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姑低头不敢说话。
穆婉辞跪倒道:“奴婢的主意。”
萧挽风捏着密报起身出去。
两名女官惊疑不定地停在原处。
片刻后,顾淮领四名亲兵进屋来,对着谢明裳行礼毕,把两名女官按倒拖出了门。
谢明裳一惊,几步奔去窗边,远远地注视着庭院动静。
两人神色惊惶地跪倒在萧挽风面前回禀,两边短暂交谈几句,萧挽风起身走开。
围着门楣点起半圈灯笼,亲兵们取来刑杖和木凳,就在院门边开始布置行刑。
谢明裳心里一沉。
她揣摩了半个晚上,原以为揣测得八九不离十,没想到头一步就踩个空。
她特意挑选了最适合的时机把事挑明,之后的发展却出乎意料之外。
这次和之前大张旗鼓的处刑不同,静悄悄的。
顾淮往卧寝方向打量一眼,不欲惊扰人似的,两名女官被拖去门外行刑。
但耳边还是能听到计数声:一,二,三——七,八——
数到十时,萧挽风抬了下手,陈英姑的行杖到此为止。
穆婉辞的杖刑却在继续。
毫无起伏的计数声不停歇:“杖十。”
“杖十五。”
“杖二十。”
谢明裳想起被几乎打烂了的章司仪。不知怎么的,又想起穆婉辞那句“蝼蚁尚且偷生”。
穆婉辞从前也是官家女眷,家里犯事被没入宫掖,在宫里好容易熬出头做了女官,又被抛掷来河间王府。
如果自己换做她的位置,有什么更好的出路?
计数终于停在二十五杖。
萧挽风最后只训诫四个字:“好自为之。”
两名女官劫后余生,软倒在地上。陈英姑隔半晌才起身,搀扶着满身血污不能动弹的穆婉辞,拖着步子回屋里。
谢明裳屏住的呼吸也骤然松开,漫长的,深深吐出一口气。
她松开扣住窗棂的手。
短短的片刻间,窗棂木框碎屑有几片被她扣进指甲里。指甲渗出血丝,被她随手擦去了。
庭院里的脚步声已经走进正房门。
萧挽风路过桌前时,再度吹熄了蜡烛。
谢明裳坐回床里。他看起来心情依旧不错,只不过这回鞋底又沾了血,甫一进屋,鼻下便传来隐约血气。
谢明裳靠床头坐着,眸子幽幽地望向门边。
“明日确实带我去谢家?”
萧挽风略一颔首,在床沿坐下。
谢明裳抱着被子往床里让了让,转去床里,闭上眼睛。
背朝床外的侧身却被人往后扳。
萧挽风伸手在她打湿的肩头捻一捻,皱眉道:“湿衣裳怎的还没换?”
谢明裳仰躺着,眸子带烛火幽光。
她回了句不相干的:“今晚见血了。还睡不睡我?”
萧挽风背身坐在床沿。自从她嘴里说出两回粗俗的“嫖”,第三回 说“睡”,他已经毫无反应了。
如同初次留宿那夜般,拉下帐子脱靴上床,不回头地吩咐:
“把衣裳换了。”
床里良久没有动静。萧挽风似乎意识到什么,回身注视过来。
谢明裳果然睁着眼,一瞬不瞬地望向他的方向。
人陷在阴影里,睫毛浓黑,肌肤瓷白,乍看仿佛个安静乖巧的小娘子。
萧挽风侧身凝视片刻,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
“事已处置好了,和你无关。把湿衣裳脱了再睡,听话。”
谢明裳冲他笑了笑。
下一刻,她抬手把洇湿的单衣脱下。这一下脱得利落之极,萧挽风抚摸她脸颊的手才收回,大片雪白肩头骤然出现在如豆的暖黄灯光下。
“听话。”
谢明裳继续解肚兜带子,不冷不热道,“在殿下手里讨日子,怎能不听话。”
第31章 拨弄
室内灯光暖黄,映照得肌肤莹润如暖玉。
谢明裳不像表面显露得那么平静。
她被鼻下萦绕的隐约血腥气刺激,面前的男人在她眼里缓缓变幻形状,化身成喜怒不定的噬人恶兽,平缓坚硬的表面下满是狰狞爪牙。
兰夏和鹿鸣要在他手下讨日子。心头压不住的敌意喷溅出来少许分量。上去踩一脚火山表面的灰岩,要当心狂暴喷涌而出的熔浆。
谢明裳边脱边问:“打她们两个,今晚见了血,殿下觉得舒坦还是刺激?非要把我从宫里带回府,如今王府的后院事当真成了旁人的乐子了。殿下如今看我,还觉得是能取乐的美人?”
