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人!”顾淼连忙叫住了他,“可是出什么事了?”
齐良见到顾淼神色,先是一愣,方才答道:“高檀公子中了毒,眼下昏迷不醒。”
“中毒了!”顾淼惊得扬声道,转而又压低了声调,“他怎么会中毒了?怎么中的毒?”
第7章 毒计
齐良面露为难道:“高公子如何中的毒,眼下还未可知,他人尚未清醒,军医已在帐中,况且,昨夜中毒的不只他一人。”
顾淼惊讶地追问道:“中毒的还有何人?”
“是个唤作小五的军士。他昨夜仿佛与高公子对饮了几杯,兴许是酒水的缘故。”说到这里,齐良的脸色沉了下来,“若真是酒水的缘故,此事非同小可。”
当然非同小可。
邺城大营的宴饮,若真被人在酒水里投了毒,今日昏迷的是高檀和小五,改日便有可能是顾闯!
顾淼的脸色也随之而变。
高檀中毒自然与她的箭没有半分关系,难道是他在去马厩前就中了毒,还是他自马厩回到宴饮后,才中了毒?
那个小五就是昨晚同他说话的那个人么,是小五在替他打听“三水”的下落么?
她只觉疑云满腹,皱着眉头,不禁抬眼又看了面前的齐良一眼。
齐良读懂了她眼中的狐疑,自嘲地一笑:“你在怀疑我?”
顾淼面色一顿,摇了摇头:“齐大人说笑了,我当然不疑大人。”
齐良虽然不喜高檀,可是尚无由真要下毒害他。
凉危城一役过后,不仅顾闯对高檀另眼相待,齐良似乎也同他交好,眼下没必要下毒害他。
难道是……高M?
“大人,以为是谁呢?”
齐良抬眼仔细又瞧了瞧她的脸色:“我亦不知,待到高公子醒来,军医或许能判断他中的是何种毒,你不必忧虑,高公子暂无性命之忧。”
顾淼见他神色冷淡了些,自知不宜再问,只好抱拳告退。
当晚,高檀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顾闯亲去了营帐看他。
为了便于军医医治,高檀被挪到了另一处营帐。
军医自去煎药,帐中只留了高檀与顾闯二人,一卧一立,相对无言了片刻。
几上的烛火被帘缝里吹来的风,吹得“噗噗”轻响。
顾闯斟酌道:“高公子以为是谁想害你?”
高檀挣扎着半坐起,他的脸色极为苍白,身上只着白色的中衣,衬得他的唇色,毫无血色,他轻抚胸口,急喘了一口气道:“小侄不知,军医口中说的‘青花’毒,我亦从未听闻过。”
顾闯冷哼了一声。
高檀没听说过青花毒,他却听说过!
传闻,高恭杀湖阳主刘安时,用的正是此毒。
“此毒毒性霸道,你可知,若你再饮多一星半点,你便小命不保了。”
高檀垂眼,再拜:“晚辈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顾闯面色稍霁,他的话音微冷,却问高檀道:“你愿意在此养伤?还是,由我向你爹报信,送你回湖阳将养?”
高檀抬眼,面上似是一惊。他掀开了身上的薄被,落下榻来,躬身朝顾闯拜道:“将军有所不知,倘若我此时真回了湖阳,恐怕性命难保。”
顾闯心道,高氏的子女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高恭的儿子女儿加起来,足有十七人,高恭的女人不少,除却高恭的原配刘夫人,数的上名号的夫人,居夫人,周夫人等等,还有无数姬妾,以及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譬如,高檀的生母,顾闯连她姓谁名谁,都没听说过。
总之,高恭不缺子嗣。
刘夫人的长子高宴早已及冠,也曾随高恭破城,湖阳的心腹都将他当作‘太子’,要是高恭将来一统江山,高宴便是真正的太子。
可是,高恭成年的孩子,不只他一个,高M是居夫人的儿子,不见得不能与之相争,当然,还有高檀。
顾闯凝眉细看他,高檀的年纪不大,可是眉目之间,隐隐藏着厉色,如同一柄锋利的宝剑尚未出鞘,高宴削了他的头发,既是折辱,何尝不也是一种忌惮。
高宴与高檀,往后难说,孰强孰弱。
顾闯沉吟片刻,忽见高檀的额际有一道乌青的痕迹,便问:“你的额头怎么伤了,可也是中毒的缘故?”
高檀答道:“许是昏沉之际,跌倒摔伤所致。”
顾闯皱了皱眉,未再追问下去,转而问道:“你想留在邺城?”
“将军大恩。”高檀的语调低沉,眉眼低垂。
顾闯眼珠转了转,又问:“你以为是高M想要毒杀你么?”
