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长久不见光亮,突然一下被太阳光照到,王后的眼皮还止不住地抽搐了两下。
只要有这个人在,闻行是万万不可让队伍行进的。
他一直固执地抓紧帘子,不把帘子放下来,直到呼延阑走到他的身边,他才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嬉皮笑脸的呼延阑。
呼延阑让他妥协,“没必要,你们让我们胡人失去了一个人,我不计前嫌,还破例让你们带走一个,可以说,天王老子来了,都会说我为人正直善良。”
闻行不屑于理会他耍赖一般的话,现如今要走了,呼延烈也早就入土为安了,他也没必要再隐藏自己会说话的事情了。
可当他准备开嗓说话时,却发现自己只能嘴巴张张合合,嗓子里却是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看到闻行这幅样子,呼延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再挣扎了,从我们两个合作的那天起,你就应该想到我会如此对待你。”
“我给你下了一种毒,能够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王后是唯一一个能够解毒的人,恰巧她又想远走他乡、独自生活,你们载她一程,你们自己也会好过的。”
说完,他还冲闻行微微一笑,那挂在他嘴角的笑容,不像是合作,更相似对于弱者的嘲讽。
再怎么强悍有什么用?还不是会被别人欺负,甚至当你被欺负了,连哭喊的声音都没有。
呼延阑自以为好言相劝,“姜汾还不知道你的事吧,她应该一直以为你只是在逢场作戏而已,如果你不带着王后,你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再和她解释了。”
他以为像这样就能威胁到闻行,可他完全低估了闻行本人的意志力。
闻行白了他一眼,再次尝试一下,发现自己确实发不出任何声音后,直接利剑出鞘。
呼延阑根本没有想到闻行会软硬不吃,会直接拒绝这一切。
他本来看清了闻行要做些什么,想要拔刀去挡,可他的动作根本没有闻行的身手迅速,等他把刀拔出来时,闻行的剑已经朝着牛车狠狠挥下了。
空气在一瞬之间凝固了,呼延阑屏息凝神,看着刀锋的走向大气都不敢出。
手起刀落,如同切掉一颗老白菜一般,根本不用废掉一丝一毫的力气。
然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液喷涌而出,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崭新的帘子顺着风吹的痕迹,掉落在青青草地之上。
呼延阑看着被削掉的帘子,不明白闻行所作所为的用意何在。
可闻行此时此刻也不能说出话,那无言的一切都像是在向他这种卑鄙小人谩骂。
他甚至都还没有把刀收好,闻行便直接转身离去。
见状,呼延阑也不好在说些什么,再次走到一旁,被一众部落首领包围簇拥。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讨厌这么多人是非黑白不辨就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样子,就像一只久久不见天日的阴暗蠕虫,身边都是一群吵着闹着不肯罢休的苍蝇。
突然,一阵微风吹拂过他的脸庞,将他身上别着的狼牙微微往另一个方向吹。
呼延阑循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原来是闻行已经到达了姜汾身边。
连风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会毫无保留地偏向一个人吗?
他不明白。
闻行更不会知道。
他是不会让王后这个敏感危险的人靠近边疆的,只要在回去路途中,出现一点点渺茫的机会,他都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这个祸患。
即使他不能恢复自己的声音。
最为要紧的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即使在呼延阑的一手遮天之下,王后能够逃脱掉众人的察觉,顺利混进他们的队伍,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他们这些人,都是圣上信得过的,身手好只是他们最小的优势。更多的在于,这些人的观察能力极强,对周围环境的不是一般的敏感。
如今王后一个大活人,除非她真的会一些见不得人的巫术,能够避开这么多高手的侦查,只能是在内鬼的帮助之下。
按理说,圣上很少看错人,他若看中的人,叛变都是绝对的少数。
那么,自己一个人,要在叛变的人身手矫健、特别敏感的情况下,彻底揪出他,亦或者说是他们,简直是难上加难。
闻行随手从地上摘取了一朵紫色的小花,模样别致可爱,他特地把花藏在身后,等到了姜汾身边,便假装郁闷,呆呆坐到她的身边。
“怎么了?”
