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知晓沈止不是妄言之人,他说得这般郑重,倒让皇帝心里有点打鼓:“你无需再言,此事不许再提,朕不允。”
“臣此生非康宁郡主不娶,望皇上成全。”
这下是彻底给皇帝惹毛了,直接一茶盏砸到了沈止头上,杯子碎片四溅也扰不乱沈止之心。
“你打一辈子光棍儿干朕屁事!少拿这种话来威胁朕,还不快滚!”
沈止还不动,太监上前愣是给人拖了出去。
这桩事儿不肖半日在朝臣间传得到处都是,细节不知,只晓得沈少卿要求娶康宁郡主。
平地一声雷自然也传到了陆郴与杜逡的耳朵里。他二人同在翰林院,杜逡听闻了消息之后,啧啧两声,他是如何也没想到沈灼渊欢喜的人竟是康宁郡主。
杜逡长了一张不值钱的嘴,早些时候沈灼渊向他请教如何讨了女子欢心他扭头就和陆清川说了去,这会儿两人正在一处,搞得他相当尴尬。
“清川,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知晓酌渊心里那姑娘是康宁郡主。”
陆郴面色不太好看,摆了摆手:“不怪你。”
杜逡摸摸鼻子,找了个理由溜了,打算一会儿下职了家去了一定要和妹妹杜若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真是...真是...真是太有意思了!
再说女学一处,慕容卿今日在女学里行了及笄之礼,正是高兴的时候。
她老早前儿就和其他三个说了今儿要去红枝楼用饭。
待下学的钟声一响,四个小姑娘凑到一处叽叽喳喳,直奔着马车就去了。
杜若道:“难为你了,竟能抢在这日里头定上红枝楼的席面儿。”
慕容卿笑眯眯:“拖了郴哥哥的福气。”
尤诺笑她:“都不想说你,上回武斗坊闹那么厉害,你倒好,人家不过在自家府邸里隔着墙见你一回,你就什么气性也无了。”她拿手狠狠戳了慕容卿的额头,“当真没出息。”
宋令仪笑着去推尤诺赶紧上马车,坐定才道:“她一直都这般可不少次了。”
慕容卿被说得相当羞愧:“你们这话真教我无地自容。”
“可别说她了,她今儿及笄,想来赐婚的旨意不用多久也会下来,你们还老说她作甚。”杜若没在此事上多言,反倒冲着宋令仪道:“上回武斗坊那事儿不是故意不喊了你一同,只是想着你出门不大方便,我们去的也着实算不上什么好地方,便没喊你。”
“我省得的。”宋令仪笑得腼腆,打趣儿了一句:“阿若你和尤诺手肿了那些日子才消,我心里只觉得你们对我好呢,不然我的手也要那么高了。”
尤诺吐吐舌头:“挨打就挨打了吧,见过那场面也值了。”
慕容卿嗔她:“那江湖少年吓死人,也就你一点不怕。”
“你不觉得他还挺俊俏的吗?”尤诺回想了回想:“他要是没对你动手,我都要佩服他了,那么大的战镰,劈得虎虎生风;沈少卿也是,身手简直不像凡尘中人,竟...那般...那般迷人。”
杜若在其身后掐了她一把,尤诺便没在此事上多言,说了些别的。
车轮驶过长街,在酉时三刻到了红枝楼门口。
待进了雅间儿,四道矮桌,桌面上都放了锦盒,唯独右上角的桌子上放了两个锦盒。
“那桌子定是你的。”尤诺给慕容卿使了使眼色:“陆修撰还是细心,不忘给我们几个都备了个礼,省得我们看你的眼馋。”
慕容卿羞涩道了句:“郴哥哥总是细心。”
再去看那锦盒,每处锦盒上都标了姓氏。
杜若拆开她的那个,里头是一盒颜色不同的上好玉珠,整整一盒方便串了项链或是手链。
宋令仪的那份,则是一份难得的香料,她凑首闻了闻,难得的清新。心里难免也道陆郴着实照拂,香料不易被家中姊妹抢夺,她可自己享用无需有何担忧。
尤诺的锦盒里面就有些喜人了,里头是个大头玩偶儿,没有嘴巴,她举着看了半天:“这什么意思?”
杜若和宋令仪皆是捂嘴笑,慕容卿也反应过来了笑得她肚子都疼。
尤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嫌我多嘴还给我送礼,扭头就给当了换好吃的。”
慕容卿拦住她:“诶呀,你不要拿去当掉,不欢喜给我了就是。”
尤诺就直接给了她。
三个人又凑到慕容卿跟前去看她的。
写着生辰礼的那份里头,是一枚玉章,底刻“卿卿安”三字。形若月,却只有一半,另一半想必就在陆郴那处了。
凑在一处就是团圆,巧思动人。
及笄礼的锦盒拆开就有些耀眼夺目了,里头是毫无杂质的紫玉手镯一对,紫玉钗雕不同花样六支,还有紫玉璎珞一件,紫玉戒一只。
那般的纯净耀眼,怕是价值连城。
这给尤诺惊得摸都不敢摸:“你快收起来,这东西再看一眼我都得嫉妒死。”
慕容卿是欢喜得厉害,她小心装好让喜鹊收起来,心里头想着等陆郴弱冠之时她也要送他一份好东西。
正等上菜,外头又听不知何人道了句:“我来给郡主送个礼就走,凭何不让我进?”
