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风把厮磨和纠缠都吹散,所有人都将忘记,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浑浑噩噩的,直到天快亮时,秦咿才睡着,但是,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她梦到好多零碎的画面,过去的,现在的,唯独没有梁柯也。
第二天醒来,秦咿抱着被子坐在床边发了好久的呆,扭头问涂映:“能不能陪我回响水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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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映无事可做,就当是旅游散心,两人说走就走,先买动车票再买大巴票,当天下午就到了响水村。
小村子没什么变化,宁静而闭塞。民宿也是老样子,老板依旧蓄长发,两条花臂,摆了张摇椅在门口,晒着太阳打瞌睡。
办入住登记时,老板多看了秦咿两眼,忽然说:“主唱小男友没跟你一起来啊?”
秦咿一顿,“你还记得他?”
“我表妹是坏藤的粉丝,最喜欢队里的吉他手。”老板说,“她身体不好,常年住院透析,你们写生那次,梁柯也也来住店,他去医院看过我妹妹,开视频让吉他手给我妹妹表演solo,回竺州后,又寄了不少礼物给她。到现在,提起这事儿,小姑娘还乐得能看见后槽牙。”
“梁柯也嘴还挺严,”涂映听了,也挺惊讶,“这件事他一个字都没提。”
“那小子看上去拽了吧唧的,难接近,”老板笑笑,“其实,人挺好,仗义、靠谱。”
他将身份证还给秦咿,随口说了句:“祝你俩百年好合。”
秦咿睫毛颤了颤,过了会儿,才慢半拍地收起身份证。
她第一次觉得,“百年好合”这个词,听上去有种遗憾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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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秦咿带涂映去了山脚下的那座小镇。
租婚纱的礼服馆还在,不过,员工放年假了,店门紧闭。花店也在,换了新门头,玻璃窗雪亮干净。
秦咿记得,就在这里,梁柯也说过会一直爱她。
集市上,阿嬷还在卖手工编织的花环,小盼草和茉莉花结绕成的,纯白清香,涂映一见就喜欢,买了两个,和秦咿一人一个。
阿嬷摇摇招揽生意用的拨浪鼓,笑着念了句什么,像歌谣,很好听。
秦咿有一瞬的恍惚,原路退回到阿嬷的小摊前,“您刚才念的那句话,能不能用普通话再讲一遍?”
阿嬷上了年纪,讲不来普通话,但是,她身边有个小孙女。
八九岁的小女孩,脆生生地重复了一遍阿嬷念过的歌谣。
“买花环,编辫子,牵牵手,一辈子!”
原来,当初梁柯也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难怪,听完这句话后,他立即又买了只花环给她带;难怪,帮她编辫子的时候,他的神色格外专注。
他是真的想过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可是,现在呢?
梁柯也决定不再回来,他们的“一辈子”怎么办?
他们没有“一辈子”了吗?
秦咿忽然觉得胸口闷窒,隐隐发疼,她拉着涂映连夜离开小镇,回到竺州。
她想到叶塘那套房子,梁柯也留给她的,她有种预感,在那套房子里,有什么东西正等待着她。
第73章 chapter 73
叶塘那边有管家服务定期打扫,就算秦咿一年多没来,也不会撞见灰尘满室的景象。房门打开,秦咿走进去,她脚步很轻,呼吸也是,像是怕惊扰封存在这里的某段时光。
关于龙舌兰,关于爱和抵死纠缠的短短一瞬的时光。
