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往黄石矶码头的方向而去,七拐八拐的绕过两条长街,人渐渐多了起来。熙熙攘攘,比肩叠迹,叫卖声不绝于耳。
他们一直往前,从巷子里出来后眼前豁然开朗。宽阔的江面上停靠了许多的船只,粗壮结实的纤夫正一趟趟的把货物从船上搬下来,堆放在码头上,旁边不远处便是青鱼市内行。
隔着老远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姜予微站在江边眺望远处的风景。江波浩渺,滚滚东流。浪蕊不停的拍打岸边的乱石,激去无数的水花。
浅滩处芦苇丛生,微风徐徐,漾漾泛菱荇。
姜予微深吸了一口气,享受着这片刻的舒适。这时她忽然发现芦苇丛一阵抖动,从里面冒出一个人来。
那人坐在一只小小的木盆里,手上拿着木桨,盆里还放着刚采摘的菱角。木桨划动水面,缓缓前行。
说来也奇怪,那人看着虽然瘦小但也是个成年男子,可那只木盆里竟然没有沉下来。要知道木盆本身就已经很重,寻常的只能勉强载动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姜予微看了好奇,扬声问:“这位大哥,请问你这木盆为何不沉下去?”
那人闻言大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这木盆旁边绑了两个皮筏子。有了这两只皮筏子,便是再坐一人也不会沉。”
姜予微仔细一看,发现木盆底部确实绑着两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有七八月的乳猪大小,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鼓鼓囊囊,里面似乎是空的。
第42章 郭楠
“敢问大哥,这皮筏子可是您自个儿做的?”
那人笑道:“我哪里会做这东西?只有永清巷的王三佺子才会做,听说是从一个西北来得船工那学的,好的皮筏子还可渡江跨河呐。”
姜予微谢过,见天色不早,带着人往青鱼市内行而去。
鱼市里果然买什么的都有,除了各种鱼货蚌虾外,还有新鲜的茭白、青荇和莼菜等等,琳琅满目,应接不暇,足以让人挑花了眼,有许多她甚至都叫不出名字。
姜予微逛了逛,随意停在一家鱼摊面前,四五个硕大底浅的榆木盆依次摆放在矮架上,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游动的鱼。矮架前还有两个竹篓,装的是个头不大的石蟹。
卖鱼的娘子用靛青色粗布裹住青丝,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正在杀鱼。
那把刀在她手里像是长了眼睛般,三两下功夫便将一条鱼开膛破肚,取出内脏用清水冲洗干净,然后用干稻草穿过鱼鳃,交给同样来买鱼的妇人。
那娘子见姜予微衣着华贵,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下人,知道她必是有钱人家的夫人。能亲自道鱼市上来买鱼,多半是为了给夫婿洗手做羹汤。
于是擦净手上残留的水渍,笑道:“夫人可是要买鱼?我这里有青鱼、鲈鱼、桂鱼、鲤鱼,还有今早渔船刚送来的三道鳞和武昌鱼。”
“不知娘子如何称呼?”姜予微问。
“奴家姓卢,这里的人都唤我卢渔娘。”
姜予微喜欢她身上的利落劲,也不再看别家,笑道:“我想做一道鱼羹汤,不知该用什么鱼才好?”
卢渔娘道:“这个时节的鲈鱼最是肥美,无论是做成鱼脍还是鱼羹,味道都十分鲜醇。”
“那劳烦娘子帮我挑尾鲈鱼罢。”
“好勒,夫人您稍等。”
卢渔娘吆喝一声,从柳木盆里拎起一条三四斤重的鲈鱼,用刀背“啪啪”拍晕,迅速处理干净。杏容付了银子,一行人拎着鱼打道回府。
然而才走出鱼市没多远,姜予微忽然看到上次在锦市遇到的那个摊主郭老头。
郭老头神色紧张,似是有什么急事,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径直从她面前经过,然后拐进前面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抬步也朝那走去。
才靠近巷口便听到郭老头焦急担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楠哥儿,你怎么在这里?走,快随我回去。”
话音落下,一个陌生而沙哑的声音道:“四叔,我不能去,会连累你和四婶的。”
巷子里的光线十分黯淡,墙角处青苔满阶,几乎照不进阳光。姜予微探出身子往里看去,只见两人侧身而立,其中一人正是郭老头。
而另外一人身穿灰褐色麻布襕衫,有些地方还洗的发白。头戴四方巾,面容清俊,身上有一股文人的书卷气。
仔细看却发现他嘴角处有一大块淤青,颈上也有类似于用鞭子抽打出来的伤痕。
听方才郭老头的称呼,此人大抵就是他提起过的远房侄儿郭楠。
郭老头眉头紧皱,急切道:“楠哥儿,听四叔一句劝,不要再管西泉庄的事情来。刘家的人你惹不起,就算不为自己,你也要为你死去的爹娘考虑啊。他们只有你一个独子,你难道想要郭家绝后吗?”
