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穿越到这里半年,这是姜汾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姜汾有些错愕,但还是尽己所能地安慰他:
“闻行,你告诉我,好不好。”
在姜汾的一再轻声追问下,闻行却放开了她,转哭为笑,说:“睡吧,今天大家都累坏了。”
他解开衣裳,便独自睡下了。
姜汾本来还想告诉他公主邀约的事,见他如此这番模样,却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翌日,姜汾悠悠从梦乡中醒来时,闻行早已踏着晨光离开了。
她没太在意,梳洗打扮一番便去公主府参加宴会。
公主这次办的宴会与上次的大办特办不相同,尽显简朴与平淡,选的菜系也都是些家常菜,倒也是应了家宴的说法。
姜汾这次只带了吉吉,毕竟一切从简,她也不好多带一些人。
“公主。”
她与公主见面时,公主眼角微红,在旁边的奶娘抱着孩子也是一脸无措。姜汾下意识明白出事了,便拉着公主问:
“怎么了?”
季姌连说话都是带着哭腔:“北边匈奴再次犯我疆土,前线将士要扛不住了,镇北将军马上要带着盛烽他们出征支援了。”
出征……
“他们这几日都在到处招兵买马,皇兄命令大司命筛选了良辰,最多不过两日,他们就会离开京城。”
难怪闻行昨日会表现出那般模样,可他人生二十几年中有十五年都在战场上混迹,他肯定是不怕战场的,又怎么会像昨日那般哭得伤痛。
公主哽咽了两声,终于缓解了自己的情绪,见姜汾闷着不说话,以为她也是伤心过度,便拉过她的手轻声安慰道:
“不碍事的,他们在战场上多年,一切都会好的。我芪朝儿女世世代代为边疆之事赴汤蹈火,多少人的家庭因此支离破碎,我们只是其中一家,我们不应该痛心,而应风光地送他们上去。”
姜汾勉强点头,然后对她说:“对于闻行来说,昨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季姌面对姜汾的问题,下意识问:“他昨天不会哭了吧?”
再次点点头,季姌便皱起了眉头,嘴唇翕动一下,最终还是迟疑地开口说道:“昨天,前线来了消息,说是贺杨将军战死了,那是盛烽和闻行的恩师。”
季姌继续说道:“昨晚盛烽得到消息后,也伤心了很久,可以说,没有贺杨将军,他和闻行根本不会从战场上全身而退。”
所以说,从家的层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师父被敌人杀死,此仇不报非君子。从国的层面来说,家国有难,受百姓税收支持的他们,绝对不会往后退一步。
姜汾算是明白闻行的难处了。
她问:“今日的家宴是只有我们女眷吗?”
“他们都在集训场拉练新兵,等过几天,这些新兵就要一批一批地拉到战场上了,他们哪里有喘口气吃饭的时间。”
姜汾看着饭桌上这些菜,于是沉默一会儿,提议道:“不如再做一些菜,送到军营去吧,人总归是要吃饭的。”
公主同意了,吩咐人去膳房做吃食。
正午时候,两个仆人拎着饭盒到达了军营,尽管军营守卫再三强调不能送吃食,他们也不反驳,只是倔强地站在门外,也没有让守卫特地地禀报,他们只是蹲在那里,不肯离开。
直到闻行和盛烽一干人从集训场回来,路过大门时注意到蹲在门口一声不吭的两个人,闻行多留了个心眼,问:“他们是什么人?”
守卫忙回道:“禀将军,他们是公主府派过来的小厮,说是来送吃食的。”
盛烽闻言,大步走上前去接过饭盒,大手一挥,准备让他们回去。
但拿了一个人手中的饭盒后,另一个人却死活不给他,他被折腾烦了,语气有些不善:“你这小厮,懂不懂……”
话还没说完,小厮闷声回了一句:“这是给镇北将军的,你不是。”
声音比以往的男声来说有些尖细,声音不大,却能让周围人都听清楚,盛烽听到是闻行的饭盒,也没多纠结,准备帮闻行拿过去。
但这个小厮似乎是一点规矩都不想守,还是把饭盒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闻行这才走了过去,对那个小厮说:“我今日极为疲乏,不想拿了,你且跟我来,送到我的营帐里。”
另一名小厮遗憾离场,留下的这位嘉宾被闻行直接带到了营帐中,并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他们两个。
“脱。”
“什么?”
“没听明白呢,我叫你脱。”
小厮放下饭盒,对他的要求很是不满:“将军,虽然我是男人,你我二人又是尊卑有别,但你不能对我如此侮辱。”
闻行却不理他,直接走近他,掀开他头顶上包着的黑布,又从身上拿出一根簪子,抵着那小厮的喉咙,问:“你是男人吗?”
小厮仍然不死心,回道:“我只是残缺的玉。”
“那你是土喽?”
