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驻足在她的面前,认真地为她纠正,“克里斯蒂安 约翰 弗里德里希 冯 雅尼克。”
她抬头望着他,她清瘦的两颊,让人彷佛只能看到一双黑色的大大的眼,眼睛里正流露着楚楚可怜的神情,她的小嘴学着他那样一张一合,可这一长串的话对她来说太困难了。
于是他重复了一遍,“雅尼克。”她跟着学,“娜尼娅。”他绿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在他的母语里,那是个女人的名字,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试着放缓了速,“雅尼克。”突然间他的瞳孔急骤缩小,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将他薄薄的嘴唇紧紧地闭着。她却没有读懂他的忧虑,继续凝凝地望着他,尽力地模仿“娜,尼,喀。”她以为自己说对了,唇边露出得意的笑容,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那条狭长的走廊的尽头,再往外面,就是集中营后面的一片小空地,那儿有一棵干枯的树。
他看懂了她的表情,可他没有再带她出去,他用食指和无名指压了一下黑色的帽檐,接着就转身离开,因为今天他来,只是为了核对一下剩下的人数。
目送着他高挺的背影离去,她双手握着铁栏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第二章
他是别人的死亡之神,却是她的守护天使,
他在白天扮演她的天使,夜幕降临的时候,就是嗜血的恶魔
上次的实验进行的非常顺利,新的实验任务很快就下达了,他命人将从几个监房中提出的女孩们聚到了一起,她们在走廊尽头楼梯前的平台行站成两排,穿着同样的蓝色的衣服。这些被选出来的实验品都是高个的、丰满的,她们金色或褐色的头发闪着光泽,这是将军的意思,因为这次实验的目的是对26岁以下的育龄女人进行药物或者手术绝育。几个军医们在走廊的另一旁讨论着实验的步骤,他不愿意费心去想那些事情,因为这里不缺女人,也同样不缺男人。
他对照着手中的卡片,逐个清点完毕,无意中回头,余光瞥见从监房铁窗的缝隙里探出半个脸,一簇乌黑的头发也垂到了外面。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士官们将她们带走,低头继续翻阅着手中一打表格,直到他们都已走远,他踱步来到她的门口。
“娜尼喀。”她仍不放弃,叫着他的名字。
他低头看着她,这个家伙还真是瘦,别人都能填满的衣服,在她身上像条床单一样挂着,他就这么默默地注视了她一小会儿,将右手伸进了风衣口袋里,摩挲了一下,攥着拳头伸向铁窗里。她意识到了他要给她什么东西,或许是吃的,还记得那颗苹果的味道,她有些兴奋,从铁窗的缝隙里伸出一只手,当她的冰冷的小手接触到他强壮温热的手掌时,他握住了她,她的手不及他的一半大,被他的大手笼罩。她低垂下眼睛,不再盯着他的脸,她的面颊微微泛红,想把手缩回来。
他却覆过手掌,在她的掌心按了一下,她乌黑的眼睛彷佛被什么点燃,她重新望向他,在黑色的帽檐下,他清澈的灰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她快速将攥拳的小手从铁窗的缝隙里缩了回去。他利落地回转身,四顾了一下,迅速地离开了监房的长廊。
她缓缓展开手心,幸福的笑容挂在脸上,这是个银质的项坠,雕刻着一个长着翅膀的小天使,是在她故乡唯一一所修道院里,一个慈祥的老修女送给她的礼物,那也是收养了她这个孤儿三年的地方,修女带着她远渡重洋为了躲避战火,没想到这个国家也迅速沦陷,现在老修女已经不在,命运再次把她送入虎口。她不会他们的语言,占领这个国家的军队和在她的故乡横行霸道的那些坏人不是一样的,他们的体格更加健壮高大,他们大多是黄头发、白皮肤,一样的是这里也兵荒马乱、死人无数。记得修女说过世界是一个很大的圆球,由很多很多的国家组成,大多数的国家都在打仗,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战乱,没有战乱和痛苦的地方叫做天堂,那里由天使守护。
她蜷缩在坚硬的床上,清冷的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透过铁窗的格子,照在她淡黄色的皮肤上,她闭着眼睛,黑色的睫毛很密很长,第一次睡的这么沉,手中攥着这个吊坠,就如同天使真的在她身旁守护一般。
