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微吓了一跳,缓了两个呼吸后勉强稳住心神,拉起杏容急忙往里退去,有些无措的看着地上那人。
申隅满头大汗的跑进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错愕不已,看向姜予微的目光不由变得复杂,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他上前接过砧杵,几乎没有半分犹豫,走到刺客面前对着他的腿又补了一棍。
那力道不知比姜予微重了多少,刺客凄厉的哀嚎一声,直接昏死过去。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这人就算是不死,后半辈子也再别想站起来了。
姜予微是真的被这一幕吓到了,脑中一片空白。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涌出,瞬间爬上脊背。而申隅却是一脸若无其事,随手将砧杵丢在一旁。
与此同时,申隅也已经将其他人制服。他从杂物堆里翻出一根老旧的缆绳,上面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鱼腥味,把还有昏死过去的人都捆了起来。
申隅双手抱歉,气息不稳道:“属下无能,让夫人受惊了。”
姜予微深呼吸了几口,面色发白,勉强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与你无关,起来吧。”
“多谢夫人。”
她不置可否,转头看向巷子最里面的郭楠和郭老头。
郭楠将郭老头护在身后,神情警惕的盯着她,“你们是何人?”
姜予微扯出一抹浅笑来,道:“老伯,我们又见面了。”
这声音是.......
虽然隔着幕离,但郭老头还是立即拜年认了出来,“你是、你是那日在锦市上的恩人?”
姜予微点了点头,“是我。”
郭老头紧绷的弦明显一松,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对郭楠道:“楠哥儿,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恩人。”
郭楠并未放下戒备,用怀疑的目光仔细打量了她几年。见她身边还带着丫鬟,料想应该是凑巧在这里碰上他们。
确定没有恶意之后,他这才躬身,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姑娘再次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
“无妨。”姜予微一笑,道:“两位的对话我方才都听到了,这位公子为民请命,舍死忘生,令我很是佩服。”
郭楠眉眼哀痛,“姑娘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
“听闻公子想去寻锦衣卫副指挥使出面,此事我或许可助公子一臂之力。”
郭楠一愣,蹙起眉峰,“姑娘何出此言?难道你知道他在何处?”
姜予微道:“那日在锦市与我同行的人正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陆寂。”
“什么?”郭老头大惊,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那位公子气度不凡,他还以为是出身高门的世家公子哥儿,没想到竟然会是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这........这着实也不像啊!
“郭公子意下如何?”姜予微问。
郭楠刚想回答,旁边的郭老头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袖。刚刚那一幕还犹在眼前,锦衣卫残酷嗜血的名声便是他这种平头百姓都有所耳闻,去接近他们,实在太危险了!
“楠哥儿......”
郭楠一笑,轻轻推开了他的手,道:“四叔,你先回去吧!”
说罢,他走到姜予微的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还请姑娘在前面带路。”
姜予微笑道:“郭公子不必紧张,见到陆大人后你只需将实情相告即可。”
陆寂虽然不是一个正人君子,但此事对双方都有利,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况且陆寂在溧州所行之事皆利国利民,所以这一点她还是相信的。
不可否认,陆寂是个好官。
“多谢姑娘。”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附近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一行人挑了条近道回去,申隅则留下来处理那些刺客。
从柳木小门回到同洲客舍,刚进去迎面正碰到往外走的裴仪。
裴仪见他们个个都满身狼狈,还多了个陌生的男子,有些诧异的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姜予微抬眸,忽然看到裴仪身后一个穿着小厮衣裳的人正往客舍的前门而去。那人的身形有些怪异,还有些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可能是新来的堂倌,她也没有在意,问:“爷回来了吗?”
“爷已经回来了,正在前厅。”
她把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道:“这位便是郭楠郭公子,烦请裴大哥代为通传,他想见爷一面。”
裴仪自然知道郭楠的来历,不敢耽搁,当即道:“属下遵命,郭公子请随我来。”
郭楠再次谢过姜予微,跟在裴仪身后往里走去。
院子里有专门用来会客的前厅,沿左侧的花荫小径而行,穿过月洞门,但见两侧湘妃竹林立,再往前不远便是前厅。前厅的门楣上挂着一匾,曰“闲心堂”。
郭楠整理了一下衣冠,敛步入内。正见厅内的黄杨木交椅上坐着一位公子,身穿石青色圆领蜀锦袍,腰佩羊脂白玉,丰神俊朗,霞姿月韵。
他忙收回视线,上前见礼,“小人郭楠见过陆大人。”
陆寂放下手中的《博物志》,嘴边噙着一抹浅笑,温声道:“不必多礼,不知郭公子寻我所为何事?”
