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对于军训的大学生应该是个值得庆祝的事情,因为下雨就可以室内拉歌,不必在室外暴晒。
但是,你可以永远相信中国短道速滑队——下雨怎么会妨碍他们训练呢。
下雨也要登山训练,这是无需考虑的既定事实。下雨,意味着闷热,还容易摔跤。
江为止悲恸地想起自己十四岁的时候,不幸在登山训练中摔了个狗吃屎,下巴颏都磕破了,打着纱布去接受采访,一度成为他英俊历史之中最不堪回首的一幕。
他正在哀叹,季锋已经热身完毕,丢下一句话:“你搞个第一,我就请你坐车呗。”
说完,头也没回地就奔上了盘山公路。
江为止瞬间来了精神——这座山上是有来往公交车的,定点发车,如果上去得早,打完表就可以搭乘公交车下山了。而上去慢的运动员,就要更加不幸地冒雨下山。那辆车两小时一班,错过就不会再来。
江为止嗷地一声就冲出去了。
野狗小江的爆发力就是用在这种时候,果然。
金天在后面咆哮:“我 x 江子你开始内卷了是吧!等等我,等会儿打雷我一个人会害怕!!”
后面举着摄像机的记者们,不由地关掉了设备——取景器里,大家撒丫子狂奔出发的画面,着实是,不大好看啊!
像一群急着回家的傻大鹅,嘎嘎嘎的,鬼哭狼嚎。
叶又绿一边跑还一边提裤子,您短道之花的基本素养呢?
季锋在前面匀速跑着,这一次,前面已经没有了孟橙。而身后,有新来的小运动员努力地跟住季锋。
不知不觉,她已经长大了,却失去了自己追逐的目标。
上一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是个没什么朋友的异类,却在摔伤之后意外开启了和江为止的联系。
如果这是个电视剧,应该要放回忆画面了吧。
而现在,江为止在前面窜得很欢快,像个二百五。
季锋加快脚步跟上去,既然前面没有了标杆人物去让她追赶,她想追上江为止。
谁说不能追赶男生呢。
她忽然觉得这次登山很有意思了。
季锋紧紧地撵着江为止,江为止中途扭头看了她好几次——干什么啊姐姐!
他们俩就这样率先跑到了补给站,工作人员扔来两瓶矿泉水,江为止先往头上浇了一半儿用来降温,这才仰头喝下。
蜻蜓低飞,盘旋往复。天上闷雷几声,忽然就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江为止气喘吁吁地说:“我靠,真下啊,好歹等我们坐上车啊。”
季锋被雨水浇了个透,一把抹开脸上的雨水。
雷声一阵阵儿的,听起来心惊胆战。
江为止说:“你不怕打雷吧?”
季锋喘匀了气儿,才说:“我不怕。你别怕就行——”
江为止又开始吱哇乱叫,说自己没做亏心事,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才不怕雷劈。一路上叫个没完,季锋深觉耳膜受苦。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抵达。
老陈正坐在车里掐表,夸了他们两句。江为止和季锋分别是男女队的第一名,成绩还挺令人满意。
江为止拿着毛巾擦着头发,看了看时间,公交车马上发车,真是赶了个巧。
“请我坐车,你自己说的啊,别赖账。”
季锋嗯了一声,转身往站台走去,金鸡独立般地脱掉左脚的鞋,从里面摸出来两枚硬币。
“说实话,刚才我就在想,你把钱放哪儿了。”江为止抱了抱拳,“想了几个地方,没想到是鞋里。”
季锋摊摊手:“你爱坐不坐。”
登山是轻装上阵,所有人都穿着专业的运动衣,没有口袋,自然也不会携带手机。
这一招还是孟橙教她的。
在那些一起登山的日子里,孟橙和她总是前后脚抵达终点。孟橙的鞋底总是藏着两枚硬币,和季锋一起坐那班公交车下山。
而教会孟橙的人,曾经也是这样踩着两枚硬币爬山,然后在山顶等着孟橙一起搭车原路返回。
那时候,智能手机还不算普遍,更没有什么移动支付,现金是所有人出行必备。现在,虽然有了方便快捷的手机支付,季锋却还是固执地给自己的鞋底塞了硬币。
不知道为什么。
季锋领回了自己的外套和手机,和江为止一起站在站牌下等车。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江为止跳上车,对司机说:“她付钱!”
季锋投币,跟着他,坐到了车尾。车厢里很空,现在没什么人乘车,除了司机,就只有他们二人乘车。
车沿着盘山公路转下去,很快,就看见了气喘吁吁的队友。
江为止拉开窗户,幸灾乐祸地吼了一嗓子:“金天,你追我追得好辛苦啊,不好意思,我先坐车回去咯。”
金天怒比中指——没赢第一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错过了这班公交车。输了比赛,还要徒步冒雨下山。
江为止乐不可支,嘲笑完毕,关上窗户,才发现脸上全是雨水。
季锋把纸巾扔给他,他拆开就急吼吼地开始擦脸,脸上留了一团团的纸屑,星星点点的。
季锋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帮他摘去。江为止的眼睫毛很长,上面挂着一丝白色纸屑。
“闭眼。”
江为止总觉得下一步应该是吻上来,他的睫毛颤了颤。不过剧情却并不如他所愿。
他疼得叫出声:“嗷——你薅我睫毛轻点!”