动作实在太快,不等阻止,已经脱了个精光。
大红衾被扔去床里,两条修长小腿笔直跪坐在被褥间,擦干的满头乌黑长发柔顺地垂拢在后腰。谢明裳不甚在意地把长发往后拨拢,浑圆丘陵毫无遮掩地曼妙起伏。
“最近生病瘦了。身上没三两肉,殿下也能取乐?真不挑。不过我听说军营待太久的都不挑。衣裳脱完了,不用换新衣,直接来吧。”
萧挽风无甚表情地望着面前大堆新雪风光,搭在床沿的手背青筋一根根地隆起。
良久,头往后仰,忍耐地吐出口气。
他从床边起身,把床头搁着的干净里衣扔去她身上,掀开帐子起身走了出去。
开门时砰地一声大响,惊动所有人。各处都有目光惊恐窥探。
院子里新添的众多仆婢鸦雀无声,许多双眼睛注视萧挽风大步走出了院子。
兰夏和鹿鸣吃惊地跑进内室查看。
帐子两边垂拢着,谢明裳坐在床边,正慢慢把一套簇新的水红色单衣拢上肩头。
兰夏愣了一会儿,扑过来欢喜道:“娘子果然又把他给骂走了?娘子好厉害。”
谢明裳其实有点纳闷。
今夜又见了血,她自觉得逃不过,已做好了准备。嘴上不过冷嘲热讽几句而已。
衣裳都全脱了……生肉喂到野豹子嘴边,被几句话刺激得掉头走了?正常的二十来岁男人这种路数?
谢明裳琢磨了一阵,否认:“今夜我可没骂他。讲真,我觉得……他有些病在身上。”
虚掩的房门又一声大响。
两扇沉重的厚木门被从外推开,砰地撞去两边。萧挽风背手站在门外,声线凛冽得像冬季朔北大漠的风。
“衣裳换好了?出去。”
谢明裳一手拢着散落长发,拢紧单衣起身就往门外走,萧挽风堵在门口不让路。
视线如寒冰,转向边
上的兰夏和鹿鸣。
……
兰夏和鹿鸣被搡回自己屋里,惊慌地推开窗户探听动静。
桌边摇曳的灯火熄灭了,坐北朝南的正屋卧寝屋里陷入黑暗。夜风里隐约传来一声:“趴着。”
内室又安静片刻,忽地传来一声难捱的呻吟。
——
谢明裳这个晚上过得难熬,大半夜被翻来覆去当个面团狠揉搓。
她三言两语把人顶走一回,萧挽风再回来时果然摆出不和她多言语的态度。
除了把兰夏鹿鸣斥走的那声“出去”,之后再不开口说半个字,直接动手,把她按趴在床上,和两人初次同床共枕时那次一般无二地开始揉搓她。
这回的力道用得更大,一寸寸地筋骨拽拉。
谢明裳在京城这些年隔三差五地生病,家里把她当菩萨般供着,怕她受风雨病倒,只要出门必坐车,出行以帷帽避风,身子养得娇惯。
如今家里不惜重金养出的细致肌肤上瘀痕密布,全是被巨力揉搓出的痕迹。
她起先还咬着下唇忍着不出声,后来被扯着小腿拽筋,腰肢往下的大小骨头被拉扯得格格响,腿肚子当真转了筋。
谢明裳趴在床上的身子扭成了弓,疼出来的热汗渗进眼眶,痛骂萧挽风无耻下作,被骂的人只当没听见,把她拼命挣扎的两只手腕按在软枕里,被子又蒙了头脸,下手的力气半分不减。
直揉搓了大半个时辰,全身从上到下被按捏个遍,估摸着不剩几分好皮肉,对方终于揉搓得够了,把牢牢圈拢的手腕放开。
谢明裳喘息着扯开被子爬起身。
挣扎间身上一层单薄衣裳早扯散了,水红色的单衣衣襟大敞,勉强遮挡住前胸浑圆,露出脖颈到前胸的一大片雪白肌肤,形状漂亮的肩膀也露出半截。
床前点亮的豆大的一点灯火居然还没熄灭,发散幽幽的黄光,隔着帐子照进床里,朦朦胧胧映出两人的轮廓。
谢明裳低头打量自己疼得发颤的肩膀和上臂,果然一片淤青,斑斑点点的指痕还在缓慢地从雪白皮肤上凸显出来。
她扯着衣裳正打量自己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把她敞开的衣领拉回肩头,灯下袒露的大片肌肤全遮挡住,又把两边衣襟拢了拢,衣带子系拢。
萧挽风的指腹布满茧子,动作却极灵活,片刻就把散乱不成体统的单衣打理得整齐妥帖。
谢明裳衣着整齐地坐在床上,刚刚扯开被子坐起时的狼狈半分都不剩下,只有喘息未定,沾染着泪花的眼角和浓黑睫毛依旧湿漉漉的。
