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维安是南阳分公司的主管,据说是销售部的,迟念不感兴趣,因为在她摩拳擦掌准备大玩特玩的时候, 是他带来噩耗。
——你就是小陈总带来的助理吧,这几天总部组织培训,是国外请回来的讲师,小陈总特意交代我带你学习。
这会儿培训结束,从各公司来的人都去食堂吃饭了,培训室冷冷清清,只剩他们两个。
如果没有期待,迟念可能会淡定接受,甚至因为不需要和陈经理相处,快乐地参加,可惜没有如果。
她从云端坠落,什么大海,景点,美食,全都与她无关了。
许维安带她去食堂吃饭。
他很年轻,目测二十四五岁左右,穿着规规矩矩的衬衫西裤,脖子上挂着工牌,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总是背面朝上。
“迟念,你是什么职位,总经理助理吗?”
“不是。”
“那是主管?”
“不…”
“那是小陈总女朋友?”
迟念无语地看他,“我只是普通员工,你别说话了行不行,烦得慌。”
许维安是话痨,不说话是万万不能的。
女孩疾步在前,他紧赶着跟上,叨叨个不停,“你晓得伐,小陈总是我偶像,我入职时就听说他当年是业绩之王,超牛的哦,以一己之力拉动分公司百分之八十…”
太吵了,迟念捂紧耳朵,奈何聒噪的声音穿透指缝。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上楼时碰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把带你去培训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真的迟念,我这心情简直了。”
似乎光靠嘴说压不住激动,他突然蹦起来,做了个投篮的动作。
迟念嫌弃地躲开,“你别说了,耳朵疼。”
一前一后进食堂,许维安拿了两个餐盘,自然地递给她一个,“不说就不说,说吃什么总可以吧…”他眼神一亮,“我去,竟然有红烧肉!总部就是总部,连伙食都这么硬。”
或许心情这东西也需要以毒攻毒,本来是失落,被他这么一吵,变成烦躁了。
迟念不遗憾没能去海边了,只想这个话痨离她远一点。
她故意坐在食堂角落,许维安阴魂不散,端着堆成小山似的餐盘径直过来,坐下之后,看了一眼她的餐盘,“没盛碗蹄花汤啊,闻着可香了。”
迟念听了一下午的课,脑子内存满格,知识全装进胃里了,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许维安呲溜呲溜喝汤,他是真的不见外,和女孩在一块也不端着,恨不得把全身的缺点都摆出来。
鲜汤下肚,他一脸享受。
“好吃死了,这边宿舍也好,大城市果然不一样,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像拉磨的驴一样猛猛干,争取两年内升到总部。”
迟念夹了一根青菜放嘴里,干巴巴地嚼着。
许维安没等到回应,抬眼看她,额头叠起几条清晰的纹路。
“你呢,目标是什么?”
迟念垮着肩膀,闷闷地说:“保住工作,不要被开除。”
许维安扑哧一声笑了,明显不信,“拜托,你都能跟小陈总出差了,怎么可能被辞退,升职还差不多。”
“不信算了,懒得和你说。”
许维安轻哼一声,看了眼四周,声音放低,“不用操那没用的心,我跟你说啊,小陈总对你可不一般。”
“瞎说。”
“嘿,不信是吧?”
他放下筷子,胳膊支在餐桌上,这姿势明显是有很长一段话要说,“中午我们不是遇见了吗,他和我想象的那种商业精英不一样,竟然是个细心暖男,再三叮嘱让我照顾你,你还拉了个粉色行李箱对吧?”
迟念心里咯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我还把行李箱从车里拿出来了呢,亲自给你挑选了个朝南的宿舍,接下来的几天,你就安心在这听课吧。”
话音刚落,许维安的小腿就在桌下遭受偷袭,他疼得龇牙咧嘴,边揉边抱怨,“这是小陈总吩咐的,你踢我干吗。”
*
城郊,晚饭时间,陈昼坐在椅子上,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孟思妍赶紧放下刀叉,探身过去,一脸关心,“陈昼,你怎么了,是着凉了吗?”