“你自己乱动的。”季锋表示无辜。
窗外大雨瓢泼,车子摇ῳ*Ɩ 摇晃晃地开,沿着盘山公路,慢慢悠悠。
季锋说:“我追你,也好累。”
啊其实不用追你没发现我们两情相悦吗——江为止口中有千言万语。
在他的脸忽然升温变红之前,季锋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会继续追你的!下次登山我一定要超过你!”
季锋握拳。
第41章 新赛季,绿色的。
季锋和江为止回到基地, 已然是下午两点多,肚子饿得要死,便往食堂去。门口蹲着抽烟的胖厨师远远地看见他们俩, 便一拍大腿,吼道:“祖宗们回来了!”
那位瘦厨师正捧着一碗面条, 埋头苦吃, 闻声抬起头,呲溜完面条, 才吐槽道:“能不能让我安安稳稳吃完饭啊!”
对于登山训练的项目, 不仅运动员排斥, 连食堂都深恶痛绝。因为食堂要牺牲自己的午休时间,在这里加班加点,给晚归的运动员们提供源源不断的餐饮服务。
三天一登山, 运动员累, 食堂人员也觉得累。
胖厨师人宽厚爱笑,一边给他们热饭, 一边笑嘻嘻地道:“听说你们各自拿了男女队的第一,是不是真的啊。”
瘦厨师冷哼一声, 道:“你傻呀, 他们两个是第一批回来的,自然是真的。”
胖师傅也不生气, 抡起个大勺子就开始炒菜。
等菜上来,季锋和江为止早已经是饿得饥肠辘辘,狼吞虎咽。
吃饱喝足之后, 大部队人马才统一坐大巴车返回基地。
下午改了室内训练, 照例是记者在一旁拍摄着素材。
器械训练倒还不妨碍,等开始训练起跑时, 季锋就觉得不舒服了——身上绑着弹力绳,已经是很难受了,偏偏还总有摄像机在前面对准拍摄,甚至挡着季锋冲刺练习。
那记者姓王,是个戴着眼镜的斯文人,却总是给人不怀好意的感觉。
此时王记者推推眼镜儿,开始发问:“季锋选手,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体特别疲惫呀?”
……
你说呢?
季锋憋红了脸——是被气的,也是被累的。
弹力绳缠在身上,固定在后方,选手需要全力往相反方向冲刺,努力跑得更远。
训练的时候会觉得身后有千军万马拖曳着自己,却还是要努力地触及更远的地方。
这项训练的就是起跑的爆发力。
而现在,这个王记者就蹲在她面前,还让镜头拉近点。
季锋感觉自己快忍不住要骂人了。
叶又绿却已经是看不下去了,还没等季锋发飙,就把手里的计分表一摔,对王记者说:“你是哪里派来的奸细吧你,一天到晚举着个摄影机对着人拍拍拍个没完,你不知道我们在训练吗?”
叶又绿脾气一贯不好,能容忍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连场边的老陈教练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小姑奶奶终于发脾气了,你发脾气了真好,不然总担心你要发脾气。
叶又绿嗓子尖尖的,简直是女高音,直接就开始对准王记者狂喷,整个训练室都停了下来,围过来。
王记者推推眼镜儿,对叶又绿还是有点避让,美女的特权嘛。
王记者就服了个软,道:“不好意思啊美女,我错了好吧!你就看在我对你一向不错的面子上,别跟我计较了好吧!”
王记者觉得叶又绿得给他这个面子。短道之花的称号多半都是他带起来的,当时他就觉得叶又绿人长得十分漂亮,很适合做宣传,就组织了好几次对叶又绿的采访。
在王记者心里,他着实是觉得,他是有恩于叶又绿的。那么多运动员,要不是他王弘大发善心,给叶又绿写了那么多稿子,她能接到综艺?能有这么多流量?
叶又绿听见他这么说,更是新仇旧恨一起翻涌心头,王弘经常点评女运动员长相,虽然对她口下留情,却仍然让叶又绿觉得很不舒服。
好像是被当成刀去刺痛别的女运动员似的。
“谁 tm 稀罕你写的破烂玩意儿,你不写我我才要谢谢你放过我!你能不能干点造福社会的正经事!天天揪着女运动员的脸写个没玩,你很无聊吗?”
