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最好能来个男孩子……”陈洪又把话绕了回去,“万一不行,男孩子能厚着脸皮挤到他家,天天住着总能培养一点感情。”
章琴终于忍不住了,不想再在涂芩面前给陈洪留面子,嗓门一下子就大了:“……两个女生好歹还能艰苦一下挤一间房,就你给的那个采风村子,能空出两间房出来?还男孩子!你想得怎么那么美!你现在去给我找一个愿意在那个鬼地方待三个月的年轻男孩子出来,我编剧费跟你对半分!”
陈洪:“……”
涂芩:“……”
***
涂芩对自己即将要采风三个月的那个村子其实不算陌生,那地方虽然离墨市直线距离不算远,但是开车要四个小时,那四个小时全是山路,村子得绕过墨市旁边的环山,翻过几个山头才能到,非常偏。
姚零零最早拍星空就是去那个地方拍的。
用她的话说,那村子就十几户人家,里头有活人的就四五户,剩下的屋子随时可以当成鬼屋营业。
所以她去之前跟姚零零打了半天视频,收拾出两个大箱子。
“你那
个驱鬼的平安符多带两个,放皮箱里。”姚零零叼着棒棒糖,翘着腿,靠着她的男朋友,“还有手电筒,用那种一照就能把月亮吓死的,不然不赶鬼。”
“真有鬼了我就倒立给鬼看。”涂芩往箱子最下面塞瑜伽垫。
“……嗯,你到时候还能跟鬼比赛谁倒立着跑得快。”姚零零翻了个白眼,凑近镜头,“少女,你左边箱子里那个棕色的木箱是个什么玩意儿?”
涂芩假装没听到,往那个木箱子上遮了一件外套。
“你个神经病把瓶子带山里去干什么?”姚零零傻眼了,“你不是说进村了是和主编剧睡一间房的吗?你瓶子拿出来的那个瞬间,我怕你工作就没了。”
“……”涂芩往木头上敲了三下抵挡了姚零零的乌鸦嘴,“我就拿了一个,要去那么久,我得带个摸摸瓶。”
这三个字组合太奇怪,一直只给女朋友当靠枕的男人从手机里抬起头,也跟着看了视频里的行李箱一眼,意识到这是女孩子的箱子,马上又别过眼去看手机。
“你看你这虎狼用词把外国人都吓着了。”姚零零糗她,却也没有特意去跟男朋友解释涂芩的怪癖,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我之前跟你一起买的那个羊毛裤子多带几条,那边晚上齁冷的,听你说的条件肯定也没空调。”
“哦对了,还有热水袋,你家没有的话你去我家拿两个,就玄关的柜子里。”姚零零想了想,起身去桌子上写了一个纸条,“这纸条我一会拍给你,你去我家把那些户外用品都带上,拿两份,给你那个主编剧也带一份。”
“好。”涂芩没跟她客气。
“顺便帮我把房间里那一箱子东西寄到转运点。”姚零零笑嘻嘻。
“……你上周不是才寄过一次。”涂芩低头在自己随身带的几本素材本,随口吐槽。
“东西不一样,这个重。”姚零零也吐槽,“你个囤积癖就不要说我了,你上次给我转运的那些东西,差点没扭着我的腰。”
两人都再也没提涂芩刚才随口说出来的摸摸瓶。
涂芩囤积玻璃瓶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玻璃的手感,她卡文的时候喜欢抱着玻璃瓶摸,而且这里面的原因有些不足为外人道。
她小时候寄住在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学校值日加上考试动员错过了饭点,回去也不敢跟爷爷奶奶说自己晚饭没吃,半夜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跑厨房里找吃的。
当时爷爷奶奶家经济条件一般,能入口的吃食通常都不会有剩下的,她找了半天只找到半瓶玻璃瓶装的可乐,是前两天她表弟过来玩爷爷买的,小孩家里不缺这些,喝了几口就不要了,她奶奶舍不得,一直没丢,放在厨房角落里。