闻行手中的簪子开始在小厮的脖颈上游走,稍有不慎就会划破皮肤,刺进血管,命丧当场。
小厮不断地大喘气,最后才举起双手缴械投降,求饶道:“好了,闻行,我承认了,我是姜汾,你满意了。”
“不满意。”闻行嘴角带笑,却是收了手上的力度,避免簪子伤了姜汾,“我只看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混进了全是男人的军营,不知道是不是想谋害我啊?”
姜汾大手一摆,索性放弃,道:“那你弄死我吧。”
闻行才不要,他将簪子变换了方向,为姜汾挽起散落开来的头发,然后让姜汾为自己夹菜喂饭。
他自己坐在案牍前看着军中要务,姜汾站在他的身边,喂他吃青菜。
闻行吃了没多少便不吃了,急急忙忙地看着手中的地图和士兵登记花名册,像是发现一个重要的突破点。
他丢下饭菜直接大步走了出去,与盛烽和几个军师一起商量。
姜汾听不懂,只能待在原地等他回来。
等半夜闻行再次回到营帐时,姜汾已经躺在地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还打着轻微的小鼾声。
闻行轻轻拍拍她的脸,把她叫醒后,告诉她:“筠婉,我们回家。”
夜半的军营之外是绵延数里的荒芜。
闻行本来想和姜汾共乘一骑快马,但姜汾不敢,为了安全,她自己单独骑了一只马。
他对姜汾说:“你骑的是我一直以来的朋友,灵岈,很稳很快。”
姜汾踩着脚蹬上马,感受了一下后,笑着对他说:“你说的不错。”
她不知道,这一夜,有人会因他那一笑方寸大失,就连无穷无尽的黑暗也无法掩藏着他耳底的通红和心上的悸动。
这一夜,微风万里拨起暗涛,他们像寻常夫妻一般相携回家。
第20章 祸乱 读书人谈国家,喜提银手镯一副……
边关的将士们等不起,闻行他们一刻也耽误不得,草草地收拾一下,就被圣上一旨送去了边关。
姜汾虽然有些担心闻行,但为了不让闻行忧虑,便把内心的一些不安揣在怀里,没有表现出来。
家中掌家的大权全部交给了姜汾,自闻行离开的那一天开始,姜汾就成了侯府真正的主人。
侯府没有朝廷的消息,对对边关战事的把握全部来自于民间传闻和闻行的家书。可闻行的家书来的并不多,姜汾寄出去的书信也不知道闻行是否收得到。
自闻行走后,姜家和公主府对姜汾扶持不少,时不时地就会前来为她出谋划策,解决一些人际上姜汾不懂的问题。
慢慢地,有仆人开始有离开的想法,甚至而言,谣言和骚动随之而生。
这一天,本该一月来一次的家书并没有来,姜汾也并不着急,毕竟古人都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边关战事吃紧,这种东西传不回来也是正常的。
但侯府的下人并不这么以为。
他们平白地开始心慌,互相讨论着侯爷的生死,到最后竟然传出了侯爷战死边疆的消息。
姜汾原本还是不知道的,直到吉吉将最近的坊间消息报告给她,她才知道外界都认为朝廷在故意隐瞒闻行的死讯。
知道事情不会空穴来风,姜汾连夜把下人们召集起来,问他们:“谁先猜测侯爷身死的?”
他们非但没有承认,反而有人一本正经地提出质疑:“一月来一次的家书,这一次并没有来,不是战死……”
“吉吉。”那个下人还没有说完,姜汾就抬起手,吩咐吉吉:“打!”
旁边有资历比较老的嬷嬷自认为同情,劝道:“夫人,你年纪还小,管不住家,家里人有点意见全是正常的。”
姜汾坐在院子的正中央,气定神闲地喝茶,听了这话,她把茶杯放了下来,盯着那位老嬷嬷的脸,认真的问:“你算我哪位家人?”
被噎了一口的老嬷嬷强行想要挽回面子,只能说:“夫人,话不能这么说,好歹我们也是为侯府效力了一辈子的人。”
姜汾也不进她的圈套,反而质问她:“那你需要我把你赶出侯府,解除你被我侯府奴役的日子吗?”
“现在边关战事危急,侯爷上战场保家卫国,你们这些下人在后院就是这么编排你们的主人?”
