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娘且等,三日后,我定会带着‘阎王愁’重新来拜访言正使。”
坚定的话音随着他扬鞭离去而消失在那繁杂街口那摇曳的灯火中……
顾青渊迎着风,神采飞扬,在他那清亮的眼神里,整个世界仿佛都能轻而易举地收入眼中。
云容感叹这世间之事真是奇怪,上一世的自己,为何遇见的不是这样的顾青渊?
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庞,提醒自己要保持着清醒。
“他是怎样的人,也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云容转头回到驿馆内,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顾好言君山。
***
言君山病倒后,言谨行劝言君山多休息,可言君山哪会听,他依旧拖着病体坐在桌前处理着公务。
言谨行见劝不动父亲,只能尽力多帮着父亲。
他日日待在言君山的书房内,协助言君山没有处理完的事情。
此刻言君山披着外套坐在桌前看着这几日送来的拜帖,可没看几张,他便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言谨行忙给言君山端来一杯茶水,“父亲,您安心回屋去休息,儿子看过后读给您听。”
言君山喝下茶水缓过一口气,摆了摆手,“为父的身体自己清楚,等我们回了拥月城,那里干燥温热,身体自然就好了!”
他放下茶杯,恰好杨玉娘端着一碗药进来。
“大人,您的药,小心烫……”
等言君山将药喝下,杨玉娘接过药碗后,不知从哪儿拿出几颗蜜饯递到言君山前面。
“大人如果觉得这药太苦,您可以吃个蜜饯去去苦。”
言君山拿起一颗蜜饯放在手心,宽慰一笑。
“这个是小容儿的主意吧?”
杨玉娘也跟着微笑道:“是的,每次属下来给大人送药,她都要跟属下说要记得带这蜜饯给大人。”
“她最近在忙什么?最近没怎么看到她人呢……”言君山将蜜饯放进嘴里,又拿起一本公文看了起来,随口问道。
杨玉娘收拾好药碗,显得犹豫不决。
“小容儿怎么了?”言君山见杨玉娘欲言不止,便又问了一次。
杨玉娘看了眼言谨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小容儿她也想来看大人,只是又怕打扰大人您休息,所以每次都是等在门口,不敢进来……”
“什么?”言君山震惊得急忙放下手中公文,站起身来,打开门往院门看去,果真看到院子外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
“快……让她进来,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她在外面冻着!”
言君山着急得想要自己跨出门去,被言谨行抢了先。
“父亲,儿子去吧……”
言谨行不情愿地走到院子门口,看着鼻尖泛红的云容,冷声道:“你这苦肉计用得倒是挺好!”
云容朝自己手心里哈了几口气,微微跺脚。“哥哥不让我去打扰父亲,我便不去打扰,可是,难道我连在门口看着也不行吗?”
在言君山病倒那日,言谨行就下令,没有他的允许,无关人等不得打扰言君山养病,包括云容。
第31章 惺惺相惜
因此,云容只能每日在小院外站数个时辰。
她就是想确定言君山是否安好。
而今日已是顾青渊说的第三日,眼看着这已过未时,顾青渊还没有来。
云容心中越来越急,因此拜托杨玉娘帮忙,她想见见言君山。
实在不行,她只能自己另想办法。
杨玉娘也早就于心不忍,才帮云容向言君山递了话。
自从上次顾青渊的事情之后,所有人都看得出,言谨行对云容的态度越发刻薄起来。
可杨玉娘和孙义只是侍从,并没有劝说的份量,只能暗地里多帮着云容。
言谨行则是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何墨告诉他,在参加寿宴之前,她曾和孙妙儿进入过他的房间。
他敢肯定是云容怂恿孙妙儿,借机窃取自己的机密,然后在进宫后,向顾青渊通风报信。
只是他缺少实质性的证据而已。
他不允许在他的身边存在一个让他无法掌握的人。
只是云容深受父亲喜欢,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将她赶走。
云容跟在言谨行身后,刚踏入院内,就听见孙义从驿馆前堂匆忙而来。
“少使大人,驿馆外有人递了拜帖,想见正使大人一面。”
云容眼睛一亮,她刚想开口问是谁。
言谨行想都未想,直接回绝:“不见,跟他说父亲身体有恙,谁都不见……”
他话没说完,只听见一个威严宏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后院,“听闻言大学士抱病在身,顾淮之特意前来探望!”
随着声音的落下,言谨行缓慢转身,在看清来者是何人之后,他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收起不耐之色,转而脸色严肃郑重。
“谨行不知是顾大人亲临,有失远迎!快里面请!”
