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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赛洛满脸失望地将她的要求重复了一遍，那些匠人们却以惊讶的目光看向她，“女王，您的要求我们做不到，就算是放眼整个世界，也没人能实现您异想天开的念头。”
第16章
阿赛洛放下了所谓的尊严，几乎哀求道，“您能不能再试试？我是真的很需要这些东西。”
工匠拖了拖架在鼻梁上的老式水晶眼镜，道，“我可以很明确地同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您的要求绝对是天方夜谭，就连我手头上最精致灵巧的工具都比您要求的要大一圈，更何况您又要求各个零件都协调精细……”
阿赛洛最后付了那位工匠来回的路费，劳烦他多跑了一趟，可是阿赛洛没日没夜都为这件事操心，急得嘴唇上都长了水泡。
阿赛洛看着身旁的大块头灵活摆弄的模样，突然意识到一点——或许，自己无意间救上来的“小狗”，还是个非常顺手好用的工具。
阿赛洛看着赫菲斯托斯灵活地摆弄着小小的东西，很快，颜色近似于地面的石板就被轻而易举地抬了起来。
阿赛洛是真的相信赫菲斯托斯说过的话了，他不会让阿赛洛掉进洞中，因为石板足足有阿赛洛的巴掌那么厚，阿赛洛看着赫菲斯托斯因为用力而鼓起的肌肉，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崩起两三道青筋，他摆弄着分量十足的石板，就像是儿童在摆弄自己不过巴掌大小的玩具。
阿赛洛吞咽口水，道，“你先放下，让我来看看石板的重量。”
赫菲斯托斯听话地照做。
阿赛洛纤细的胳膊无论再怎么用力，那快石板依旧纹丝不动，她在短短的尝试中又意识到一点——或许赫菲斯托斯是个天生的手艺人。
赫菲斯托斯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就像是神话中的巨人，他们的体型足足有两个成年男子那样高大，因此，他们对于力量的掌控堪称是得天独厚，可以轻易地拎起沉重的锤子锻炼钢块，众所周知，巨人们锻炼出来的武器是市面上最畅销的产品。
但是阿赛洛发誓，那些巨人们笨手笨脚，绝对做不到像赫菲斯托斯那样堪称是恐怖的精细操作，他们做不出这样灵巧的机关。
阿赛洛像是个嗅到了血腥味的母狼，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她第一次对赫菲斯托斯展露出了好脸色，用甜腻腻的嗓音说道，“赫菲斯托斯，你好厉害啊，光是你展现出来的这些本事，就已经比我知道的最好的工匠还要厉害了。”
赫菲斯托斯浑身就像是通了电流一般，下意识地颤抖着，心口处涌上一阵柔软甜蜜，许久他才意识过来，这是喜悦，赫菲斯托斯无法用任何词汇精准形容当时的感受，他只知道一点，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再体验一遍。
当他看到阿赛洛凑地很近，观赏着他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的时候，他内心又涌起一阵不满，阿赛洛应该看着她的，赫菲斯托斯嫉妒地想，一个死物，凭什么能让她这样投入专注呢？
赫菲斯托斯急切地展示自己的能力，就像是孔雀开屏时总会高高地展示炫目的尾羽，引起众人关注，“阿赛洛，你看看我，不仅如此，我还会挖地道，那些地道可以同向很远的地方，做完这些，我只花了两三天的功夫。”
比起外面的一层伪装，赫菲斯托斯觉得洞口的灵活和复杂性更加让人着迷，他说，“只要你喜欢，我建造出来的地下通道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非常隐秘方便。”
阿赛洛的心因为激动而砰砰直跳，“你说，你挖了许多个洞，他们之间都是联通的？”
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阿赛洛的脸庞还是因为激动和兴奋变得通红，“你是如何让他们不被人发现的？”
