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沧,你喜欢我,能不能连带看看我的清贫和努力。我需要时间去变得强大,需要时间站在你的身边而不被任何人置喙,可是我没有时间……”
周轩苍白的脸上眼泪终于流下,“杨沧,你知不知道……你快枯萎了,我只能把你交出去。我答应离婚,想保护你,想让你回到以前的杨沧,甚至一再地告诉自己,我是恨你这样强权压人的女人的!在医院里我不敢看你任何一眼,只能不断告诉自己你是个罪恶的女人,掀起一些仇恨来控诉是你毁了一切,我鄙薄你,嫌恶你,推远你,决绝地把事情做到了没有回头路,可是……”
“我后悔了。”他拍打胸口,“我不知道,你要如我的愿越来越好了,却有人一再告诉我,你是对她有情的,你是爱她的。”
“我不相信,我不敢信,可是!”周轩崩溃地指着胸口,“这里太痛了,我总是反反复复地陷入黑暗与耳鸣,想到你,浑身都疼得厉害。晕倒在大雪里的时候,我看着头顶漫天的雪花丝毫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只想让彻夜冰冷把我带走,可是醒来,跟随天花板的白色冰冷涌来的,还有比昨日更强烈澎湃的念头……”
“杨沧,想她……”
“想对她说,周轩这样恶劣可鄙的人,是爱她的。”
“这段婚姻,杨沧,我们爱过的。”他苦笑,眼泪掉下,“只是没相爱过。”
“而你,不相信,又或许……”
“相信,只是不重要了。”
“我的喜欢是垃圾桶里生了臭的腐虫烂虾,而你的爱……”周轩望着她身后那轮白蒙蒙圆月,泛白颤抖的指尖指着心脏,“在这里,高悬,明亮,是朗朗长夜里的月。”
“你怎么还会觉得,会有人能做我的白月光呢。”
他俯身,将近在眼前却格外遥远的人拉回怀里,“分别前,再让我抱抱你……好吗?”
杨沧已然失语,面前哀恸、悲伤到崩溃的周轩在她心底掀起了巨大的风浪,细长的眼睫是飓风里不断被扇动的蝴蝶,颤抖不断,她攥住了自己回抱的手,只静静立在那里任他无助彷徨地靠过来,将头埋在她的肩头轻轻贴上,眼泪泅湿她的衣服,温热的泪珠蹭到了她冰凉的脖颈。
僵硬的站姿与一指距离,他却像离港漂泊的旅客终于停岸,闭眼休憩,灵魂得到了长久的慰藉。
烫。
周轩这样薄情的人,落泪竟然也有冬日壁炉里莹莹火苗灼烧的温度。
“你……从来都没说过。”她的声音极其沙哑,“你只是不断地推开我,你没有给一个在大海上即将溺水的人任何一个信号,她已经呛满了水,身心俱疲的绝望中学会了游泳,你再递来浮板,也已经……”
“我知道。”周轩打断她,像被推下悬崖前的求饶,沙哑道:“不要再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有远处的烟花放了又放,越来越灿烂,绚丽。
如此夺目,如此短暂。
周轩睁眼,怀里已经空荡冰冷,远处杨沧头也不回地在走远。
他是刻舟求剑的愚者,而那一叶小舟在汪洋大海里已经驶的越来越远了,周轩浑身都痛到让他站不直,只能佝偻弯了腰,视线落在地上扔的字。
回忆又缥缈地走进了关于半山春水的那个明媚日子,他呆呆地站在那堵墙前,长久失语。
杨沧的爱,如此夺目耀眼又触目惊心到惨烈的放在了他眼前。
他每读一个字,腿根都在颤抖,可是他按着自己没有回头,他不知就在那时,杨沧是否望着他的背影在黯然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
铺天盖地的后悔和歉疚将周轩吞噬,他忽然跑起来,要对即将到路对面的杨沧说:对不起杨沧,你的爱很拿得出手,原谅那个愚蠢可笑的男人。
就在他奔跑时,斜对面的公园里忽然冲出来一个黑影,直直地往杨沧走去了。
周轩睁大眼,浑身陡然激出一层冷汗,意识到那是谁,疯狂地冲了过去。
就在那个男人快要过马路时,他几乎是飞一般的超出常人的速度扑了过去,男人闻声转头,跟着露出了怀里藏着的锋利匕首,亮光犀利闪过,看清来人,那人露出阴冷残忍血腥的笑,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怀里的刀就直直地刺向了扑来的男人。
锋利的匕首捅进身体,凶狠旋转,仇恨与恼怒让他下手如此重又毫不犹豫,与此同时,远处十字路口响起剧烈的撞车声。
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远处有尖叫害怕的声音响起,掩盖了这里一声声疯狂狠厉刺进血肉翻滚搅拌的声音,男人拽着他头发,露出了得意的笑。
“做英雄,我要你做烈士!”