没多久,一辆军用卡车驶入了集中营的大门,她的监房被一些陌生的面孔填满,她尽量地安慰这些刚来的同伴,尽管她知道她们活不了多久,每一天暮色来临的时候是那么阴沉,第二天的太阳却是那么美好,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她也要紧紧地攥住。
他奉命将新整理好的厚厚一叠卡片送进将军的办公室,习惯性得在门外响亮地报告了一声,许久不见回应,他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动静。显然将军不在里面,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想将手中的那叠卡片放在狭长的黑色胡杨木的桌上。这张黑色的巨大的办公桌一向出奇的整洁,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今天却散放了一堆资料卡片,有的被攒成了一团,有的有烟头烫焦的痕迹。他把手中的卡片放在桌子一角,打算立刻命令警卫员进来打扫干净,正当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头脑中闪现了一个念头,刚刚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遗漏在了办公桌上,他豁然转身,一手伏在桌上,一手翻找着桌上的资料。
他的脸颊不自然地抽动的了一下,照片上面是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女孩,那是他的字迹,名字“芙丽”,编号是“S-49”。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那卡片不知道何时没有了踪影,他的手指在口袋里弯曲着,浑身上下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他非常清楚集中营里的规则,身为这里的副官,他可以大摇大摆地牵着她出去,把她当做一只狗一样,宠爱或者鞭笞都没有关系,甚至可以在他愿意的任何的时候,把她带回自己的房间,这些都不算是违规,除了不能把一个“实验品”当做人。
直到将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警觉性已经大不如前,将军拄着拐杖,挪动着假肢,一步步向他靠近,他的假肢在地板上,发出“咔嗒”“咔嗒”地钝响。她的卡片就在桌子上,他只是看到了,却没有动。“这是在地上捡到的。”将军说,那浑浊的灰色的眼睛望着他,他明白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于是,他立正行了个军礼,平静地说到:“非常抱歉,将军,可能是我不小心,将卡片掉到了地上。”
将军慢慢挪到了桌子旁边,用只残留了两个指头的右手捏起这张卡片:“看着金黄色的皮肤,多么细腻,可惜却是来自东方的劣等的民族。”
他很想回答将军的话,哪怕是随声附和,可又担心自己的解释泄漏太多的秘密。他沉默地立在那里,眼见着将军用他的金属的手指,一下一下用力地点在卡片上,在她乌黑的倔强的眼睛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他的步履格外沉重,可还是来到了关押她的监房的门口。同其他女孩不一样,一见到他,她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惊喜,他是别人的死亡之神,却是她的守护天使。但这次他的眼神很不一样,那双灰绿的的眼睛幽深而犹豫地望着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幸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果然,她被带了出去,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被两个士官强扭着带走,她惊恐地扭头看着他,他沉默地低垂着头,黑色的帽檐压住了所有的表情。
她被用黑布蒙上眼睛,□地绑在解剖台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却没有一个军医在场,他环视周围,只有一排士兵,他很清楚目前没有新试验的任务,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试验室墙面上那展圆形的玻璃窗,将军的脸显现在窗户里面,他立刻明白这将是一次纯粹为了观赏而进行的试验。平时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这种残酷在试验室里发生。如今他只能选择压抑,佯装着平静,看着黑暗中她孱弱的躯体,在手术用的聚光灯下瑟瑟发抖。