客厅的陈设几乎没变,茶几、沙发、地毯、精心设计的电视墙,都是秦咿记忆中的样子。只是酒柜前的空地上,多了块白色防尘布,布料底下起伏错落,好像遮掩着什么。
那会儿,天色逐渐放亮,落地窗外是将升未升的日出。云层翻涌,霞光晕染,漂亮的橘红色肆意涂抹人间。
秦咿忽然想起梁柯也带她进山看日出时的情形,他送她新鲜采摘的野花,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
他说日出很美。
他说,我最爱你。
梁柯也讲出的每一句话情话都不是空洞的,更不虚无,他真的有认真做到,好好爱她。
一帧帧画面,眼前的,回忆的,自秦咿脑袋里更迭闪过,像曝光过度的底片,颜色失真。她辨不清今夕何夕,下意识地伸手,去拉那块防尘布。
如同帷幕缓缓敞开,露出精心设计的舞台布景。
也像阴云散去,月光零落着驱走黑暗。
遮挡掉落,大小不一的礼物盒,一个一个,出现在秦咿眼前。
整齐地码在酒柜前的空地上。
秦咿好像失去呼吸,却又听见胸膛内传来擂鼓般的心跳。
她拿起离她最近的一个盒子,上面贴了张字条,梁柯也一笔好字暗藏风骨,秦咿一眼就认得出。
写着——
“送给二十一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另一个盒子,同样的字迹和纸条。
“送给二十二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下一个——
“送给二十三岁的秦咿。”
……
“送给三十岁的秦咿。”
……
“送给五十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
整整一百份礼物,送给不同年龄的秦咿。
他们相识在七月,告别在二月,秦咿的生日不在这段感情所覆盖的月份里,没能亲自为她庆一次生,梁柯也一定很遗憾吧。
所以,他准备了这些。
假装今后每一次为她庆生时他都在场,假装他们牵手度过了漫长而美好的一生。
即使他们早已不在一起。
梁柯也以为秦咿心里藏着另一个人,他以为她从未爱过他,他生气过,也愤怒过,甚至承受了鲜血淋漓的伤害。
最终,他还是拿她没办法。
他依然最爱她。
心有牵挂的人无法取胜,注定满盘皆输。
喉咙涩痛,鼻尖很酸,秦咿抬手捂住眼睛,难过的情绪却从呼吸里跑出来,她听见自己的哽咽声,断断续续,如同啜泣。
涂映站在秦咿身边,也看见那堆礼物,被震撼得说不出话。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咿,只能干巴巴地重复:“别哭啊,宝宝,你别哭。”
秦咿含着眼泪,拿起那个给“给二十一岁的秦咿”的礼物盒,打开后,微弱的银光淡淡滑过眼瞳,她看到那枚拴着长链的十字吊坠。
以及,压在吊坠下的纸条。
“很遗憾最终也没能让你爱上我。希望你一直是勇敢的,别怯懦,别委屈。”
落款处写着姓名——
梁柯也。
秦咿移动手指,指腹紧贴着那道手写的签名,似乎想借此去触摸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们分开得太匆忙,也太迅速,秦咿又刻意压抑着,让情绪变得钝感。她以为只要熬过那一段,时间自会抚平一切;她以为快刀斩乱麻,断开得足够干净利落,就不会疼。
可是,她低估了梁柯也的感情和真挚,也高估了自己的阈值。
心痛的滋味姗姗来迟,并加倍反噬,从内里将她蚕食得七零八落。
她终于尝到那份迟来的疼。
秦咿感觉到自己在失控,心口很酸,眼眶发烫,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打湿盒子里那张薄薄的字条。
膝盖发软,她不得不蹲在地上,手臂无助地圈着膝盖。涂映六神无主,一面顺着秦咿的背,一面胡乱说着安慰的话。
秦咿边哭边拨梁柯也的号码,反复呼叫,听筒里传来的只有用户已关机的系统提示,冰冰冷冷。
分开这么久,他的号码一次都没有打通过。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没机会再见面?