姜汾不明所以,看着闻行实在苦恼得打紧,便凑到他的耳朵旁,继续问:“怎么了?”
那一瞬间,闻行的耳朵立马就红透了,像一片晚霞直接覆盖在了上面。
但是和以往不同的是,闻行这一次并没有开口回应姜汾,反而是奇怪地把头低得更低了。
正当姜汾不明所以之时,闻行的左手绕过姜汾纤瘦的身子,盈盈一绕,便把花凑到了她的眼前。
姜汾本来正盯着闻行呢,便被这突如其来的花朵打断了,如同一簇小火苗,在漆黑的夜晚亮了起来。
闻行顺势把姜汾揽入怀中。
“后面那辆车检查了吗?”
闻行点点头。
这时的他应该很感谢曾经的自己是个闷葫芦,平时话也不多,一般都是让姜汾开开心心地讲,自己安安静静地聆听。
如此一来,倒也让姜汾真真忽略了他无法说话的事。
貌似以后不能说话也不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毕竟,姜汾来自于另外一个神秘的地方,她回不去的日子里,肯定会有很多很多的趣事和自己分享。
自己也很愿意当那个独一无二的听者。
但是,如果有朝一日,她回去了呢?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人,没必要和自己这么一个无趣的人在一起。
曾经自己至少还能像八哥一样,偶尔说两句话逗她开心。就算自己说得再不中听,可总归不会让她感到烦闷。
如今的自己,就像是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如果离开了姜汾,会不会像一块爬满青苔的木头,慢慢被腐蚀,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到自己的痛苦与挣扎?
那时候,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的所思所想都无法完整地表述出来。
如果遇到自己烦躁郁闷、无可奈何之时,会不会被人当做一个跳大神的跳梁小丑?
就算自己会有很多要紧的公务缠身,可自己口不能言,这比那些口不择言的人还要可怕。
做什么事都要耽误大家的时间,做什么事都需要大家帮一把。
到头而来,好像并不是自己在真学实才地做一件事,更像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把自己高高托举起来,这样自己才能到达那个高位。
如此一来,不如自请乞骸骨,事了拂衣去。
不过是落了个半生戎马,最终归隐山林,生死无人可知的下场罢了。
曾经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里,有多少人是这样被淹没的?
有人自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幼时起便筋骨劳累,站着成为路边野草之食。
偏偏人到青年不自知,一心一意做着那虚无缥缈的春秋大梦,为了这场前途未卜的梦,大汗淋漓之后,只需饮酒入喉,一切酸软皆化作了梦中的虚无。
后来苦中作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让他尝到甜头的人,却遇到一件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挽回的事。
那他之后又会何去何从?
谁又能知道呢?
“闻行!”
第53章 刺伤 想杀我,戳你小腿肚子一刀……
突如其来被姜汾叫了一声, 闻行猝不及防,刚准备回声,再一次实际地感受到自己跟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才从自己无边无际的想象中脱离出来。
“在这里, 你为什么不能回应我?”
姜汾看着闻行别过去不肯回答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她把花拿到一处放好, 随机端正坐姿,一副随时就要拷问闻行的样子。
就在这时,呼延阑突然走到他们身边来,“出发吧,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何地, 我们还能相见了。”
自认为自从遇上了呼延阑, 便再也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姜汾听着他这话,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相见就不必了, 只求您这位大爷, 别在什么时候突然窜出来重创我们就行了。”
听到姜汾这般样子的话, 呼延阑冲她微微一笑,道:“倒不至于以后对你们做出这样的事。”
因为有些事,现在就已经做了。
话外的意思很难让人听得出来, 姜汾也不例外,她以为这只是呼延阑临到别离之际谦虚客套的手段。
在她的想法之中, 呼延阑这种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做出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人奇怪。
直到他们的车队离开了呼延阑管辖的地界,马上就要翻越大雪山时,姜汾终于发现了呼延阑短短的一句话到底包含了什么意思。
“闻行……”姜汾努力平复自己本该起伏的心情, 压着声音问,“怎么都走到这里了,你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闻行根本不敢看姜汾的眼睛,害怕从她那双澄澈的眼睛中,看出来后悔的神色,哪怕是一点点。
他会不会因为自己是哑巴了,就后悔与自己互通心意了?会不会后悔没有早点离开?