墙角的士兵们按照他平日训练的要求,挺直了腰板站着,他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五官都被黑暗遮住。将军拿金属手指敲击着玻璃窗,无言的指令拉开了这场好戏的序幕。
这一刻,他才知道已成定局,为了避免她遭受更多的侮辱,他缓缓解开自己的领扣,其他士兵都走了出去。他独自在解剖室里,台上是实验品S-49,这里的温度很低,他却在隐隐冒汗。他深知这种“好戏”通常会持续两个小时,以往到了时间,他会带着人进去收拾尸体或者将半死的女人抬回到监房里。这次不同的是,他没有在门外抽着烟等候,而是在试验室里,他将亲自扮演刽子手的角色,他的心里很清楚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做什么,为了打消将军的怀疑,整个过程必须要做到非常残忍,很快的,他的汗水,她的血水,混杂在一起,流淌在白色的冰冷的解剖台上。他不停地拿余光看挂在墙壁上方的摆钟,祈祷时间能快些过去。将军一直都在玻璃窗外窥视这个过程,看着他强壮的体魄压制下,娇小的她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嚎叫和呼救的声音,这来自一个东方女孩口里的一声又一声地哭喊,仿佛抽动了他一缕一缕麻木的神经。将军缓缓起身,在留声机里放了一片古典钢琴曲的碟片,用他的金属的手指打着节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地听着这首曲子,这美妙的变换的旋律,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将军拄着拐杖,缓缓来到浑身汗湿的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做的非常好,上尉”。他立刻立正向长官行礼。将军那冰凉的金属手指撩开他的领子,划过他炽热的胸膛,“上尉,你应该知道并且引以为荣,伟大帝国的文明征服东方的荒蛮,帝国胜利的旗帜必将插遍世界各地。”他面无表情地说:“是的,长官。”“胜利”这个词第一次让他感到厌恶。
他虚弱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昏死的她被覆上白布抬下了解剖台,他安慰着自己,至少他可以直接地掌控她的命运,这比起落在他人的手上,要幸运的多。
可是接连几天,他都没有勇气再路过她的监房,他害怕面对她的黑眸,害怕听到她口中不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人类的情感,不应该存在于这个野兽横行的世界。白天他想躲避她很容易,夜晚,他却总是在噩梦中惊醒。
他已经好久不带枪,他曾经发誓不再用右手开枪,如今他把这位久违的朋友别在军装的皮带扣上,穿上长没膝盖的风衣,大步走过广场,他的脚步突然停住,广场一角上的那棵小树,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花。洁白的花瓣、微黄的花蕊,它那么孱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也那么清香,他调转身向着医务室走去。
他打开了监房的铁栅门,她穿着不合身的囚服,蜷缩在房间的一角,鼻青脸肿,纤细的脖子上露着两道伤。他打开药酒,刺鼻的味道跟着挥发开来,他用镊子夹着棉球从瓶子里蘸了一些液体,拉起她的手臂,开始小心地擦拭那些淤青的伤痕。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的位置和深浅他都很清楚。他又一遍一遍温柔地扫视着这些伤口,彷佛他的目光越充满柔情,越能有助于伤口的愈合。她一声不吭地任他摆弄,疼痛时不时让她抽搐,可是漆黑的眼神始终是一滩死水。他凝视着她,在他的印象里,她应该很倔强,有点调皮,又是那么容易害羞。
他再次回到那棵小树的面前,想去摘下今年春天它开的第一朵花,可当他刚碰到那根枝条的粗糙表面的时候,他的手又缩了回来。他本来连人的生命都可以任意掠夺,如今面对一朵花儿的生命,却不舍得伤害。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钢笔,在稿纸张上画了一棵树,还有那朵小花,可他总是画不好,表现不出花的神韵,他并不是个艺术家,最后他干脆把十张作品全部放在她面前,他想让她知道,即使有很多事情她不能选择,却有着决定他的“作品”去留的权利。
