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最重要的关键,我们需得尽快知晓虎牢关大捷的具体战况,再随机应变。”
左右两边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同时落入萧挽风耳中。
萧挽风神色不动,翻身上马:“先回府。”
“不能指望宫里传消息。入夜后遣人去谢家问。”
第54章 我在你心里,是个废物?……
谢明裳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脚步走进内室,帐子被撩起,身边床一沉,有人在身侧躺下。
她睡沉不久,困意浓重,心里模糊闪过念头:人回来了。宫里今晚的戏唱得怎么样……
滞涩的眼皮却睁不开。只觉得身边拱过来的躯体太热,她受不住热,本能地往床里侧翻让了让。
晴风院原本就是给小娘子准备的闺房,内室比榆林街抢来的王府主院小了三成。
床没有挪动,还是谢家原本的架子床,放置在室内大小正合适;但西窗下新添一张紫缎贵妃榻的缘故,室内布置便有点挤挤挨挨的。
等屋里多出第二个人,掀帐子上床,更挤了。
谢明裳往床里滚半圈,没用,还是肩膀贴着肩膀,胳膊搭着胳膊,热得她背后起一层薄汗。
她闭着眼抬手往后搡,搡的力气还不轻。
结果压根没搡动。
贴着她肩背躺下的人反倒更靠近了。
有只手扳过她的肩膀,谢明裳半梦半醒翻了个身,困倦地咕哝着,眼睛依旧睁不开,还在把人往床外推。
她被抱进怀里,身躯交叠,脑袋搭在宽阔的胸膛上,耳边传来了规律的心跳声。
揽住她的手臂有力而温热,她俯趴着,被她压着的坚实胸膛同样地热。
人体的热度隔着单衣源源不断地传来,男人耐心极好地不动,指腹轻轻抚摸她柔软如凉玉的脸颊肌肤。
……可把谢明裳给热醒了。
她扭动着想从火炉子上翻下去,翻身到半途又被抱回。两人汗涔涔地在抱在一处。
罪魁祸首还在问她,“吵醒你了?”
“今天过得如何,看到马场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谢明裳抬手一巴掌。
“连我娘的院子都没留下。”
萧挽风压根没躲,啪地一声,捱得结结实实,反倒笑了下,顺手捋起她蜿蜒披散在床褥间的乌发,发尾一圈圈地缠在手掌间。
她母亲人还在,倒也不必记挂旧居。
“马场还是大的好。小场地跑起来憋闷。明早你牵着得意跑两圈就知道好处了。”
“留在榆林街王府的那几双眼睛,短期之内不会跟来。可以先把你身边两个女使接回。”
两句对话间,谢明裳彻底清醒过来,挣扎着四处摸索大蒲扇,往身上急扇了几扇。
蒲扇被接过去,规律的凉风开始习习涌动。
谢明裳满意了,不再挣扎着往侧边翻,原样趴回去胸膛上,侧耳听着心脏沉稳的跳动。
“宫里的大戏唱得怎样?”她终于有心情问起今晚宫里发生的事。
萧挽风并不瞒她。深夜的内室床帏间,本就适合说几句私密话。
“敲锣打鼓,戏方开场。”
“京城诸公喜欢看狗咬狗,今晚入宫送了一场狗咬狗。”
谢明裳听个八成明白,琢磨道:“……把麻烦扔回宫里,叫他们自己内斗?”
“差不多。”
萧挽风抚摸着柔软的发尾,又道:“你父亲今晚报了大捷。”
“……嗯?”
谢明裳有些意外,这等军情大事也不瞒几天,当夜便告知了?
