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寂轻笑,点头温声道:“周大公子,周二姑娘。”
周淑则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松开刘敏如死死握住她的手,盈盈一拜,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欢喜。
“陆大人,好久不见。自上次京城一别,已有半载,不知大人可还安好?”
“多谢小姐记挂,在下一切都好。”
周淑则柔柔浅笑,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道:“此处人多,不知可否请大人移步到前面的望月亭一聚?”
陆寂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头看向来姜予微,似乎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第34章 妾室
姜予微原本正盯着碎瓷片上的缠枝花纹在出神,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的气氛有些古怪,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陡然反应过来,咬牙暗骂陆寂真不是个东西。这位周二姑娘明显是对他有意,可他居然把自己拉出来当那只出头的鸟。
人家姑娘特意相邀,难道自己还能说不去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为难自己!
想着,柔声道:“爷,盛情难却,左右时间还早,怎好辜负了周大公子和二姑娘的一番美意?”
陆寂眼睫微垂,清冷俊逸的脸上挂着淡淡笑意,道:“也好,那就劳烦两位在前面带路了。”
不知为何,姜予微忽然觉得陆寂可能是动怒了。明明他现在与往常无异,可她还是有股强烈的直觉在告诉她是真的。
旁边的周淑则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嘴角的笑容逐渐沉了下来。回想起方才听到的那句“夫人”,她再次深深打量了姜予微一眼。
见姜予微虽然装扮简单素净,但难掩容色。云髻峨峨,眉如远黛。
一袭雨花锦宝相花纹对襟襦裙裁剪得当,勾勒出完美的身形。肩若削成,腰若纨素,灿如春华,娇腮欲晕,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一行人穿过热闹拥挤的长街,来到前面不远处的望月亭。亭子半悬于河上,河面不宽,两侧是青砖灰瓦的人家。
青苔痕旧,柳丝垂在水面。露花倒影,烟芜蘸碧,灵沼波暖。时不时还可以看到船夫撑着小船慢悠悠划过,烫起层层涟漪。棹歌归去,蟪蛄鸣啼。
淮阳城内有数条这样的小河,如星罗棋盘遍布全城,而这些小河最后都会汇入到城外的淮水当中。
桑虎和周氏兄妹带来的那些下人守在四周,避免有人来打扰。
进入到亭中后,周淑则摘下幕离,姜予微这才看清她的容貌。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冰肌玉骨,仪静体闲,不愧是大家闺秀。
然而这时,周淑则却忽然来到她面前,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言辞恳切道:“方才小妹多有冒犯,还望姑娘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淑则在此代她向姑娘赔罪了。”
刘敏如紧咬下唇,慢吞吞的挪到她面前,也屈膝顿首,声若蚊蝇,“还请姐姐恕罪。”
姜予微颇为意外,忙将两人扶起,“周二姑娘言重了,两位都快请起吧。”
并非是她大度,而是人家的姿态摆得这么低,再计较倒显得她得理不饶人了,况且在这件事情上她也并未吃什么亏。
她用了些力气,但周淑则仍是坚持不起,道:“若非姑娘,敏儿方才已犯下大错,姑娘当受我们一拜。”
恃强凌弱,巧取豪夺,无论是哪一条对女儿家的名节都是毁灭性的打击。好在没多少人知道刘敏如的身份,不然流言传出去后果难料,更何况她还险些得罪了锦衣卫。
姜予微无奈,知道她们真正想求的人并非是自己,求助的看向陆寂。
“起来吧,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陆寂眉眼温和,声音清朗,看不出一丝恼意。
刘敏如长松了口气,感觉这位锦衣卫副指挥使并不像她爹口中那般的残暴可怕。不过到底是不敢再惹出什么祸端,默默缩在周淑则的身后,一言不发。
陆寂问:“我记得二姑娘是家中独女,不知她是......?”
周淑则一笑,道:“陆大人有所不知,敏妹妹的父亲乃是淮阳通判刘怀青刘大人,她的母亲正是我们兄妹的表姑母。两家有亲,再加上我们几人年级相仿,所以经常往来。”
难怪方才会有恃无恐,原来竟然是淮阳通判的女儿。姜予微恍然大悟,如此说来这位周二姑娘的父亲当时淮阳的知府周承了。
“原来如此。”
陆寂深深看了刘敏如一眼,又道:“我与令尊周大人也是许久不见,不知他近来可好?”