赫菲斯托斯耸耸肩膀，指着地上的石板道，“您也没发现这个啊！”
阿赛洛实在是被赫菲斯托斯灵活的大脑所震惊了，这不过就是个普通地再普通不过的石板，赫菲斯托斯用颜料在上面勾画两下，又用自己精湛的技术将这块石板牢牢嵌在土地下。
哪怕谨慎如阿赛洛，都没有注意到一点异常。
阿赛洛又忍不住内心的好奇询问，“可是，你是如何独自完成这么庞大的工程呢？你对这里也算不上完全熟悉。”
赫菲斯托斯轻松地说，“万事万物都有其中的规律，我只要走一圈，大概就能知道这里的分布模式了，仅此而已。”
阿赛洛倒吸一口凉气，被赫菲斯托斯轻松的语气所震惊。
如果有人特意找上来和她说出这些内容，阿赛洛会毫无疑问地认为他是个骗子，可是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她亲眼见证的。
阿赛洛的父兄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高大的骨架撑着他们即将松垮下来的皮肉，他们似乎也知道自己不过光有个空架子，于是为了保命，他们专门找了工匠来挖了用以逃生的密道。
百来个人，足足挖了十多天。
自然，为了保密，这些人也全被阿赛洛的父兄派人杀害了，他们假惺惺地给了那些匠人们很多的赏赐，叫他们以后好好生活，可是到头来，那些送出去的钱财还是原封不动地回到了他们的手中，而那些工匠，则死在了他们兴高采烈回家的路上。
可是，赫菲斯托斯来这里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天，而且听他的语气，他的成果绝对比那些工匠们的要更为庞大。
阿赛洛背后已经产生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早死的父兄会将那些工匠都杀死，只是因为害怕，害怕未来的情况发展脱离掌控，于是只能提前下手，将不安定的因素扼杀在摇篮。
这种害怕阿赛洛现在也感知到了。
赫菲斯托斯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掌握了如此浩瀚的知识？
他简直不像个人，而这样的赫菲斯托斯，她真的能将他完全掌握在手里吗？
有那么一瞬间，阿赛洛也很想以死亡的形式，来留下赫菲斯托斯永远的忠诚。
阿赛洛起了杀意，她的脑海里甚至脑补了赫菲斯托斯后，转身无情地投靠给了敌国，为敌国创造出了更有杀伤力，也更加轻便的武器。
阿赛洛直勾勾地盯着赫菲斯托斯看了很久，赫菲斯托斯陶醉在阿赛洛的全身心的关注下，他习惯性地用脸颊蹭着阿赛洛的手掌心，“阿赛洛，只要你喜欢，我也可以为你创造出任何你想要的。”
阿赛洛歪脑袋问，“你会是我的小狗吗？”
赫菲斯托斯有些兴奋，他的鼻尖出了一层汗，湿漉漉的，不必回答，阿赛洛领会到了他的喜悦。
赫菲斯托斯想，阿赛洛终于承认了他的身份，他是她的所有物，他语调愉悦，“是的，我永远都是属于您的小狗。”
阿赛洛似乎被这句话所打动了，她想，赫菲斯托斯是个极好用的工具，他至少现在看上去是完全忠诚于自己的，愿意做她的“狗”，那就先让他做着。
阿赛洛让赫菲斯托斯带她去看看地下的通道，对于赫菲斯托斯而言，这个洞口有些小了，他得蜷缩着身体才能完全进入，可是对阿赛洛而言则是刚刚好，就像是为她专门打造的一样。
阿赛洛看到了另外一个崭新的世界。
松软的土壤被一种特殊的物质粘合起来，作为撑起地下空间的支架，里面打扫地很干净，通道甚至还通向了一户遥远的农庄。
阿赛洛夸赞了赫菲斯托斯的技艺高超，但也逼迫他不能随意闯进一个女孩的房间里，她恐吓道，“如果这件事被其他人发现了，你可是要因为打扰女王和心怀不轨的罪名，绑在木架上被活活烧死的。”
赫菲斯托斯下意识想拒绝，可是他又听到阿赛洛温温柔柔地说，“别让我担心好吗？”
赫菲斯托斯心软了一下，“好。”
他们在月光的簇拥下一起回去。
赫菲斯托斯有着精湛的手艺，在编制花环的时候也同样天赋异禀，他会选择色彩和谐的多种花球拼凑出小兔子的形状，送到阿赛洛面前，“像你。”
