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帜了抹眼泪,打定主意:“不能去求夫人,我……我去求别人,阿娘一定要等我!”
高肿粤偎小院疾奔而来,跑到高宴所在的楼阁时,她已经跑丢了一只绣鞋。
一见到屋中的高宴,她便跪地,大哭道:“大哥哥,救救我阿娘!”
楼阁之中,灯火辉煌,铜枝烛台高耸,灯蜡一滴又一滴地落在青砖上。
高宴身穿艳艳红衣,金色暗纹缠绕交领,外罩玄青大氅,而那一只白鹦鹉,此刻正乖巧地停在他的左肩之上。
他粲然一笑,拉起跪在地上的高郑骸置茫快快请起,何事如此慌张?”
他将高掷到了黄花木椅上,将一盏热茶,推到她的手边。
被热烟一熏,高值难劾幔滚滚坠进了茶盏中,荡起一圈涟漪。
她的声音哽咽:“大哥哥,救救我阿娘。”
高宴侧目看她,眼中柔波如水。
“好啊。”
高中耐反笙玻骸岸唷…”
“谢”字还未出口,只见高宴单手扶住下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唇角笑意加深,道:“可是置茫你又拿什么报答我呢?”
第30章 父与子
夜风萧瑟,撞开了竹窗,顾淼坐在桌边,正用短刀削竹箭,忽而被风吹得后背一凉,不禁打了个喷嚏。
她扭头一看,正欲起身,合上竹窗,却见门上纸窗映出橙黄的灯影。
她不由警惕道:“什么人?”
“是我,齐良。”
顾淼吃了一惊,忙去开门:“齐大人为何来了?”
齐良拱了拱手:“不知此时是否方便?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自然方便。”顾淼侧身容他进门。
齐良将灯笼放置门后,坐到了桌前。
“是有急事么?”齐良来了湖阳这么多日,还没来竹舍寻过她。
齐良缓缓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你前些时日,特意问过我,眼下有了消息,我便来告诉你一声。”
顾淼思索片刻,坐到了他的身侧,轻声问:“是高M的事情?”
齐良颔首,低声道:“邺城大营里的奸细捉到了。”
他说了一连串的人名,足有十人之多。
其中,甚至有几个是顾淼耳熟的名字。
“竟有如此之多?”原以为邺城大营是铜墙铁壁,没想到却是四处漏风。
齐良轻叹一声:“实则不然,十人之人,有好些是贪图小便宜,以为只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予人一个小便利,或是,早落锁一刻,或是,打发菜贩,晚半刻记册,在此事查明之前,他们甚而不知,是自己“放走”了高M,其中唯有一人,赵剑,从始至终都晓得,高M要逃。”
赵剑,陪戎副尉,高M,高檀到达邺城之后的第二日,便在靶场遇上了赵剑。
“他为何……”赵剑在营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既能升作陪戎副尉,也不是没有真本事。
“财帛动人。”齐良垂下眼帘,“赵母仿佛病得很重,赵剑原本打算用高M允诺的百金为她寻得良医。”
顾淼默然片刻,又问:“后来呢,高M出了大营,又是何人接应?”
南衣巷早就人去楼空,高M体弱多病,若无旁人相助,就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顺利逃到花州。
齐良的脸色沉了下来,“赵剑只知,那人姓柳,好在,他亦不算太蠢,悄悄跟了高M的车马一段,躲在暗处,匆匆见了那柳氏一面,故而才有了一幅大致画像;派出去的人只在邺城外的驿馆,听说过用相似面貌的人经过。”他沉吟片刻,手指敲了敲桌面,“不过,高檀似乎知道他是谁,他的护卫回湖阳之时,见过那柳氏一面,听说他叫柳怀季。他的样貌仿佛也与画像对得上。”
肖旗?从时间上来说,确实对的上。
“柳怀季是何人?”顾淼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是谁。
“柳怀季,柳怀仲,二人为兄弟,皆为高大公子的门客。”
对,柳怀仲!
顾淼听说过此人,难怪觉得耳熟。
是高宴派人救了高M,可是为何,高M又会死在了花州。
一个念头,陡然浮现在她脑海,顾淼心中一跳,难以置信地,望向齐良:“你猜的是,高宴……”高宴杀了高M。
可是,为何?
齐良抬眼,目光幽然,瞳孔跳跃着桌上的灯烛之光。
顾淼转念一想,又问:“可是,齐大人,你真信高檀么?”
齐良一笑:“高檀将此事告诉了将军与某,盖因高恭肯见他,高檀因而只能告诉将军,此事将军说不说,如何说,权由将军定夺。”
高M之死,虽没死在邺城。可是,他从邺城而走,死在了半路上。
这几日高恭虽然笑脸迎人,可是他定然要从阿爹那里要个说法。
便是只将,赵剑说的,那人姓柳,可天下姓柳之人何其多,肖旗见过柳怀季,而非见过柳怀季与高M,自然牵强。
此话,高檀不宜说,哪怕说了,高恭也许不信。可是若是阿爹说了,高恭定要疑心高宴。
上一世,她听说高M是因体弱,病死在了邺城,万一不是呢?