姜汾冷冷地说:“所有被查出来谣传的人,杖责二十,明日起,全都以素食粥面为餐,为边关的战士们省出一些口粮。”
“以后再发现,全部转卖给人伢子,至于到时候卖给哪儿,就不是我能决定的。”
姜汾话起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他们都是奴籍,离开了闻家,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比侯府更雄厚的主家了。
这一次是杀鸡儆猴,下一次可能就是刺骨之行。
大家默不作声,姜汾便撤了椅子,专门派人去闹市散播侯府对于造谣的下人已经重惩的消息,一时之间,坊间关于忠勇侯闻行死亡的消息压下去不少。
但姜汾也不能闲着,府学的有志青年们开始针对边疆的战事发表个人的见解和言论。
博学多识和关注国事是好的,但这些人的话太过于激进,以至于被有心之人利用,文章被推到了圣上面前,圣上看到后大发雷霆,把人直接关到了大牢里。
那些人中,恰好就有姜沭和姜溟。
本来是没有闻演的,但闻演觉得自己好歹是被姜汾弟弟两个保在府学的,自觉义气,为他们两个说了几句好话,结果被认为是朋党,一起关了进去。
姜图图和柳枝言原本因为女儿身死而遭受的身体苦痛,这一次,两个儿子入狱,悲情又降临到了他们身上。
姜汾怕他们身体被击垮,紧赶慢赶回到了姜府。
一进门,却不见往日的生气,姜汾问往日里伺候姜图图最多的一个下人:“我父亲呢?”
“昨天老爷主动进宫参见圣上了,一整天没有回来了。”
圣上把姜图图留在了宫里,想也不想,肯定是问话一类的,现在就是在赌,赌圣上会在听了姜图图的话而赦免那些获罪的读书人。
他们所有人,都害怕圣上会处死那些读书人,会一怒之下,连根拔起他们的整个家族。
姜汾来不及想其他,她赶忙冲进柳枝言的房间,以确认她的情况。
柳枝言连床都下不得,虚弱得脸上的苍白用脂粉都遮盖不住,整个人斜斜地靠在床边,如同一幅悄然静止了的古画。
见姜汾来了,她才缓过一些神,悠悠说道:“你来了,筠婉。”
不管之前怎样,她知道真正的筠婉回不来了,她早已把眼前这个人当做自己的女儿。
如果不这么想的话,会很难熬的,此后的日子,便再也过不下去了。
姜汾走过去坐在床边,对她保证:“母亲,我会尽力把那两个小子捞出来的。”
话是如此,但她一个女子,在这个封建社会下,连朝堂都碰不到,怎么能把关系伸进牢狱中呢?
更何况,还是圣上亲自下的旨。
她必须要有一个可以借力的东西,来支撑她完成这一几乎不可完成的事。
现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谁可以供她借力。
公主是万万不可的,她本就是当今圣上的妹妹,自己虽然是受尽宠爱,但伴君如伴虎,要是因自己的嘱托,让她在圣上面前失言,到时候,不知结果会如何。
像是想到了什么,姜汾问柳枝言:“母亲,我们有多久没有和小姨聚过了?”
柳枝言虽然不解她为何突然提这件事,但还是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已经两年了,我们两家很久没来往了。”
柳雁雁的丈夫刘子毅虽说是五品官,却肯定能把手伸到更远的地方。
姜汾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点,支撑她把这个计划扩展开,最后分散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然后对柳枝言建议道:“今晚不如请他们过来吃一顿饭吧。”
柳枝言努力撑起半个身子,问:“筠婉,不要求他们,我们两家几十年的仇恨了,求他们反倒会惹得一身腥。”
姜汾小心翼翼地将柳枝言安稳好,便安慰道:“不会让我求他们,是让他们来求我。”
姜汾的话十分奇怪,这年头,谁会上赶着给别人解难,更何况是多年的仇人。
但姜汾这么说,竟然让柳枝言有了些许安心的感觉,她吩咐女使:“去吧,按照大小姐的话来做。”
“慢着。”姜汾叫住那位女使,特意嘱咐道:“你到了地方,一定要再三强调我姜家的困境,要让他们以为我姜家再也翻不了身。”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心高气傲地自以为是,才会迈起他们的脚步来,自以为屈尊纡贵地来到姜家。
姜汾也特意按照最高规格的餐饭来招待她所要接待的宾客了,现在就只要宾客到来,一切都会顺利进行。
傍晚时分,等了许久,柳枝言和刘子毅才登场。他俩来时,脚步虚浮,带的仆从多达十几人,说得好听是去亲戚家探亲,说的不好听就是去落魄亲戚家落井下石。
姜汾倒不在意,毕竟要是她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可能早就跑到自己的仇人面前耀武扬威地炫耀了。
她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下人一定保护好柳枝言,别让他们待会儿在外面的对话影响了本就在生病的柳枝言。
姜汾收住笑,装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走到厅堂,对着迎面而来的小姨和姨父强颜欢笑,然后请他们到饭桌前坐下。
柳枝言看到姜汾这个样子,想到不久前自己在公主府被羞辱的事,瞬间趾高气扬起来,跋扈地问:“怎么,现在想到我们这些小门小户了?”
姜汾继续作悔不该当初的模样,俯下身子道歉:“小姨,以前都是筠婉不懂事,冲撞了小姨,希望小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筠婉以前的过错吧。”
紧接着,她又对刘子毅说:“姨父,你叱咤官场多年,肚量足以撑船,不会介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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