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怎么可能还歇息得下去?杏容压低了声音,又道:“自己的身体要紧,万万不可和自己置气啊。“
姜予微淡淡道:“爷既叫我跪在这里思过,我若是投机取巧,他只会更加生气,届时连你也得叫我一块给连累了。”
杏容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陪她一起。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但有时候却也格外的漫长。
等跪足了两个时辰,姜予微的双腿已经疼到麻木,需要两人搀扶着才能站起来,每走一步更像是走在刀尖上。要不是杏容手疾眼快扶住她,她恐怕已经摔倒在地。
眼下的情况,姜予微身穿寝衣,自然不可能叫裴仪他们过来帮忙,只能自己一步步走回去。
其实从陆寂的门前到她的房间只有区区数十步而已,可在两人的搀扶下她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脸色煞白如纸,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好不容易回到屋内,杏容赶紧扶她在旁边的黄花梨玫瑰椅上坐下。然后吩咐竹韵去打盆冷水来,她自己则拿舒筋活血的药膏。
桑虎他们都是练武之人,所以这种药膏常年备着。
等取来药膏,又一阵折腾。姜予微虚脱的靠在椅背上,任由杏容帮自己处理伤势。
衣裙一撩起,杏容和竹韵都倒吸了口凉气。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眼下青青紫紫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石阶下不是平整的青石板,而是细细沙砾。沙砾再小,跪在那上面膝盖又怎么可能受得了?而且姜予微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杏容连忙将帕子浸到冷水中,等浸透之后拧成半干,敷在姜予微伤势最严重的地方。
见此情形,她忍不住劝道:“夫人何必要惹爷也不痛快?吃亏还是您自个儿啊。”
姜予微暗叹了声,瘫在那儿已经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倒是想顺着陆寂啊,可她连自己究竟错在哪都不知道。
自己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陆寂不可能知道。可除了这个,她也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
两块帕子如此反复冰敷,半个时辰后她的膝上红肿才稍微消退。
杏容拿出从裴仪那要来的活血药膏,剜了一大块放在掌心里。借助掌心的温度将药化开,然后涂抹在姜予微的膝上。
“夫人,您忍着些,奴婢为您上药。”
她的动作已经够轻柔了,可姜予微还是痛得龇牙咧嘴。
杏容吓得立即停下来手,紧张的看着她,“夫人,您没事吧?要不奴婢还是去请个大夫来帮你瞧瞧。”
姜予微虚弱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一点外伤而已,何必大半夜的折腾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可您这样,奴婢实在担心.......”
姜予微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上吧,我忍得住。”
杏容拗过不她,只好速战速决,动作极快的将两个膝盖全部上好了药。
饶是如此,姜予微额头也仍是冷汗涔涔,好在是咬牙忍了过来。她有气无力的道:“扶我去床上躺着吧。”
“是。”
两人又搀扶着她来到里间,姜予微自己撑着双臂一点点挪到床榻里面躺好,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杏容放下茜色纱帐,熄了房内其他的灯,只留一盏用做起夜。
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后半夜。姜予微看着头顶的千里江山图床帐出身,尽管她已经很困,可膝盖上的疼痛却让她久久无法入睡。
直到天色蒙蒙亮,她才浅浅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着一个。但等醒来后却是一个也想不起来,人也十分的疲倦,脸色极差。
她靠在游仙枕上发呆,思索着需要加快自己的计划才行。
昨天陆寂的话给她提了一个醒,以陆寂的聪明才智发现自己在暗中谋划的这些事情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拖得越久对她而言便越不利。
在脑海里又快速的快了一遍所有的细节后,她才起身穿衣。
裴仪给的那药效果很好,才一个晚上的功夫,膝盖便没有那么疼了。至少她可能自己站起来,只不过时间还是不能太久。
杏容正在外面吩咐竹韵再去那些药膏来,听到屋里的动静后忙推门进去。
见姜予微居然自己站起来了,惊呼一声忙跑过去扶着她的胳膊,“我的好夫人,您是想吓死奴婢吗?快快坐下,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得好好养着!”
姜予微失笑道:“我不过是皮肉伤而已,哪有这么夸张?”