“我爹他还是老样子,总是在府衙忙于公务,连我们兄妹都甚少见到。不过他听说大人来要,昨日用膳时还在念叨要与你好好叙叙旧。”
周淑则说着顿了顿,转头看向他身后的姜予微,笑问:“对了,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姜予微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莞尔一笑,道:“我姓姜,乃是溧州户房经承姜家的女儿。”
她如今身份尴尬,虽说陆寂已经下过聘金,但并未行过妾礼,官府的户籍名册上也未有登记,所以算不得是名正言顺。她这样说合乎情理,纵使是陆寂也挑不出错。
“姜?”
周淑则唇齿间轻声呢喃着这个字,神情意味不明。
一直没有说话的周景宣“唰”的一下打开泥金扇,朗声笑道:“方才听府上的下人称呼这位姜姑娘为夫人,陆大人何时成亲了,我等竟是不知?”
眼下刚刚入夏,天气并不炎热,但街头已经有不少年轻的公子哥手持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
周景宣自诩风流潇洒,这等雅事怎肯落入人后?才将暮春,他便寻了这把泥金扇回来。
陆寂看向姜予微,淡淡道:“陆某尚未成亲。”
几个人皆是一愣,姜予微忙解释道:“诸位误会了,我哪有这个福气?”
不是妻子却又被称为夫人,那便只能是妾了。众人了然,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有所不同。
周景宣更是放肆,一双贼眼直勾勾的盯在她身上来回逡巡。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尤物,只可惜了是陆寂的人。不然也可想法子弄过来,浅尝一二。
他的相貌不如妹妹周淑则,但也算得上是周正。不过长年累月的流连秦楼楚馆,让他内里早已虚浮,目光粘腻得让人很不舒服。
周淑则对自家哥哥的德性了如指掌,知道他这是老毛病又犯了。见状暗叫了声不好,忙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了他一把。
手上没有留劲,周景宣吃痛不已,面上的表情差点没有绷住,但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假装无事发生,实则自己也是一阵后怕。
陆寂是一条随时会发狂的疯狗,凡事被他盯上的人就没有好下场。
忙偷偷去看他的神色,见他笑容晏晏,好似根本没有发现刚才的异样,也就放下心来。
周淑则适时转移了话题,笑道:“方才见姜姑娘射箭,英姿勃发,以前可是学过箭术?”
姜予微摇头,“不曾学过,只是年幼时嘴馋,经常用石头打枣,方才能射中单纯是凑巧而已。”
“姜姑娘何必自谦?从未学过竟然也能射中,可见天赋异禀。”
说罢,她上前亲昵的拉过姜予微的手,道:“不知为何,我一见到姜姑娘便觉得亲切。姑娘若不嫌弃,在淮阳的这几日不如搬来与我同住如何?正好我们兄妹也可略尽地主之谊。”
“这......怎好打扰府上?”姜予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心想这件事她也做不了主啊。
不过她对周淑则倒是不讨厌,举止有度,进退得宜,行事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周淑则看出了她的为难,笑了笑,转而询问陆寂,“陆大人以为如何?”
陆寂轻笑,婉言拒绝,“此次回京,陆某尚有公务在身,故而不敢在路上多做耽搁,怕是要辜负二姑娘的盛情相邀了。”
周淑则有些失望,但也只是一瞬间。她扬起笑容,没有过多纠缠,而是善解人意的问:“那大人何日启程?我也好前去相送。”
“我在城中还有些许杂事要处理,归期未定。”
接二连三的拒绝,姜予微都要怀疑陆寂是不是不解风情了。
然而周淑则神色未变,落落大方的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淑则便不打扰了。大人若有需要,可随时来找我。”
周景宣也忙道:“对,陆大人若有用得上我们兄妹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们。”
“那陆某在此先谢过两位。”
他拱手行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歉意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初到淮阳也有些疲倦,今日先告辞了。”
“大人慢走。”
陆寂点头,再次与他们告辞,然后带着姜予微扬长而去。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人群当中,周淑则才默默收回视线,眼中暗潮涌动。
一旁的刘敏如垂头丧气走过来,带着哭腔道:“淑姐姐,我该如何是好?要是让我爹知道,他非叫人拿板子打我不可。”
周淑则柔声安慰,“妹妹不必担忧,方才陆大人不是未曾怪罪你吗?有姑母在旁帮你说好话,姑父不会罚的太过,你放心吧。”
刘敏如抽了抽鼻子,心情还是低落。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别让姑母担心。”
刘敏如耷拉着脑袋,带着一群同样死气沉沉的下人走远了。
周淑则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心道要不是因为她姓刘,自己才懒得跟这个蠢货打交道。
周景宣犯了错,不敢再她面前闹腾,小心翼翼的凑上来,道:“二妹,爹不是说那陆大人手段毒辣,冷心冷肺,让你不要再惦记了吗?”
