好了,死人了!”
*
*
Chapter 2
顾家齐当晚就被送去了镇上唯一一家卫生所。
贺徵烦躁上火,只当这家伙是在外头胡吃海喝,搞坏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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