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郭楠的以前读过几年书,看上去文文弱弱,俨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他有个义兄,名叫郭大贵,手脚功夫颇为了得,是个练家子,而且为人仗义。
昨晚郭大贵也在场,见自家兄弟被人欺负,哪里肯作罢?当即闹了起来,一来二去的所以有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奴婢听闻烧了好几间铺子,好在没有伤亡。只有几个轻微烧伤的,都送到医馆里去救治了。”
姜予微舀动碗里的紫苏粥,问:“那郭楠和他的义兄现在如何了?”
“全都关押在府衙的牢房当中,只等明日问罪呐。”
先皇在位时早就明令禁止官绅富豪侵占百姓土地,刘怀青还当真是无法无天,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欺压百姓,也不知陆寂是何打算?
她抿了口粥,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不动声色的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我们一时半会也离不开淮阳。待会我想去城中逛逛,来了好几日一直都闷在屋里,实在无聊的紧。”
杏容一听,眉头立即皱在一起,为难的道:“夫人,爷吩咐了,让您不要随意外出。况且眼下外头这么乱,您要是出了意外,奴婢担待不起啊。”
“怕什么,都带上几个人人便是,谁还敢在锦衣卫头上动土?好杏容,你就让我去吧,不会有事的。”
“这.......”杏容顿了顿,道:“夫人,不是奴婢不愿。只是没有爷的吩咐,您只怕走不出这间院子。”
姜予微一愣,“你此言何意?”
“夫人若是不信,不妨去一试究竟,届时您自会知晓。”
姜予微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蹙眉透过窗户朝院子外看去。除了竹韵在洒扫外,院外再无一人,更无人把手,何来的不能出去?
她当即放下碗筷来到门外,竹韵忙停下手里的活向她行礼问安。姜予微没有理会,径直穿过乱石铺成的小径来到院子外面。
院子前不远有条岔路,一条通向客舍的前院,左边这条则是一扇柳木的小门。小门看上去有些年头,上面的痕迹斑斑驳驳,从这里出去便可以直接离开客舍。
姜予微思索片刻,刚朝小门的方向迈出两步,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拦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胸口砰砰直响,三魂六魄差点离体而出。
好不容易缓过来后,她才发现那人腰间佩戴的是绣春刀。
“请夫人留步,爷吩咐过您今日不可外出。”
姜予微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表面上看这里无人把守不到人,但实则早就在陆寂监视之下,难怪杏容会说她走不出去。
她脑海中思绪一转,道:“知道了,不出去便不出去。只是我今日胃口不佳,不知可否请你去锦市上帮我买一碗馄饨来?就要槐树下拐角的那家。”
“夫人稍等,属下这就派人去买。”
“那就有劳你了。”姜予微点了点头,带着杏容往回走去,心缓缓沉到了谷底。
看来陆寂还是不信任自己,这下该如何是好?
锦衣卫办事的效率很高,没过一会儿馄饨便买了回来。闻着香味,是那位娘子做的无疑。
第39章 吃食
用青花缠枝牡丹纹大碗盛着,汤汁清爽明澈,馄饨皮薄如纸纱,隐隐能看到里面饱满的肉馅。再配上一把翠绿新鲜的葱花,一口下去回味无穷。
姜予微已经用过膳,原本也只是想尝尝味道,但奈何这碗馄饨着实好吃。一个接着一个,不知不觉中竟是吃了大半碗,然后毫不意外的吃撑了。
小腹涨得圆鼓鼓的像是怀胎三月有余,再加上她胃里难受,反起酸来便更像了。
杏容又气又觉得好笑,吩咐竹韵从随行带的百宝婴儿戏官皮箱里拿些消食化积的保和丸来,盯着她吃下去后又陪她一起在院中散步。
阳光从繁茂的树影间倾泻而下,在地面投下一片耀眼的光斑。绿荫蔽日,乱蝉嘶鸣,浮瓜沉李,骄阳正好。
杏容一边打扇,一边道:“夫人,您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贪嘴了。食多伤脾,您瞧,难受的不还是您自个儿?”
谷雨过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哪怕是有人在旁边打扇,姜予微也热得浑身是汗,闻言道:“香饵之下,必有死鱼,这只能怪那碗馄饨太过好吃了啊。”
杏容见她摊开手一脸无辜的模样,不经失笑,“是是是,下回奴婢偷偷往里加点盐,定不叫那馄饨再有可乘之机。”
两人笑做一团,已经走了半个时辰,姜予微实在有些走不动,扶着发酸的腰招呼杏容先休息一会儿。
她坐在树荫下的醉翁椅上,接过杏容递来的冰帕子擦去额头上的细汗,漫不经心的问:“杏容姐姐,你可知爷平日有何喜好?”