“大哥,陆大人才高雅望,出身不凡,试问世间有几人能出其右?”
周景宣知道自家妹妹一向心比天高,撇了撇嘴道:“神女有心,哪也得要襄王有意才行啊。”
“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站在陆大人的身侧。”周淑则一笑,不以为意,眼中流露出势在必得。
“我看未必,方才陆寂就没多看你一眼,注意全落在他那小妇人身上了。”
周淑则看向热闹的长街,神色淡淡,“不过一个妾室罢了,何须在意?如今的世道,哪个男子不曾纳妾?我若是嫁过去便是正妻,只要她恪守本分,这点容人之量我还是有的。”
以周家和刘家的关系,陆寂就不可能娶周家的女儿为妻。周景宣懒得和她多说,随意扯了个借口便往秦楼楚馆而去。
第35章 动怒
日近晌午,长街上的行人不减反增。茶楼酒肆每到这个时辰座无虚席,有的门前还排起了长队。
堂倌脖子上搭着汗巾子,只穿一件短褐色单衣,也不察觉冷。迎来送往,一刻未曾停歇。若是仔细瞧,定会发现他的腿脚比别处的堂倌要细些。
桑虎派了人去取马车,他们则站在路边稍宽松的槐树下等候。
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姜予微闲来无趣,便看着拐角处卖馄饨的娘子干活。
那位娘子身材壮实,干起活来极为麻利。袖子用竹青色的襻膊束起,和面、剁馅、擀皮,一气呵成。
眨眼的功夫,一碗饱满多汁、香气扑鼻的馄饨便已做好。
她早膳只用了两个酥黄独,又走了大半天的路程,腹内早已空空。如今看到这色香诱人的馄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回头看向身侧的人。
陆寂长身玉立,哪怕在此等了许久,脸上也未见一丝不耐。气度清雅出尘,站于人群中宛如置身于鸡群,惹眼得要命。
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在同行好友的催促下,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鬓边簪的芍药花还是刚从小贩手里买来的。
花面相映,娇艳俏丽,少女满脸羞涩的递来一个做工精巧的打籽绣潞绸香囊,怯生生道:“公子,这是奴家亲手所绣,公子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欲织双鸳鸯,终日长成匹。寄君作香囊,长得系肘腋。
这淮阳的女子倒是比溧州的胆大些,短短一刻钟便已有三人来赠香囊了。
陆寂照旧未收,眼眸如粼粼春水,唇边抿着清浅的笑,温和有礼道:“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今日初到淮阳,满身风尘,怕污了这贵重的香囊,故不敢受,还请姑娘收回。”
第三遍,一字未变,连说话时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姜予微在旁看着,别说他这般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那女子被拒后非但没有气馁,两颊红霞反而更甚,口齿紧张到磕磕绊绊,“不、不要紧的,脏了洗洗就好......”
陆寂一笑,道:“我已有香囊。”
那女子“啊”了声,怔怔的呆在那儿,张了张嘴还想再争取一番。
但与她同来的好友却立即反应过来,眼前的男子衣着华贵,气宇轩昂,想必来历不凡。而且方才没有注意到,男子身后还带着一位绝色的美人。
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初到淮阳未去客舍安置,而是想带那女子来逛锦市,可见是珍之爱之的,何必再去自取其辱,忙将人来了回来。
姜予微见那女子被拉走时仍一脸不甘,暗叹看来今晚又要多一个失意之人了。
好在此时马车终于赶到,陆寂兀自上车,她跟随其后也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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