周轩感觉他像个四处破了洞透着风的破兮兮玩偶,心里却是慢慢松了一口气,想起王向斌的话:“他的最后目的未必不是你……”
幸好。
他倒在地上,不到三十秒周围就有跟踪的警察冲了过来,隔着晃动的人影,脑袋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天旋地转间,他看到了那个从十字路口的车祸现场漠然走开的女人。
她始终未探看,未回头。
毫不犹豫,向着她的新生走去。
混乱的鸣笛、尖叫、呵斥、烟花、新年歌曲等声音揉成一片,周轩汹涌怒吼的血液在无解的爱意里横冲直撞,终于顺着那一个个破开的洞孔流出,他也像是被放了气的吹气人,渐渐变得干瘪无力。
“周轩!”
慌乱紧张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模糊遥远,晃动影烁的人影里,他的目光渐渐变暗,只有路尽头的那道纤丽高傲的身影在新年的钟声、璀璨烟花里依旧夺目,最终如一抹高悬的月渐渐被云彩遮挡,慢慢消失在了烟火尽头。
黑暗来袭,周轩遥祝:
新的一年,他爱着又已经失去的杨沧,自由恣意,任性活着。
第67章 新春佳节 “周先生他……刚刚回来了”……
67.新春佳节
新年的钟声敲响, 将整个清城都拉进了烟花璀璨、热闹欢呼的浓厚过年气氛中,万家灯火团圆美满。
医院手术室前,医生的袖子被王向斌紧紧拉住。
“他不能死, 不能死,救活他!”他神情慌乱,颤抖的双手尽是刺目滚烫的鲜血, 几乎瞬间就将对方的白大褂染红了。
“哎……”医生瞧着架子上脸色死白, 鲜血染满了床单的伤者, 并未多说。
灰冷的走廊上安全通道泛着幽绿薄光,王向斌懊恼地抱头蹲在角落,有同事安慰他的情绪, “这是意外……”
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终于推开, 他眼睛浮出亮光快步上前。
“伤者失血过多,情况危急,麻烦你们先通知家属。”顿了下, 医生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闻言, 王向斌的脸更白了。
周轩是他见过的真正的且为数不多的天才研究员。他沉稳冷静,聪明睿智, 更重要的是他那份对于世事清醒的认知以及对这个行业冷峻聪慧的思考和认识,那种对人事的洞察和对生活处变不惊的态度,才是真的能为国家科技发展做出贡献的人, 他不应该被愤怒支配的复仇者捅死在新春佳节的冰冷街头。
“医生,再救救他救救他!他不该就这么死了!”
他情绪激动地说,医生已经见惯在死亡面前崩溃痛苦的人, 并未多说什么,点头回了手术室,紧紧闭合的大门再次让王向斌陷入绝望。
他靠着墙壁, 颤抖的手拿出电话。
村子里,张小燕和周柱正睡得鼾声连天,想到今年气派的新房将在村子里建好,两个孱弱的中年人都对新的一年有了前所未有的期待,直到突如其来的冰冷电话把他们仓惶搅醒,再一次次挂断与“丧良心,你儿子才快死了的”咒骂中,终于被冰冷的现实踉跄拉回清城。
新年钟声敲响的还有原本陷在香甜睡梦里的杨雾。
屋外烟花闪烁,劈里啪啦炮竹声不断,婴儿房陷在明明灭灭的花火里,直至尖锐轰隆的一声巨响震的房屋都在抖动,窗玻璃摇晃,屋外一束巨大的冲天万华镜烟花在整个苍穹浩瀚绽放,万花筒色的尾焰好似将黑暗大地都拉入了闪烁绚烂的白昼,杨雾惊吓的哭声随之传来。
从冰冷街头走回来的杨沧闻声过来,脱下外套上的寒风和冷气,把人抱在温热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乖,乖,不哭,是新的一年来了……”
她笨拙地哄着怀里哭的眼眶湿红,满脸含着泪水的杨雾,透过窗外的烟花光亮低头看胸前的人,一片熨帖暖流拂过心头的时候,酸涩与悲伤也在心口回荡,今夜的冲击如潮起潮落,不断拍打着布满漆黑纹路的礁石,她长久平稳的脉搏在呼啸和阴沉的天光下浮躁跳动。
杨沧的眼眶发涩,低喃道:“过去了,都过去了……”
楼上,她的手机响了又响,应着窗外的光亮直至再无响动,陷入漫长死寂。
大年初一,万家团圆,阖家欢乐时,张小燕跪在手术室门前泪流满面,周轩刚拉出来没多久又心跳骤歇再次拉进了手术室,第三次签下死亡通知书,总是立在人群最后面的周柱都冲了过来,拽着医生的手,“我俩这么大年龄了,就这一个儿子!医生你不能让他死!救救我儿子啊!”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涌现出了浓烈的害怕和痛苦,尽管他们夫妻俩对周轩的管教非常严苛,曾经他只是用来当作链接家庭的重要工具,和他们夫妻的关系也是疏离、冷淡的……但不管怎样,他不能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没了。