“军情急报入京,细节还待打听,明早应该便能收到。”
萧挽风简短地说个大概,之后却又闭嘴不言,思绪不知被牵引去何方,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她的脸颊。
谢明裳感觉到哪里不对。他今夜的情绪有些不对。
萧挽风性情强势,极少泄露情绪,大多数时候表现得像一块坚不可摧的岩石。但眼下,他罕见地走神了。
她心里咯噔
一下,想起之前他曾说过:“我若领兵,你父亲便要召回。你不会高兴的。”
如今事态往相反方向发展……
“我父亲在虎牢关下大捷,对殿下来说,不算好消息?”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里对视片刻,萧挽风开口道:
“短期而言,对谢家是好消息,对河间王府不算好消息。”
“长期而言,难说。”
谢明裳:?“难说”是什么意思?
萧挽风又走神了。
他走神的时候,目光笔直望向头顶漆黑的帐子,思绪飘去两百里之外的雄关战场,手却还在一下一下抚摸着柔亮的长发,指节把她的发尾圈起,无意识绕出七八圈。
“嘶~”谢明裳捂着头皮,吃疼地推他一把。
沉在思绪里的人惊醒,松开发尾,歉意地摸几下她乌黑的发顶。
抚摸的力道却又没收着,重得很,把她整个脑袋压在他自己的肩膀上。
谢明裳的下颌磕到肩胛,磕得还不轻,嗒地一声细响。
她倒吸口凉气,下巴生疼,恼火地按住那只还在抚摸自己发顶的手,直接拍一巴掌,推出去了。
“想事就想事,别乱摸。”她翻身往床里。
“嗯?”身侧的郎君显然并未意识到哪里不对,她没完全转过去的身子被他按着肩头扳了一下,力道不重,显露出挽留的意味。
谢明裳不肯顺着他翻回来,但拢住肩头的手又不放开,她保持着侧躺的别扭姿势瞪他。
萧挽风的注意力终于被拉回来八分:“怎么了?谁惹你生气。”
说话间又扳了一下,她保持不住侧躺的姿势,还是翻个身面向他,有力的手臂即刻把她拢回怀里。
谢明裳的下巴抵着男人胸膛,人给气笑了。
“扇子怎么不摇了?”她索性不客气地开口使唤,
“换只手拿蒲扇。别只顾着扯我头发,扇风去。”
两人汗津津地抱在一处,萧挽风果然把蒲扇换去右手,继续一下一下地摇扇鼓风,帐子里又有阵风流动。
萧挽风其实已思索很久了。
从宫里回返的路上就在想。
回返王府后,严陆卿领着几名关外千里投奔而来的幕僚,众人闭门商议整晚,想出个离奇的主意。
但这个离奇的戏本子里包不包括谢明裳在内?萧挽风和众幕僚的意见相左。
严陆卿的意见,谢六娘已经知晓河间王府许多秘密,不能放回谢家。
萧挽风不同意。
道出商议结果时,萧挽风手里扇风的动作没停,还在一下一下地摇着蒲扇鼓风。
“你父亲这次大胜返京,多半要上书讨你回家。”
他慢慢地道:“不必等你父亲回返。明天你就回谢家。”
走向实在太出意料,谢明裳没忍住笑了:“怎么回事?”
萧挽风却没有笑,声线极为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你母亲今日遣人探望你,被你留下了?明早送回去。你一起回谢家。”
谢明裳在黑暗里停顿了一会儿,“送我回谢家?”
“送你回谢家。”
她留意到,萧挽风嘴上平淡地几次提起“送你回谢家”五个字时,打蒲扇的动作都停顿片刻,才又继续无事般晃动。
这个短暂的疏漏,叫她捕捉到了对方此刻深埋在心底的心思。
谢明裳两只手肘交叠在胸膛上,下巴搁在手腕间,这个姿势正好和半躺着的郎君面对面。
她在近处打量萧挽风。
他的眉眼轮廓冷峭,身躯坚实颀健,整个人具有锋锐的攻击性,就连打扇子的动作都隐含力量。
清醒半卧着打扇子的场景,如果换个人做,或许会流露出安宁悠闲的韵味;被他做起来,却完全不会令人联想到“悠闲”两个字。
倒仿佛在山林间迎面撞上一只趴在岩石上、随时暴起伤人的野豹子。
从外表到动作,处处彰显坚硬的底色,看不出丝毫温情。
……这人可真能藏心思。
他在担忧什么?
