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刹车声在路边响起,他忽然停下车,脑袋埋进方向盘的同时耳边响起了尖锐的耳鸣,杨沧歇斯底里的质问和嘲讽如海水在耳边翻涌。
……
将近年关,研究院开始了年度总结与表彰大会,周轩负责的项目有重大进展在大会上得到了隆重表扬,同时他关于忆阻器的研究有了新的成果,并且在最近三个月的时间内连续发表了新一篇《Nature》和5篇sci,而他负责的小组有多项研发成果获得了国际大奖。
一时间院里的人见到周轩都要祝贺他一下,就连尤建这样心高气傲不服输的人,都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周大天才来我们研究院真是屈才了。”
照他这么卷下去,过完年都能接着升主任了,这在研究院里还是从未有过的历史,不过他诸多成就摆在那里,就算是升职也没人可置喙的。
周轩哪管尤建的小心思,不咸不淡地点点头,目不斜视地回研究室了。
“切。”他走后,尤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旁边卢成和笑了声,“尤建,你与其眼热周兄,还不如把你手头的项目好好搞一搞,别过两年人家做最年轻副院长了,到时候你可后悔抱大腿都来不及了。”
于梦秋最讨厌尤建嘴贱的样子,提及自己师兄非常骄傲,“哼哼,照我师兄做事的能力,做院长我觉得都是早晚的事。”
说罢,故意扫了眼尤建。
尤建脸发青,想到这两天全院天天发的都是关于周轩优秀成绩的文章就心口发酸,半天哼唧道:“你们就在这替人净想美事吧,我去做事了。”
“呵。”人一走,于梦秋就翻了个大白眼,“周师兄都不把他放眼里,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说完,想起昨天开会周轩被院长大加表扬她都还没庆贺,赶紧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周轩从实验室出来,天已经大黑,点开手机是几十条祝贺短信,他上下划拉了一圈,黑眸古井无波,手机塞回口袋。
之后几次他去半山春水,都没有再见到杨沧。
想到她厌恶的眼神和王向斌的话,他没有再去触霉头,只一压再压他的欲|望,等孙成出现。
而世事从未如周轩意过,在他忙着年前赶项目的时候,杨沧也在忙着这一年的工作总结,大大小小有无数的会议要开,一周出差不下五回,每天睡觉的时间基本都是在飞机上,直到过年前才终于有了松口气的机会。
小年夜这天,杨沧终于在应元岭多次热情邀约后,陪他前往应家聚餐。
应家是个庞大家族,传统而又重视亲缘关系,单是应元岭父母这一脉,就有两儿两女,应元岭是最小那个,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而应昊英兄妹有六个,加上旁系亲戚,家族聚餐能达上百人。
杨家虽有其他亲戚,但因为杨玉龙和万齐枝感情不和,婚姻形同虚设,多年来杨家聚餐向来简单次数少,而自从她做了继承人之后,更是把这样没意义的聚餐给省去了。
从应家老宅进去,绕过亭台楼阁,静影沉璧,终于到了院子里。
在杨沧踏进去的瞬间,便感觉从四面八方有数道目光朝她瞥了过来,尽管她早已习惯别人的窥探,但这样的场合还是让她下意识蹙了下眉。
应元岭和善地笑了声,“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
“那进去吧,我妈想见你很久了。”
他笑的温柔,视线在她的粉白冬日旗袍上扫了眼,她生的妩媚风情,他今日却给她选了个内敛端庄的样式,而她将这款式穿的更加大方美丽又勾人了,既有东方女人的韵味,又不失独特的性感魅力。
“嗯。”杨沧颔首,在应元岭伸出肘部时搭上他,两人相携往院子里去。
主桌上已经坐了一圈的人,应元岭一一为她介绍。
“沧沧,这是我大哥应峰,那边那俩已经一米八的是他的俩儿子,还有一个小女儿在哺乳期今天就没带过来了。”
“这位是我大嫂,旁边的是我二姐应媛源,这个是我三姐应梦希,这个是她丈夫……”
应元岭温文尔雅的向她介绍着,杨沧在僵着脸向第五个人笑着点头后便已经绷不住了,不仅仅是人太多名字压根记不住,更因为这些人全都淑女有礼,绅士端庄,跟她寒暄招呼时有一瞬把她拉回民国时期的恍惚感。
当然,应家这个宅子,倒还真是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代代传承,到现在依旧人丁兴旺。
杨沧望着应元岭,看他儒雅持正的作派,再看在场的每一个人,总算明白过来这“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聚餐结束后,杨沧坐回车上,长喘了一口气,靠回椅背,感觉这顿饭吃的比开了一天的会还累。
应元岭抱歉地看着她,有几分不好意思,“沧沧,我家的规矩是有些多。爸妈受祖父的规训,生活习惯也相应有些老派,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这些来拘束你的。”
“没事,挺好的。”她摇摇头,心里自嘲,比她家吃个饭总要掀桌子或砸伤几个人要强太多了,只不过她再一次意识到,应元岭是个书香世家熏陶出来的儒雅君子,而她是泡在烟酒声色场里反倒自在的人。
“元岭……”
杨沧迟疑着喊他,下一刻就被他握住了手,“就快过年了,不准说丧气的话。”
她愣了下,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打断,哭笑不得:“我是想说……你这么个好好先生,是怎么看上我的,你在婚恋市场不该是个香饽饽吗?”