周柱不敢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俩还能指望谁活下去。
匆匆赶来的傅一旋刚从电梯出来,看到手术室门前哀嚎悲恸的痛苦场面,身影兀地定在那里。
接到王向斌始终不敢相信的心,在那对父母绝望的泪水中给了沉重一击。
杨沧昨夜睡在了杨雾的房间,母女俩相拥而眠,温暖安闲,却不知是不是窗外鞭炮声的缘故,她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而向来睡眠好的杨雾也始终睡的不踏实。
第二日,她给孩子冲了奶,用了餐才回到自己的楼层,拿起手机,不意外地看到上百条祝贺新春的短信还有万齐枝、应元岭、卢平妙等人打来的电话,最下面还有……
周轩的号码。
00:12、00:34、01:52……
打了很多通,她的指尖与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最终划开了,而上面的几通陌生号码也选择了忽略。
她换了衣服,抱着杨雾在院子里晒了会阳光,远处玻璃花房静悄悄,凋敝又安静地立在那里。
杨雾在她的怀里动来动去,她怔愣的时候电话响起。
“沧沧,新年快乐啊。”应元岭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分明只是隔了一个晚上,杨沧听到却有相隔许久的恍惚。
“嗯,新年好。”她淡笑着应。
应元岭说起了昨日应家聚会的场景,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吐槽,“人丁太兴旺光是孩子就能闹得人头疼。”
他虽是吐槽,话语里也带着几分纵溺的笑意,显然是习惯与享受这样美好幸福的家庭氛围。
说着,他语气迟疑,带着羞涩说;“昨日同大爷家的三哥聊起来,他们都打趣我的女友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都闹着想要见你,。”
“嗯?”杨沧愣了下,敢情上次那么多亲戚还没把他家里人见完。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迟疑,应元岭立马改口道:“她们也就算了,过几日我妈妈和两个姐姐要去庙里上香,你……想不想同她们一起去?”
应家门风传统,喜礼佛上香,逢年过节他的母亲都要带着两个姐姐去周边的寺庙拜一拜,外人自然是不参与的,提出让杨沧过来自然是把她当家里人。
“不了。”谁料,杨沧拒绝得很快。
应元岭楞了下,斟酌着:“沧沧,我们也接触这么久了,当初又都抱着相亲的目的,我想……”
“这段放假的时间我想带着孩子去南美玩。”
“现在?”这可是春节过年期间,这对应元岭来说有些不可思议,一年到头他再忙也得在这段时间放下所有工作回家陪陪父母,应酬些亲戚朋友,“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吗?”杨沧从来都是想到就做的性子,飘渺的目光望着头顶暖融融的太阳,眼睛却逆光的想要落泪,“……新春的烟花太吵了吧。”
她从来就是这么一个人任性的人,拒了万齐枝勒令回家的电话,在下午带着从未出远门的杨雾飞去了南美,远离冰冷茫茫的寒雪,炮竹烟火味消失,凌冽彻骨的冬日寒霜终于被热带的棕榈树覆盖,金黄的海滩、飘香的椰子、陌生疯狂的面孔,一切都把她带离寒冷的清城。
等她再回来,清城的春节气氛已经完全消失。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雪夜街头的森冷阴寒仿若梦境。
万齐枝抱怨她的冷清自私,杨沧听了会电话就挂了,回来后工作忙碌,连应元岭都没怎么见面,她的生活重归以前的疯狂高强度节奏,没完没了的会议、出差、应酬,酒精和香烟把往日任性、放纵、刻薄的杨沧又带了回来。
有时候在应元岭面前,都愈发不收敛自己了。
她回来后,应元岭又邀请过几次去见他的家人朋友,见面是其次,主要是同他的家人亲近起来,杨沧对他这样的愿景感到无奈,春天都快过完的时候,她才终于又答应了应元岭两个姐姐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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