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沧看到突然跳出来的人,来不及征愣,四处寻找石头。
就在这时,那狗立起浑身寒毛,凶猛挣扎,脑袋猛地往上一顶撞开男人钳制,跟着就反过来狠狠咬上男人的胳膊。
“嘶……”
尖利的刺穿和疼痛漫延,周轩几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混着满身的雨水往下流。
动作却敏捷,迅速又抱住疯狗的头,再次钳制按回地面,狗执拗发着疯仍咬住他胳膊,血在往外渗透。
他脸惨白,抬头却是朝对面女人安抚地笑了下。
杨沧动作快速,拿着一块大石头毫不犹豫凶狠砸向狗的脑袋。
一下,两下……
疯狗很快被砸晕,周轩的胳膊从尖齿里解救。
早就惊慌失措吓傻在原地的狗主人冲过来,混乱哭泣跟他道歉。
周轩摇摇头,捂在胳膊上的手指间血液不断往外渗透。
“跟我走。”
杨沧一把拽起他,带着他快速下山,有同伴老远见到周轩,刚想上前喊他就见他被赛车女推上车,风驰电掣的消失了。
“我靠……”
同伴看着细密大雨里消失的两人傻住。
医院里包扎结束,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周轩浑身湿哒哒地走出来。
女人正倚在窗户边,冷厉蹙眉,望着屋外发呆。
听到脚步声杨沧看了过来,细眉轻佻,摘了墨镜,那双妩媚的眸子泛着某种明晃晃又看不透的笑意,好整以暇的把视线落在了周轩的身上。
他莫名感到躁意,和女人的冲锋衣相比,他的登山服显然劣质许多,防水功能形同虚设,走动间都有清晰可感的水在顺着裤边往下流。
他的头发乱糟糟,满脸雨水,是清晰可见的狼狈。而女人的冲锋衣防水性能极好,除了额前的头发湿乱,有几缕发丝掠在白皙脖颈边外,身上依旧干净,端的是从容不迫。
在女人莞尔打量的视线里,双颊忽然热腾腾,下意识躲闪又咳了声走近她。
“幸好牙印不深,疤能消。”杨沧说。
他样貌清秀帅气,淡然的学生气里散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周轩抿唇:“消不了也无碍。”
他并不太在意这些。
杨沧幽深的视线逡巡着他,似笑非笑道:“不怕狗把你胳膊都咬掉了?”
周轩坦诚:“我想这种结果应该是好过你摔下山。”
“哦。”她笑了,“我的命确实更值钱一些。”
“没有人的命会不值钱。”那个时候谁也不能保证狗会不会发疯咬死他,“只是……”
“嗯?”
周轩:“……乐于助人吧。”
说完,他便感到一阵羞恼和发闷,他想说那个时候他顾不上其它,单纯是不想看她遇险,但是这话对第一次见面的女生说,怎么听都像是一种索取回报的勒索和肤浅好色的表现。
“哦。”女人显然兴致缺缺,索然无味的敷衍了他一声。
周轩懊恼,想要说点什么补救,但同人交往这件事也不过是上了大学后才开始逼着自己去做的,让他跟一个陌生女人分析自己刚才的行径,更是天方夜谭了。
更何况,那时候……
不想她受伤更像是本能,本就没得分析和可咀嚼的。
两人突兀地静下来,游刃有余的女人也露出几分微妙神情,显然很少面对这种场景。
“你……银行卡说一下。”
“嗯?”
她下巴抬抬他烂了的衣服。
周轩遮掩,“没事,这衣服本来质量也一般。”
事实上也花了他好几百,原本打算大学毕业前登山就靠它了。
“确实一般。”是她不认识的品牌,材质更是肉眼可见的差。
她没注意到男人胳膊又往后藏了下,在电话铃响起的时候不耐烦地关掉,调侃道:“赔偿金呢?也不要吗?我说了我的命很值钱的。”
“不用……”周轩其实想问她的名字,但又觉得萍水相逢似乎也没有必要。
女人不太意外,耸了耸肩,“你叫什么?”
“周轩。”他答的很快。
“大学生?在哪上呢?”
“……清大。”
这样的问题说得上冒犯,周轩也不是会盲目跟别人节奏走的人,只是在女人漆黑的视线里,想到山路上那个混乱中做着心脏复苏,一道黑影冲开雨雾打开疯狗,松弛又不羁的她,便又回答了。
跟着他问,“你是学生吗?怎么称呼?要不……你先接电话?”
