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念心虚,语气不清地含混说:“算了,等你面试通过再说。”
*
第二天,迟念心事重重地坐在工位上,时不时看向经理室方向。直到十点,没见门开,忍不住去找珍珠姐。
她倚在门口,欲言又止。
叶珍珠奇怪,“怎么啦?”
“呃…陈经理还没来?”
“没来。”说完,暧昧地冲她眨了眨眼,“他来不来,你不是最清楚吗。”
又开始了,迟念头痛。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直到中午,还是不见人,她脑海里反复回荡他的声音——念念,我好渴…
她焦灼地点开搜索引擎——喝醉之后缺水会死吗?
网页给出的结果模棱两可,她只看到“严重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对死亡的恐惧掩盖不美好的回忆,她忙跑去按电梯。
内心默默祈祷:拜托不要死。
电梯门开,她几乎是跑进去的,却撞进一具温暖的胸膛里。
抬头,眼底的焦急还未散去,就看到担心的对象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后退一大步,眼神飘忽,“陈经理中午好。”
陈昼宿醉,脸色有些憔悴,透明边框的眼镜能遮挡一部分疲惫,可唇周的胡茬却明显地摆在那里。
迟念想起嘴唇被刺痛的感觉,心里咯噔,赶紧走出电梯。
男人也一并出来。
他声音是工作时独有的清冷:“我看到通话记录,昨天是你送我回的公寓?”
迟念小心地看了眼四周,两人站的位置就在部门口,有点太明目张胆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上下级的安全距离。
“是我送的。”她努力表现自然。
“哦,我猜是你。”陈昼向前一步,似乎为了照顾她的谨慎,故意压低声音,“辛苦了,昨天喝太多,怎么回的家都忘了。”
迟念对此持怀疑态度。
“真的吗?”
他从善如流,“记忆截止到喝第四瓶。”
“啊…”迟念见他面色平静,似乎真的什么都不记得,身体终于慢慢放松。
她声音轻盈,“我到酒店的时候你已经醉倒了,送到家也没醒,我就离开了。”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迟念“嗯”了一声,马上意识到这三个字里隐含的另一层意思,猛地抬头,“你…不是都忘了吗。”
“是啊,忘了。”他视线不离她的脸,语气随意:“但卧室有监控。”
迟念傻了。
不用想都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五颜六色很难看。
“呃…你…”
他却在她失去语言组织能力时,突然笑了,而且是那种恶作剧得逞的笑,“骗你的。”
迟念惊出一身冷汗,半天缓不过来。
奇怪,明明是他酒后失态做错事,怎么会把她吓成这样。暗骂自己没出息,迅速调整心情,决定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
*
经理室。
陈昼靠在椅背,背对着门的方向,落地窗外是被绿色覆盖的林江,若是平时,他一定会为了放松眼睛看远景。
今天却…
手机横放在掌心,屏幕播放已经缓存的视频片段。
一张浅灰色大床,人影跌跌撞撞从门外进来,女孩身材单薄,整个身体被踉跄的男人覆盖,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把人送到床上。
她也瘫坐在地。
画面有两分钟静止,他没有快进,极有耐心地看着她喘气。
她终于挪动,从靠着床坐变成对着床跪,本应该撑着起来的,却突然被什么吸引了,她慢慢伸出手。
床上醉酒的男人像一条假寐的大蟒,感觉到小动物靠近,突然有了动作,女孩就这样被卷进怀里。
醉酒的男人任本能驱使,束缚住猎物之后,马上变成进攻姿势。
陈昼双击暂停,画面停止在他轻抚迟念的脸忘我索取的一刻,眼神片刻失焦,他重重吐了一口气。
退出视频,点进通讯录,找到备注“冯医生”的联系人。
直接拨号过去。
两年多前,他在酒会上意外泄露身份,被“有心人”盯上,夜潜套房,妄图自导自演一出桃色戏码。
那天的他也像昨晚一样醉。
记忆却深刻骨髓。
漆黑,冷月,曲线毕露的白腻躯体,那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加之醉酒之后没有自控力,应该落入圈套。
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主张自己因此产生心理阴影,但冯医生却不是很赞同,他确定比阴影严重,因为产生过病理性反应。
