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传统媒体也在追求市场效益的时候,要在介于严肃与娱乐之间找到平衡十分困难。
“说来听听?”夏予很快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传统工艺在工业时代的落伍——举步维艰的扎染手艺人,这个怎么样?”夏予趁热打铁回复。
夏予这句话一发出,就收到了对方的语音电话。
“我发现在我住的民宿隔壁,有一间扎染坊,最近在尝试用直播带货卖他们的成品,但是一直没成功。”夏予接到电话便单刀直入,直击主题,“我其实发现了这个扎染做出来的布料颜色都特别好看,质量也好,和机器做得差别很大,但就是卖不动。”
夏予的同学问道:“这扎染技术是非遗吧?当地没有大力宣传吗?”
“当地现在还是把这个放在旅游这块宣传,做这个耗时长,单价高,在网上卖的话大部分人都以为是骗钱的,不相信它们是纯手工做的。” 夏予也考虑过她问的问题。
于是补充道:“明天我们准备策划一个慢直播,你这边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宣传?下次你可以直接来采访这位阿奶。”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对方很快就答应了。
夏予在辞职之后,再一次体验了加班工作的感觉,她靠在床头上,腿上放着电脑,写明天的直播大纲和流程。
她怎么又一次稀里糊涂地掺和进来,这次操心起了当地的电商直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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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暖阳铺洒在这座小镇上,阿玲婶染缸里的水也映出波光粼粼的色泽。
夏予一早就联系了原念,让当地的县级融媒体在各个平台的矩阵账号中发布今天中午开始的慢直播预告,虽然没什么流量,但聊胜于无。
“到时候我这个镜头卡阿玲婶的上半身近景,这个镜头卡手部特写,最后这个给到全景,可以吧?”贺霂效率很高地搭建起了设备,甚至还细心地摆好了反光板,仿佛在拍纪录片。
夏予向他比出一个ok的手拾,并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赞扬,同时给原念所提供的当地媒体联系方式打电话。
“我也准备好了。”祝与安坐在展现各机位的主屏幕旁,桌上摆着她的电脑和平板,她手里还拿着手机,“我可以用三个号刷弹幕,给你们当气氛组。”
这场直播虽然摒弃了贺霂所说的土味带货方式,但还是参考了他所说的需要气氛组的建议,只不过改为线上气氛组。
阿玲婶特意换了身崭新的衣服,在她眼里,直播就和上电视一样重要,要穿着体面才不会闹笑话。
阿玲婶年轻时家境不好,没有机会读书,这也导致了她不识字,便只能由她的儿子帮她念夏予写的直播提纲,帮她梳理流程。
“您到时候只管教夏予怎么做,然后说一说这些花样和工艺起源就行,今天不卖东西。”贺霂也帮忙补充道。
担心阿玲婶一个人太紧张,夏予准备充当NPC,自然地指引直播流程的进行。
“我们这个不是那个什么...直播卖货吗?”阿玲婶露出茫然的眼神。
祝与安笑着解释道:“阿婶,我们今天先向大家介绍这个东西,把大家吸引来之后,以后慢慢卖来得及!”
阿玲婶这才点了点头,坐回自己的藤椅上。
夏予见各个平台账号都发好预告,她也成功联系好几家媒体事后进行报道,便对大家说道:“现在时间差不多了,那我们开始吧。”
她走到阿玲婶身边坐下,在贺霂向她示意开始后才开口说话。
“阿玲婶,我们最常做的花样是哪种呢?”夏予拿起手边厚重的花样图册,轻轻翻开,随着时代发展和审美的发展,扎染的纹案也在逐渐更新,这本册子不仅仅代表着图案的种类,更昭示着当地美学的变迁迭代史。
阿玲婶眼神不知道该看哪个镜头,便只好对着夏予说:“我们最常做的是这种对称花的样式,不过这个图案做起来没那么简单,过程里没缝好、没对折好,那花样就不好看了。”
她翻到自己口中所指出的花纹对应页,对夏予笑着说:“你可得好好学!”