“四叔!刘怀青和刘怀义兄弟以权谋私,肆意欺压百姓,我岂能坐视不理?”
郭老头一听他还要去,心急如焚,“上次你偷偷跑出西泉庄想要拦轿告状已经被他们狠狠打了一顿,周知府根本不敢得罪刘家,你难道非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不可吗?”
郭楠垂眸,神情忽然变得无比悲痛,哽咽道:“四叔,昨天夜里胖婶家的二丫头没了......”
郭老头一愣,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二丫头半月前起了高热,有庆哥好不容易凑了五十文钱请来郎中抓药。人刚有好转,可七天前刘家忽然派人围住了出庄的路不许任何人通行。二丫头的药吃完了,有庆哥去求他们放自己进城去抓药,结果反被他们打了一顿。昨夜三更初,二丫头人便不行了。”
一想到二丫头临死前还抓住他的手让他别难过,郭楠身形猛然一颤,抬手掩面,带着无尽的懊悔以及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我自幼父母双亡,是胖婶收留了我,还供我读书习字,这份恩情无以为报。二丫头自小喜欢跟在我身后,她如今才十岁就这样不治而亡,是我害死了她,都是我的错!”
郭老头看着他痛苦自责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种种拍了下他的肩膀,长叹了一声,道:“楠哥儿,这怪不得你,都是命......”
“不,四叔。”
郭楠的神色慢慢沉了下来,一字一顿道:“这不是命,是有人害死了她!如今二丫头死了,如果我不能为她报仇,他日九泉之下,怎么还有脸去见她?”
“可你现在还能做什么?”郭老头闻言,急得呛咳了好几声。
郭楠凝眉沉思片刻,道:“刘怀青和周承蛇鼠一窝,在淮阳城内可谓只手遮天。但半月前刘怀青忽然派人围住了西泉庄,这说明是有什么他惧怕的人到了淮阳,所以才不许我们进城。”
“你这话是何意?”郭老头似懂非懂。
“在牢狱中,我听说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陆寂到了淮阳。陆大人是天子近臣,如果有他帮忙,西泉庄或许就有救了!”
“锦衣卫?”
郭老头一听到这三个字,后背就感觉阵阵发寒,“锦衣卫手段毒辣,还不讲情面,十分可怕。你去接近他们,这......能行吗?”
郭楠已经打定了主意,目光坚毅道:“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便不会放弃。四叔,我今日来寻你是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
“你说,只要力所能及,我定帮你办到。”
“这几日刘家的人一直在找我,我身边已经不安全。义兄助我良多,为了护我,他险些被大火烧毁一只手,我实在不想再连累他。四叔,我想请你帮我向他带句话,告诉他我已经回西泉庄了,让他去西泉庄等我。”
郭老头一想,立即就明白过来,急忙道:“你难道是想一个人去?”
郭楠勉强扯出一抹笑,安慰道:“一人反而更安全,四叔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郭老头喉中苦涩,动了动唇想再说些什么,可到底是说不出口。他还有孙女要顾忌,不能不管家里的人安危,很多事情也是无能为力,只得为难道:“......楠哥儿,你千万要小心啊。”
“放心吧,四叔。”
郭老头喉中苦涩,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不是孤家寡人,还有孙女还顾忌,有些事情纵使有些也不能去做,只得道:“......楠哥儿,你千万要小心啊。”
“我知道,多谢四叔。”
姜予微在心中盘算,陆寂想利用西泉庄对付刘家,那找上郭楠是迟早的事情。今日既然在这里遇上,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好让两人都省些力气。
想着,刚要上前,跟在她身后的一个护卫忽然凑近,目光警惕的盯着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此处有危险,我们快些离开。”
姜予微一愣,回头看向身后,发现不远处有四五个面生的男子正鬼鬼祟祟的朝他们靠近。
那些人身上穿的是寻常的葛布衣裳,脸无甚出奇,扔到人堆里根本认不出来。但他们的眼神却很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让人忍不住害怕。
巷子里的郭楠听到动静,猛地朝这边看来,见巷子口不知何时站了好几个人,顿时愣在原地。
那名护卫的声音里染上急色,又唤了句,“夫人!”
