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夜店之类的事,梁柯也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在语音消息里和秦咿说:“今天有个约,和朋友出来玩,应该要喝酒,我事先叫了代驾。”
收到这条消息时,秦咿已经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她翻了个身,看着从床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偷偷想——
他一定有很多朋友吧?那些朋友里,为什么只有她最特别?
这份“特别”又能维系多久?
玩归玩,梁柯也从不在外过夜。
他告诉秦咿他长住在哪家酒店,还给秦咿拍过窗外的夜景。他一面发照片一面有些任性地说,这家住得太久,有些腻了,餐厅的东西也不好吃。明天搬去中环那家铂悦吧,八十层有观景房,客厅的环绕玻璃窗能俯瞰整个城市。
秦咿睡得早,第二天才看到这条消息。语音播放的同时,透过宿舍阳台的玻璃窗,她看到天边的朝阳,明亮灿烂。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容祖儿的那首歌——
“你别要用我受不住的鼻音跟我说话,令我的心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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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课之外,秦咿选修了与篆刻有关的课程,老师要求结课时每人上交12方印章,还不许用质地稍软的冻石做石料。听到这些,秦咿头都大了。
上课时,篆刻老师先做了示范,之后,让学生自行练习,有不懂的可以问,秦咿尝试着在纸上画设计稿。
稿子画到一半,身边的空位投下一片阴影,有人轻声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可以的。”秦咿先应了声才侧头看过去。
宁迩穿着料子细软的薄毛衣,气质温婉,笑吟吟地朝秦咿挥手,“在五号楼的连廊里我们见过的,还记得吗?”
秦咿顿了顿,浅笑着点头:“当然记得。”
实际上,她会记住宁迩,并不是因为那次偶遇,而是——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亮,梁柯也又发来什么,秦咿闻到宁迩身上的淡香气,情绪莫名有些低。她不想看他的消息,也不想回复,将手机收进背包,低下头,专心弄印章。
一堂课很快过去,下课后,秦咿准备去泡图书馆,赶美术史的作业。
宁迩在身后叫她一声,“秦咿,你要去图书馆吗?”
秦咿看着她,有点迟疑。
宁迩说:“我朋友请病假了,没人陪我,你去图书馆的话,我能跟你一起吗?”
秦咿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点头说好。
宁迩看上去有点自来熟,但并不多话,到图书馆后,她们各忙各的。秦咿的杯子空了,宁迩去接热水时,顺便帮她也接了一杯。
秦咿摘下耳机,向她道谢,宁迩笑了笑,眉眼秀气。
从图书馆出来,已经是傍晚,夕阳漫天,半个学校都被染成橘红色,好多人在拍照。
圆环剧场那里在搞露天音乐会,周围阶梯式看台上坐满学生。秦咿走过去时,正在演出弦乐四重奏,曲子是埃尔加那首《爱的礼赞》。
秦咿对古典音乐了解不多,能听出这首曲子,还是受梁柯也影响。
也是在这时候,秦咿想起来,梁柯也的消息她还没看,进图书馆后,她一直在赶作业,没碰手机。
秦咿将背包拉到身前,从里面拿出手机,解开屏幕锁。
宁迩忽然说:“高中时我认识一个人,是艺术特招,学小提琴的,技法特别好。”
秦咿动作一顿,视线移向宁迩。
舞台上的小型弦乐队中有两个小提琴手,一男一女,气质很好。
宁迩看着他们,笑了笑,继续对秦咿说:“他是学长,比我高一届,刚入校时我经常听到有人在谈论他,说他长得好看。”
“后来,校园艺术节搞演出,其他人都是正装礼服,只有他,穿卫衣和运动鞋,嚼口香糖,那股浪荡劲儿险些把统筹老师气死。上台后,他用小提琴演奏那首《viva la vida》,曲子结束时,掌声几乎掀翻礼堂,是当晚反响最热烈的节目。”
“他让我明白,小提琴这种乐器也可以是随性的,洒脱的,不必拘禁在高雅的框架里。”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秦咿明白了什么,无意识地握紧手机。
宁迩对秦咿的情绪毫无觉察,夜风吹着,她捋了下头发,轻声说:“从高中到大学,我喜欢他快三年了。”
“不是一点点喜欢,是很多很多喜欢,是特别喜欢。”
话音落下,气氛沉默了会儿。
“秦咿,”宁迩叫她的名字,“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秦咿被问得愣住,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宁迩似乎也不是真的想等一个回答,她看了看手机,“朋友约我吃饭,我先走啦。”她走上最高的那级台阶,朝秦咿挥了挥手,“今天谢谢你陪我,下堂课见!”