“我们先给这个布打版。”第一次直播,为了节约时间,保证能在下播前完成一样成品,这次选择了头巾大小的布。
阿玲婶拿起一张透明的塑料膜,熟练地将其折了数折,用马克笔在上面画出对应的图样。
她给夏予示意了一下,如何用棒槌敲击钉子,在塑料膜上留下了几个破洞:“我们到时候把这个铺在布料上面,刷一层染料,之后沿着染料的痕迹缝,染出来就会很好看。”阿玲婶详细地解释道。
“那我们用的染料是什么做的呢?”夏予瞥见旁边染缸中的蓝靛色染料,液体上方还依稀可见几片碎叶。
阿玲婶随后用大棒槌搅拌染缸中的染料,贺霂顺势切换镜头,给观众展现透着清澈地蓝地染料。
她说:“这个颜色是用板蓝根做的,对身体好。”
“是我们用来预防感冒的板蓝根吗?”夏予是第一次听说,不免有些意外。
“对,我们扎染用的都是那些纯天然的东西,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用这些东西染出来的颜色,不容易褪色。”阿玲婶将染料用刷子在叠在布料上的透明膜上刷了几遍,再掀开时,底下的白布已经有了未来图案的线条。
阿玲婶将穿过线的针递给夏予,教授她如何折叠,如何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的妇女从小就离不开针线活,这才练就了精细度极高的眼神,即便上了年纪,在工作时也不需要用到老花镜,一针一线都十分熟捻。
当全部扎完时,中午的烈日已不复存在。
夏予没有想到,仅是头巾大小的布料,就需要花费她一整个中午和下午的时间才能缝好,而坐在她身侧的阿玲婶早就打版、扎缝好了五六条头巾。
“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继续上色。”阿玲婶给夏予拿了双塑胶手套。
她熟练地把布放入清水当中漂洗,待完全浸湿后,再放入染缸之中,反复揉捏,以求整条布都充分沾满染料。
“就这样染,颜色就能固定住吗?”夏予还是不理解这种染色的原理。
阿玲婶把染好的布放在石桌上静置,回答道:“要反复染十几次,然后过一遍热水,颜色才够好看,才不容易褪色。”
从阿玲婶的指缝之中,也能看出她长年累月地接触扎染,那抹蓝靛色早已沁入她的全部认识,这便是传统工艺的继承人。
夏予思索了一番,用她脑内仅存的、为数不多的中学时期化学知识来理解,这大概就是一种古代劳动人民所研究出来的,最古朴的氧化还原反应。
待全部完成时,已经日落。
她同阿玲婶一起将拧干的布料中的线剪开,抖开时,便呈现出如最初图纸上那样的花纹。
夏予只觉得神奇,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难以估量,在没有印刷术的年代,单靠折叠、缝线便能出现栩栩如生的图案。
直播结束后,她站起身,伸展她端坐一整天后僵硬的脊背,
贺霂拿着手机,走到夏予身边,故作神秘地说:“你知道刚刚最多有多少人在直播间吗?”
“多少?”夏予从他的表情中,能猜出直播间肯定小火了一把,但她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类型的慢直播,具体情况她预测不出来。
“十万人!”祝与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代替贺霂回答夏予的问题,“我还想当气氛组呢,没想到我发一条评论出去,马上就被真的观众给淹没了。”
“账号的粉丝也涨了近三万,我刚刚还紧急创了个粉丝群。”贺霂在夏予开播前的授意下不断地留意评论区动态,极大部分的观众都在问购买方式,他就以管理员的账号,引导粉丝加平台的粉丝群。
之后的事,他们就不用太过操心了,直播的模式和销售方式,夏予都已经做出示范。
直播全程都比较顺利,除了中间打光灯的灯架倒了,贺霂出镜紧急维修了一下。
回筑云客栈时,夏予和贺霂并肩一起走,祝与安很识眼色地早早溜走,不打扰二人。
贺霂在直播时就注意到夏予的手被针给磨破皮了,在路过小诊所时对她说:“等我一下。”
半分钟后,他带着棉签和一瓶碘伏走出来。
在夏予疑惑的目光中抬起她的右手,用棉签蘸取碘伏,轻轻在伤口上点抹。
棉签蘸着冰凉的药水,和创口接触,带来一丝凉意,夏予指尖忍不住回缩,又被贺霂不容抗拒地握住。
夏予抬头看他,二人视线碰撞,贺霂往下偏开了视线。
是她的鼻梁,鼻尖上有一颗极小的痣,给整张脸平添一丝妩媚,在素白的一张脸上竟然意外的和谐。
“我房间有创可贴,等会给你拿。”贺霂说。
第10章 婴儿车、妻子和丈夫 “叩叩叩!” ……
10
“叩叩叩!”
夏予刚洗完澡就听到了敲门声。
她推开门,门外的是贺霂。
贺霂的头发微湿,刘海温顺地贴在额前,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纯棉T恤,让人很想摸一下布料的质感。
他手里拿着一盒未拆封的创可贴。
夏予刚吹好头,发根在干燥的环境中微微炸毛,显得更加蓬松,发尾还有些许湿润,有几簇正贴在她的锁骨上。
“谢谢。”夏予伸手接过创可贴,但贺霂没有要回房间的动作,迟疑地问道,“还有事吗?”
贺霂看向她的眼神分明是在暗示他还有话要说。
一个月夏予说想要去看海,但正值暑期,在岸边遇到的只有游客,不会有鸽子。
贺霂便提出下个月再去,错峰去体验感更佳。
但他看夏予似乎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提醒她。
夏予脑中飞速回想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可能是太久不用工作,睡眠得到了保障,记忆力也飞速提升,她居然想起了一个月前的约定:“我记得的,明天下午出发怎么样?可以去看落日!”