杏容倒茶的手一顿,抬眸为难看着她,道:“夫人恕罪,爷的事......奴婢不敢说。”
姜予微愣了愣,随即自责道:“姐姐何错?原是我不该问的。”
“多谢夫人体恤。”
姜予微一笑,拉过杏容的手示意她一同入坐,“姐姐到爷身边有多久了?”
“再有一月便满两年了。”
“那......除我之外,爷身边可、可还有别的什么人?”她满脸通红,羞得直抬不起头来。
杏容瞬间明白过来,笑道:“爷少时读书夜以继日,从无半刻松懈。入朝为官后更是案牍劳形,日理万机,于男女之事上向来不甚在意。”
姜予微闻言秀眉微蹙,幽幽的长叹一声,“说来不怕姐姐笑话,自那日我惹爷动怒后总感觉爷对我比往日要冷淡了许多,我心中着急,所以才投其所好......”
杏容了然一笑,“夫人多虑了,奴婢还从未见爷对哪家的姑娘像是同您这般上心。”
“姐姐别怪我多想,生为女子,性命荣辱全系在郎君一身。爷是宣宁侯府的世子,将来总有娶妻的一日。都说红颜未老恩先断,爷现在待我好是觉得还新鲜。等他日新夫人入了门,焉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她神色戚戚,用帕子压了压湿润的眼角,哽咽又道:“我如今只有趁这段时日多陪在爷的身边,日后爷也能念在这段情分,不叫我落得长门买赋的地步。”
杏容安慰道:“夫人多虑了,爷不会弃夫人于不顾的。”
说是这样说,但她也理解姜予微为何会有这样的顾虑。
窦家未出事前,她哥哥也曾偏宠过一房妾室。那妾室借着宠爱每每对她嫂嫂不敬,可她哥哥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此她嫂嫂不知哭过多少回。
可是后来她哥又另纳了一个姨娘,对先头那位竟是弃若敝履了。
爷既然把她拨给了姜予微,若是姜予微将来失宠,于她而言也绝非好事。
想着,斟酌道:“爷平日忙于公务,鲜少在府里,就算回来也大多是裴仪和桑虎在近前伺候,所以奴婢也不知爷有何偏好。不过爷的画技一绝,时常会在书房作画。”
“作画?”
姜予微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思考半晌决定作罢。因为她的画委实是拿不出来,连三岁小孩都不如,“那爷平时有什么喜爱的吃食吗?”
杏容摇了摇头,道:“爷除了不喜食鹿肉外,别的并无忌讳。”
这条路也行不通吗?姜予微叹了口气,没想到拍个马屁都如此困难,真是不给她留一点破绽啊。
杏容忽然笑道:“如今天气渐热,爷在外奔波一天想必酷暑难耐。夫人可亲手做一碗冰酥酪送去,一来可以解热消暑,二来也可以表示夫人的心意。”
姜予微一听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但随即又泄下气来,“可我不会做冰酥酪。”
“这有何难?奴婢教您。”
两人说干就干,找客舍的掌柜借来灶台。幸好厨房现成的牛乳,省去了她们许多麻烦,不然光是找全这些东西都要耗费大半天的功夫。
姜予微按照她说的,先将牛乳倒入锅中小火煮沸,然后倒在豆青色卧足碗中放在井水里湃两个时辰,等成型后再加入桂花蜜、酒酿汁和些许樱桃肉。
从晌午一直忙碌到傍晚,红日西坠,霞光万道。院中的那株合欢树染上绚烂的光彩,而在东边,一轮下弦月已经垂在半空当中。
姜予微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豆青色的碗中盛着乳白的冰酥酪,光是这卖相便足以让人食指大动,不枉费她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她羞涩垂眸,两颊染上一抹桃花般的红晕,怯生生道:“杏容姐姐,你说爷会喜欢吗?”
杏容见她眉眼盈盈,笑道:“夫人放心,爷定会喜欢。”
说话间,竹韵过来禀告,说陆寂已经回来了。
姜予微忙端起豆青釉碗,兴冲冲的往陆寂的房间而去。然而当走到门前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所有的喜悦都凝滞在了脸上。
杏容狐疑的看着她,轻声问:“夫人,您怎么了?”