昏暗的车灯里,应元岭静静望她。
“嗯?”
“沧沧,你知不知道,看上你就像喝水和呼吸一样简单。”
“……”杨沧很想给他的盛赞一个不那么浮夸的表情,但还是被他深情的目光给惊到失语了,半晌才尴尬地说:“是吗?”
她干笑,想自己是否和他交流的过程太过伪装了,他压根不知道她的暴躁和尖利。
“是!”应元岭掷地有声地点头,“沧沧,你有种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美,那点……让人很心动。”
杨沧哑然,心漏跳了一拍,应元岭太过认真,以至于她慌不择路的咳了几声,“是吗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
车后排的温度似乎在不断上升,杨沧感觉到了燥热和不自在,下意识往旁边移了些,却被应元岭手拉得更紧,直至片刻后十指相扣。
杨沧第一反应是甩开,她几乎是害怕与反抗这样的亲近,却在转头时望进了应元岭沉默安静的眼睛,静悄悄的等待,幽深如井,某种按兵不动的温柔和耐心拉着人往下陷,以至于她下意识偏头躲避他的视线,跟着忘记了松开手。
到达半山春水,应元岭将她送进门边。
“沧沧,你今天能陪我回去见父母,我真的很开心。”应元岭温润地说着这话时,依旧未舍得放开她的手。
杨沧感觉他的手就像他的人一般,温度既不是如玉冰冷易刺痛,又不滚烫如火易灼伤,就像冬日街头趁手的烤红薯,已经从炉子里拿出来了一会,在寒风里捧着会有熨帖的暖和。
杨沧走近他,试图更深切地感受这不一般的温度是否真的适合自己,下一秒,误会的应元岭把她搂进了怀里,在她要推开的时候,按住她的手吻了下来。
杨沧偏头,吻落在了脸侧。
温热,气息滚烫。
杨沧低道:“抱歉……”
她是立着针尖的刺猬,对任何温度与亲近感到抗拒。
应元岭笑了笑,“这为什么要说抱歉,沧沧,我等得起你愿意的那天。”
偏僻的花房里,周轩隔着冰冷的玻璃,漆黑视线死死望着亲吻过后相拥的两人,攥着铁锈架子的手指青筋凸起。
稀薄寒冷的空气里,渐有腥咸味道流过发红铁锈滴落地面。
他始终未觉,阴影和空虚的缅想将他笼罩。
达摩克利斯之剑劈开他纤弱的幻想,诉诸一个已然的事实。
阴潮之地不宜养花。
在这个春节前的夜晚,月亮都成了黑色。
第66章 捅进血液里的刀 爱过,没有相爱过……
66.捅进血液里的刀
除夕这天, 周轩先回了趟峰千区的房子,开窗透风,将家里打扫了一遍, 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晒着冬日的暖阳发了会呆,透过柔软白纱望向客厅。
好似看到杨沧慵懒地躺在沙发上,踢他膝盖催促去做饭的画面, 又或者她从隔壁书房的木门窗户探出脑袋, “周轩, 你把我的文件又收拾到哪里去了?”还有她裹着干发巾,浑身湿淋淋地从浴室跑出来,毛巾扔给他, “帮我擦下后背。”
曾经这样的画面在他把杨沧带来时两人都曾畅想过, 风吹帘动,再睁眼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久坐,关上两人曾经的家, 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中午简单吃了些, 下午回宿舍贴了个春联又看了会资料,提着大袋小袋去了半山春水。
“周先生, 小姐带着孩子回杨家了。”王玉莲解释,又看了看他身后提的年货和一些菜,硬着头皮说:“周先生……小姐说你要是来了, 孩子也不在家,希望你能尽快离开。”
“……好,我知道了。”
周轩并未让王玉莲为难, 只放下东西去花房转了一圈便离开了,王玉莲看着男人落寞远去的背影,欷歔地叹了口气。
这有钱人啊, 过年还真未必比她们小老百姓幸福。
而杨沧这边,确实如她所感叹,杨玉龙在入夜吃了饭后便赶去其他小老婆那了,而万齐枝早就习惯,生活的重心已落向了女儿这里。
“你和元岭,最近还行吧?”她试探着问,顺势把怀里抱着的杨雾递给旁边田妈。
杨雾一看是很陌生人的脸,小嘴抿了就要哭,杨沧见状,瞥了眼在家也穿的华丽美艳的万齐枝,放下筷子把孩子抱过来。
万齐枝愣了下,不自然地理了下发梢,“元岭和这孩子处的怎么样?”