明明没有给对方提醒,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贺霂略带欣慰地点头,说:“嗯,晚安。”
夏予点了点头,愣愣地看着着自己就快愈合了的伤口,回应道:“好的,晚安。”
夏予等贺霂转身回房间后才合上了门。
她坐倒在懒人沙发上,看着矮桌上点燃着的香薰蜡烛火光微微颤动,闻着舒服的木质香发呆。
夏予好像很难形容自己和贺霂之间的关系,表面上像是朋友,但从小到大没有和自己关系这么密切的异性朋友。
一时间不知道是她学生时代过于循规蹈矩,还是现在过于孤独了。
香薰上的烛芯发出“啪”的声响,把她从莫名其妙的思考中惊醒。
算了,先睡觉,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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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实际上地处内陆,并没有海,而这边的民俗或许是对大海情有独钟,给许多湖泊都命名为海。
夏予和贺霂所要去的是与灵泽村最近的鸣海,说是最近的,但实际上距离了近二十公里。
午后,一辆红色敞篷车在环湖公路上行驶,车上坐着的正是夏予和贺霂。
夏予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攥着渔夫帽,侧靠在椅背上欣赏沿途风光。
她午饭后本做好了坐上电动车出发的打算,在客栈门口看到了贺霂提前租好的车才松了一口气,这么长的路途,总算能体面一些、少一些颠簸。
原本早就约定好一起去的祝与安,突然借口要和阿玲婶学扎染而爽约,明明前几天她还很期待今天的出游,夏予表示不理解,但也尊重祝与安的选择。
而祝与安爽约的真正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原定三人的旅途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这里真好看。”这是夏予来到云城之后发出过的第无数次感叹。
除了错落有致的树木景观,蓝天白云也毫不吝惜地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来到这里的人。
“这就是鸣海沿线,我们马上就到了。”贺霂手搭在方向盘上,脸上带着笑意,用余光注视着正一脸惬意的夏予。
湖面在太阳光反射下泛出金色,成群白鸽从湖面上掠过,远方还依稀可见几只游船在缓慢划行,再远一些则能看到绵延的山脉。
夏予面对这样的景象,忍不住说:“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能一直开下去。”
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正在辛苦开车的是贺霂,这话有把他当司机的嫌疑。
“如果能一直有油的话,我也支持。”
贺霂将车开下环海路,驶进狭小的公路中,逐渐减速,“我们已经到了。”
待车停稳后,夏予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右脚刚落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怎么了?”贺霂绕到夏予下车的那一边,才发现她倒霉地踩进一个小泥坑之中,原本白净的帆布鞋,如今陷进去了一半。
这附近的土地比较松软,遇到雨天泥地里便容易蓄水。
当地只顾着修缮公路,而忽略了临时停车的小土坡,这里和外面的柏油路格格不入。
夏予大概是今天运气不好。
贺霂搀扶着夏予,才总算帮她另一只脚平稳落地。
此刻,后座上的露营设备还没来得及拆卸。夏予和贺霂,一人单脚站着,靠在车头上,另一人蹲在地上,一手拿着矿泉水,一手举着帆布鞋冲洗底部的泥。
夏予的视角下,只能看到贺霂毛茸茸的脑袋。
这颗毛茸茸的脑袋突然抬起,和夏予对视,他说:“好了,可以穿上了。”
夏予弯下腰想接过鞋,但赶不上贺霂握住她脚腕的速度,她只得沉默地看着他帮自己穿鞋、系鞋带。
就像童话故事里,王子为灰姑娘穿上华丽的水晶鞋,找到了他寻找已久的心上人,从此之后灰姑娘不用再担心午夜过后消失的南瓜马车。
“谢谢。”夏予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帽子戴到了头上,在地上蹭了蹭鞋底上的水渍。
贺霂站起来之后比她高出了很多,站在她身侧时她只能仰头去看他。
“不客气。”贺霂把水放回背包里,打开后座的门,拿出一系列露营设备,继续说道,“我们赶紧去占个好位置。”
“我来拿点吧。”夏予伸手想去分担一些设备。
贺霂见夏予手忙脚乱,拎起两个大包后,给她分配了个最轻松的设备:“那你推着这个露营车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走在前面的是夏予,推着小小的露营车,露营车里还放着两个圆形抱枕,跟在后面的是贺霂,双手都拎着大包。
远远看着像是一家三口,婴儿车、妻子和丈夫。
鸣海算是云城的著名景点,前来打卡拍照的人绝不会少,尤其是下午,大家都想着占个好位置等待日落。
“看起来人已经很多了。”作为景区,当地划分了一大片空地作为停车场,而从现在这个小土坡改造成的停车场所停的车来看,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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