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听着像是怪罪,但实则是对其无可奈何的宠溺和纵容。
魏诗妍只是笑笑,安静听着她细数周沅白干的一件件不省心的好事,偶尔帮周沅白说两句好话,努力树立一个通情达理的形象。
苏扶锳瞧着她上道的样子,满意地挑了挑眉,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等上了马车,忽地想起了一桩事,随口问道:“褚家那个孩子可寻到了?”
魏诗妍在马车侧方的座位坐下,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斟茶,闻言动作一滞,心里明白她并非在意那个孩子,而是还有后话,但表面还是装作没听出来的样子,柔声说:“寻到了,并无大碍。”
果不其然,苏扶锳轻轻嗯一声后,立马就进入了正题:“对了,等清明过后,你就可以着手准备让那个蒋姓的女子入府了,日子拖久了,总归有碍名声。”
此话在魏诗妍的意料之中,也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暗示和警告,自己的小动作终究没有瞒过她的眼睛,不甘心地抿了抿唇。
良久,魏诗妍浅笑着往杯子里斟了一杯热茶,莞尔笑道:“是,儿媳知道该怎么做。”
瞧着她温顺的模样,苏扶锳自是知道她的委屈,态度不由和蔼了不少,特意拉过了她的手安慰道:“这两日的操持你着实辛苦了,回去后好好调理身体,趁着这段时日世子还在府里,你多与他亲近亲近,若是能一举怀上子嗣,便再好不过了。”
魏诗妍心里愈发酸的发苦,世子不愿留宿在她这,单单她一个人调理好身子又有何用?况且之后接了蒋南絮入府,定会分去世子的宠爱,怀上子嗣之事只怕会更难。
想起周玉珩那张疏离清冷到难以接近的脸,魏诗妍握着茶盏把手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只觉这个任务艰巨异常,但表面只得连声答应:“儿媳知道了。”
“知道就好,这些时日见你精神不济,有些话我一直忍着没说。”苏扶锳接过茶水,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说:“你是世子的正妻,不管世子以后纳多少美妾,都越不过你,可别因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太过郁郁寡欢了。”
权贵人家最忌感情用事,情与爱,说是最没用的东西也不为过,为了争夺权势,必要时候连家人都可以算计利用,而女人大多时候会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年轻时她与魏诗妍乃至大多数女子一样,将夫君看作是天,像个玩偶一般顺从听话,为他生儿育女执掌中馈,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然而他呢?前一秒还在对你许诺真心,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别的女人的榻上。
这么多年过去,她逐渐看穿男人的本质,那些莺莺燕燕随他去睡,但正室的位置必须是她的,且容不得半分动摇,何况,那些女人当中,也不见得有几个对他是真心,都是贪图荣华富贵罢了。
若是丈夫拥有一个女人就难过一次,那她岂不是要变成一个黄脸怨妇?情之一字是可以拿来利用的武器,但是绝不能成为刺向自己的弱点。
可显然,魏诗妍还没有悟透这个道理。
经过这么一点拨,魏诗妍仍然有些懵懵懂懂,不过最后那句话她还是十分赞同的。
她出身百年世家的嫡女,心气极高,自然不会让旁人欺负到她的头上,更不会像姜家那个没出息的嫡女一样,放任妾室在自己前头生下长子,侯府的长孙必须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
至于世子以后再纳妾……她自然是不愿意的,有一个“蒋南絮”就够了,再多一个,她怕是无法忍受。
马车徐徐前行,天色刚刚黑下来,就抵达了侯府的大门。清明过后,府内就清闲了下来,魏诗妍让底下人着手收拾一间院子出来,待五日后,就派人迎了蒋南絮入府。
这日吃过晚饭,魏诗妍看着正在漱口擦嘴的周玉珩,有意想要留他,便以此事为借口提了一嘴:“我让人把凝香居收拾了出来,留给蒋姑娘住。”
周玉珩擦嘴的动作一顿,凝香居小是小了些,但胜在冬暖夏凉,花草植被颇多很有雅致,与蒋南絮温柔的性子挺相配。
“你来安排就是。”周玉珩并未多想,反正若是她住的不满意,到时候再换就是,府内那么多间院子,总归有合适的。
听着他不咸不淡的语气,魏诗妍心里暗自高兴了一下,看来世子对那个女人也不是很在意嘛,凝香居好看是好看,但是架不住蚊虫多,夏日里可闹心了。
兀自偷笑,再一抬眸,却发现周玉珩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了,慌了神,张了张嘴,忍不住试着问了一句:“郎君今晚也有政务要处理吗?”