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条巷子应该是条死路。这些人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如果他们走了,那里面的郭老头和郭楠便是瓮中之鳖了。
姜予微抿了抿唇,咬牙道:“不能走,里面的人是爷要寻的重要证人,如果死了后果不堪设想,你可有把握擒住他们?”
申隅皱眉思索了一番,知道她所言非虚,沉声道:“六成。”
六成已经不低了,或许可以一试。
然而还不等他们有所动作,那几个人见行踪败露,互相看了一眼,随即二话不说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径直朝他们冲了过来。
这些人的动作十分迅速而且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其中四人分别冲向姜予微身前护着的两个护卫,而另外一人则直奔她而来。
这些人眼中的杀意丝毫不做掩饰,姜予微心下大惊,手心已经浸出冷汗。旁边的杏容惊呼一声,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顷刻间,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就到眼前,姜予微来不及多想,急退两步想要避开,不料脚下竟然踩到一块碎石,人重心不稳立即摔倒在地。好在因祸得福,让她险险逃过。
那刺客一击未中,举起匕首又朝她袭来。姜予微到底只是个弱女子,反应不及,眼看那把匕首就要刺入她的胸膛,她也已经做好受重伤的准备。
然而匕首在离她肩膀前四五寸的地方骤然停住,仍有那刺客再怎么用力也无法靠近半分。
只见申隅甩掉另外两名刺客,飞身上前死死抓住那人的手腕。紧接着往下一压,那人立即被带了个趔趄,匕首也脱手摔了出去。
姜予微趁这个间隙,手脚并用的爬到巷子里。那姿势委实称不上好看,但眼下这种情形,也顾不得体面还是不体面。
直到退到安全之处后她才松了口气,同时还把吓得有些怔愣的杏容也拉了进来。
为首的刺客见到失去先机,狠狠咒骂了一句。与之前被甩开的另外两名刺客围住申隅,四人缠斗在一起。申隅的身手相当了得,饶是如此竟仍不落下风。
但时间一长,还是不可避免的露出了破绽。他一个闪躲不及,手背上立即多出道寸长的伤口。
为首的刺客见状使出一招小擒拿想扣住申隅的脉门,脉门一旦被扣,便是有任人宰割的份。
第43章 刺客
好在申隅早有防备,反手挡开,然后躬身从他腋下钻过,身形灵巧好似一条滑溜溜的泥鳅,那些刺客连他的衣角都没能抓住。
巷子口堆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姜予微拉着杏容躲在杂物之后,小心的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外面的情形。
一群人打得不可开交,申隅和申甫都已负伤,地上血迹斑驳。但那几个刺客也没好到哪去,其中两人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剩下的三人也是强弩之末。
为首的刺客未曾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变故,目光发冷,吐掉口中的血沫子朝身边的同伙使了个眼色。随即把心一衡,不要命似的朝申隅和申甫冲去,而他的同伙则趁机冲向巷子里。
申隅和申甫大惊失色,急忙想要过来阻拦。然而才有动作,立即被为首的那名刺客挡住了去路。
姜予微和杏容吓得顿时把头缩了回来,杏容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蜷在姜予微的身后连看也不敢看,牙齿打颤道:“夫人,咱们该如何是好?”
巷子里只有老弱妇孺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可能会是刺客的对手?
姜予微的心都跳道嗓子眼,手脚也是一阵阵发麻。好在她的脑子此时还算清醒,环顾四周看是否还有可以用的东西。见墙角有根长了青苔的砧杵,忙捡起来横在胸前。
巷口有光线照入,在地面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那刺客进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躲在最里面的郭楠,提起匕首直奔最主要的目标而去。
姜予微屏住呼吸,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死死地盯着那不断靠近的影子。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凭感觉去估算。
等了片刻,她感觉距离应该差不多了,咬牙用力挥动砧杵。
只听见闷哼一声,砧杵打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那刺客立即摔倒在地,抱住双腿惨叫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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