杨沧称得上机警地射向她:“你想说什么?”
“害……”万齐枝干笑,“你这么防着我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你考虑,要我说你以后要是真嫁进了应家,那这个孩子当初就不应该咱们要,给他爸爸……”
杨沧狠狠拍了把桌子,打断她的话,冷冷瞪着她,“怎么,孩子爸看不上,现在连孩子都看不上了。”
万齐枝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得一口气都没喘上来,先是指责“你真是把你爸臭脾气都学完了”,又是说“我还不是为你和元岭着想,应家门风严谨,你俩以后要是真成了,带这么一个孩子你肯定会遭人闲言碎语的,你可是杨家独女,怎么能落了人话柄。”
“没这孩子,我就不是二婚了吗?”杨沧可笑道。
万齐枝一噎,“二婚跟有没有孩子在眼前晃那能一样吗?到时候你和元岭成了婚,再给应家生两个孩子……”
桌边身影忽然站起,万齐枝顿住,“你干什么?”
杨沧拍了拍怀里要哭的杨雾,一边安抚一边放话道:“万齐枝,杨玉龙的事你掺和不了,我的事你更是休想来管。孩子,有且只有我怀里这一个了,你要是看不上她,不如连我也别看得上。”
说完,她便抱着孩子去拿东西要走。
“欸你这是干什么?”万齐枝连忙起身拦,“大过年的咱母女俩闲叙两句,你值当生这么大的气吗?这些话旁人不敢跟你说,我不替你掏心掏肺打算那怎么行。”
“你的打算就是搅和了我第一段婚姻后,现在又想来干涉那还没影的第二段吗?万齐枝,如果我的婚姻失败,不如看看你都立了什么丰功伟绩。”
说罢,她撇开她的手抱着孩子往外走了。
“杨沧!”万齐枝气恼:“除夕夜你们父女俩就这么一个个把我撂在家里吗?”
门外,杨沧已经坐车远去。
万齐枝气得脸色通红,“走,都走。”
说着,看到圆桌上丰盛又满满当当的年夜饭,气的扬手一挥,饭菜尽数扫在了地上,一片混乱。
佣人闻声跑出来,看到怒发冲冠的万齐枝都缩在角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隔壁一簇簇烟花美丽绽放,绚烂花火倒映在杯盘狼籍的杨家,又很快消失。
车驶上大路,张灯结彩的春节红灯笼划破了漆黑天幕,爆竹声四起,浓浓烟火味散在人群惊艳的欢呼里,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不言而喻的欢乐和喜气洋洋的年味里。
灯笼高挂于街道两边的路灯上,不断向远处延伸,像蜿蜒跳跃的舞龙,将烟火升腾的除夕夜点缀的更加热闹了,闹市区人声鼎沸,到处是孩子们拿着加特林烟花奔走的呼声。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红色法拉利Purosangue中,车厢内静悄悄,只偶尔响起杨雾呓语的声音,白嫩的脸颊红扑扑,闭着眼睡的香甜,细长的亚麻色睫毛在眼睑落下暗影,弯弯翘翘像个洋娃娃。
杨沧收回目光,望向怀里奶呼呼的小团子,手漫不经心点上她睫毛,心也跟着柔软了些。
车灯划破黑暗,照亮了别墅前的高挑身影。
昏黄的光晕里,男人周圈笼着一层朦胧细腻的柔和灯光直直望向车里。
“小姐……”司机犹豫着喊她。
“继续开。”杨沧面无表情道。
她这么说着,那道身影已经跟着车进来了,在车停下的时候等在她的车边,在司机过来开门时,低沉声音隔着玻璃喑哑落在耳边,“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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