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微看着她留下的锦盒,眸光沉了下来。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透出一股怪异,像有什么东西被她给忽视了,可一时间又想不起......
傍晚时分,金乌渐渐西沉。两竿落日溪桥上,半缕轻烟柳影中。
从方才开始,墙外时断时续的会传来细碎的声响,那是劳作了一日的人儿回家的脚步声。
姜予微看了眼窗外的合欢树,问:“爷还没有回来吗?”
杏容把饭菜一一摆好,晚膳是酥骨鱼、三和菜以及银苗豆芽。
闻言,笑道:“方才桑虎回来传信,说爷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让夫人先行用膳,不必等他。”
“杏容,你去吩咐厨房煮碗燕窝粥,等爷回来便送去。爷连日辛劳,应该要好生补养才是。”
“是,夫人。”
“等等。”
姜予微见她要出去,急忙又叫住了她,道:“今日厨房当差的那个婆子,听堂倌说是个惯会偷奸耍滑的,你待会亲自去盯着,别叫她出什么岔子。”
“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
杏容掩唇一笑,嘱咐竹韵好生伺候便去了厨房,屋内顿时只剩下她和竹韵。
她接过竹韵递来的银箸,夹了一筷子酥骨鱼放在青釉莲花碗里。也不急着吃,只幽幽叹了口气,道:“近日爷忙于公务,都无暇陪我用膳了。”
竹韵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她爹养活不了才将她卖作奴婢。她的年纪比银瓶还要小上两岁,模样老实憨傻,平日里只知道卖头干活。
此时见姜予微抱怨,也只干巴巴的勉强挤出两句宽慰的话来。
“夫人放心,裴大哥说过两日咱们便可启程回京,到时爷定会日日来陪夫人用膳。”
“可我一个人用膳委实是无趣,竹韵,你可知最近有何新鲜事?”
竹韵皱起眉头想了想,迟疑道:“倒是有件奇怪的事,但昨日奴婢跟杏容姐姐提及后,杏容姐姐让奴婢不要多嘴。”
“哦?快说来听听。”
竹韵垂下头,支支吾吾的道“奴婢、奴婢......”
姜予微看出了她的顾虑,柔声笑道:“你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杏容不会知道的。好竹韵,你便同我说了吧。”
竹韵咬着唇,顿了片刻这才道:“昨日夫人出门后不久有个小厮来寻爷,当时奴婢正在打扫院子,那小厮路过时奴婢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香味。”
姜予微一愣,“身上有香味?你可有记错?”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竹韵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怯怯的看了她一眼,声若蚊蝇道:“确实、确实有香气,奴婢没有记错......还十分好闻,像是鹅梨的味道。”
鹅梨的味道?难道是鹅梨帐中香?
姜予微思绪万千,所有的线索糅杂在一起让她的脑子有些混乱。
竹韵胆子小,从不敢说谎,所以她才会支开杏容单独找竹韵问话。既然竹韵说有鹅梨的味道,那定然没错。
世家公子喜欢追求“风雅”二字,所有平时也会熏香。但大多是荀令香、雪中春信或者苏合香等等,鲜少有用帐中香的,除非是沾染了熏此香的女子身上的味道。
况且寻常小厮月俸至多二两,哪有余钱摆弄香料?
如此说来也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那便是此人乃是女扮男装!
竹韵说的那个小厮应该就是她昨日回来时在门口遇到的那人,女子的身形与男子大相径庭,纵使是特意装扮过也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姜予微恍然大悟,难怪她会觉得怪异,现在细细想来,原来那人竟然是周淑则!
可是周淑则来找陆寂为何要乔装?难道她的行踪不能被别人知晓?
还有她今天突然上门,开口即唤自己“妹妹”姜予微若是没有记错,她应该比自己小才对。
一番话说的也是似是而非,仿佛笃定她和自己往后相处的时日还很长。
然而陆寂择日便会启程回京,而历任知府皆是三年为一期,期满后会平调到上洲再认一期,届时再等吏部考核后方可升迁。
且不说周承是否能顺利留在京城,便是现在任期也未满三年,何以周淑则会有如此断言?
线索实在太过散乱,很难将期串联在一起,姜予微想了半天也没能理出个头绪。
竹韵见她一言不发,心中越发惶恐,“夫、夫人,可是奴婢说错了话?”