青花毒是高家的毒,邺城当然没有此物,他思来想去,只能是高M。
莫非凉危城一战令他改了主意,他莫非觉得自己已无法掌控高檀了?
顾闯脸色难看了起来,他平生最恨这样的小人,手足相残,背后动刀子的小人。
高檀却摇了摇头:“小侄不知是何人。无凭无据,或许并非横弟所为。”
顾闯摆了摆手:“既如此,你先养伤,其余的事情,交予我来细查。”是人是鬼,一查便知。
顾闯掀帘而出,外面的天光已然有些黯淡。
他回到营帐时,却见顾淼正在大帐等他。
“你怎么来了?”顾闯问罢,又像是猜到了什么,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你不爱瞧他了么?不是说年少无知,怎么,眼下,又急急巴巴地跑来问?”
顾淼顾不得他话中的戏谑,只道:“高檀中毒了,是么?既然如此,不如你趁势将他送回湖阳养病去。”
顾闯倒真吃了一惊:“你是在说反话?”
顾淼心头烦躁,道:“我为何要说反话,你不是答应我了么,凉危城后,便送高檀回湖阳,眼下,他又伤了,病情耽误不得,不若快些把他送走。”
顾闯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顾淼来:“你晓不晓得,我要真把高檀送回湖阳,且不说他回到湖阳,高恭会如何待他,高宴会如何待他,他的伤势兴许撑不过舟车劳顿,死在半路上,也未可知。”
顾淼听得一愣:“高檀真伤得这么重么?”齐良不是说他的伤势不重么?
顾闯脸上露出一点志得意满的笑容:“你又着急了么?”
顾淼冷了声:“你见到他的伤了?中的是什么毒?”
“高檀中的是青花毒,他的额头也有伤。”
顾淼胸中咯噔一跳,青花毒,她没听说过。额头的伤兴许就是被她射中的伤?
高檀中毒的事情,上辈子压根没发生过,顾淼想来想去,高檀来到邺城之后,高横是唯一的变数。
“是高横么?”
顾闯只挑了挑眉,却问:“那你还想把他送回湖阳么?”
顾淼沉默了片刻,张了张嘴,一肚子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顾闯见状,叹了一口气:“你先回去,这些天,你也当心些。”
第8章 雁过千山
三日倏忽而过。
这三日间高M只见了高檀一面。
高檀看上去中毒颇深,大部分光阴,他似乎都在半梦半醒间,高M连问一问他中的是何毒,怀疑是何人下毒的机会都不曾有。
高檀被顾闯挪到了另一处营帐,而顾闯不肯见他。
高M不傻,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对随从道:“顾将军在疑我,他恐怕以为是我下毒害了高檀。”进了营地,高M身边只留了这么一个心腹。
“公子,何出此言?公子没必要害了那庶子,若是有心要害他,公子何苦将他带来邺城。”
高M摇摇头:“顾闯会疑我,是怕高氏以此为由,破坏先前的联盟,舍下一个小小的庶子,又有何不可。”
随从一听,变了脸色:“公子打算如何做?可需要派人送信到夫人手中?”
邺城到湖阳,快马加鞭,亦需小半月。
高檀若是一直不好,难保顾闯不会先下手为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茬,死一个姓高的是死,死两个也是死,更何况,两个都死了,无人前去湖阳通风报信,他还能长久地瞒下去。
想到这里,高M彻底坐不住了。
“你想办法出得大营,前去邺城与人汇合,我立刻写一封信给夫人。”
*
金乌落下了西边的地平线,往西望去,漫漫黄沙卷地,拉长的日影在沙砾之间摇摇晃晃。
天色暗了,远处的靶台隐匿进暗影里,再也无法看清。
顾淼抬手收了弓,往营帐折返,走到岔道时,她脚尖一转,不知不觉地走向了高檀所在的营帐。
隔着一小段距离,她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难道高檀真的伤得这样重?
自他中毒后,顾淼还未见过他。
她将长弓调转方向,挂在背后。
高檀的帐外守着两个军士。见到她,皆面露疑惑。
顾淼压低声道:“听齐大人说高公子受了伤,我特来瞧瞧他,不多待,看一眼就走。”
顾远是顾闯的‘远方亲戚’,两个军士面面相觑,犹豫片刻,最终挥手放了行。
顾淼脚步顿了一瞬,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角落里的灰炉子火苗摇曳,炉上的黑罐里,深褐色的药汁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高檀躺在木板床上,双目紧闭,似乎在安睡。
帐篷里除了汤药沸腾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响动。
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了床前。
高檀的呼吸又轻又缓。眼前的高檀,看上去太年轻了,青涩得陌生。
顾淼忽而然想到,十五年,十五年后的高檀鬓边生了些微白发。
宫里的太医说,陛下是多思多虑,故此早生了华发。
顾淼低头注视着他的容颜,忽见他的眼帘动了动。
高檀醒了。
一双黑漆漆的眼仁凝视着她。
顾淼退了半步:“高公子。”
高檀将醒,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迷茫神情,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庞,又看了看她背后的长弓,顿了小半刻才道:“顾远?”