所有的后悔不会成全一个自由自在的姜汾,却会堆叠出一个破碎不堪的自己。
见闻行死活不肯转过头看自己一眼,姜汾就明白,真的出事了。
为了不引起恐慌和怀疑,姜汾故意和闻行靠得很近,然后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不能说话了吗?”
“点头就是对,摇头就是否,闻行,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
面对姜汾的询问,闻行虽然不愿意把姜汾牵扯进来,可在她的再三要求之下,还是略带迟疑地点点头。
“后面那辆牛车是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闻行再次点头。
姜汾终于明白,为什么闻行会在检查了后面的牛车后,表现得如此异常,如此一来,便都说得通了。
后面那辆,若是藏物,大不了等到了大雪山山脚下,所有赶牛车的师傅们都离开了,他们直接弃车就走,何来担忧之色。
如此一来,后面那辆牛车,定然是藏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不可能是呼延阑。
他如今再怎么都不会舍弃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利,定然不会冒这个险与他们一起离开。
如果不是呼延阑,那这个人要想在呼延阑眼皮子底下混进他们的车队,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呼延阑最为信任之人。
可按照他们与呼延阑相处这么久来看,呼延阑这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
连自己老子都说杀就杀,这种人最为小心翼翼,不会轻易与别人推心置腹。
那只有一种情况了,那就是对呼延阑最有威胁的人。
如今局势已经明朗,呼延烈留下的那些孩子,大多还年幼,呼延阑没必要从那些孩子中选出来几个,把他们千里迢迢送到芪朝的领土。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了,那便是从一开始就和呼延阑不怎么对付的王后。
王后不仅处处针对他,更是因为王后当场宣布了阴婚的事,才导致赵峤如此恨呼延阑。
如果呼延阑硬要塞一个恶心他们的人来,这个人会是不二人选。
姜汾推测了一番,心下已然清楚了大概。
她抓起闻行的手,在闻行手上写字,就像当初他们在侯府的时候,闻行经常督促她练字。
这一次,姜汾在他手上缓缓地写了两个字,她让闻行自己好好感受。
闻行原本是不知道她在写什么的,可当他在心中按照姜汾所写的笔画重演时,这才突然明白姜汾所写的字。
揽岳。
这是闻行的字。
姜汾在他手上这下这两个字,不仅仅是在与他交流,更是在清清楚楚地告知他:我记得你的一切,我不会放弃你。
闻行眼睛眨了眨,看向姜汾的眼神充满了朦胧的情感。
可此时此地,并不是他们能够一直互诉衷肠的地方,他们需要把那些毒瘤揪出来了,再去管这些事。
于是乎,姜汾立马身子一歪,假装受力不稳,最后重重跌落到路边。
闻行立马懂得了她的意思,紧急命令所有牛车都停了下来,然后立马跑到姜汾身边,把她扶了起来。
姜汾顺势一倒,倒在了闻行的怀里,赶在那些队列里的人说话之前,自己把话圆了过来。
“这前面的牛车没有顶棚,我一个不小心便摔下来了,我受不了了,让我去最后一辆牛车上坐会吧。”
她说的声音很大,能让大多数人听见。
已经有几个人下来查看情况了,见他们都围拢过来了,闻行立马把姜汾的伤口之处当好,然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些人虽然就是干这种活计的,可年年只有那么几天回家,这次结束任务之后,好不容易可以回家去看看,实在是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他们见闻行这个冷木头死活不同意姜汾的要求,心里又等不了那点时间,便装作好心好语地劝闻行道:“让她去吧,总不能让大家都在这儿干等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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