姜予微这才注意到她的异样,柔声安慰道:“无事,既然杏容不让你同我说,那你便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免得日后她知晓了责罚于你。”
“是,夫人。”
“你先先去吧。”
“是。”竹韵屈膝告退。
草草的用过晚膳,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三二星光,一灯如豆。她心里揣着事情,连陆寂何时进来的都未曾发觉。
“在想什么呢?连书都拿反了。”
姜予微猛然回过神来,见陆寂正站在她面前笑意晏晏的看着她,目光温柔缱绻,有些尴尬的把书放下,道:“爷,你回来了?”
第45章 生气
陆寂拂衣坐在她旁边,自顾自的倒了一盏茶。是新春的雨前龙井,清香袭人,回甘无穷。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我只是在想刘怀青为何会如此猖狂,竟敢当街行凶,全然没有一丝顾忌。”
陆寂一笑,“可是被吓到了?”
漂亮话谁不爱听,姜予微顺势拍起了马屁,“多亏爷派人保护我,要不然我昨日便要将小命丢在那儿了。”
“你胆子也忒大了些,知道有危险还不快走?”
姜予微眉梢微微上挑,得意道:“那不是还有爷吗?”
陆寂爱极了她这幅模样,娇俏活泼,还带着些许狡黠。信手也给她倒了盏,解释道:
“刘家的势力盘根错节,祖上曾出过一位顾命大臣和两位尚书,刘荣光自先帝在位时便已是内阁大学士。久居于高位,如何还会在意底层的蝼蚁如何作想?若是挡了他们的道,直接杀了便是。”
姜予微不由觉得胆寒,百姓的命在他们眼中竟然如此不值一提?
“此次对付刘怀青,爷可有把握?”
陆寂望着她,笑道:“这还要多亏你救下郭楠,有了郭楠的这份万民书,再加上我之前搜集来的证据,锦衣卫便可名正言顺的插手此事,扳倒刘怀青想必不难。”
姜予微闻言,心下稍安,“那就好,但愿一切都能顺利。”
见她眼中流露出不忍,陆寂爱怜地抚了抚她的眉目,道:“今晚月色明净,陪我一同去赏会月吧。”
说罢,拉起她便出了房门。
杏容颇有眼色的立即叫人搬来两把醉翁椅,就安置在合欢树下,还有用井水湃过的西域葡萄。
明月高悬,清辉洒下铺陈于身。四周俱静,唯有墙角草深处偶尔能听到两声蛙鸣。晚风没有了白日那般喧躁,吹在人身上只觉得凉爽舒适。
姜予微抬头望月,不知为何所有的情绪,无论是轻松的还是沉重的,统统都在离她远去,只剩下了安宁,她享受着此刻难得的静谧。
然而她一言不发的看着明月,陆寂也在侧首望着她。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合欢未谢,月下美人。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远山眉黛,细柳腰肢袅袅。
见她这般模样,陆寂只淡淡的把玩着手中的洒金川扇。
昔年新罗国曾献朝霞绸,其色若朝霞,轻薄似烟,行走间翾风回雪。若是穿在她的身上再舞上一曲,只怕是逸态横声,浓姿百出,恍若神妃仙子。
想着,他一把将人扯到自己怀中做好,捻起一缕青丝放在鼻间轻嗅,呢喃道:“予微,往常这个时候,你都在做什么?”
姜予微被他蹭得脖子发痒,往旁边挪了挪,道:“母亲看管的很严,内院寂寥,无非是读书绣花而已。”
“听闻周家二姑娘今日来找过你?”
姜予微不知他忽然问起这件事是何意,老实回答道:“确实来找过我,周二姑娘人真好,专程跑一趟来给我送礼物,爷可要瞧瞧?”
“是吗?”
陆寂脸上的笑意忽然隐没,修长的指节绕住她的那缕青丝,神色淡淡道:“你们还说了什么?”
姜予微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他此话意在试探。以锦衣卫的手段,想要知道她们都说了什么简直易如反掌,何必要多此一举?
陆寂喜怒无常,上次罚跪的情形还犹在眼前,如果她答的不好,恐怖又要触怒他了。
不过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摸到了些许门道。自己若是一味恭顺,陆寂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未必高兴。可倘若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准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她杏眸含薄怒,恨恨道:“爷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她?”
