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念一肚子火,奈何身单力薄。经理像一堵城墙,她强闯不过去,只能咬牙切齿地放狠话:“就等着挨投诉吧你。”
后门沉重,她用力推开,前面是两条路。
墙上有指示牌,左边通往酒店后厨,右边通往停车场。她把车停在正门路对面了,从后门走的话要绕好远。
她大步朝右走,到拐角处时,听到身后的门响了。
本以为是员工,却隐约听到含混不清的男声:“不…我回…回酒店。”
她倏地停住,耳朵支起来,这声儿怎么有些熟悉啊…她急忙藏在消防栓旁边,借着应急灯不甚亮的光,看向声音来源。
两个男人,走路踉踉跄跄的。
一个喝醉了,另一个架着肩膀扶着,喝醉的那个低着头,脚步不稳,却能看出在努力推开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虽被推,却越挫越勇。
距离越来越近,喝醉的男人烦躁地直起身,迟念瞪大眼睛,“嗖”地一下窜过去,挤走旁边的男人。
陈昼眼底通红,脸颊处也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身体摇摇晃晃,时不时哼哼几声,看样子不太清醒。
迟念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急声喊:“陈经理,你怎么了?是不是在里面被人下药了?”
孟家的司机呛了一下,拍了拍迟念的肩膀,“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我是他司机,准备送他回家。”
司机?!
陈昼意识不清,身体慢慢栽下去,迟念把他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用尽全身力气顶着下坠的重量。
她一脸戒备,“你是司机,那我是什么?你说送他回家,可他家根本不在这,我们是来出差的,住的是酒店。”
司机知晓前因后果,听她这么说,以为是小陈总的司机找上来了,自然心虚。
好在…这就是个小丫头片子。
他上赶着帮忙扶着陈昼,“是我家老总吩咐的,他和小陈总熟识,以为他没带司机来,所以派我送他回去。”
迟念眉头紧皱,躲开他的手。想着自己油钱花了,车也练了,大半夜的辛苦在这等,这个功劳可不能被抢。
她用力把陈昼提起来,“现在司机来了,你走吧,我自己可以。”
司机上下打量,明摆着不信,“他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全压在你身上,就你这小身板,都出不去这通道。”
迟念本就有火,眼下被激,迅速把陈经理的两只胳膊都缠在自己的脖子上,腿微弯,咬牙提气,直接把人背起来。
司机目瞪口呆。
迟念愤愤地说:“那你就看我怎么走出去的。”
十分钟后。
司机慌慌张张跑回休息区,看到老总,怕他怪罪,先一步解释:“孟总,那个…小陈总这次出差带了保镖,我没抢过。”
第十六章 她高兴得太早
在迟念的人生里,很少有这样濒临死亡的时刻。
就算小时候被同学嘲笑,悲愤之下一口气跑到山顶,也只是感觉喘不过气而已,不像现在,每个细胞都像要爆炸。
这一路简直是酷刑,把陈昼塞进副驾驶之后,她眼前冒星,脚像烂泥,手抖到关不上车门,用了五分钟才缓过来。
她脸色苍白地爬上车。副驾驶位,男人靠着椅背,头歪到车窗方向,刚才还能说话呢,现在彻底失去意识了。
迟念凑过去,手伸到他头旁边拉安全带,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压在他的衬衫上,然后插进卡扣里。
很好,没醒。
回程平稳,二十分钟后到达酒店。她先下车,找了昨晚那个行李员,和他一起,把陈昼扶到床上。
他穿着衬衫西裤,脚上是看起来很贵的皮鞋,因为喝醉,脖子也泛着红,他难受地扯了扯领口,扣子啪地拽掉一颗。
迟念目睹全程,整个人定在原地。
男人领口大开,胸肌在白色的布料下若隐若现,她傻傻地盯着看,脑子里突然闪现那张半裸酒店照。
她骇然,心虚地转过头去,非礼勿视!
可是就这样离开也不行啊,上司喝醉了,这一路的艰难困苦都熬下来了,最后的步骤不能丢。
她走到床尾,轻轻抓住皮鞋,用力。
鞋脱离的一刻,男人忽然直起身,明明是醉酒的状态,眼神却格外清冷,像平时一样审视地看着她。
迟念吓了一跳,无措地把鞋放好,搓了搓手,不确定他现在是什么状况。
“陈经理,你感觉怎么样?喝水吗,还是我去买点醒酒汤之类的东西?”