“夫人,您就听奴婢的吧,万一留下旧疾可就得不偿失了。”
姜予微发现她念叨起来比起银瓶也不遑多让,“好,听你的就是。”
杏容安顿好她后,又拿来了一碗药膳。
姜予微自幼便不爱闻药味,看到粥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苦味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杏容,没有别的了吗?”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可是奴婢一大早就起来专门为您熬的。您放心吧,奴婢在这里加了两勺蜂蜜,吃起来不苦,您尝尝便知。”
姜予微将信将疑,又不想辜负的她一番心里。只好拿去勺子,舀了一点点放进先试一试味道。
一股浓浓的药物在她口中蔓延开来,但确实不苦,反而软糯可口。
姜予微顿时放下心来,大口朵颐,很快一碗药粥便见了底,“杏容,没想到你煮的药粥竟然这么好吃。”
杏容一笑,“奴婢的娘体弱多病,大夫说她虚不受补,不能慢慢养着,所以奴婢经常会想方设法的熬些药粥给她吃。她同您一样,也不爱吃苦。”
说话间,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她抬眸看起,正看到陆寂那张清俊出尘的脸。
第36章 上药
杏容背对着门口,未曾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绞了块温热的棉帕给她净手,见她一直没接才注意到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往后一看,慌忙屈膝行礼,“见过爷。”
陆寂淡淡的应了声,迈步跨入房门。
见他朝自己走来,姜予微手捧青玉描金海棠碗,迟迟没有动作。
她知道自己应该像杏容那样立即起身行礼,可是膝上的刺痛一遍遍提醒她昨晚那顿莫名其妙的惩罚。心中顿时梗了口郁气,头怎么也低不下去。
想打就打,想罚就罚,高兴了再逗弄两下,与豢养在笼中的鸟有何区别?如果她此时低头,岂不是连最后一丝尊严都没有了?
杏容在一旁看着,急得头顶都快冒出火星来了。便是在宫里也无人敢对自家爷不敬啊,慌忙去拉姜予微的衣袖,示意她不要与爷针锋相对。
谁知姜予微仍置若罔闻,只用指腹摩挲着碗口处精致的花纹,嘴唇紧抿,连眼皮子都未曾抬。
杏容后背的冷汗直冒,眉头几乎快皱进眼眶里。可是拉了几下姜予微都没有动静,她只得小心翼翼的去看自家爷的脸色。
见陆寂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杏容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她对姜予微的印象不错,只可惜该劝的都已经全劝过了,今后恐怕也无缘再见,不由的暗叹了声。
从门口到屋内,只有几步的路程。眨眼间,陆寂便已到了姜予微的面前。
目光轻扫过姜予微的脸,面色苍白虚浮,眼底泛起一层淡淡的青乌,原本润泽似樱桃的唇瓣此时也失了血色。
他深深看了一眼,挥手让杏容退下。
杏容担忧的看向姜予微,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说,躬身告退,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百年的合欢树实在太过繁茂,硕大的树冠遮住了大半的阳光,使得屋内哪怕是在白天也有些阴冷。不过现下已经是入夏,如此反而更加舒爽。
陆寂见她仍装作鹌鹑无视自己,又气又觉得好笑,“做错了事竟还敢跟我甩脸子?”
姜予微抿唇,默默将碗放回到桌子上。双腿不好用力,她便用手撑住椅靠,直接滑下去,然后直挺挺的跪在陆寂面前。
膝上的剧透让她的脸立即有白了两分,她咬牙忍住,语气谦卑恭顺,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予微知错,要打要罚悉听爷的吩咐。”
她这哪里是知错?分明是拿话在噎自己。
陆寂气得脸色铁青,几番想要教训她一顿。但见她疼得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到底是没狠得下心。
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又按回到椅子上,冷冷道道:“敢给我脸色瞧的,你还是第一个!”
姜予微也不敢做的太过,见好就收,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垂头不语。
陆寂见状,怒火这才稍微平息。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握住她的小腿,让她踩在自己的膝上。
姜予微吓得一跳,下意识的想要缩回,“爷,不可!”