陈昼侧过头轻咳一声,摆手说没事。
他早该预料到,父亲说的“祖母想你了”只是诱饵,偏他每次都上当。回来之后,一定见不到祖母,而是…相亲。
长条桌,陈开山坐在主位,右手边是孟叔和孟思妍,左边是陈昼。
他端起酒杯,似是在抱怨,“哎哟,也是不巧,陈昼妈偏赶今天带老太太去上香了,她们家时经常提起思妍,说这孩子从小就水灵灵的漂亮。”
孟思妍穿着一身白裙,身材姣好,是长辈喜欢的温婉类型。
听到夸奖,也不羞涩,落落大方地说:“我也很久没见阿姨和祖母了,她们回来之后我会来拜访的。”
陈开山笑眯眯地点头,“好,妍妍真的长大了。”
孟叔拿起酒瓶,酒杯一一满上,“我家这还小女孩性子呢,比不上陈昼,从小就优秀,从里到外没有缺点。”
陈开山瞥了旁边一眼,顺着台阶引出今晚的主题,“没有女朋友不算缺点啊?”
“当然不算。”孟叔咂了一口酒,脸上布满辛辣扩散的褶皱,身子故意挨向孟思妍,意有所指地说:“女孩遍地都是,是陈昼眼光太高了。”
话音未落,几道视线看向陈昼,这种从小就锻炼出来的条件反射,让他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出反应。
“没有,孟叔说笑了。”
孟叔眯眼看他,端着一副开明慈爱的长辈模样,“你也考虑人生大事了,这几年我和你爸在生意上合作得很好,想着,要是能好上加好…岂不是更好?”
孟思妍听出话外音,脸颊泛红,埋怨地捏了一把爷爷的胳膊,急声说:“干吗呀,都什么年代了。”
陈开山朗声大笑,冲孟叔眨眨眼,“对对对,都什么年代了,各方面合适,长辈也无条件支持,年轻人自己看着办吧。”
一顿饭,各怀心思。
散席后,陈开山拉着孟叔上楼喝茶,楼下只剩两个年轻人。
孟思妍坐在贵妃椅上,正对着明净的落地窗,窗外草坪翠绿,没开灯,玻璃清晰地倒映室内的模样。
她看到男人从远处走来,手里拿着两瓶气泡水,马上转过去,露出角度完美的侧脸,柔柔地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陈昼递给她一瓶,顺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叠起腿,平静地看着她,“我记得,已经拒绝过你两次了。”
*
双人宿舍确实舒服,在另一张床没有人住的情况下,舒服加倍。
迟念躺在床上给何伶打电话。
本以为她会忙,却意外地秒接,熟悉的声音丝滑地钻进耳朵里,“念念~出差爽不爽?”
“呵呵…你听我这声音像爽的样子吗。”
“像爽过头了。”
“…你给我好好说话!”
“好啦好啦,你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有事哦。”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这几天怎么样,钱不够的话我马上转给你。”
“我够啊,你呢,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不吃?不玩?”
迟念长叹一口气,哀怨道:“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啊,我被关在总部培训了。”
何伶“蛤”了一声,然后控制不住地爆笑,“绝了,我说什么来着,再帅的男人当了上司也会立刻变狗。”
迟念磨牙,“是,听说培训三天,之后还要体能训练两天,你说我一普通员工,夹在一堆主管经理里参加升职培训干吗啊。”
“主管经理?哇念念,你可能也要升!?”
“升个屁,是陈经理见不得我好,故意折磨我。”
迟念越说越气,“我真是不懂,出发前就做足了准备,到这边全方位配合,他喝大了我都能把他从酒店里扛出来,结果这样对我。”
何伶远在林江,远水救不了近火,“费力不讨好,不过也没别的办法,熬几天就结束了,想想开心的事儿。”
哪有开心的事啊…迟念翻了个身,刚好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奶茶,微微愣怔。
这是许维安买的,在食堂吃完饭之后,他打着嗝问她想不想喝东西。
她以为他想喝才这么问,还嘲笑他吃了那么多东西胃里竟然还有地方放液体,是不是猪精转世。
他以沉默应对,到底买了一杯,却转手塞进她怀里。
“你晚上吃太少啦,内点儿鸟食都不够走到宿舍的,这奶茶放在床头柜上,晚上饿了喝。还有哦,早上食堂不开,我会买小笼包回来放到你门口,大概八点,记得起来吃。”
那一刻,迟念想到爸爸,他也是碎嘴的性格,多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叨叨几句,对她更是,天冷加衣天热别着凉,念经一样天天发。
本来很烦这种,可在陌生的城市,处于情绪低谷,一个刚认识的人竟给她这种熟悉的安全感…
她道了谢,奶茶的温度像一股电流,顺着掌心嗖地穿进身体里。
怨气莫名其妙消失了,迟念夹着手机起身,把吸管拿出来,精准扎到中心点,吸了一大口,好甜~
“伶子,我想到开心的事了!”