陈昼眼底泛红,幽幽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啊?我就是…”迟念挠了挠后颈,“问你想不想喝点东西。”
“不喝,你出去。”
“好嘞。”迟念乐不得呢。
几乎是小跑着离开,手在触到门把时,忽然想到什么,慌忙折返回去。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躺下了,又变成神志不清的状态。
迟念走过去,想到他刚才的眼神,应该没有很醉吧,应该还有一点理智吧,应该不会断片到明天什么都不记得吧…
她蹲下,嘴唇远远地对着他的耳朵。
“陈经理,我开车技术不太好,所以下午特地练了几个小时,也安全地把你从酒会接了出来。我想说…明天早上去总部,车还是由我来开,钥匙我拿走了,九点钟准时叫醒你。”
迟念一鼓作气说完,拿起床头的车钥匙,转身离开。
她脚步很轻,直到关门的声音传进来,陈昼才缓缓睁开眼。
他酒量很差,但也不至于被香槟撂倒,装醉只是想摆脱长辈们对私生活的过分关心,只是没预料到孟叔的操作。
就算迟念没有赶来,他也会想办法脱身,和被孟叔怪罪相比,醉酒后去年轻女孩家里更加可怕。
这样的话,迟念也在他预料之外。
身在职场这么多年,他自认看人的眼光很准。一个员工,近距离接触十分钟,他就能大致了解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迟念,几乎每次都推翻结论。
初见,虽紧张,却是部门里第一个在他发火状态下敢进办公室的,顶着一张我是来献殷勤的炮灰脸。
二见,食堂,主动制造的近距离,故意在人多的地方套近乎。
三见,送重做的方案,智商掉线,听不懂人话,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关系户的盲目自信。
通过这几次的接触,陈昼基本确定她的意图。很明显,从小镇走出来的女孩,涉世未深,对世界抱有虚浮的幻想。
有点心机,但全摆在脸上,不过也不算笨,在察觉到他有开除的想法时,紧急撤退,后续的十几天,一次错没犯。
在他以为自己误解时,她又主动申请出差的机会,和他异地独处。
在他认为她居心不正时,她强硬抗拒孟家司机,把他从酒店后门背到车里,安全地送回酒店。
难道先前那些都是误判?
陈昼开始怀疑自己。
*
迟念回到自己房间。
因为刚才的高强度负重,她肌肉酸痛,稍微一动都难受,如果不管的话,明天大概率不能走路。
她下楼找前台,前台听了她的诉求,去楼上健身房帮她借了个泡沫轴。
回到房间,直接躺在地板上放松肌肉,随手点开手机,给珍珠姐打电话。
“珍珠姐,手术顺利吗?你很累吧。”
对面“嗯?”了一声,似是没听懂,“谁手术了?”
“小猫啊,你家汤圆。”
“哦哦哦哦,对,汤圆今天上午做手术了,非常顺利,这都要感谢你。”
泡沫轴换到腰下,迟念疼得龇牙咧嘴,缓了一口气才说:“哎呀,谢什么,这是应该的,你对我也很好啊。”
铺垫差不多结束,迟念开始说正题。
“那个…珍珠姐,这次出差的住和行,你全都提前订好了吗?”
“对呀~”听筒里传出狡黠的笑意,“怎么样,满意吗?”
“满意啊,呵呵,满意。”
迟念附和着,不想明晚换酒店的时候一开门是不可描述的情趣房,小心地提议,“珍珠姐,这次出差行程很紧,我觉得还是定标准的商务套间吧。”
“怎么,没时间亲密交流?”
“呃…算是吧。”
“不会吧,年纪轻轻的,这点体力都没有?”
迟念疲惫地把手机拉远,“求你了珍珠姐。”
对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够了,才安慰:“就只有今晚了,明天开完会,小陈总就带你回家住,如果你们还没见过家长,正好趁这个机会见一下,不用谢我哦。”
迟念如遭雷击,“回家?”
“对啊,总部在广安,小陈总的家自然也在,正式的工作只有两天,剩下的几天小陈总自己安排。”
迟念赶紧从挎包里翻出助理手册,“后面几天的名都水榭是他家?”
叶珍珠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说:“哎呀哎呀,被我发现了哦,你们还没见过家长。”
“……”
电话挂断,迟念整个人躺在泡沫轴上,酸痛爆炸,她面不改色。
意思就是明天的会议结束,陈经理回自己家,她这个助理当然不能跟去,那岂不是…可以自由行?
啊!
大学毕业以后,只顾着生存了,还没有旅行过,不如趁这个机会…
她激动地点开手机,搜索广安的特色小吃和景点,粗略地安排了一下行程,标记几个想打卡的景点和美食,然后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天九点,迟念准时站在商务套房门口。
在她纠结要不要敲门时,陈昼把门打开,他神清气爽,脸上看不出宿醉的疲惫,穿着衬衫西裤,从里到外透着成熟的干练。
迟念道了一声早上好,视线落在衬衫领口,故意在扣子处停留一瞬。
咦?不是崩掉了吗,现在竟然是完好的。
今天高温,陈昼挽起袖口,淡淡地说:“车钥匙在你那?”