“别动,老实点!”陆寂轻呵,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姜予微极其不自在,屁股下像是长了刺般坐立难安。
陆寂没有理会她,只是将裙裤撩到膝盖处。看到小腿上青青紫紫的一大片伤,他的眸色一深,从袖中拿出一个龙泉窑梅子青釉的小罐子。
罐子里是乳白色的药膏,同昨天杏容给她用的那种颇为相似,只不过味道似乎更加好闻一点。
冰片清凉的味道和麝香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他用竹片取了一块黄豆大小的药膏在掌心化开,姜予微这才知道他原来是想给自己上药。
陆寂的动作很是轻柔,三两下的功夫便上好了一边,比杏容要熟练许多。或许也是因为已经上过一次药的缘故,她只有些轻微的刺痛。
等上完后,他将带来的小罐子放在桌上,道:“晚上再敷一次,明日便无大碍。”
姜予微轻声道了声谢,“多谢爷。”
陆寂淡淡的看着她,轻笑道:“既然已经到了我身边,自当了断前尘往事,一心一意的服侍我。姜予微,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是何意。”
姜予微浑身一颤,刹那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这是在警告自己,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陆寂见她吓成这样,放柔了语气,“好了,明日是锦市的最后一日。你不是想去看鱼龙百戏吗?这两日待在屋里好好养伤,不要在随意走动,明白了吗?”
“知道了。”她勉强挤出几个字。
陆寂应了声,转身离开。
他一走,杏容立即进到屋内。见到姜予微脸色惨白,心道果然如此。有些不忍的安慰道:“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
杏容微怔住,有些不确定的问:“爷......方才可有说什么?”
第37章 下棋
姜予微指着桌上的龙泉窑梅子青釉小罐,道:“他只留下这个,然后叫我好好养伤。”
杏容怔住,不敢确信的又问了一遍。待得到同样的回答后,她脑中所有思绪才又开始流转。顿时便想起离开溧州的前一晚,裴仪看到在她为爷缝制云靴时所有的那句话。
彼时她还心存幻想,以为自己对爷而言是不同的,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杏容苦笑了声,垂头恭谨的行了一礼,然后退出门外。
有些人终归不是她可以肖想的......
陆寂送来的药果然有奇效,入睡前姜予微又用了一次。等翌日醒来后发现竟然不痛了,下床走了两步也丝毫没有感觉到不适。只是膝上的淤痕还未散去,所以瞧上去还是有些骇人。
合欢树上的黄鹂鸟一大早便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停,昨晚不知何时起了风,毛茸茸的花落了满地。
古人惜花,见此情形难免悲春伤秋一番。姜予微也觉得可惜,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觉得此物可以入药,有解郁安神的功效,若是能拿去换些银子就好了,说不准还能赚上一笔。
坐在窗前简单梳洗过后,她起身去前厅用膳。陆寂今日难得有空,一整日都待在屋里陪她下棋。
说是陪她,其实是相反。
姜予微自诩棋艺不错,可每当她觉得自己快要赢下这盘时,陆寂忽然会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落下椅子,瞬间扭转局势,然后杀她个片甲不留。
一连输掉十五局,她气馁的扔掉手中的黑子,闷声道:“不玩了,每次都是我输,没意思。”
陆寂哑然失笑,“是你说要下棋,怎么输了还恼起来了?”
“爷哪里是在下棋?分明是故意在戏弄我。明明每次都可以将我一网打尽,可在关键时刻你偏又放我一马,等到我以为自己快要赢时又当头一棒。”
陆寂见她桃腮带怒,薄面含嗔,颇为受用。起身走到她前面,将她拉起坐在自己怀里,温声道:“善弈者谋局,不善弈者谋子。你一心想压我一头,如何能赢?”
说罢,他指了指棋盘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道:“你瞧,黑子若是下在这里当如何?”
姜予微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原本死气沉沉的黑子立即又活了。而且只需要再堵住附近的白子,那这局必定是黑子获胜。
棋局之妙,变化莫测。她惊叹不已,“爷智谋无双,这手妙棋当真了得。”
温香软玉在坏,陆寂陡然想起那日在锦市上,她回眸看向自己的那一幕。张扬明媚,潋滟生辉,璀璨的眸子仿佛将所有的星光都盛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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