涂芩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喝掉了那半瓶开了两三天的可乐,已经没有气的可乐被蒸发了一部分液体,口感浓稠得像是咳嗽糖浆。
很恶心,不好喝,还有种委屈的羞耻感。
却真的缓解了她饿到发晕低血糖的情况,起码那天晚上,她睡了个好觉。
从那时候开始,涂芩就对玻璃瓶装的液体有了某种奇异的依赖感,像是一段只有她和玻璃瓶知道的秘密。
它用并不完美的方式隐秘地抚慰了她,而她,把玻璃瓶放进了内心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落,变成了她的执念。
卡文没有安全感的时候,睡觉噩梦惊醒的时候,她就会抱着玻璃瓶发呆。她的摸摸瓶,对她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母爱。
东西全都收拾好,涂芩盯着那个木箱子犹豫了很久,还是多放了一个玻璃瓶进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为了作品采风,之前连载作品的网站和作协联合活动,好几个作者都被派出去参加了三个月的下乡体验采风活动。
但那次不带什么任务,压力不大,她就光记得那个农家乐的鸡特别好吃了。
和这次不一样。
这次应该不会太好过。
她还特意查了下那个村子的资料,似乎比姚零零当年去的时候还要破败,交通不发达,村里很多留守老人都走了,年轻人也不愿意回去,那个小村子几近废弃。
连章琴都给她发了一个长长的清单,里头基本都是野外求生用的装备。
章琴说,到时候可能得在山里住几天帐篷,因为那个土矿车子开不进去,以她们两个人的脚程,一天没办法来回,为了不折腾,她打算就在矿边的那个简易屋里住几天。
涂芩给章琴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又给姚零零发了个死掉了埋掉了的表情包。
姚零零回给她一个大拇指点赞。
涂芩笑着锁上了手机。
她又坐在阳台看那棵银杏树。
这两天她和章琴去上了陶艺课,还查了不少黑陶资料,陶这个字,总让她想起这棵树上断断续续地刻字,陈洪说的关于那个做黑陶手艺堪比剧里原型的小孩的故事的时候,她也莫名其妙地想到过谢斋舲。
当然,这些联想过于不切实际,谢斋舲的工作室开在城东,人家是正经商人,还开着陶艺课的那种。肯定不是陈洪嘴里说的那个可怜孩子。
陈洪还说他脾气很差,不好接近。
那就肯定不是了。
她印象里的谢斋舲很好说话,性格堪称温和。
涂芩捧着杯子喝水,在摇椅上摇摇晃晃地看着银杏树影婆娑。
工作忙起来,之前关于关东煮的那些尴尬就淡了下去,意识到谢斋舲应该是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她那点微妙的安全感就又回来了。
再想起他,情绪就不至于那么低落。
他其实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尊重人,温和,聆听的时候也耐心,不管是长相还是穿着打扮都特别符合她的审美。
不知道她这辈子还能不能再遇到像谢斋舲这样完美符合她审美的男人,希望下一次再遇到这类的男人,她能处得好一点。
第26章 他和金奎长得一模一样。……
进村的路很折磨人。
章琴在绕山半个小时后开始找塑料袋,然后一直忍着的涂芩在章琴呕出来的那个瞬间,没忍住把头也埋进了塑料袋里。
两个耳朵后面贴了晕车贴上车前还特意吃了晕车药的人,出发不到两个小时,就差不多都晕过去了。
陈洪这个人自从上次被章琴吼过一次后就不端着领导架子了,她们俩刚开始吐的时候,他还调侃,说你看吧我就说姑娘去那里特别受罪。
到后来章琴和涂芩两人吐的黄胆汁都出来了,脸色煞白,陈洪又开始担心出事,想让司机掉头。
最后是章琴铁青着脸拎着陈洪的领子,声嘶力竭地跟他说:“要死就死去一次回一次,你别想让我回去一趟过来再死一次!”