圆环剧场里,小型弦乐队的演出已经结束,接下来上台的是一个人声合唱团。宁迩的背影很快消失,秦咿听见《白桦林》的旋律——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歌声随风散开,秦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脑袋有些空。
虽然宁迩没有提到名字,但是,秦咿猜得出,她喜欢的人,她所形容的那个人,一定是梁柯也——
高中时的学长,长得好看,是演奏小提琴的高手,恣意而自由。
每一项特点,都与梁柯也完美匹配。
宁迩的态度很明确,她依然喜欢梁柯也。如果,他们真的是彼此的前任,如果,宁迩提出重新在一起——
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忽然响起来,秦咿像是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没有接。
时间拖延得太久,“叮”的一声,邀请自动取消,梁柯也的头像从屏幕上消失,好像他这个人也即将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秦咿眨了下眼睛,舌尖隐隐尝到苦味,她赌气似的将对话框点开,输入——
秦咿:【我很累,不想说话,也不想接视频。】
消息发出去后,秦咿才看到两小时前梁柯也传给她一张照片,拍的是他泛红的手指,以及指尖处的薄茧。
他说今天练琴练了将近六个小时,手上的薄茧都快被琴弦磨穿了。
秦咿低头看着,忽然有一点心软。
小小的,一点点。
在此之前,秦咿以为梁柯也的傲气源自于他的背景,“桥王”这名头所带来的荫补,足够几代人取用不竭。后来,她发现,梁柯也之所以在舞台上占尽光芒,是因为他真的有天赋,音乐的领域里,他所释放出的能量是惊人的。
现在,背景和天赋之外,她又看到了他的努力,以及,日复一日的刻苦。
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秦咿觉得自己有点任性过头,在梁柯也面前,她好像越来越收不住脾气。可是,时间已经超过两分钟,那条消息撤不回来了。
秦咿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今天诸事不宜,早点休息吧。
回到宿舍,秦咿先去洗了个脸,从卫生间出来时,听见沈青许叫了声祁诺的名字。
祁诺是最后一位报到的室友,有点语言障碍,心情紧张时会出现表达不流利的状况。她不怎么爱说话,但性格很乖,安安静静的。
“诺诺,”沈青许懒洋洋地说,“我不想下床,麻烦你帮我倒杯水。”
祁诺拿着沈青许的保温杯,走到饮水机那儿帮她接了杯热水。
沈青许喝了水,又说:“我的油画框好像用完了,诺诺,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绷个画框?”
绷画框这活不复杂。
用起钉器拆掉钉子,将用过的旧画布从木框上取下来,之后,比量着大小裁一块新画布,再用绷布钳和钉枪把画布钉在框子上,动作利落的话,几分钟就能弄出一个干净的新画框。
但,沈青许这种使唤人的态度实在讨厌。
“你有完没完,”章以佟性子直,最看不惯这种小脾气,“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弄?”
“我叫诺诺帮忙,又没叫你,”沈青许也不高兴了,坐起来,“你凶什么凶!”
两人眼看着要吵架,把宿管招来就麻烦了,全宿舍都得写检讨。
祁诺忙说:“帮个忙而已,没,没关系。”
章以佟一口气哽在那儿,瞪了祁诺一眼,“烂好人,最没劲!”