阿赛洛收下了，她细细地欣赏着那只花球兔子身上的任何细节，感慨到像赫菲斯托斯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制作出惊喜的东西，阿赛洛将整个制作流程都看下来了，可她还是无法做到像赫菲斯托斯那样。
他甚至可以细心地将极细的花枝编进去。
赫菲斯托斯有着与他形象完全不匹配的耐心。
阿赛洛收下了赫菲斯托斯送的礼物，月光温柔如水，弱化了他脸上过于突出的骨骼，赫菲斯托斯看上去就像是个英俊的少年。
阿赛洛注意到，赫菲斯托斯有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凝成一片的暗红色下，是不断流淌的熔浆。
赫菲斯托斯亲手将花环戴在阿赛洛的头上，又悉心为她整理好多余的发丝，他的脸有些红，触碰到阿赛洛皮肤上的手指一阵发麻，他磕磕绊绊地说，“花环好看，阿赛洛也是个美丽的姑娘。”
阿赛洛平稳的心跳声有一瞬间的异样，良久她道，“你也是个能干的人。”
赫菲斯托斯轻轻说，“那是不是只要我一直有用，你会选择一直把我留在你身边？”
阿赛洛一时间分不清楚，赫菲斯托斯到底是聪慧还是愚蠢，他似乎什么都懂，却什么都不说。
第17章
阿赛洛细细地品味着赫菲斯托斯的话。
她的心脏紧紧揪着，阿赛洛无法分辨，这句话只是赫菲斯托斯的随口一言，又或是他故意而为之的试探？
阿赛洛疑心这是后者。
她下意识地想用一些惯用的伎俩含糊过去，“你为什么那么想，如果我真是因为你有用才把你救下来的话，我一开始就被不会去理睬一个躺在沙滩上，什么价值都没有的流浪汉！”
阿赛洛理直气壮地说完这番话，又想到，自己当初也是因为他身上堆叠隆起的肌肉，看着就是卖力气的一把好手，这才把他喊醒。
阿赛洛对待昏迷中赫菲斯托斯的态度，完全就是能活就活，不能活也无所谓的态度。
阿赛洛有些心虚，但她又想，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救了赫菲斯托斯又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于是那点心虚消失地一干二净。
赫菲斯托斯只是长久地看着她，没有反驳，自然也没有张口说话，阿赛洛在他丑陋的面容上，竟然看到了几丝情感的火花，这让他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动人。
接下来，他们都很默契地不再触碰这个话题，赫菲斯托斯用他灵巧的双手为阿赛洛编织了许多精致的小玩意，阿赛洛沉默地看着星空，天上星星闪烁，被一块深蓝色丝绒质地的天空所包裹。
阿赛洛听到了赫菲斯托斯逐渐靠近的呼吸声，他说，“我今天很开心，只可惜，我为你编的花环只能保留很短的一段时间。”
阿赛洛道，“嗯。”
赫菲斯托斯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想把它们晒干，可是我又担心他们不再饱满了。”
阿赛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说了一句，“嗯。”
赫菲斯托斯的呼吸声略微加重，“我暂时还没发想出怎样保存这些东西的方法，但是我相信我可以的。”
阿赛洛机械性地回应，“嗯。”
赫菲斯托斯声音哽咽，“阿赛洛，我很高兴你愿意抽时间陪我，这是你陪伴我最长的一次，因为我高兴，所以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赛洛似乎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敷衍了，她的后背出了一身湿黏的冷汗，她看着赫菲斯托斯一开一合的嘴唇，她甚至无法猜透自己的当下的情绪。
是开心吗？
阿赛洛扪心自问，好像也不是。
事情的发展全然按照阿赛洛想象的那样发展，自从选择将赫菲斯托斯救回来的当下，她就已经想好了有关于赫菲斯托斯的用法。