周玉珩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眼皮耷拉下来,兴致并不是很足,但脑中又飘过父亲催促他早日为侯府诞下嫡长孙的话语,迈出去的腿默默收了回来。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年轻貌美的妻子主动放下矜持,他并非全然没有意动,只是一想到她是魏家送来联姻的筹码,而魏家又与苏家走的极近……
每每想到自己经历的那些凶险都有苏家的一笔,他就没法正视眼前的妻子,盯着她期许的目光看了两眼,偏过头朝着矮榻的方向走去:“把我没看完的那本书拿过来吧。”
闻言,魏诗妍欣喜万分,忙不迭嗯了声,一边招呼丫鬟快些把桌子上的残局收拾好,一边前去里屋的置物架拿书。
周玉珩素来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故而她这里都会备上几本,他看书她就在一旁陪着,有时绣花,有时就看会儿账册,那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岁月静好。
看了一会儿书,屋子里熏的香散发出来,熟悉的味道让周玉珩蹙了蹙眉,诧异地看向对面之人:“你换香了?”
魏诗妍抬起眸,唇边染上一抹羞赧的笑,解释道:“前两日刚换的,我觉着郎君用的熏香好闻,就擅自做主让人给我换了相同的。”
闻言,周玉珩意识到了什么,扫视一眼周围,发现魏氏刚嫁进来时添置过的许多物件竟然全都消失不见,就连原本大改的陈设也基本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魏诗妍素来聪敏,很快就注意到他沉默的原因,红唇勾了勾:“郎君之前不是说改动后住着不习惯吗?我就让人连带着把物件都改了回去。”
“你……有心了。”他想说让她不必如此迎合自己,以自己的喜好来就行,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罢了,没必要拂了她的好意。
天色渐渐暗了,周玉珩主动提出去了净室洗漱,等出来时,魏诗妍已经落了帐,规规矩矩坐在榻边等着他了,朦胧火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纱帐内姣美的身姿。
周玉珩眸光微沉,唤人熄了灯,掀开纱帐走了进去。
*
天公作美,清晨的阳光和煦,悠扬的小曲在院子里飘荡。
蒋南絮哼着小曲,认真清点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其实这已经是她清点的第三遍了,但苦于无事可做,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缓解紧张。
再过不久,她就要离开褚家,前往侯府。
梳妆台的铜镜里,倒映出她此时的模样,一身喜庆至极的艳红色对襟长裙,肤如白玉,唇如点朱,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笑起来,就跟园子里刚开的桃花一般,春风拂面,美得让人心动神摇。
梦月站在她身后,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相处了几月有余,这还是第一次见蒋南絮穿这样艳丽张扬的颜色,她明明与姨娘长得有三分相似,但却又不同,小娘子穿艳色,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和灵动,见之难忘,沉醉不已。
见她高兴,梦月也跟着高兴,笑着问:“小娘子哼的是什么曲子?之前从未听过呢。”
“是我家乡的曲子,你当然没听过啦。”蒋南絮闻言转过身,发丝在空中荡漾出优美的弧度,搂着梦月的胳膊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唱这首曲子,眼睛笑得跟两弯月牙似的。
原本应当是蒋南絮独自一人前往侯府的,但昨日蒋雯翠把她叫了过去,经过再三考虑,最终决定让梦月跟着她一起前去。
梦月是褚府的奴婢,去留都得老夫人来决定,也不知道蒋雯翠开了什么条件,竟让老夫人同意把梦月的卖身契交了出来,转递到蒋南絮的名下。
身边有个熟悉的人在,蒋南絮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不管她是蒋雯翠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也好,还是纯粹担忧她也罢,至少以后能有个说话的人。
往后,她们的命运算是绑在了一起。
两人说笑没多久,就有褚府的下人来通传,说是侯府的轿子停在了府外。
妾室比不上正室入门时的体面,敲锣打鼓声只在褚府跟前停留了一会儿,却比寻常人家要风光的多,正常的流程还是有的。
轿子内外均是一片红色,蒋南絮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完全不知外面的情形如何,也全然不知时间的流逝,她只听得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她终于听到了梦月的声音:“娘子,到侯府了。”