言谨行弯腰作揖,难得的谦恭有礼。
至少别人看来是这样,只有云容知道,他就是擅长伪装自己而已。
因为前来的这位大人不是他能得罪的人。
在孙义身后一行人缓缓踏步进来。
其中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那男子和顾青渊有几分相似,看年纪,应该就是顾青渊的父亲,当朝太傅顾淮之。
上一世时,云容从未见过顾淮之,只从顾青渊和其他人口中得知一些不太准确的消息,自从顾青渊被秦柔册封为定安王后,顾青渊便与顾淮之断了关系。
顾淮之也不知为何,向陛下递了辞呈,回家养老去了。
而现在,云容知道了事情背后所暗藏的真相,这世上有些事并不是人云亦云就是事实。
当时的顾青渊想必也是有其中不得不顺从秦柔的理由……
云容看着眼前之人和她想象中有所不同。
她本以为顾淮之会和言君山相似,温润而谦雅。
可今日一见,顾淮之更像是一棵苍松,言行有力,傲然坚韧。
顾淮之端正俊朗,额头宽阔,脸色红润丰满,一双如墨的锐眼仿佛能洞察人心,一看就是个沉稳内敛之人。
站在顾淮之身后侧的,其中一人就是顾青渊,今日的他身穿竹纹白色锦服,更显得他清朗之姿。
在顾淮之另一侧,则是一位眼睑微阖,似醒又未醒的青年男子,他眼神是宿醉后的迷离,容貌虽算俊秀,只是五官普通,极易湮没在人群中,令人寻找不到。
就是这个看似寻常的人,就是“阎王愁”——宋白及。
宋家世代从医,医术精湛,一双妙手在南凌极负盛望,只是宋家一向人丁不丰,现如今只剩宋白及一人。
看见这个前世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云容别开脸,有些心虚。
目光又掠过顾青渊,细细一想,顾青渊上一世也是被自己所毒杀身亡,这左右都是心虚,干脆悄悄退之一旁,见杨玉娘从院子内出来,便静静地躲在她的身旁。
她从言谨行刚才态度上的转变就能看出,顾淮之的到来,不仅是自己,连言谨行都是出乎意料的。
顾淮之是当今南凌皇帝凌九胤的启蒙恩师,更是一直教导数载至今,在南凌朝中的声望和言君山在北夷的份量不相上下。
师恩如父。
他亲自来到驿馆来探望言君山,重要程度相当于南凌皇帝亲临。
因此,言谨行才立刻变了脸色,不敢有一丝懈怠。
顾淮之微微颔首之后,随言谨行一同进入内院,顾青渊和宋白及随在身后。
顾青渊在经过云容身旁时,还不忘朝她露出一许宽慰的笑意。
云容没有随他们一同进入院内,而是在外静候。
从她看到顾青渊和顾淮之出现在驿站内时,她就明白言君山的病情定会有所好转。
落日西下,掌灯时分。
院门终于打开,言君山亲自将顾淮之送到小院门口,看气色,俨然比之前多了分精神。
宋白及的神色已然清醒,应当是刚刚他给言君山施了针。
言君山看见云容,连忙向她招了招手。
“来!容儿,快叫顾叔叔……”又侧过头向顾淮之介绍云容。
“这位是云容,今年六岁,是言某不久前新收的义女。”
云容悄悄揉了揉发麻的脚,有模有样地朝顾淮之行礼。
“云容见过顾叔叔!”
看来两人谈得不错,竟开始以兄弟相称。
顾淮之爽朗一笑,“言兄得此女儿,真是好福气,此女娃一看便是有着玲珑之心呐!”
“此话怎讲?”言君山不解地问。
顾淮之眸光似无意掠过自己的儿子,“她在这门外能如此安静地等待,试问谁家六岁小娃能有如此定性?”
听到顾淮之不加掩饰地夸奖云容,言君山心里喜得乐开了花。
“顾兄谬赞了!”话里虽谦虚,实则喜色难掩。
顾淮之和言君山相互行礼,互道珍重。
两人的双眸中都有着惺惺相惜。
看到顾淮之一行人离开驿站后,云容才小心地来到言君山身边。
“父亲,您的身体可有好多了?”
言君山摸了摸云容的头,“为父好多了,多亏那个宋神医……只是……恐怕我们得提前动身回北夷了!”
“父亲,您身体虚弱,只怕不适宜长途赶路,我们可以再等几天。”
如果提前回北夷,那他的很多事情都将不得不中途放弃……
言君山主意已决。
“三日后,我们动身起程回北夷!路上不许耽搁!”
这让云容有些始料未及,难道自己也要跟着言君山去北夷?