不过他没明说,只是为陈昼制定了一周一次的心理咨询。
三个月后,他恢复如常。
外表看不出异样,实际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没办法开启人生的下一阶段,宁愿放下一切去国外。
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或是遗忘,或是正常,结果两年过去,他还在原地。
冯医生这几天回林江探亲,看到陈昼的来电并不意外。
出国两年,他们一直保持联系,甚至回国后还约见了一次,他对于陈昼停滞的状态也表示无能为力。
他们约在一家幽静的素食店见面。
冯医生四十岁左右,常年吃素,肤白体瘦,说话彬彬有礼,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十岁。
他很开心,刚见面就给陈昼一个拥抱。
两人熟识,对方的口味都了解,点菜变成最快的环节。服务员收走菜单后,拿来一壶刚泡好的茶。
冯医生细细地闻,“嗯,龙井。”
陈昼端起茶壶,倒满,笑着说:“误打误撞,是你喜欢的。”
“是。”他微笑着环顾四周,这家店虽开在隐蔽的小巷,但是食客不少,前厅一共八桌,在不是用餐时间的情况下,竟也坐满了。
茶水已经如此合心意,他对即将上的菜也产生期待。
冯医生在赴约之前,没有想过和病情有关,以为陈昼只是知道他来了林江,单纯和他聚一下而已。
结果菜还没上齐,陈昼就沉吟着说:“冯医生,我有件事想问你。”
冯医生颔首,“你尽管说。”
陈昼垂眼,碍于周围环境不够隐私,从菜盘里夹了一片切成薄片的香菇,短暂端详之后,放进嘴里。
他说:“我以前最讨厌香菇,厌烦的程度,你是知道的。”
冯医生挑了挑眉,很快点头,“对,我知道。”
“可现在…”他又夹起一片,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我突然不抗拒了,甚至开始迷恋它的味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昼把香菇放进嘴里,眼前闪过很多记忆碎片。
在飞机场里把整个蛋糕塞进嘴里又吐出来的她,孤军奋战把他从酒会背回酒店的她,或是藏不住心思,把想说的话都摆在脸上的她。
是他忍不住想靠近的鲜活和美好。
陈昼放下筷子,“就最近几个月。”
“最近…”冯医生沉思,“是遇到让你心动的女孩了?”
他停顿三秒,坦诚,“是。”
一声轻笑,冯医生重新拿起筷子,夹了香菇旁边的平菇,笑着说:“年轻人,谈恋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陈昼也是这样认为,但把自己排除在外。
他过了太久不正常的生活,对感情一窍不通,只能拙劣地模仿,对自己的厌恶在酒后做出逾矩行为后,达到顶峰。
他一边任本能向前,一边忧思未来,如果自己在建立亲密关系后,变成另一种他完全陌生的面貌,该怎么办?
他一遍一遍地看视频,沉溺其中的同时,也自我怀疑,这样的行为是否正常,或者是,病情更严重了。
“我不是很确定。”
冯医生对这家店的味道很满意,对今天的见面也很满意;他夹了几块香菇送到陈昼碗里,笑着说:“不需要确定,爱情非常宽容,它允许一切发生。”
第四十章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笨啊……
对迟念来说, 躲陈昼已经是刻在DNA里的行为。
更何况还发生那种事…她坐在工位上,明明发誓要忘记,可少儿不宜的画面还是控制不住地往脑袋里钻。
酒气, 潮热,试探的舌尖,用力的手指, 陈经理平时看起来像个性冷淡,没想到是那种强势的…
脸颊飞上一抹红,她惊醒,使劲捏了下大腿, 暗骂自己不许再想。
春天已经过去, 夏天在不经意间到来, 在空调环境里呆久了, 出了写字楼大门, 身体瞬间被热浪包裹。
她脱掉衬衫,里面还有一件轻薄短袖,还没下班, 只是出来觅食。
听说陈昼去别的部门开会了,才趁机溜出来。
天越来越长, 橙红色的夕阳悬在地平线上方,离落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吃牛肉面。
今天没关门,离很远就闻到香味。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细丝面外加双拼炝拌菜,一个人吃饭无所顾忌,这是近期最舒服的一餐。
半个小时后, 她装做什么都发生回到公司,刚进去就看到珍珠姐招手。
她指了指自己,我?