两人面对面的对视一眼,谢明裳的眸子里盛满愠怒风暴,萧挽风平心静气地说:“夜深了,明早还要去谢家。睡吧。”
不等回答,吹熄了床头月牙墩子上的豆大油灯,靠着床外侧躺下去。
屋里陷入全然的黑暗。
谢明裳浑身都疼,被强行拉拽开的筋骨缝里疼里泛酸,酸意一阵阵地冲击头皮。
全身骨头动一下就咯咯响,被拉扯得抽了筋的小腿肚至今还在一抽一抽地疼。叫她如何谁得着。
她勉强躺着,视线逐渐适应黑暗,显出背对着她侧睡的身形轮廓。随着平缓的呼吸,健壮有力的身躯细微起伏着。
黑暗的室内很久没有其他动静,只有两道呼吸声响。
久到谢明裳几乎真的睡过去时,萧挽风在黑暗里突然开口道:“睡了么?”
谢明裳清醒时绝不会搭理这句问话。但现在半梦半醒,她迷迷糊糊“嗯?”了声。
萧挽风依旧背对着她躺着,又问:“没有睡?”
谢明裳困倦地长长“嗯”了声。
“敢于两面讨好的细作,天生狡狯危险。每次消息传递,你都不会知道,她这次出卖的是哪一方。军中碰着这种人,通常的处置办法,直接推出去斩首了事。”
谢明裳听着难得的长篇大论,人清醒过来。
“刑杖她们两个,意在威慑?穆婉辞多杖了十五,让她老老实实不敢生事?”
黑暗里传来两句简短言语:
“疼痛很有用。通常让人记得很牢。”
谢明裳磨了磨牙。
她现在就感觉浑身疼痛。抽筋的小腿在睡梦里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但疼痛对她没用。她感觉不到疼痛带来的威慑和恐惧,只感觉到心底翻涌的反抗意志。
她最近的情绪着实不大好。
兰夏和鹿鸣在的时候,还能压一压。但现在她们两个都不在。
河间王是个嗜好异常的人,于她来说不算怪异。对于经历过大规模杀戮的武将来说,嗜好异常的人比正常人要多得多。
也许对河间王来说,刺激并不是床上的男欢女爱,而是注视旁人的失控。
她是谢家的女儿,父亲和他有仇怨。高高在上地注视谢家最宠爱的女儿在他面前失控,她的眼泪,她止不住的颤抖,她在床上扭动得像条蛇,给他带来强烈的愉悦也许超过了一场欢爱。
谢明裳翻了个身平躺,嘲讽道:“殿下喜欢看人在床上哭叫扭动?嗜好当真与众不同。”
难怪之前许多人家往河间王府塞美人,他都不肯要。离奇的嗜好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背对着她侧躺的身影毫无反应,并没有被激怒,连个手臂肌肉挪动的细小动作都没有,只平淡道:“胡乱猜测。今晚刑杖惊吓到你了?”
谢明裳不答只问:“这么好说话。刚才揉搓得舒爽尽兴了?”
这回连答话都没有了。除了乱糟糟的被子,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横亘在两人当中。
直到良久后,黑暗里又传来一句话:“谢家没有养好你。”
谢明裳坐起身,把药枕重重地横在两人中间,躺了下去。
药枕挡住视线,把床边朦胧的身影轮廓遮挡住,清香的药枕气味屏蔽去男子身上传来的气息。
她转身侧对着床里,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地平缓细长。
又过了很久很久以后——黑暗里流逝的时辰令人失去觉察力,说不出两刻钟,亦或是半个时辰。总之,谢明裳在半梦半醒间忽地清醒过来。
身侧没有人。
耳边传来哗啦啦的冲水声。
垂落的帐子被纤长手指撩起,乌黑剔透的眸子隐含警惕,透过缝隙往外探看。
门半敞开着。
朦朦胧胧的月色下,一个颀长坚实的背影立在庭院当中。上身未穿单衣,露出赤裸有力的肩胛后背,满背湿淋淋的水痕,在月下仿佛绸缎似的反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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