陆寂愕然,见她起身要走,忙又把人按在怀里,嘴角情不自禁的勾了起来,“怎的还生气了?”
“你的那位周二姑娘今日一来便唤我妹妹,想必是与爷好事将近了,恭喜爷。”
陆寂失笑,“什么姐姐妹妹的,我何时说过我要成亲了?”
姜予微冷哼了声,“若是没有,那周二姑娘怎会特意找上门来在我跟前摆正头大娘子的谱?我都猜到了,爷又何苦瞒我?”
以往她都拘着自己的性子,态度恭顺有余但却显得疏离。今日倒是难得见她对自己发脾气,陆寂非但不恼,反而心中欢喜,耐性哄道:
“我若是成亲,当由皇上御旨赐婚。那周家女与我不过相交泛泛,何谈喜事,卿卿莫要冤枉了我才是。”
相交泛泛?姜予微暗自冷笑,如果当真只是相交泛泛,周淑则怎么会乔装来见他?男人的嘴一旦说起谎话来,没有一句能是真的。
“我才不信!空穴不来风。周二姑娘可是大家闺秀,若是没有什么东西促成她生出此等想法,她怎会平白无故的来同我说这些?爷不必同我解释,左右我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妾室,爷娶妻哪里容得我置喙?”
陆寂定定的看着她,也不说话,漆黑深邃的眸中如今盛满了笑意。
姜予微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抿唇嘟囔道:“爷为何这般看我?”
陆寂忽然大笑起来,温热的大掌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揽得更紧了些,胸膛因为发笑而在轻微颤动。
姜予微的身形本就娇小,如今被他摸不透分的抱着,头整个埋在他的肩窝里,好似在抱小孩一样。
“你在吃醋。”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夜色弥漫,更阑人静。他的怀里像是火炉,姜予微生生热出来一层薄汗,心情也跟着你烦躁起来,闷闷道:“随你怎么说。”
陆寂屈指轻轻的刮了下她的鼻尖,宠溺笑道:“周家和刘家关系匪浅,我想要扳倒刘怀青,少不得要从周家下手。”
姜予微一愣,脑海中几个念头闪过,顿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周刘两家并非同心?”
“予微聪慧,一点即透。”陆寂赞许道。
她眉心紧蹙,还是想不明白。周家和刘佳有姻亲,刘怀青一倒,周家也难逃劫难,正所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如今周家竟然反过来帮忙对付刘家,这么做对他们有何好处吗?
她把这个疑问一说,陆寂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刘怀青逞凶肆虐,暴行无道,皇上断然容不得此等人祸乱朝纲。我已经上奏御前,监察御史不日便会来淮阳,这次纵使刘荣光亲自出面也保不住他。周承是个聪明人,知道断尾才能求生的道理。”
姜予微有些理解其中的博弈了,陆寂上呈淮阳西泉庄一案,皇上势必要彻查到底的。周家或许未曾参与其中,但包庇之责难辞其咎。
淮阳地处南北要塞,是鱼米富庶之地,淮阳知府乃是肥差,盯着这个位置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可能还有刘氏一党。
周承自知他现在已成砧板上的鱼肉,索性倒戈,或许还能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来。
陆寂挑眉,问:“这下可还生我的气?”
姜予微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难为他还一直记得这茬,“不气了。”
“可卿卿误会了我还没有同我道歉呐。”
他的眼神炙热异常,烧得姜予微心下一惊,慌忙移开了视线,闷声道:“是予微的错,予微向爷道歉。爷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
陆寂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清冽醇厚好似浓酒,就贴在她耳边,听起来格外的撩人心魄,故作不满的问:“就这样?”
姜予微的后背尽数抵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双手也被他从后环住,纵使想逃也逃不开。
她咽了口唾沫,已经大致猜到他想要做什么,强做镇定的问:“爷道如何?”
陆寂将她掰过来面向自己而坐,然后颇为不要脸的一直盯着她的唇,眉梢含笑,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姜予微暗骂了声,心想只不过一个吻罢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洗,权当在亲一条狗。
于是在他不断的示意下,忍住不适慢吞吞的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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