顾淼想到高宴,心中不由又是一沉。
于阿爹而言,父子生了嫌隙,倒不是一件坏事。
她拱手道:“将军想来,自有定夺,多谢齐大人特来告诉我。”
齐良凝眉看她,一双柳眉微蹙,她的眼眸黑白分明,真正望向你时,便如秋水盈盈。可她总是对他客客气气,拘谨有礼,就算偶有亲近,亦是齐大人长,齐大人短。
齐良暗暗自嘲一笑:“如此小事,你何须道谢。”
顾淼笑了笑,见他起身,弯腰拾起门后的灯笼。
顾淼忍不住问道:“齐大人,是何时知晓的?”
此一问问得没头没尾。
但是,齐良竟然听懂了她的疑问:“是你初来邺城的那一年夏日。”
夏日山中幽静,溪水清凉,齐良在山中读书时,听到了水流声响,见到了独自戏水的“顾远”,只是一眼,他便慌乱地移开了眼。
原来真的早就知道了。
顾淼拱了拱手:“多谢。”谢齐良从不在人前拆穿她。
*
隔日,顾闯便将高M如何从邺城出逃,又如何被一个姓柳的人接应,一一告知了高恭,最后又说,他有那姓柳的人的画像,特意带了来给高恭过过眼。
顾闯虽未提柳怀季的名号,可是高恭见到画像,若真识柳怀季其人,他便能一眼认出他来。倘若高恭不识,湖阳城中定然也有人认得出他。
须知那画像,早已不是当初赵剑口述而画的大致模样,而是高恭令人根据高檀之言,为柳怀季而作的画像。
不出半日,高恭便知画中人,与高宴门客,柳怀季至少有八成相似。
“人呢,将他押来!”高恭令人去捉高宴的门客柳怀季。
居夫人听到消息,披头散发地跑到了聚贤堂中,跪在堂中:“将军,一定要为横儿做主,若是他,我要将他千刀万剐!”说话间,刘蝉也赶到了聚贤堂。
她的侍女一左一右地扶起了居夫人。
刘蝉蹙眉道:“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快请居夫人回屋安睡,请大夫来瞧一瞧,听闻妹妹好几日都不得安眠了。”
顾淼只见居夫人蛮横地挣脱了两个侍女,疾步奔到刘夫人身前。
她扬手狠狠扇了刘夫人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打得刘蝉身形一晃,此变故霎时惊住了堂中众人。
“刘蝉,你以为我这么蠢么?一个武人,一个门客,一只看人脸色的狗,若无主令,他敢杀人么?是你的儿子杀了我的儿子!”
“住口!”先发声的却是高恭。
他额头青筋冒起,朝前两步,猛地扯过居夫人的一只手臂,将她拉到了身前:“居棠!你住口!”他扬声道,“来人啊!”
侍卫疾步上前,钳住了居棠的动作,可是居棠却大笑道:“将军,你好可怜啊,我打刘蝉,你心痛了,你心痛又有什么用!你的儿子都死了!”
高恭太阳穴乱跳:“堵住她的嘴!”
侍卫忙堵住她的嘴,将居夫人“请”了出去。
堂上鸦雀无声。
顾闯呷了一口茶,他身后立着的顾淼,心中大为震撼,万万没想到,刘蝉还能挨打。
在她的印象里,“刘太后”哪里受过如此屈辱。向来,只有她为难别人,岂有旁人为难她的道。
刘蝉捂住左边脸颊,脸色微白,轻声道:“此事望将军明察,武人趁兴杀人,亦是平常,莫要伤了兄弟情分。”
高恭叹息一声,缓了语调道:“你先回去,先差人仔细瞧瞧你的伤……此事我自会问个水落石出。”
顾淼看得心中生疑,她从前一直以为高恭左拥右抱,妻妾成群,是不在乎情情爱爱,风花雪月。
可是,如今一看,他对于刘蝉,似乎又真有一点真感情,委实矛盾。
刘蝉走后,柳怀季便被押到了堂上。
然后,无论如何逼供,他都咬牙坚持说,高M是被强人谋财所害,当时,他出门去寻车马,一时不察,才害公子遭了罪,他逃回湖阳,无颜再见将军,他愿意为公子偿命。
高恭自然不信,将他押到了牢中,再问。
可是,高恭并没有召高宴前来聚贤堂。
顾淼心想,这一对父子,大概是要避开人前,关上门来,才能把话说清。
而高檀,此时却像被众人遗忘,再也无人提及。
高M之死,似乎与他全然无关了。
是夜,风轻云淡,春至渐露出了端倪。
楼阁之中,却不似平静良夜。
高恭憋着大气,指着跪在地上的高宴,又问道:“是不是你,你予我一句实话?你当时便在兰阳,若要动手,即便没有柳怀季,你也杀得了他。”
高宴冷淡地又答:“不是。”
他的眉眼低垂,从不看他,像是眼中从来就没有他这么一个人。
他生得像刘蝉,眉眼犹似。
一点也不像他。
高恭忍无可忍地抬手,狠狠刮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他下了大力气。
高宴的脸颊露出了红印,可他挺直了背脊,纹丝不动。
然而,他终于掀起眼皮,冷冷地注视着他,深棕色的瞳仁是怠慢,是不恭。
“将军消气了么?还要再打一巴掌么?”