第32章 三日后
“父亲为何突然要急着回北夷?”
言谨行不明白,明明刚刚还和顾淮之二人相谈甚欢,怎么在他走后却急着回去。
言君山轻拍了自己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谨儿,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今日顾淮之亲自前来,你真以为他带着医者是给为父看病的吗?”
他长叹一声,“他来,一是为了探查为父的病情,二是想提醒为父,为了两国好不容易的安定,在这节骨眼上,作为北夷使团正使,在南凌地界内可不能出任何事!”
“这顾淮之就是危言耸听,父亲切不可自我忧心!”
言谨行极力劝说道。
言君山摇头,“难道你还没明白?顾淮之让宋大夫留下,不正是此用意?”
果真,云容便见到宋白及去而复返,杨玉娘已提前给他安排好房间。
言君山一拂宽袖,牵起一旁声不吭的云容,“容儿,来,随父亲前来……”
云容随同言君山回到院中。
她惊讶于顾淮之居然让宋白及留在言君山身边,帮他医治,直到离开南凌为止。
这对她来说也算是好事,至少言君山的旧疾被治愈的可能性又增加了许多。
她得了点闲,便立即去问宋白及,关于言君山的病况如何。
宋白及正在低头整理自己的药箱,头也未抬。
“只要有宋某在,顾大人自会无恙。”
云容这才安心。
晚膳,云容是和言君山一同在院子里吃的。
言君山心疼云容的聪慧懂事,特意吩咐所有人,以后如果云容要见他,任何人不得阻拦。
言谨行只好应允。
待言君山身体疲累休息后,言谨行和云容一同出了房门。
云容先行打开院门离开。
只是言谨行也跟在她身后,直到她到达驿站前堂楼梯处,正准备上楼梯。
言谨行抓住云容的手臂,直盯着她的眼,眼露寒光,质问道:
“云容,我只问你一次,那日在皇宫内,你跟顾青渊究竟说了什么?”
云容被言谨行冷厉的神色,吓得紧抿了唇。
“如果你实话实说,那这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言谨行又补充了一句。
看着言谨行不问清楚便不罢休的神情,云容知道撒谎肯定是骗不了他。
但真中有假,假里含真之时,说不定他便会相信她所说。
她得想办法消除他的疑虑,自己才可以继续待在使团。
她微缩了下头,眼露惧色,对言谨行小声地道:“哥哥,容儿是怕您生气,那日我在宫内不小心看见顾公子,见他和您房里画红色圈圈的人长得很像,就以为您是想认识他,才跟他说了几句……”
“下次容儿再也不敢了……”
话只说一半,其他的任由言谨行自己去猜。
听到云容的话,言谨行睁大了眼。
本以为她会巧言多辩,奈何她说出了他所知的事实,这一时让他哑口无言。
“你当真如此跟他说的?”他再次问道。
云容只是默默地点头。
云容的坦率倒让言谨行无法刁难下去,而她所做的也正符合一个六岁无知小儿会做的事。
他甚至怀疑自己之前是否太过于草木皆兵了……
“好了!你回去吧!今日跟我说的话,不许跟任何人说!听懂了吗?”言谨行无奈地摆手。
云容满意地离去。
至少短时间内,言谨行不会将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而是去想着如何补救自己捅下的窟窿。
***
三日后,驿站门前数辆车马正在静候着。
在宋白及的治疗下,言君山气色已稍稍转好。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和煦,一扫连日来的连绵阴沉,丝丝暖阳从薄薄的云层间扫落下来,拂照着满是薄雪的锦陵城。
云容和孙妙儿已早早坐在马车上,她安静地趴在车窗前,望着孙义他们在忙碌着搬运行李物件。
思绪飘到临行前言君山跟她说的话。
言君山极为慎重地问她,
“容儿,为父明日便要启程去往北夷,你是否愿同为父一起回去?如果你舍不得离开南凌,那为父便命人在锦陵城帮你寻一处好宅子,找几个仆从,也必会让你今后衣食无忧。”
对于言君山言语间对自己的照拂,这是上一世云容从未感受到的。
在南凌,她已无父无母,犹如孤叶一片,漂浮于尘世。
云木瑾那句“离开南凌,再也不要回来”,她犹言在耳。
若说将来要找秦柔寻这杀母之仇,她也想过,只是如今自己都难保,只能等来日有能力之时再谋。
她站起身,朝言君山跪下。
“父亲去哪儿,容儿便去哪儿!”
言君山急忙将云容扶起,满眼慈爱,
“好,好!以后,你便是为父的亲闺女,等为父回到北夷,便找时间将你写入我们言家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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