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秦咿不知道该去哪找他,更不知道去哪才能找回两个人的一辈子。
-
年假结束后,秦咿去过一次竞宏律所,前台小姑娘一张职业化的和善笑脸,她说刘律不在,而且行程繁忙,要提前预约才行。
秦咿索性在律所大厅里等,前台频频拿余光瞥她,她并不在意。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终于看见那人拎着公文包从外头进来。
刘律大概遇到了什么难缠的案子,头发微乱,脸色也不好。玻璃门开合的间隙,他目光从秦咿身上扫过,顿了顿,显然是对她有印象的。
秦咿迎过去,抢在刘律开口前,她先说:“我知道刘律师不会把梁柯也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也不与您为难,只是想麻烦您帮我转达一句话。”
刘律师没说话,只是皱眉。
律所大厅虽然算不上热闹,但是,员工进进出出,偶尔有保安走过,以及上门修空调的师傅,不是什么僻静的地方。
秦咿穿了件白色内搭,以及质感柔软的针织开衫,站在微微嘈杂的背景下,黑发长发垂过腰际,不知从哪涌来一阵风,将她发梢拂乱。
世界繁复多变,她安静而温柔,模样秀气,轻声说:“请告诉梁柯也,他留了只打火机在我这儿,还有一枚尾戒,我等他亲自来拿,多久都等。”
音落,不等刘律反应,秦咿转身离开。
从律所出来,城市依旧热闹,长街熙攘。
车辆的鸣笛声不断,秦咿心里却有点空,她漫无目的地逛了逛,不知走到哪儿,迎面撞见一个做兼职的年轻女孩,塞给她一张传单。
纸质触感略硬,扎着手心,秦咿无意识地瞄了眼,“乐器培训”四个字先闯入她的视线,紧接着,是背景中的几个图案——钢琴、吉他、架子鼓。
架子鼓——
秦咿脚步微顿。
她还记得梁柯也打鼓的样子。
他上台从不化妆,也不做任何夸张的造型,发色漆黑,腿很长。手臂高高扬起,下一秒,鼓槌砸落,暴烈感扑面而来,如同狂风骤雨。
节奏震撼,他全身心投入的模样,同样叫人难以招架。
也叫人怀念。
秦咿忽然明白,为什么越喜欢一个人越希望能留下些痕迹在生命里。那不仅仅是痕迹,也是心意。
时间流逝,绚烂一瞬后烟花会熄灭,但真诚的心意永不死去。
没多犹豫,秦咿在那家乐器培训班报了课。
开学后,课业之外的闲暇时间,秦咿都拿来练架子鼓。刚开始她的确是为了纪念什么才去学的,一段时间后,她真心喜欢上那种沉溺于旋律的畅快感。
音乐方面,秦咿不算有天赋,有时候甚至稍显笨拙,但是,她足够努力,勤能补拙这句话,从不骗人。
在培训机构练习近一年,有了基础,秦咿换了家更专业的乐器学校继续学习。
新的环境里,秦咿认识了几个玩音乐的新朋友,和他们相处融洽。有一次,秦咿和新朋友一块吃宵夜,朋友的朋友中,她居然看到潘捷琨。
梁柯也退出后,坏藤乐队一直没招募到合适的主唱,半年后,鼓手载东出国留学,又过了段时间,键盘手也回家继承家业了。
成员各忙各的,乐队虽然没有公开发布解散声明,但是,早已名存实亡。
捷琨始终不知道秦咿和梁柯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试图单独跑商演,离了好兄弟作伴,他又觉得没意思,和周虔的交往也出现问题,两人分手分得不算愉快。
事业爱情双双失利,这几年,捷琨一直消沉,幽魂般四处浪荡。
吃宵夜的店里,捷琨单手拉开冰镇啤酒的拉环,冷笑道:“梁柯也就他妈是个混蛋!”
“你别骂他——”秦咿用筷子挑着拌菜里的胡萝卜丝,头也不抬地说,“起码别在我面前骂,我听不惯。”
“呦,”捷琨嗤笑,语气微嘲,“你俩分手多久了,三年了吧?中间联络过吗?都断联一千多天了,还念念不忘,那不叫执着,叫脑袋缺筋!”
秦咿眼睛眨了下,没不作声。
“妹妹,听哥一句劝,”捷琨要醉不醉的,半扭头,手臂搭上秦咿身后的椅背,“真心爱你的人舍不得离开你太久。三年不联系,就证明没缘分,梁柯也肯定有新生活了,你也往前看吧!”
秦咿拜托刘律师向梁柯也转达那句话后,时至今日,她没收到任何回复,梁柯也的手机号码依然打不通。她再没去过竞宏律所,纠缠的样子实在难看,她不喜欢,也没必要。
餐厅外的玻璃窗外,夜色朦胧,车辆往来,鸣音吵闹。
捷琨还在劝,要秦咿放开,也要她放下。
秦咿缓缓摇头,声音很轻,又很坚定:“你不了解梁柯也,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心很软,人很好。不和我联系,一定是因为有难处,我能体谅,也愿意等他。”
顿了顿,她语气温柔了些,小声说:“多久都等。”
音落,两人间气氛沉默了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捷琨忽然嗤笑一声,说:“操的,我简直分不清是你太傻,还是姓梁的命太好。”
“我傻,梁柯也比我更傻,”秦咿盯着面前的水杯,“而且,命运对他一点都不好,总是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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