迟念点头,昨晚那么长的一段话果然白说了。
她打起精神,像专业的助理那样报告行程,“上午去总部开会,我直接退房,会议结束之后我送您回名都水榭,后续几天我24小时待命,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陈昼轻挑眉尾,“谁安排的?”
“嗯?”迟念被问得一愣,“我接收到的日程是这样的,您是有别的计划吗?”
他想了想,“暂时没有。”
“好的。”
陈昼抬眼看她,虽说怀疑自己看人的能力,但很明显,面前的女孩虽然是专业的工作状态,可从眼神能够看出,魂早就飞走了。
兴奋,期待,她掩饰不了一点。
甚至在开往总部的路上,忍不住轻声哼起歌,他坐在副驾驶,推了下眼镜,用余光打量她。
先前的结论果然是错的,迟念明显不是他臆想的那种复杂心理的人,她只是年轻,单纯,没长脑。
所以才能在领导没有下达指令时,提前开香槟。
她高兴得太早。
这次开会,迟念没有像昨天那样傻等,而是到各个部门转了一圈,随机挑了几张有亲和力的脸套近乎。
聊的都是和工作无关的吃喝玩乐。
她用备忘录记下:
[正东老街燃面,酱肘,冒菜,隔壁糖水铺。]
[西开区影视主题公园,拍照打卡。]
[沙湾看海。]
……
竟然可以看海!迟念闭上眼,想象一望无垠的天蓝色,深吸一口气,微风带着咸丝丝的气味,仿佛此刻就坐在沙滩上。
她就要按捺不住。
二楼会议室,今天的会议内容主要是昨天的补充,不到十二点就宣布结束。
陈昼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宿醉的滋味不好受。
董事们陆续离开,最后会议室只剩两个人,他松了松领带,站起身,眉眼平静,“爸,我先走了。”
陈开年站在窗边,外面暖阳和煦,绿意盎然,会议室里却透着丝丝寒意,穿西装也挡不住的冷。
和家里一样。
他手背在身后,听到这句话,冷哼一声。
“走?你想去哪?”
陈昼:“晚上我会回家。”
陈开年转过身,他个子很高,就算年岁渐长身板也依旧挺直,配上一张商海浮沉的严肃脸,光是存在就给人无形的压力。
“难得你知道自己有家。”
若要陈开年总结自己的人生,他会用一帆风顺来形容,二十岁从父辈手里接管生意,一路稳步上升,发展到现在的规模。
或许世间有凡人看不到的天平,若是在事业上功成名就,家庭就注定会缺失。
他只有陈昼这一个儿子,从小到大一直是他的骄傲。
学习时品学兼优,毕业后隐藏身份入职,不到两年就升职到高位,其间没有伸过一根手指,全靠他自己的能力。
就在陈开年准备转让股份支持他大展拳脚时,他却拒绝,并提出去国外深造,出走两年没有音讯。
他很放心,相信儿子有自己的规划,一定会从国外带个女朋友回来,在三十岁之前,事业和家庭都步入正轨。
结果,现实偏航。
女朋友是不存在的,接管公司是不可能的,同龄的朋友几乎都结婚生子迈向人生下个阶段,他就那么看着,一点儿都不急。
甚至一提起这个话题就冷脸,宁可跑到偏远的分公司当苦工,也不愿意回家。
他绷着脸,“老孟说昨晚在紫荆花见到你了,怎么,家对你来说就这么可怕,至于带个保镖吗?”
保镖?陈昼垂眼,没有说话。
陈开年见他这样,心口莫名发堵,摆了摆手,“好了,你也别拖到晚上了,坐我车回去,你祖母想你了。”
第十七章 一杯奶茶
午后, 一则培训通知,把迟念从梦幻的海滩拉回现实。
偌大的会议室里,操着一口做作普通话的讲师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从运营模式说到公司前景,一下午就这么没了。
迟念托着下巴坐在靠窗角落,桌上的笔记本画满了诅咒。
被困住之后的天空分外蓝, 日暮降临,咸蛋黄似的太阳沉进楼宇之间,陌生,神秘, 她却只能隔着透明玻璃, 呆呆地向外望。
桌子震动, 肘下的本子突然被抽走, 她回头, 看到许维安抢走了本子,兴致勃勃地看上面的内容。
她伸手抢,“还我!”
许维安提前预判, 手臂抬高,语速极快地读上面的字, “陈昼这个王八蛋…我去,你胆子还真大!”
迟念脚踩凳子, 一把抢回本子,塞进包里。
她心虚地四处望,“你小点儿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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