第31章 因果
夜色犹长。
高檀临窗而立,窥见窗外阴影一闪,不过转眼,肖旗便已进得屋中。
高檀回头见他拱手道:“某已收拾停当,这便要走了,万望公子保重。”
高檀颔首,轻声倒:“待你到了顺安城,先寻落脚处,我到顺安之后再传信于你。”
肖旗虽不知高檀何时会到顺安,可公子似乎十分笃定,顾氏一定会去顺安,而公子亦打算往顺安城去。
“公子不怕顺安一事就此作罢?”
高檀摇摇头。
柳怀季如今认下了护卫不力的死罪,不知高宴会不会保他。若是柳怀季死了,柳怀仲与他生了嫌隙,高宴必也不会留他。
高恭心中已种下了怀疑,加之沉疴难去。
高恭愈发老了,高宴需要顾氏。
见状,肖旗不再多言,又是一揖之后,方才转身离去。
匆忙的脚步声踏过游廊,提灯的侍女,紧追着刘蝉的脚步:“夫人,小心脚下。”
刘蝉赶到楼阁之外,果然听见阁中传来了刺耳的鞭声。
楼阁外的护卫见到她,躬身道:“见过夫人。”
刘蝉脸色煞白,伸手便要推门,却被侍卫拦下:“夫人且慢,将军尚在大公子阁中。”
刘蝉后退一步,立在门外扬声唤道:“将军,刘蝉求见。”
鞭声稍顿,却无人声。
她又道:“将军,刘蝉求见。”
刘蝉等了数息,方听门中传来高恭的声音:“进来。”
她如释重负地暗叹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只见高宴依旧跪在地上,木槿色的[衫背后已透出斑驳红印。
她连忙跪倒在地:“将军息怒,眼下罚也罚了,还是令他回屋思过,好生思量治下不严的错处,往后又该如何管束。”
高恭冷哼一声,目光定定望了刘蝉一眼,扔下手中长鞭,拂袖而去。
刘蝉起身要去扶高宴,却被他避过。
他的发冠散了开来,脖侧犹有血痕,可是眉目疏淡,面无表情地对她道:“夜深了,夫人早些回去歇息罢。”
刘蝉怔怔瞧他一眼,张了张嘴,嘴边劝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只得扭头往高恭离去的方向瞥去,高恭的身影已经远了些,她低声急道:“记得令人请郎中来瞧瞧。”说罢,她再不停留,提着襦裙朝高恭的方向追去。
她追着高恭,径直追到了前院书房。
高恭余怒未消,将木架上摆着的缠枝玉瓶一连摔了好几个,通通摔得粉碎。
刘蝉挥手屏退了屋中的仆从,柔声道:“将军息怒,怒火伤身。”
高恭转眼看她。
刘蝉迎着他的视线,朝前数步,亲昵地挽过他的手臂,引他到方椅上坐下,又抬手沏了一盏茶,递到他手边。
高恭嘴角沉下,却抬手饮了一口茶。
刘蝉心中略松,脸上露出一点浅笑,缓缓道:“将军难道真疑了宴儿,他与高M从小一道长大,情谊自是深厚,将军莫要听信了外人的挑拨,坏了自家情分。”
言下之意,顾闯是外人,姓高的才是一家人。
刘蝉眨了眨眼,手掌轻抚过高恭的手背:“柳怀季护不了主,杀了便是,居棠要人偿命,那个姓柳的,赔给她便是。当日护送高M的所有人,都可以赔给她。”
高恭抬眼,见她刘蝉面貌如旧,眸含秋水,依然明艳端庄。
他抬手挽了她鬓角的细发,叹息道:“我自不疑他。”
刘蝉颔首,轻轻握住了落在她颊边的手掌:“宴儿这回也吃了苦,得了教训,不是么?你大人有大量,且饶过他这一回吧。”
她的一双眼目不转睛地把他望着。
她的眼睛里,是他的模样。
高恭却霍然挣脱了她的手,他的脸色涨红,挥袖扫落了桌上的茶盏。
耳边哗啦一声大响,刘蝉惊了一惊,又听他厉声问道:“且饶过他这一回?”
高恭大笑一声,横眉道:“我还要饶过他几回?他在兰阳,就敢假传我的军令,令人将顾家的人从花州弄来,他还是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你总是这般护着他,他一日放肆过一日,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爹!”
刘蝉心中一跳,万没料到高恭竟然旧事重提。高M死在了花州,他虽说他不疑了,可是他明明就还惦念着花州,记着高宴在兰阳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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