顾淼拱手道:“齐大人命某来瞧瞧高公子,不料公子在安睡,是某叨扰了,先告辞了。”
高檀的眉头皱了起来:“齐良让你来探我?”
这个谎确实撒得不太高明。
顾淼点了点头:“正是。”
“齐大人有何嘱托?”高檀半坐了起了身。
火光映到他的脸上,顾淼方见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难见血色。鬓边的疤痕,看形状,大概就是她当夜的弓箭擦出的伤痕。
当晚,她原来没有真的射中他。
“高公子伤得很重?”
高檀抬眼,见顾远不答反问,心下愈疑,却答道:“此毒难解,虽未伤及要害,可解毒亦需时日。”
顾淼面上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如此一来,一时半会,高檀是走不成了。
她不愿久留,再拱手道:“时辰不早了,不打扰公子休息,我先告辞了。”
顾淼刚一转身,又听身后的高檀道:“顾公子,可否替我向齐大人带一句话?”
顾淼回身:“什么话?”
“居夫人在邺城有处旧宅,在南衣巷。”
*
高M并非孤身来到邺城,顾闯早有预料,只是他没想到,高M在邺城可用的人比他想象得多得多,皆是武人,还有马匹与兵器。
高恭真是送来了一个好儿子。
自高檀中毒后,他便派人一直盯着高M,是以他身边的人偷偷出了大营,他便知道了。并且,他的人也找到了南衣巷的藏身处,居氏原就是湖阳以西的豪强,高M来邺城,也带来了居氏的人马。
攻下凉危城后,邺城大营的人陆陆续续渡了ê樱若高M真要发难,虽不见得会真出什么大事,但也是个难缠的麻烦。
顾闯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将他可能有的歹念,扼杀在萌芽处。
“杀了他?”听罢顾闯的打算,顾淼悚然一惊,“阿爹三思而后行,高M是高恭的儿子,再不济,也是亲骨肉,阿爹岂能说杀就杀。”
他是个病秧子,他也没几年活头了。
鲁莽与冲动迟早害了阿爹。
顾淼生生压下了这后半句。
顾闯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一侧的齐良出声道:“将军何不先剪除羽翼,再看高氏可有后招,静待此一时。”
齐良说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顾闯的脸色,凉危城后,这几日来,顾闯身上的杀性又重了几分。
顾闯的脸上果然又露出了几分不耐:“老子早就受够了高家的虚伪,他以为送两个儿子来,就能息事宁人了。从前我们在观台城,死的人便可以一笔勾销了么?”
顾淼听得一怔,观台城,她险些都忘了。
在这脆弱的,短暂的联盟之前,顾闯和高恭在观台城打过一场,高恭是区区险胜,两方都死了不少人。
阿爹一直记着这个仇,此仇还未报。
齐良敛了神色:“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一旦南地平息,何患再无来日。”
欲报此仇,尚有来日。
顾闯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掀帘而去。
这里是中军大帐,他一走,顾淼也不便多留了。
她拱手道:“齐大人,我先告退了。”
齐良定定看了她一眼,忽道:“顾远,高M不见得奸邪,而高檀也不见得软弱,与高氏联盟是权宜之计,你晓不晓得这个道?”
齐良说话总是这般弯弯绕绕,可他话中的意思,她听明白了,他让她与高家保持距离。
毕竟,前几日,她去探了高檀,方才知晓了南衣巷。
“我知道了。”说罢,她转身就走,没再去看齐良的脸色。
此一待,便是过去了半月有余。
高M一直没有收到湖阳的消息,南衣巷也没有人再传消息来,压根不知他的书信有没有送到居夫人手中。
高M心急如焚,心知事情大有蹊跷,而偏偏顾闯今日邀他去回五山打猎。
回五山毗邻邺城,以北二十里,隆冬时节,山中凄清,鲜有猎物,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顾闯没有给他说“不”的机会,高M只得接过军士递来的黑裘,跨上了他牵来的一匹黑马。
走到营地外,他才远远看见高檀骑马,自另一侧而来。
多日未见,大病初愈,他的脸孔看上去瘦削了些,眉眼深邃,更显锐利。身上的[衫半旧,可是外罩的黑裘乃是营里的东西,分明与他身上的制式一般。
然而,高檀的视线撞上了他,却一紧手中的缰绳,勒马而停。
他是何意?他在疑我?好一个庶子!
高M惶惶之余,又觉一股怒意直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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