“大人容禀,淮阳通判刘怀青和其胞弟以权谋私,暴内陵外,利用各种肮脏的手段侵占民田,三年来致使西泉庄的百姓无以为生。小人斗胆,恳求大人为民做主,惩治此等蠹政害民的奸官污吏!”
陆寂修长的指节在桌上轻叩了两声,沉声道:“郭公子应当知道,我乃是锦衣卫的人。此次也只是回京述职,无权干涉淮阳地界的政务。”
郭楠垂眸,躬身敬重道:“百姓受苦,闻者皆不忍,下人相信陆大人绝非周承此等趋炎附势之流。”
“哦?”陆寂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对我倒是挺有信心。”
“方才在来的路上姜姑娘同小人说,陆大人是个好官。姜姑娘两次救我叔父于水火,小人相信姜姑娘。”
“原来如此。”
陆寂意味深长的一笑,又道:“刘怀青与当朝首辅同出一族,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你让我帮你总需拿出些有用的东西来才行,不然只怕是炊沙成饭,白费力气。”
第44章 异样
郭楠想了片刻,从贴身的衣物里拿出一张麻竹纸。麻竹易得,所以这种纸也最为便宜。
“此乃万民书,还请陆大人过目。”
陆寂一凛,从他手中接过。打开来一看,纸上写满了刘怀青的罪状以及对其的控诉。遣词用句,字字泣血。墨迹直透纸背,可见行笔之人神情之悲愤!
落款出还有西泉庄所有百姓的画押,那痕迹红中透黑,不像是普通的印泥,而是咬破手指,用鲜血印上去的。
前朝末年贪官污吏横行,时年黄河水患使得下游的儋、离两城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朝廷派下五十万两赈灾银,可那些贪官污吏层层剥削,真正用到百姓身上的十不足一,以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两城的百姓写下数份万民书呈递御史台,结果全部石沉大海,最后导致流民暴乱,动摇国本根基。
先帝即位后吸取前人教训,降旨凡有一方百姓呈上万民书者,朝廷必须钦点三位督察御史巡案彻查,以护民生。
陆寂看着这份万民书,道:“好,有了这份万民书,我便可上书朝廷彻查刘家。”
郭楠面露喜色,深深地行了一礼,“多谢陆大人!”
他的话音刚落,桑虎忽然进来禀报道:“爷,外面有人求见。那人自称是郭大贵,来寻自己的义弟。”
“义兄?”郭楠有些意外郭大贵竟会知道自己在此,急忙看向陆寂,道:“陆大人。”
陆寂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是。”
不多时,有人大步而入。那人身穿藏青色麻布短褐,腿上绑着行缠。五官粗犷豪迈,身材也是魁梧有力。
他一见到郭楠立即仔细打量了一眼,声音洪亮道:“楠弟,你没事吧?”
郭楠摇头,“义兄,你怎么来了?”
“我方才回来遍寻你不到,还以为你出来什么意外急忙在附近寻找。然后在路上遇到了你四叔,听你四叔说你在此便立即又赶了过来。你四叔还是你们遇到了刺客,可有受伤?”
“我没事,义兄放心。”
郭大贵当时就发现郭老头被吓得魂不守舍的,猜想此事绝非他说的那么轻松,咬牙恨道:“那个狗官,总有一日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先不说这些了。”
郭楠眼眸湿润,拉着他激动的道:“义兄,方才陆大人已经答应帮我们上书朝廷,西泉庄的乡亲们有救了!”
郭大贵皱了皱眉,远没有郭楠那般兴奋,反而显得有些顾忌。
他看向陆寂,双手抱拳道:“陆大人高义,若此次西泉庄的乡亲得以获救,我们兄弟愿万死以报大恩。”
陆寂一笑,温言道:“郭公子言重了,如今刘怀青已经盯上了你们,想必你们现在的住处已不安全,不如让我为里面另寻一处安全之所吧?”