咬牙切齿。
陈洪于是缩着脖子冲章琴作揖。
这几年他时常想不明白这些职业女性,特别拼,其实还是娇弱的,比如这种晕车,比如体力,但是她们总能咬着牙挺过去。
也不知道图啥。
陈洪又缩缩脖子。
他其实是知道图啥的,与其在家相夫教子天天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那还真不如出来工作。
起码看领导脸色还能有工资,看丈夫脸色什么都没有。
愁人。
***
涂芩下车的时候,是和章琴互相搀扶着下来的,两人加在一起四个大箱子,陈洪和司机帮忙一人拿了一个,走到村里都不知道是箱子推她们还是她们推箱子。
身上又全都是车里暖气闷出来的汗酸味再加上嘴里的胆汁,苦不堪言。
所以当陈洪给她们看村里腾出来的屋子的时候,她们俩居然觉得这条件还不错。
一人一间房,虽然面积不大,
但是都有双人床,旁边还有个铁架子加木板充作书桌,甚至有个房间还放了一盏看着还算新的台灯。
虽然是旱厕,但是好歹是单独隔出来的,应该很久没人用过了,清得很干净,洗澡也有个简单的热水器,淋浴房明显是新造的,里面的水泥很新,厨房里有老式土灶还有个简单的煤气灶,锅碗瓢盆都齐全。
而且是单独的院子,院子旁边还放了个发电机。
看得出陈洪尽力了,硬件条件不行他已经把软件安排得尽量舒服。
“这屋子空着有五六年了,我找人修了修,但是屋顶还是不行,下雨漏水的话你们两个得在有台灯的那间屋子挤挤,那间屋子屋顶是全翻新过的,我还弄了个土炕,冷的话烧个火就热了。”陈洪带着两个女生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搓搓手:“我看你俩今天够呛,要不都先休整一下,白天自己在村里逛逛,正式的工作明天开始?”
“明天带我们去矿里?”章琴问。
“那不行,最近下雨,到矿里去的那条路走不了。”陈洪指了指村子北面,“我们明天去工作室碰碰运气,互相介绍一下,那孩子也就是不碰黑陶,陶器还是做的,你们先跟着他看看做陶也行。”
“我听说他们工作室最近做了个新瓶子,工艺很超前,你们可以先去感受一下。”
“要是能说服他,黑陶顾问这活他来做是最合适的,你们剧本里不是有几个黑陶展示么,那些他都能做,肯定比剧组找成品成本低。效果还好,内行人看了也不会觉得突兀。不过这还得看他的态度。”
“这村子最早就是老爷子做黑陶的时候建起来的,当时住的都是矿工,后来破败了,我找人在原来村长住的那屋子里搞了个陈列室,里头放了不少照片和陶片,后山还有个大窑子,现在还在使用,可以大批量烧制陶器,这些你们都可以自己去逛逛。”
陈洪介绍得很详细,还画了一张村里的地图。
“村里几个老人都认识老爷子,不过他们不太听得懂普通话,耳朵腿脚都不灵便,平时不出村,沟通起来会有些麻烦,人都不坏,耐心够的话听他们讲讲以前的事也不错。”
陈洪很忙,来的路上一直在打电话,现在也是交代两句手机就得响,一段话被打断了四五次,章琴本来就吐得脑仁疼,陈洪的电话第六次响起来的时候,章琴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洪,手指了指门。
陈洪一边做着走了走了的手势,接着电话就跑了。
涂芩在院里搬章琴带过来的大件,露营用的东西和简易的衣柜,隐约听到陈洪在电话里跟人吵架,什么工作室又被人砸了,这帮人是不是有病之类的,隐隐地还听到个双胞胎回来了……
语气不是特别好。
涂芩多看了两眼,心里想这民协会的会长身上江湖味挺重的,不过人还算好相处,没什么架子。
***
章琴到底是快五十岁的人,折腾一通精力不济,中午吃完泡面后就有些发烧,吃了药睡了。
这屋墙壁很薄,涂芩哪怕在院子里走路卧室都能听见脚步声,她怕吵着章琴睡觉,在自己房间呆坐了一会,也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她先去帮章琴量了下|体温,不烧了,只是人还不怎么精神。
又给章琴烧了一壶热水放着,涂芩穿了外套溜溜跶达地出了门。
今天天气倒不错,午后难得出了太阳,三点多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陈洪给的地图很详细,涂芩看了半天,打算去离得最近的陈列室,陈洪在地图上标了个圈,写着博物馆。
雄心壮志的。
说是博物馆,其实比她们临时住的那个屋子还要简陋,就是最简单的土墙泥瓦房,门窗都是木头的,已经斑驳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门口插着个小小的陈列室的牌子,一个老大爷坐在牌子旁边的椅子上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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