第十八章 三代单传
第二天, 迟念不到七点就醒了。
洗漱完,坐在床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下的缝隙。
八点还没到, 脚步声如期而至。阴影覆盖光亮的一瞬,她小跑过去,门开一条缝, 刚好和许维安对上。
他拿着小笼包,维持往门上挂的姿势,见迟念突然探出头,惊魂未定地说:“真是的, 吓我一跳。”
迟念毫无愧疚地笑了笑, 把门打开, 邀请他进来, “我们一起吃吧。”
许维安有些意外, 谨慎地往里面看,迟念赶紧往旁边挪了一下,全方位展示室内布置, “里面有桌子。”
“不是…”他把自己卡在门口,挠着后颈说:“女宿舍哎, 我进去怕是不太好,被看到的话, 会影响升职吧。”
迟念恍然,“哦,也对哦!”她转回床边拿挎包,指了指外面的花坛边,“我们去那里吃,正好吃完一起去培训室。”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还别说, 有这么个话痨在身边,枯燥的培训也不觉得无聊,迟念甚至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嘶嘶~
暗号响起,她的桌上凭空出现一张纸。
小心地看了一眼吐沫横飞的培训老师,面不改色地拿起,在桌下展开,浅蓝色的横格纸,字还故意写成可爱的卡通体。
——迟念,培训结束之后想不想去小吃街?我请客哦~
简短的一行字,后面还画了个猪脸表情,和在食堂干饭的许维安有点像。
她抿唇,压住笑意,写下回复。
——好啊。
纸条送出去,一颗心奇怪地躁动,等回信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OK,那今天中午就不吃食堂了,行吧?空腹一整天,等晚上咱俩化身饿狼直奔夜市,吃他个昏天黑地。
迟念合上纸条,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许维安,小声说:“不至于吧?”
他目不斜视,摆出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用腹语回复:“至于,胃容量很宝贵,不能被食堂的饭给占了。”
迟念无声吐槽:“当初也不知是谁说食堂伙食硬的。”
许维安“啧”了一声,“一码归一码,健康的东西再硬,也赶不上野食儿勾人啊,反正我中午不吃,你随意。”
迟念愣怔,她很久没有为了一顿饭提前空肚子了,感觉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看到许维安这样…
她真的回到高中时代了。
那时零花钱很少,好在县城的物价很低,学校门口开了各种各样的美食,冬天一到,自助火锅就变成她和何伶的第一选择。
打算吃的前一晚就约好,第二天早上都不吃早饭,上午四节课,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老师都像个行走的牛肉卷。
午休铃一响,第一个跑出去,毫无形象地狂奔,冲进火锅店里的黄金位置,喊老板上两个麻辣锅。
当时还觉得苦来着,写不完的作业,起不完的早,想去商场逛一会儿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怨气冲天的。
现在回忆,竟然挺怀念。
她扯下一张纸,认真写下——好,我也不吃。
*
陈昼在家呆了三天,祖母一直没有回来。
楼下,佣人在做晚餐,菜品和前两天不相上下,看来今晚又是游说大会,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那晚,孟思妍在听到明确的拒绝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三天来了四次。
香烟燃尽,枯白的烟灰顺着裤脚滑落,他把烟头拧进烟灰缸,拿起外套,大步走下楼。
陈开山叉着腰站在厨房门口,严苛地监工,精神太过投入,没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爸。”陈昼在身后喊了他一声,待男人回头,淡淡地说:“我妈和祖母暂时不回来,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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