她该成为令人生厌的吸血的蚊虫，趴在赫菲斯托斯的身上，将他身上最宝贵的价值全部都纳入自己的手中，她该没日没夜地叫赫菲斯托斯创造，直到他累得吐出最后一口血，狼狈地蜷缩在地上……
在阿赛洛的设想中，事情的发展走向应该是这样的，而赫菲斯托斯也心甘情愿地为阿赛洛献上一切。
可是……阿赛洛似乎并没有用上任何手段，是赫菲斯托斯异常地主动，劝阿赛洛去“使用”他。
阿赛洛的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
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阿赛洛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猎物，会自己清醒而主动地走入陷阱！
阿赛洛反而不敢动了，她舔了舔嘴唇，试探地问道，“我该对你做什么？”
赫菲斯托斯表现地异常兴奋，他仿佛变成了自己卖力推销的商品，上上下下地夸赞着自己的优点，就为了使客户打消对产品的疑虑，“你知道的，我拥有一双非常灵巧的双手，可以制造出世界上最精巧的零件，这绝对不是夸张，如果你希望的话，我甚至可以为你创造一群完全由无生命的物质构造的人，他们会像人一样活动行走，但是却不会累，没有痛觉……”
阿赛洛有些心动，但是她是个倒霉惯了的人，上次她觉得捡到大便宜的时候，正是她被她血缘层面上的亲人找到的时候，他们说，阿赛洛是公主，应该要过最好的生活，还说，阿赛洛以后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阿赛洛当下就感到了危机，可是在巨大喜悦的冲击下，她还是信了他们的话。
他们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屁话，大抵就是他们有多么多么心疼阿赛洛，见到阿赛洛又怎么高兴开心这一类的。
他们也确实兑现了承诺。
后来，阿赛洛发现，他们想要从阿赛洛身上索取的，远远比给予她的，要多的多。
从此以后，阿赛洛就再也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这回事了。
阿赛洛心中警铃大作，“不用，您得相信我拥有解决一切困难的能力。”
“我相信你。”赫菲斯托斯语调有些慌张，“但是这和我愿意帮助你之前没有任何关联。”
阿赛洛故意装作困倦，闭上了双眼。
她实在是太多疑了，长期生活在高压下，逼得阿赛洛只相信她自己，她相信自己百般努力求得来的别人的帮助，她相信自己只要足够努力，就一定能得到想要的。
她唯独不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个人，能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心甘情愿地将一切都奉上。
于是，当赫菲斯托斯说愿意给阿赛洛帮忙的时候，阿赛洛先是沉默了半晌，道，“不然，你先去帮我锻炼金属？”
赫菲斯托斯睁大双眼，他长得实在是不算好看，可是他做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很像某种小动物，“就这？”
阿赛洛忍不住笑道，“对，够了。”
阿赛洛甚至因为一种未知的恐惧，而放弃了继续使用赫菲斯托斯的机会，可是他那双灵巧的手和聪明的大脑实在是过于叫人眼馋了，阿赛洛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如果赫菲斯托斯在这过程中，并没有表现出一定的攻击性，阿赛洛再慢慢地将最终要的任务给他。
阿赛洛想到这里的时候，心脏处很奇异地传来一阵悸动，她捂着胸口，没看到在很远处的森林中，最高的那棵大树上，一动不动伫立着一只乌鸦——黑到发亮的羽毛，红色的，略微突出的眼珠，它拍了拍翅膀，将远处的一切浓缩成小小一幕，收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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