叶珍珠点头,指着经理室的门,眼神在说——叫你进去呢。
迟念卡机三秒,又想起昨晚的事了。在心里长叹一声,慢吞吞地走过去,抬手,敲门,听到一声“进”。
门开了一条缝,她探头,身体依然留在外面。
陈昼见她贼头贼脑的,直说:“到我这来。”
“噢。”她低着头走到办公桌边,明显有些拘谨。
陈昼维持抬头的姿势,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今天温度高,她衣着轻薄,隐隐看到里面的内衣轮廓。
他喉结涌动,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
迟念见他沉默,只好主动问:“陈经理,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昼收回灼人的视线,轻咳一声,“等会儿想吃什么?”
她老实回答:“我已经吃完了。”
“嗯?”男人疑惑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满,冷声连问:“吃完了,什么时候,和谁?”
迟念莫名其妙,这和工作无关啊,怎么出去吃个饭还得被审问。虽然感觉不爽,可谁让他是上司。
“牛肉面,刚才,自己。”
陈昼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语气突兀地变得轻松,“看来是我说晚了,今晚本想请你泰国菜的。”
她干笑一声,“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句话很完美,完美地把他费力拉近的距离又推远了,她的态度突然转变,应该和昨晚的冒犯有关。
陈昼自嘲地笑了一下,突然放低姿态,“因为有事想请教,就算不吃饭,我也想单独和你聊聊。”
迟念的笑僵在脸上。
身体发出危险信号,她很不想,但下级的身份和怂包的性格,让她没有第二个选项,“行…行啊。”
她在心里祈祷,陈经理喜欢的那个女孩快赶紧把他收了吧,再拉扯一段时间,她肯定会被他折腾死。
加班结束,心照不宣地在地下停车场见面。
她主动,“要不我开车?”
陈昼无视申请,径直坐到驾驶位。
好吧…
迟念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车子驶出停车场,直接开去通往她家的路。
这次是他主动。
“你上次告诉我的事,我试验过了。”
“什么?”她说了太多废话,不知道具体是哪个。
“死缠烂打。”
“噢噢!”迟念突然想到昨晚…救!
她挥走脑海里不合时宜的画面,淡定地说:“结果怎么样?”
他有几秒钟停顿。
“似乎…不是一个好办法。”
“怎么会呢?!”
她为了甩掉麻烦,恨不得把他们打昏然后捆在一起直接生米煮成熟饭,眼下求爱不顺,她心急,“可能你太粗鲁了。”
“粗鲁?我没有。”
竟然不承认!迟念差点把他断片后干的事拿出来对峙,好在还有理智,她缓缓呼吸,调整情绪。
“她很抵触?”
陈昼看了她一眼,随口说:“也不算。”
还好,有救!
“抽你巴掌了吗?”
他忽然笑了,“当然没有。”
迟念言之凿凿,“这叫欲拒还迎,只要没有当场甩你巴掌,就是还有戏。”
“是吗?”
“对!”
陈昼踩下刹车,前方红灯60秒倒计时。
他舒展地靠在椅背,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不知是不是迟念的错觉,他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得很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问你,也相信你说的话吗?”
迟念记得标准答案。
“你说我们很像。”
“对,很像,所以偶尔会混淆。”
她恍然,怪不得他昨晚会那样。人喝醉后,身体被本能支配,那种恨不得拆吃入腹的方式,不正是说明…他很爱吗。
起因也是她为了让他松手,突然把脸凑过去,他醉酒和视力不好双重叠加,认错人是很正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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