话音落下,面前的门帘就被人从外面打开,蒋南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按照她之前参加的婚宴来说,此刻外面站着的人应当是新郎官。
然而,当她适应了刺目的光线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梦月面带笑意地朝她摊开手,若说没有失落那定是骗人的,不过,她还是强撑着笑容将手递了上去。
藉着梦月的力道,蒋南絮迈出轿子,几个年岁稍长的婆子已经在旁边等候着了,她们自称是世子院子里的妈妈,受世子妃之命来接她入府。
蒋南絮扫过她们面无表情的冷脸,看出对方不是特别待见她,敛了敛眸,微微鞠躬施了一礼:“妈妈们辛苦了。”
旋即,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梦月,后者会意,将提前备好的碎银子钱袋塞到其中一个妈妈手里,后者倒也没有推拒,顺势就接了过来。
收了钱,妈妈们的态度也就有了转变,开口迎她入府的吉祥话听着都没那么别扭了。
蒋南絮松了口气,暗想没有用掉周玉珩给的那些银子,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正当她抬步准备跟着妈妈们从侯府侧门进府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举目望去,但见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蒋南絮并未看清来人的长相,只觉得那人的身材分外高大,逆着光前行,周遭仿佛萦绕着神圣的光圈似的,朦胧美好,叫人挪不开视线。
是以,蒋南絮对骑马人的长相产生了好奇,凝了凝眸子,刚要细心去看,就听旁边的妈妈着急地说:“蒋娘子,这位是侯府的二公子,咱们回避一下。”
说罢,她就提醒蒋南絮低下头,不要直视对方。
然而没等她来得及反应,就意外撞进一道清冽的视线,对方精准地捕捉到她偷瞄的眼神,看清她的装扮后,吊儿郎当的眉眼霎时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第23章 逗弄 明目张胆的调戏
周沅白拉紧缰绳, 坐于骏马之上,身姿修长挺拔,执着地盯着她, 冷峻疏离的神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宛若冰水一般, 不带任何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 蒋南絮迅速垂下脑袋, 不偏不倚地避开他的视线,就仿佛方才隔空远远眺望他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周沅白乌黑的眸子顿时一暗,唇线拉直, 直接道:“过来。”
嗓音暗哑低沉, 极具压迫感。
蒋南絮藏在袖中的手蓦然收紧, 心如死灰地咬了咬下唇, 她怎么倒霉成这样,明明离入府只差几步之遥,偏偏遇到了周沅白这个疯子。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她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 她但凡按捺不住有所动作,便是坐实了她和周沅白私下有所交集, 这让侯府的人如何猜想?让周玉珩怎么想?
于是打定主意装作没听见, 她就赌他不会在侯府门口生事。
气氛逐渐僵直, 几个老妈妈悄悄对视一眼, 二公子这是在唤谁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敢在这种时候当那个出头鸟。
“我叫你过来。”
许是见她迟迟不动, 周沅白眉梢一扬, 语调染上惯有的不耐,就像是一道来自地府的催命符,抓心挠肝般在耳畔嗡嗡作响。
听出他已有生气的前兆,蒋南絮恹恹蹙眉, 悄悄抬眸投过去一个求饶的眼神,仿佛在说:求求你了,你快走吧,别给我惹麻烦。
周沅白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嘴角小幅度地弯了起来,还以为她会继续强硬下去,没想到坚持不过片刻就告了饶,没意思。
一旁领头的老妈妈闻言却是吓了一跳,登时跪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来至马下,颤颤巍巍道:“老奴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还望二公子恕罪,不知二公子有何吩咐?”
周沅白眼神草草掠过突然冒出来顶锅的人,刚刚显露出来的笑意顿时就收了回去,薄唇微启:“去通知世子,军营里出了些问题,需要他立马赶过去处理,听清楚了吗?”
16/73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