祁诺的眼睛暗了暗,看上去很难受。
秦咿从袋子里拿出包零食,“好了好了,都别生气。这个牌子的坚果很好吃,朋友推荐我买的,你们尝尝。”
借着分零食的动作,紧绷的气氛被打散。
祁诺握着秦咿分给她的小包零食,低声说:“谢谢。”
秦咿心情并不好,但她隐藏得很好,对祁诺笑了下,“一点小事,别放在心上。”
解决掉宿舍里的小冲突,秦咿想起来她没吃晚饭,她看了看手机,那条“不想说话”的消息发出去后,梁柯也再没回复,大概也是觉得她性格有点糟,不讨喜。
秦咿摸了摸肚子,一点都不饿,那就不吃了吧。
她拿着睡衣准备去洗澡,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声。
秦咿垂眸看过去,心口忽然重重一跳——
梁柯也:【不想接视频的话,见面可以吗?】
第20章 chapter 20
秦咿眼睛睁大了些——
见面?
他要来美院吗?还是,约她出去?
脑袋里闪过好些念头,乱糟糟的。秦咿看了眼窗外黑透的天色,想说改天吧,她字还没打完,梁柯也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铃声突兀响起,秦咿直接僵住,连接听都忘了。
章以佟奇怪地看过来,“谁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秦咿吞咽了下,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在来电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接了起来。
听筒紧贴耳朵,秦咿隐约听到些风声,她愣了愣,下意识地说:“你在外面吗?”
那头静了静,一时无人做声。
秦咿想到什么,又觉得不可思议,手指抓着阳台上的金属栏杆,关节处微微泛白,轻声说:“你是不是来美院了?在我宿舍楼下?”
话音落下,秦咿听到一声轻笑,温温的,她耳朵刷的一下就红了。
这声轻笑可以解读出太多含义。
秦咿一面心跳悸动,一面又以为自己想多了,猜错了,是自作多情,各种思绪攒到一块,她纠结得快要爆炸。
就在她承受不住,想挂断电话时,梁柯也的声音响起,他笑着说:“还挺聪明。”
秦咿耳朵更红,手指也更用劲儿地握住栏杆。
梁柯也呼吸着,用带了笑意的声音继续说:“既然都猜到了,那么,要不要见我呢?”
即便已经站在楼下,梁柯也依然给了她选择的余地。
秦咿握着手机,情绪变得黏黏糊糊的,说不清楚。视线凌乱晃了晃,看到晾在衣架上的白裙子,她忽然起了些小心思。
“我已经洗过澡了,也换衣服了,”秦咿说,“不太想出去。”
她想知道,在她面前梁柯也是不是真的没脾气。
大约过了三四秒。
梁柯也更轻地说:“真的不要见我吗?”
秦咿身上麻了下。
那个态度,那个语气,就像将一盘新鲜切片的三文鱼摆放在刚睡醒的小猫面前,鱼肉上还涂了适量的磷虾油——
实在是,过于诱人了。
秦咿哽住,“我……”
她竟然犹豫了,做不到干脆利落地拒绝。
阳台的玻璃门没关严,屋子里的声音传出来,秦咿听见章以佟在跟朋友聊天,说:“新生群里说梁柯也来美院了,就在女寝楼下!什么情况?”
“有人发了照片——腿好长啊,他穿的外套是什么牌子?真好看。”
“隔壁宿舍的女生说她准备去问梁柯也要微信,要到了就挂在表白墙上资源贡献——多好的人啊,玛利亚身上纹个她!”
秦咿心里本来就乱,听到这些,更乱了。
与此同时——
梁柯也开口:“算了,不勉强你。”
声线平稳,也不恼。
秦咿眨了下眼睛。
“今天不见面也关系,”梁柯也说,“反正,以后有很多机会。”
听到这句话,秦咿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她咬着唇,反复问自己——
真的没关系吗?真的不想见他吗?
“我……”梁柯也还要说什么。
“等一下,”秦咿忽然打断他,“先等一下。”
房间里,章以佟叫了声秦咿的名字。
秦咿没应,对手机那端的人说:“你别走。”
她挂了电话,抓随便抓起一件外套,匆匆套在身上。章以佟迎面走过来,好像有事要说,秦咿顾不上听,从章以佟身边越过去,推开宿舍的门,直奔楼梯间。
她跑得很快,有时甚至一步迈过两个台阶,心跳如同被冰面封住的江水——
悄无声息地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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