在他说话的同时,对方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女人蹙了很深的眉,泻出浓浓的戾气,肉眼可见的烦躁,心情不大好地瞥了他一眼,但也跟着接通了电话。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女人的脸唰一下变得很难看,那是比被疯狗逼到山边还冰冷的一种情绪,几乎将窗边的温度瞬间降到了零度以下。
挂了电话,杨沧的眼神变得格外阴冷,“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周轩猝不及防,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她擦过他大步往电梯走去,又在门前站定时朝他掠了一眼。
周轩立在窗边,屋外的凄风冷雨擦过他吹拂发梢,卷着薄薄凉意,女人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带着某种锋芒,在他沉默时,利落地收回视线,大步进了电梯。
窗檐的雨水在渗透往里流,滴滴答答,砸在冷白瓷片上。
周轩垂眸,黑睫在眼边落下暗影。
望着那个凝结的指甲盖大小的雨珠,突兀地想起了同伴给她“赛车女”的称号,诸多混乱繁杂的情绪袭上心头在尚未捋出头绪时又被强硬按下。
汹涌的雨雾弥漫整座灰蒙蒙的城市,窗边极淡的一声叹气,很快也就散了。
杨沧开着跑车极速赶到家。
万齐枝和杨玉龙已经大闹结束,电话里那个说“你爸要把私生女带回家,你来给我收尸的女人”,此时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宣告自己的又一场胜利。
仓惶赶回家的杨沧可笑地看着满地狼藉,保姆安安静静地低头打扫,她走到万齐枝对面坐下。
“人呢?”她问。
万齐枝理了理自己精致的头发,“赶出去了啊。”
她一副常胜将军的模样,杨沧无端感到万分疲倦,靠回沙发背,几乎在质问:“你能离婚吗?”
“为什么要离?”万齐枝笑着品茶,“我是不可能让他光明正大扶那群小贱人上位的,他的那些私生女,这辈子也只能阴暗的活在某个角落接受他可怜的接济,这辈子都休想认祖归宗。”
杨沧看着她狰狞的面孔,原以为早就麻木的心,再次看她在数不清多少次在这样狼狈糟糕的婚姻里消耗自己的时候,仍会感到荒谬和枯乏。
婚姻是一团太糟糕不过的狗屎,曾经强强联姻、门当户对的豪门贵公子和娇小姐,不过是闹得现在这样混乱可笑的结局,然而这屎臭味自然也会熏到别人。
她原本就是因为万齐枝叨念不停那些私生女烦躁地去爬的山,好不容易在山巅放松,心旷神怡觉得万事不过如此,得到了片刻的解救,在此时此刻又被推进了漩涡中。
漫天厌恶卷来,那点微不足道的细小波澜尚未发现,很快消失。
接连而至的家庭琐事发生,那个男人便也彻底被她抛在了脑后,直到她胡乱进了家廉价酒吧。
他一样的多管闲事,一样的人冷心善。
变得更帅更高了。
眉眼更俊逸,沉稳的气质愈发有韵味,孑然独行于苍茫黑夜,影烁光线里身影锋利而隽永,如竹如松。
美中不足的,好像有了个女朋友。
第61章 沉锚效应 可我虔诚地求你,再给我一次……
61.沉锚效应
持续性的尖锐耳鸣和黑暗从四周向周轩袭来, 凌晨的酒吧街道,他一个人走走停停,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 漫天雪粒洒落街头。
嗡鸣与漆黑落潮远去,他浑浑噩噩地看清自己走在树下,干涩的脸上能感受到雪的冰凉。
空旷的街道萧寂无人, 他又想起来……
杨沧是那个女人。
大一的他寒酸又贫瘠, 却不知为何爬山的积极性又高涨了些, 只不过无数次人群中扫过,都没有再看到那张恣意潇洒的身影。
一次,就连哪怕一次, 他都没有把杨沧和那个戴着口罩都掩盖不住美丽、善良又无畏的女人联系在一起过。
他遇到的杨沧, 是骤然闯入强硬打乱所有,霸道命令他必须跟随她心意走的恶女人。
她的身边,聚集着无数阮嘉沣那样不学无数、高高在上的纨绔子弟。
而她的喜欢, 更像是一时兴起的驯服一头雄鹰, 充满了玩味、捉弄,她的出现会让他想到章睿豪。
身居高位, 对于他这样的底层只有调戏和不屑。
在被章睿豪霸凌和狠狠打压后,周轩立起了坚硬的壁垒和防备,只蛰伏在漫长的季节里, 等待着对诸如他这样傲慢者的反咬一口。