谢明裳趴在他身上问:“把我送回家有什么好处?”
萧挽风不答反问:“不想回家?”
她恼火地拍他一下:“我问什么,就不能直接答我?非要拐弯抹角的。”
萧挽风却又闭嘴不说了。
他不想言语的时候,仿佛岩浆凝固形成的百尺灰岩,不管如何重重地敲,哪怕跳脚狠踹,也踹不出裂缝。
从他刚才打扇子的几次短暂停顿,谢明裳隐约察觉到“不舍”的情绪,亦或是“担忧”?
再试图确认时,却又寻不到一丝端倪。
萧挽风的声线冷静而坚硬:
“之前说过,谢家合作的事,我找你父亲谈。你自己的事,我当面问你。”
“明日送你回谢家。有什么意见?”
谢明裳猜不透他的想法,偏偏不要按他的安排来。
“如果我不要回呢?”
萧挽风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蒲扇依旧慢慢地摇着,风在帐子里均匀地流动。
“为何不要回家?找个理由说服我。”
“为何突然要把我送回去?把背后的原因告诉我。”
两人的视线在黑暗里对视,彼此都不退让。
萧挽风始终未应答,手里缓缓地打着扇子,直到谢明裳开始恼火地扯他的蒲扇。
“说话呀。”
“别光打扇子,说话呀。”
“说话呀,再装哑巴我要生气了!”
蒲扇被扯了两回,几乎扯破的撕拉声响里,萧挽风松开手,终于开口道,“安稳不能持久。等你父亲回京,差不多要起变数了。”
谢明裳听他简短地陈述几句。
赫赫战功之大将,于朝廷来说——就像烧得通红的火炭。
冬季不能缺一刻,夏日惹厌弃。不小心还会烫到手。
辽东王叛乱,朝廷坐观两虎相斗,选听话的那只领兵出征。前些日子,天子对谢崇山起了疑心,有意换将,对行事恣睢放肆的河间王府容忍有加。
如今谢崇山大胜。若能一举成功平叛,凯旋而归,战功声誉堆积在谢家头上的同时,原本能忍之人就会变为不能忍,原本能忍的事也会变为不能忍。对河间王府的打压要开始了。
“这是短期的局面。”萧挽风话锋一转,“长期局面,要看你父亲这次大捷怎么个胜法。”
如果一举擒获辽东王本人,叛乱根源连根拔出,危机彻底解除,对谢家却不见得是好事。
“胜得太彻底,危机拔除。你父亲于朝廷就无用了。”
“无用之武将,功勋难持久。”
萧挽风在黑暗里平稳地陈述着,谢明裳被有力的手臂拥在身侧倾听。
听来的感觉像耍百戏的走高索……不能败,但又不能大胜,胜败都对谢家不利,怎么做都落不下好。
身侧的手一下下地抚摸她柔软的发丝。
“帝王御人之术。你父亲不会理会这些,该打仗就打仗,该追击就追击。具体战报如何,我已遣人问你母亲。”
“有意思。”
“下面一段日子的去处你想好了。留在河间王府会不太好过。”
谢明裳思忖着这句“不好过”。
萧挽风又接下去道:“这个夏季回谢家好。你父亲大胜凯旋,这个夏秋,谢家比河间王府安稳。”
帐子里实在太热,谢明裳摇着抢来的蒲扇,呼啦呼啦地扇风。
说话选用的词句,往往微妙地泄露一个人的思绪。
萧挽风接连提起两次“安稳”,无意中泄露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他想她安稳。
父亲也想她安稳。
母亲同样想她安稳。
每个人都想她安稳,都想把她庇护在羽翼之下,想让她仿佛雏鸟般无忧无虑。
但对于长不大的雏鸟来说,鸟巢之外皆天敌,依靠亲人的庇护过日子,哪有真正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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