王弘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周围一群运动员围过来,看着他丢了这么大的人。
王弘正要反驳,却被老陈教练挡住了。
老陈说:“消消气儿都,不至于不至于。小姑娘脾气娇,我替她道个歉哈。”
老陈打起圆场,王记者倒也不好再多计较,黑着一张脸,叫上摄像,收拾设备就要走。
王弘一转身就看见季锋站在那里,正举着个小水果刀削苹果,恰好就挡住他的去路。
王弘还黑着一张脸,等着季锋给他让路。
季锋扎了块苹果,拿刀作叉,送进口中。
她把脆生生的苹果嚼得咔咔响,然后冷冰冰地说:“滚开。”
眼神像古井,幽深阴冷。
王弘被她吓得一激灵,暗骂了一句:“神经病。”
这才急匆匆地带着摄像绕路走了。倒是摄像大哥心里感慨,这世界冠军,就是有气场,震得王记者都不敢硬刚。
教练组把记者都清了出去,老陈才叹口气,想说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
“散了吧,该训练就训练。”
老陈佝偻着,在场内巡视着。指点着小队员的罗马尼亚硬拉用力不对,容易受伤。
季锋看着他,发现那个从八一队走出来的世界冠军、国家队总教练,也真的老了。老陈的肩膀塌下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她忽然有点难过。
老陈花白的头发,竟然让季锋有一种看见父亲的错觉。原来,年华老去,是让人恍然大悟的事情。
季锋和老陈朝夕相处,从不觉得他是个快六十的老头子,老陈会中气十足地骂江为止,着急的时候还会上手给他两脑瓜儿,可是,可是。
她今天才发现,教练他老了,真的老了。
这很可能是老陈最后执教的赛季了。
两周的封闭夏训过得极快。
自行车 90 秒,自行车 60 秒,自行车 45 秒,要达到最大心率的 90%以上,甚至更高。
攀登机90 秒,攀登机 45 秒。
江为止的手臂酸涩,但是一边的季锋却还是特别起劲儿,好像胳膊上永远不会产生乳酸似的。
杠铃高翻,罗马尼亚硬拉,核心求训练。
固定的登山训练,季锋踩着硬币跑上山顶,永远的第一名。
上冰训练,追逐训练,接力磨合。
夏季训练是赛季的体能储备库,像一个无人看守的银行柜台,存进去多少,无人知晓。只有等开赛,才会清楚,当初存进去的体能,究竟能不能得到回报。
现在,季锋的收益多少尚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夏季训练结束的时候,季锋拥有了一个新名字“河豚”。
攀登机训练的时候,季锋的嘴巴呼呼换气,腮帮子一鼓一鼓,像河豚,圆溜溜。
江为止坐在一边笑得掉眼泪,这名字就这么传开。
七月底,中国短道速滑队打道回府,开始在北京的日常训练生活。
回程的时候,季锋坐在老陈身边,她说:“等到了北京,我陪您去染个头发吧。”
满头银白发丝。美人迟暮,将军末路,最是人间留不住。
江为止耳朵尖,听见这话,极力推荐老陈随他一同前往,并安利起来自己新种草的发色,建议老陈染一个绿的。
“我们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也算是师徒头了对不对!”
“对个屁!”
老陈觉着这温情脉脉的师徒情气氛,好像刚有点儿催泪的那味了,就被这兔崽子给破坏了。
谁 tm 要顶个绿毛啊?
啊?
当然是江为止了。他的新赛季,是绿色的,象征着生机勃勃和希望。
不过,除了江为止本人,没有人这么解读。
等到江为止那一头绿色的发丝渐渐褪去颜色,变成干枯稻草似的黄色时,新赛季的比赛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第一站,首尔。
第42章 痛苦
今年的远东冬季运动会将在 k 国的首都举行, 举行时间为 8 月底——算是非常夏季的比赛时间了。
在北京的温度还三十度的时候,一个炎热的清晨,由老陈带队的中国短道速滑国家队出发了。
远东冬运会, 顾名思义,便是只有亚洲国家参加的比赛, 虽然也算是世界级比赛, 却终究逊色几分。
所以连王弘这群记者都没有特别操心拍摄,媒体也没有投入太多关注。
与比赛级别相协调的, 便是队伍配置。拥有冲金实力的季锋, 只滑 1000 米和女子接力, 作为本赛季的小热身。女队的 500 米强手池圆圆直接就没去,留在首体备战冬奥,叶又绿虽然去, 却只打算上阵接力赛。
最终的名单便是:500 米由三位纯新人上阵, 1000 米则是刘子阳、陈依依、刚十六岁的苏拉,1500 米参赛选手竟然是最多的, 除了季锋和新人苏拉,另外还有两名b 队选手。
接力赛启用了全新阵容, 叶又绿和季锋压阵, 小将苏拉和 2 名b 队选手互为轮换。
男队那边则更离谱,500 米项目上, 除了齐择、陈业昂、一名小将,竟然还有江为止的名字——是什么让一个长距离选手溜去了短距离的赛场,难道是因为他的绿头发, 让老陈发现了他的绿叶精神吗?所以才特别派他去衬托两员大将?
26/50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