他将杨沧锚定为傲慢上位者,在无数个夜晚叩首内心。
他周轩绝不会同那荒谬的老妇人一般,虚伪至极, 朝她俯首称臣,感恩戴德。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漂亮的回击, 最终是落在了朦胧雨雾里那道黑暗潇洒的身影上,是他在大一打了零散的四份工后,深刻意识到自己的贫穷和渺小,依旧会心思飘茫地想,走哪条路去奋进,能离Porsche 911更近一些。
漫天大雪,树下的男人捂住了脸,浑身颤抖。
天。
他都做了什么。
铺天盖地的嗡鸣和黑暗再一次袭来,男人又僵滞在树下,彻底陷在了一片虚空碰不到地的痛苦中。
反反复复,清醒后往前走几步,又在回忆来袭后被猛烈的痛苦席卷和裹挟。
直到那萧瑟的身影砰的一声,直直在路边倒下,十几分钟后被路过的行人急匆匆送去医院。
周轩醒来,头疼得厉害。
头顶是白色天花板,被子散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他坐起,眼前黑了下,护士见状呵斥他快躺下。
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无家可归啊,也没喝酒,怎么能倒在冰天雪地里。嘀咕着护士就问出了口,周轩不知作何回答。
“你的液还没输完,先躺着吧。”
他被强硬按回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耳鸣几乎又将袭来,口袋不断响起的铃声打断他的思绪。
张小燕激动说:“轩子,咱家的土房要拆了。”
之前,他们踌躇满志要在村里盖高楼,后来因为儿子娶了个厉害媳妇便也不了了之了,最近村子里要棚户区改造,他家的土房自然是要拆掉。因为这事,夫妻俩立马舍了工作,回家拾掇准备拆迁的事。
周轩愣愣地听着张小燕的声音,医院里的暖气开的极热,他浑身却冷的打哆嗦。
张小燕在那边叽叽喳喳说着,“轩子,你咋不说话呢?”
“……明天,我回去一趟。”
“啊,你回来干啥?”张小燕惊愕,事实上,她明白儿子有多厌弃这个地方,所以才会考上大学后再也没回来过。这句话石破天惊,在她心里砸出了很深的印记。
直到隔日,张小燕走出土房,看着才一段时间不见就面容憔悴得厉害的儿子,心里慌张不可置信。
周柱也走了出来,瞟了眼这儿子,倒出一根红双喜,点着火抽了口才道:“你还知道回家?”
周轩走进半米高的小院,环视这间常年无人,杂草丛生的阴冷院子,目光最终一点点挪到墙角,像被火苗烫了下,颤了颤却没移开。
曾经那里有个牛圈,拴着牛的那根木柱还在,栅栏早就倒了。
脚尖朝那里靠近,每一步,都伴随着幼年里萦绕不散的尖利哭泣。
“贱女人!贱女人!你敢给老子戴绿帽。”
周柱额边青筋突起,恨极怒极,老婆出去干活在工地跟人搭伙做了夫妻,这事整个村子都传开了。他一辈子被人指着脑袋说老实木讷,他没反驳过,但当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到耳边,老婆还扬言要离婚跟别人过日子,彻底把他惹恼。
黑色的半指宽皮带狠狠抽打在张小燕的身上,她已经皮开肉绽,却绝不松口。
“周柱你个窝囊蛋!挣不到钱只会打老婆,我不要跟你过!不要跟你过了!”张小燕歇斯底里地哭嚎,“工地里随便找个男人都比你有种,你打死我吧!今天你不打死我我还是要跟人跑!”
“你你!”周柱目呲欲裂,皮带抽出的血肉里张小燕愈发的激昂。
“你敢你敢!”他狠狠指向栓牛的柱子,手直直指向周轩,“你敢走明天我就杀了你孩子!”
那个柱子上,不到八岁的周轩被紧紧捆着,从周柱怀疑他不是他的子到虽然他是亲生的,但他妈也是个贱人这漫长的半个月里,他挨的无数次打让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好地方了。
好在周柱栓的紧实,他还能耷拉脑袋虚弱立着。
“你!你不是人!那是你儿子!”
“你感跟野男人跑了!我就先杀了你儿子,天涯海角都找到你这个野女人剁了你,我们一家子同归于尽!”
“疯了你疯了。”坚决要走,只要打不死爬也要爬走的张小燕在周柱的恐吓威胁里终于害怕地哭了,“周柱,放我走,我不想跟你过了。”
54/76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