第020章 烂桃花
康宁郡主在红枝楼宴请同窗好友这不是什么难打听的消息,慕容卿好奇但并不惊讶,只让喜鹊出去看看。
等喜鹊回来,身后却是跟着个衣着整齐,头梳道姑髻,身子佝偻,四肢清瘦见骨的姑娘。
慕容卿第一反应便觉着这姑娘是大哥口中那个被沈少卿救了的女子。她从小被人关在笼子里,想来也是无法同常人一般了。
众人一见着这姑娘,心里头就同情起来。
慕容卿问道:“姑娘如何称呼?又是为谁送礼?”
喜鹊前头拦着并不让这行止奇异的人靠近。
这姑娘也不上前,只站在雅间儿门口不客气说了句:“你问那么些作甚?”她将手里的锦盒朝慕容卿那处的桌子丢了过去,那东西竟也就稳稳落在了桌子中间。
“送到了。”这姑娘又回头看了眼慕容卿,笑得阴惨惨:“从此往后,郡主就由我护着了,告辞。”
慕容卿一头雾水,要去开那锦盒,拙燕拦了:“郡主,还是奴婢来。”
众人被这么一出搞得都有点紧张,结果打开一看,里头就是个金子做的狸奴而已。
拙燕掂了掂,实心的。
慕容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礼送得实在。”
杜若朝门口处看了看,意有所指道:“恐怕那佝偻姑娘才是那位真正想送的礼,跟暗卫似的人物,走路一点声儿都没有。”
慕容卿摇摇头,不欲就此多说。
宋令仪看这三人有事儿瞒着她,没追问,只桌子下的手捏紧了帕子透了几分她的心绪。
其实杜若也还在奇怪呢?上回试探,也没觉得沈止当真对慕容卿有何念头,不过后来看其舍身相救的模样,这人言语里的话也不太好分辨。
怎就这回又是送人又是送礼?
这要说那梦他一点不知杜若是不信的。
待宴席过,几人分别,杜若一家去就见着她哥哥一副我有事儿你快问我快问我的模样。杜若对她这大哥也是无奈的,那耳朵什么话都听得进,那张嘴更是什么事儿都往外说。
“哥哥有什么事儿讲了便是,还非得我问么?我看你这样子怕是在我这院子等了许久了吧。”
杜逡摇了摇手中折扇,尽管眼下天气并不炎热,可他就好这口。
待他添油加醋将早间儿的事儿说了,杜若神色淡淡。
“你怎一点反应都无?”
“哥哥想让我有何反应?”
“这事儿难道不奇?沈酌渊那么个木头,竟开窍了要抢好友的心上人,这事儿难道很常见?陆清川那人你也接触过,你难道不好奇后头这事儿是个什么境况?”
杜若叹了口气:“我只怕这事儿会让陆修撰心生疑窦,从而伤了卿卿的心。”
杜逡很快抓到了话里的错处:“疑窦?什么疑窦?我就说沈灼渊不会无缘无故,难道这二人之间...”
“哥哥!”杜若有些生气:“你平日里到处爱听些有的没的也就罢了,但卿卿的事儿不许你无中生有,否则我再不理你。”
说罢也不管杜逡一直问,直将人推出了院子。
这话杜逡自然也是憋不住的,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第二日就将和杜若这几句原封不动学给了陆郴听。
陆郴似笑非笑瞥了杜逡一眼:“杜修撰觉着我会生何疑窦?”
杜逡还是有点了解陆郴这厮,一肚子黑水,他笑眯眯地回了句:“怕是沈少卿早早就对郡主心生情意,私底下恐费了不少功夫,否则也不会跑来我跟前。只清川你这处境不大好啊,白家老大与你不和,恐就会去帮了沈酌渊。”
“且自打武斗坊之后,这二人走得相当近,若郡主日日夜夜在哥哥跟前儿听了什么,小姑娘家家的...”
“呵。”陆郴冷笑一声,拍了拍杜逡的肩膀,没再理他。
杜逡挑眉,陆郴这就已经是气上了。
他得了想看的,一副幸灾乐祸的笑,没再多言。
而这一日,沈少卿求娶康宁郡主的消息已从前朝刮到了内宅,连着女学里的人都知晓了。
上京就这么点大,达官贵人又向来一个圈子,这消息真是想拦都拦不住。
慕容卿也知晓了去,不高兴三字都写到了脸上,她现在只盼着能顺利结业与陆郴成亲,否则还不知要被人在背后说道多久。
心里更是怨怪沈止那厮,莫名其妙都没打过几次照面儿,为何要求娶自己?
慕容卿似想到什么,惊得她手中的书本都掉落在地。
她觉着,难不成,梦里沈止就是活着的沈止吗?
那为何沈止能入她的梦?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荒唐之事吗?