“怎敢劳烦陆大人?我们兄弟自会想办法解决。”
“今日的事只是一个开始,若非内子凑巧经过,你的这位义弟早已身首异处。”
陆寂挑眉,语气平和的道:“郭公子尽管放心,锦衣卫和刘家并非同路之人,帮你们也是在帮我自己。”
郭大贵沉思了一番,知道他所说不假。如果没有锦衣卫的庇护,只怕用不了多久刘怀青的人便会找到他们。
“既如此,那就多谢陆大人了。”
裴仪上前,“两位请随我来。”
两人再次谢过,陆寂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缓缓将万民书收好,然后放到了旁边的黑漆描金檀木匣中。
翌日,天晴如洗,云团如絮。昨日傍晚不知是谁家的蔷薇花开了,夜风中带来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一大早裴仪遣人过来传话,说这两日便会启程回京,故而杏容早早带着竹韵收拾起来。
窗外鸣蝉嘶咽,浮云朝露,珠流璧转。姜予微坐在黄梨木玫瑰椅上,一手持绢花团扇,一手拿着上次为曾看完的《梼杌闲评》继续往下看。
鸟下绿芜秦苑夕,正看到精彩处,杏容忽捧着一个官皮箱过来。
“夫人,这是何物?怎么还上着锁?”
姜予微的手顿时一紧,心绪如同碎石投湖激起无数涟漪。
她掩扇遮面,满是羞怯,难为情道:“这是我母亲临走时塞给我的,说是每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成亲前都要看。我、我怕不小心被人发现,所以便锁了起来......”
杏容立即明白过来,揶揄道:“夫人放心,奴婢定帮你仔细收好,待将来你与爷合房时再拿出来同爷一起瞧~”
姜予微羞得面红耳赤,啐了她一口,“你胆子最近越发大了,竟然连我都敢打趣。”
“是是是,奴婢知错,奴婢待会便去向爷请罪。”
无缘无故的,她去请罪陆寂自然是要问明原由。
姜予微脸上烧得更甚,骂道:“你这个泼皮,不许你去!”
杏容笑着将官皮箱收到了樟木箱的最底下,还贴心的用衣物盖起来。
见她没有生疑,姜予微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一些闲话,好分散她的注意力。
正说着,外头忽然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周家的二姑娘求见。
杏容秀眉微微敛起,奇怪的道:“她来做什么?”
姜予微摇头也是不知,她与周淑则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连相识都谈不上,周淑则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想着,便道:“去请她进来吧。”
“是。”
片刻后,只见周淑则带着两名丫鬟款款而来,环佩叮当。
她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百褶如意月裙,裙边系着雪青官绦,双横比目玫瑰佩。云髻高绾,鬓边的累丝金步摇与耳上的明月珰相得益彰,衬得人清丽脱俗,端庄秀雅。
姜予微忙放下手中的纨扇,迎了上去,“周二姑娘。”
周淑则莞尔一笑,“几日不见,妹妹出落的倒是越发好看了,连我瞧了都要忍不住心动了。”
妹妹?
姜予微眸色微黯,假装没有注意这个称呼,笑道:“二姑娘谬赞了,不知二姑娘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周淑则抿了抿唇,眼帘微微上挑,故意问:“怎么?你不欢迎我来?”
“怎么会?二姑娘能来,予微可是求之不得呐。”
周淑则失笑,“你这张小嘴惯会讨人高兴。”
姜予微扯了扯嘴角,拉她到旁边的罗汉榻上坐下。
两人吃了一会儿茶,周淑则才道明来意。
“昨日我新得了一支金镶珍珠簪,做工精巧难得,也只有妹妹这般如花似玉的美才配得上了。这不?我今儿赶巧就给你送来了。”
说罢,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立即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锦盒里放着一支十分华贵的珍珠簪,下面还用桃粉色杭绸拖着。
姜予微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无功不受禄,予微万不敢要这份大礼。”
周淑则笑着拉过她的手,殷切道:“妹妹便收下吧!上次锦市一见,我就觉得与妹妹相见恨晚。况且来日方长,你我姐妹理应相互照拂才是。区区心意,还望妹妹千万不要嫌弃。”
姜予微一顿,抬眸看向她,发现她目光幽深也正看着自己,面上顿时挂起一抹浅笑,“那就多谢二姑娘了。”
周淑则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人又吃了一会儿茶,直到天色不早,她才告辞离开。
28/74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