她贝齿紧咬,一言不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杏容还没有反应过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房门,不明所以的忙追了上来。
等她进门时,姜予微已经坐在黄花梨卷草纹桌边,肩膀耷拉着好事被霜雪打过一般。
她走过去,皱眉问:“夫人,您怎么了?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吃食为何不给爷送去?”
“还是算了。”姜予微苦笑了声,言语出透出些许落寞。
杏容很是不解,“这是为何?”
姜予微没有回答,摇了摇头只起身往里间走去。
杏容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躬身告退。
夕阳的余晖渐渐散去,两三倦鸟划过天际,奋力的往回飞去。屋内已经点上灯,姜予微坐在窗前翻看自己带来的《梼杌闲评》,手边还放着那碗冰酥酪。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她以为是杏容便没有在意,头也不抬的道:“进来吧。”
第40章 甜点
话音落下,有人推门而入,安静的屋内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姜予微神情专注,看完一页后翻到另一页继续往下看,未曾理会那人的动静。
然而下一秒,她面前突兀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半的光线。她一愣,微微抬眸,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人腰间佩戴的双螭纹海棠式玉环。
杏容怎么可能佩戴这样的玉佩样式?
姜予微陡然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陆寂。
陆寂身穿一袭月白色杭绸直裰,袖口处绣着金线。深邃的眼眸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高贵昳丽,凛不可攀。
她慌忙放下书,有些无措的起身,“爷,你怎么来了?”
陆寂见她惊诧之余眉眼间还有藏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心头一软,柔声道:“听杏容说,你有事找我?”
姜予微闻言秀眉紧蹙,咬唇低声埋怨道:“杏容姐姐怎么擅作主张?”
陆寂笑了笑,拂袖坐在了她原来坐的位置上。看到旁边黄花梨马蹄炕桌上摆放的冰酥酪,挑眉问:“可是给我的?”
“爷既已都听杏容禀告过来,又何必多此一问?”她抿着唇,不情不愿的回道。
陆寂勾出唇角,只觉得她这幅娇俏别扭的小女儿情态煞是好看,笑问:“既是给我的,那为何到了我的门前却又中途折返?”
姜予微束手恭立,站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幽暗的烛火在地上勾出一抹残影。纤腰细若柳枝,朱唇榴齿,环姿艳逸,眉间点点愁容。
过了半晌,才听她用沙哑的声音道:“我怕爷怀疑我别有用心......故不敢来送。”
陆寂眸色微僵,响起那晚自己同她说的话,立即明白过来。
乌云蔽月,外头黑的十分匀称,连一丝光亮都透不下来。烛祸晃动,照映在小轩窗上的人影也随之摇曳不定。
“我与爷相处不过短短一月,之前我还利用过爷来教训刘妈妈,爷不信我也是自然。”
姜予微艰难的扯出一抹笑,苦涩道:“爷怀疑我忘不掉前尘往事,心里还惦记着旧人。忘不掉前尘是真的,但心里惦记旧人却决计不曾。予微自幼失恃,多亏温伯母细心教导才有今日。倘若我忘掉了这份恩情,那与畜牲何异?”
她如同鸦羽的眼睫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可姜予微却倔强的不肯让它落下。
“那日在湖边,我对爷所说的句句都出自真心。予微出身寒微,离了溧州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之所以敢孤身随爷北上,乃是相信爷对我的情意。若是......若是这份情意不再,我也绝不会纠缠。左右我是没脸再回溧州的,倒不如一头栽入淮水中淹死干净!。”
陆寂的心猛地一震,想起杏容说她兴致勃勃的忙碌一个下午只为给自己做一碗冰酥酪,结果却是不敢送来,顿时涌起一股愧疚之情。
罢了,往后的时日还长,慢慢调教就是,总归她都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想着,他拉住姜予微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叹息一声,用指腹轻轻擦去那滴泪,道:“别哭了,是我的错,那日我不该对你说那些重话。”
姜予微一抽一搭的看着他,湿漉漉的眼尾泛起红,梨花带雨,芙蓉泣露,甚是惹人恋爱,“那爷会厌弃我吗?”
陆寂失笑,“是谁在你面前说的这些混账话?”
“不是谁说的。”
她抿唇,瓮声瓮气的道:“话本子里都这样写,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私定终身,共许鸳盟。好不容易终成眷属,可临了才子却变了心,独留佳人暗自神伤,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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