慕容卿抿唇,她不愿意再和沈止有什么交道,打算晚些回去找了大哥,将那金娃娃还回去。她不缺金银,也不需他的心意。
至于梦中事,只待梦里再见了,该是能问清楚。
还有就是陆郴那处,慕容卿觉着自己该是要去见一面解释解释的。他的好友生了此间事,因由在她,仅管她不觉得陆郴会误解什么,可不将此事聊开心里总还是不放心的。
慕容卿想明白,收敛了心思收好书本,专心小考。
今儿是要小考了画之一门,这一门考得是国画,题目是雪与春。
她是不明白雪和春能有什么能画在一处,只好画了雪景,又在雪中添了漫步其中的二人,只在其衣裳处着了春色。
慕容卿觉得这应该不算跑题。
人于雪中盼春色,也是一景。
小考之时都是由夫子当场批阅,慕容卿亲眼看着夫子在自己画空白处写了个次字,那真是眼泪自己就脱框而出。
夫子道:“意思不错,颇有情趣,可笔间无情,墨间无韵,次等。”
国画不算难的了,这场小考里头也只有慕容卿与尤诺拿了次等。下学之时,夫子将两人单独留下说教了一通,更给两人加了课业。
两人被训得头都不敢抬。
等从女学里头出来,两人才对视一眼。
尤诺道:“若当真不能结业,卿卿你定得陪我一起,否则只我一人丢了脸我爹娘会将我打死的。”
慕容卿摇摇头,她拍拍尤诺的手:“你不要慌,夫子也说了是我二人平日里太过懒惰,底子练好擦着良过该也不是太难。”
尤诺苦着张脸,她小声偷偷问道:“你说有没有什么作弊的法子呀?”
“你可别想!”慕容卿赶紧止住了她这念头:“无法结业只是丢人,可若作弊那就是令家族蒙羞,你可万万不能如此。”
“八门课业啊!八门!”尤诺蔫了吧唧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手上那张被批了次等的宣纸她也不敢拿回家。她拽着慕容卿:“你让我去你家躲一宿,我娘亲还能听进几句荷花夫人的话,不然我今儿回去也少不了一顿手板儿。”
本是不行,因着小考批阅都得长辈盖章,可慕容卿又不忍好友挨打,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隙,郡主马车上前,白一方的脑袋穿了帘子冒了出来。他一看两人这样儿就知晓这小考两人是砸手里了。
他噙着笑下了马车,手中折扇给两人额头一人来了一下:“卿卿你可比阿诺考得好点儿?还是这回又是你二人相依为命?”
慕容卿去抢他扇子:“大哥你少埋汰人,天还不热你用折扇作什么怪。”
白一方脚步一转就跳上了马车,摇开折扇颇是潇洒:“可瞧见儿这扇面儿,我画的,更得了学士称赞。”
尤诺撇嘴,自己嘀咕:“这么个纨绔,偏偏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定是偷来的。”
白一方一扇子又敲到她脑袋上:“你这妮子是不是在骂我?”
笑闹一通白一方才送了两人上马车,他不好同尤诺同乘便打算自己慢悠悠逛回去。待路过安国公冯家的马车,车帘被掀起。
“白大哥,这是打算自个儿走回去吗?”
白一方一看是宋令仪,笑眯眯回了句:“宋姑娘下回可不好突然出现,吓人。”
“令仪貌丑,实乃无心。”
白一方挑眉:“你这说话颠三倒四,和你言语当真费劲。”言毕大摇大摆走了。
这话本是白一方一贯说法,换了杜若尤诺定要回嘴,偏偏宋令仪对那话很是受不住。比起那两句话里本身的意思,她更在意“宋姑娘”三字。
刚她明明听着他唤尤诺唤的是“阿诺”。
尤诺从马车帘子里回头刚巧将这一幕尽数看了去,她笑出声缩回马车里冲着慕容卿道:“白大哥好像将阿令惹恼了。”
“啊?为何?”
“我没听清,不过我见着阿令脸色不太好。然后她那两个妹妹出来,阿令就放下了帘子。”
慕容卿听着没什么,没接这话,而是同尤诺道:“那金娃娃得还给沈少卿,少不得还得求了我大哥。”
“此言差矣,你要不想陆修撰多想,该是将东西给了他,由他归还最为稳妥。”
“有道理。”慕容卿想了想:“那我一会儿家去,就让拙燕送到陆府,让郴哥哥替我去还。”
尤诺盯着慕容卿看了半晌,上手掐她痒痒肉:“人都长得差不多,怎么你桃花这么多。”
慕容卿边躲边笑:“哪里多了!就两朵!还有一朵是烂桃花。”
可怜那被说是烂桃花的沈止,这会儿后背是真的要被鞭子打烂了。
第021章 笨拙心
沈止从小挨过的打不计其数,可没有一次是他爹下的手。
他父子二人疏离,很少亲近,可面上儿向来客气守礼。这还是归家后头一回,沈止见他爹爹沈自道动怒,更是头一回,见他阿娘被气得流泪,
沈止说不上什么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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