“这是花,这是树,这是‘芙丽’。”他一张张向她展示。“这张画的不好。”那一张不小心滴上了墨迹的画,他将它团在手中。
她的黑色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豆大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他原本以为会给她生命的希望,没想到她突然疯狂发作,大声喊、放声哭,把垫子、坚硬的枕头和薄薄的被子,一切一切手边可及的东西掀飞,把他的作品从中间撕成了两半。他攥着一把废纸,终于读懂了纸上透露的信息,他记起曾经跟随元首到一个东方的盟国,那里的女人就对贞操有种固执的坚守。一旦失去了贞操就等于失去了一切,这和她的生命同样重要。
他突然很想说,那个人其实是我。但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因为他没有选择,只能继续践行使命,白天扮演她的天使,日落时分则是嗜血的恶魔。她再次被绑到解剖台上,不管他怎么用力征服,她只是痛苦地呜咽,再也发不出什么动人心魄的声响。玻璃窗上已经传来了不耐烦的敲击声,他明白将军为他们设下了一个阴险的棋局,他越是残忍的折磨她,她越是反抗的激烈,她才越能活下去,她只是一个女人,女人的承受力是有极限的,冷眼旁观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等待着她的意志被全部的摧毁,伴随着她的肉体,一起灰飞烟灭。偶然间想起自己曾经被炭火烫了一下,于是想到将蜡油滴在她身上,这看起来非常刺激,又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事实证明,将军很喜欢这个把戏,他用滚烫的蜡油或者烟蒂,这样炙热的物体,在她金黄色的细腻的皮肤上留下烧灼的痕迹,突如其来的灼痛,让她尖叫不止,她的眼睛被黑暗蒙住,不透一丝光线,她无法知道下一滴会落在哪里,未知的痛苦是特别让人恐惧的,唯一能够知道的是,这种痛苦不会停止。
他努力地将一切视若罔闻,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当做一种工具,不会刻意在她的肉体里寻找满足。可是她每一次尖叫、扭动、抽搐,都构成对他的视觉、听觉、触觉的巨大刺激。只是一次,他这样放纵自己,欲望的猛兽一旦出笼,就再也不可遏止。他从来都是那么明确、强硬地攻占了她,没有人会对他的主动与被动做个区分,可他的心里知道,自己的罪孽又深了一层。
第三章
主说,人因原罪而遭受苦难,
但最终都会得到救赎。
每一次执行完这个特殊的使命,他都会回到自己房间的浴缸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任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躯体,冲掉她的血渍和他的污浊,彷佛这水流也能冲走罪恶。
这一次他冲洗了很久,直到喷头喷射出的水流已经变的冰凉,凉水让他更加清醒,他看到自己的内心实际上潜藏着一种欲望,当她一次次被施暴□,徘徊在死亡和生存之间的挣扎,肉体强烈的刺激与灵魂深处的那种深刻痛苦,让他麻木的心知道自己还活着。一想到这里,他立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瓦斯炉复燃后,那突然喷出的热水,烫的他从浴缸里跳了出来,他将纯白的柔软的浴巾按在脸颊,沉思良久。浴室的镜子里,是他健美的身体,金色的毛发挂着水滴粼粼闪光,他注视着自己墨绿色的眼睛。突然一阵紧凑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想。一个士官的声音传来,“上尉,有犯人在监狱里自杀!”
他迅速的从浴室里出来,穿上衬衣和裤子,登上靴子,裹上军大衣,又从挂钩上解下帽子顺手戴在头上,脚步匆忙地跑下宿营地的楼梯。
“人怎么样?”
“已经死了。”
走廊上放着一具尸体,被白布覆盖着,他大步上前,掀开白布。
他的瞳孔突然缩小,嘴角却略微放松,“怎么死的?”他认得这个女人,上一次的实验品。“可能是吞了什么东西,将军刚刚接到总部的急令出发,所以请您看看怎么处理?是不是要先放进冷库,先储藏起来。”他戴上白手套,检查了一下尸体,“没有必要,送去焚化。”两个士官将尸体抬了下去。他还是蹲在地上,习惯性地向长走廊的第五个房间望去,那出奇的寂静让他踱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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