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娘子赶紧说:“我如今是自由身了,我自由了,身契在我手里。”
她说完激动地掏出身上的包袱。
杜从宜这才安心,和惠安说:“你去找来复,让来复安排吧。”
等惠安出去后,她才问;“你是哪里人?”
崔娘子摇头:“不记得了,被卖的时候太小了,对家人没印象了。”
杜从宜点头:“南北方总有印象吧,是从小就在广和楼长大吗?不用害怕,我既然收留你,就会保你平安。”
崔娘子哭着给她磕头:“并不是,奴不记得南方北方,只记得门口有河,被卖那日过了河。奴自成年后被辗转卖了几家后,因为弹琵琶还不错,被广和楼留下了。奴如今是自由身。”
她说着又要把身契奉给她。
“你自己留着吧,你的命是你的,只要你愿意,往后你可以是杜娘子、是李娘子。你只要记住当初在广和楼的崔行首已经死了,忘记你会弹琵琶的事情,你能做到吗?。”
崔娘子连连点头。
崔娘子连连磕头后,云雀把人扶起来,杜从宜略思索后问:“你认识赵诚?”
崔娘子迟疑后点头。
杜从宜:“所以你也认识我?”
她点头又摇头。
“我只知你是郎君的朋友,是……冯珍说的。”
“谁?”
“冯珍,张相公的外甥。”
杜从宜想起当初在连颂别院门外,站在台阶上制止赵诚的那个青年。
“他和若甫有过节?”
“冯相公说,想见一面赵大人。”
杜从宜就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有人来求助她。
“我知道了。”
等来复将人领走后,她若无其事领着赵昭月上课。
赵诚在宫中也大都呆在御营军中,从北巡归来后,一直是赵吉跟在赵策身边,赵策没有发话,赵诚也乐得不用近身侍奉。
尽管这样,赵诚还是时不时会被赵策召在宫中听各位相公们议事。
他操练的破虏军军容军纪整肃,连郭奉都说他有点将门的样子。他自己反而更喜欢操练兵将,大中午被召进殿,赵吉也不在,赵策见他一身穿了甲,问:“怎么?操练的乐不思蜀了?”
赵诚也很难想象一个领导,这么刻薄。
他大部分时候对赵策的刻薄冷嘲热讽,都是沉默不语,当没听见。
可能赵策这个人从来没有遇到对手吧,别人对着他的嘲讽,都是跪地胆战心惊,他就显得无足轻重,骂两句又能怎么样呢。
用女孩子的话说,赵策就是典型的‘你这么与众不同,引起我的注意了’的心态。
赵策只是图痛快,冷嘲完了就问:“户部编撰的税改,你觉得怎么样?”
赵诚见都没见过,也并不知道摊丁入亩的策略,都已经成册了。
“回官家的话,臣并不知晓此事。而且,内政由东西两府相公裁定,其他人不得非议。”
赵策冷冷问:“朕问你,就老老实实答!”
赵诚:“……”
宗瑞看了眼他,这段时间官家脾气不好,自前几月处置赵诚那日开始,官家就再没露过笑脸。官家嘴里不说,但其实几次都想问问赵诚怎么样了。
赵若甫这个人也是,小小年纪倔的很。偏偏就是不肯服软,连主动认个错都不肯,还不是官家耐不住召他回来。
真真是妄为。
子恒年纪小,性情单纯,在官家面前显得十分稚嫩。
官家威严太盛,他多是遵从,少有能让官家开怀的时候。
赵诚反而有点没皮没脸的,在官家面前只当是子侄一般。每每将官家逗的开怀,
官家少有天伦之乐,因为这个,宗瑞才对赵诚多是哄着。
“按照林大人起草的章程,臣并无高见,只一点,税制是根基,轻易不可动摇。多事之秋,一切以大局稳妥为重。官家可先行试点,逐步改革,先易后难,也需要给下面的人一个过程。等试点之后,雷霆万钧之势,重典推行,让新科进士下到地方去施行新政。老臣守旧是常态,年轻人锐意进取才是关键。至于具体条款,税收细则,臣确实不懂。”
他也是从基层上来,基层的工作不好做,他比谁都清楚。既然站在了管层,都要学会用人,该用谁,怎么用,也是学问。
赵策听的挑眉,就这么个小子,哪哪都不合心意,可每次都能说到他的心痒处,偏偏不求上进。骂一顿给一鞭子,才肯往前走一步。
因为他教训了一顿,几个月都不肯和他低头。
赵诚身上有股锐意进取的决心,偏偏他本人不上进。
真矛盾。
“行了,听说你夫人满城找太医。”
赵诚:“……”
赵诚不信他不知道。
“是。”
他连多余一个字都不肯说。
宗瑞赶紧接话:“官家可能不知道,端王府里的喜事,小赵大人的堂兄,也是官家钦点的进士赵凤石,就是他的夫人喜得贵子。”
赵策皱眉像是回忆了片刻,“赵凤石,朕知道。赐玉如意一件,紫玉葡萄一件,龙凤金锁一对。”
宗瑞笑的眯着眼应声。
他说完又冲赵诚说:“改日若甫喜得贵子,朕也赐你一件……这样吧,朕准你讨一件东西。”
赵诚听的好笑,他可一点都不想要。
而且他也不准备生孩子。
他在自由时代尚且没有成家生孩子的想法,更不论在这个鬼地方了。
“谢官家。”
之后赵策批复军中的密折,他也不用舍人执笔,而是让赵诚替他执笔,可看了赵诚的字,又瞧不上:“你夫人书画是一绝,一手小楷十分了得,偏偏你的字完全不上台面!”
赵诚这种羞辱根本当耳旁风,他的字经过杜从宜的操练,已经有了一些改善,尽管这样还是被赵策嫌弃到不行。
赵策见他毫不知耻,还乐呵呵的,嫌弃得很。
宗瑞见官家又有了脾气,吹胡子瞪眼的,乐呵呵地奉茶,和赵诚说:“赵大人不知,朝中弹劾你的折子都能装一箱,官家都按下去了。”
赵诚不以为意:“弹劾我?我不好财不好色,一心当差,无非是直抒胸臆,有话直说。”
宗瑞看了眼官家,才说:“弹劾你,飞扬跋扈,殴打张相公之子张尧……”
赵诚皱眉,想了会儿,才问:“这从何说起?”
宗瑞诧异,“难不成有人诬陷你?”
赵诚笑起来:“那倒不是,我确实打过他,只是事出有因。再说了,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年轻人血气方刚,我打他一顿,还需要由吗?这有什么好弹劾的?”
赵策都被他不要脸的直气壮逗笑了。
也是,年轻人就要有年轻的样子,不服输,不怕事,敢闯祸,也能承担后果。
宗瑞干笑:“小赵大人说笑了。”
赵诚问;“难不成宗大班也觉得我打他,是打了文臣的脸,打了张家一门八进士的荣耀?是以强欺弱?难不成张家没人能碰了?张家八进士是荣耀百年,那也是自先帝一朝给他们荣耀,他们才配以文传代。天下文人何其多,张家子弟不成器,自然有李家的,有王家的。子孙不成器,必定是立身不正,张相公与其弹劾我,还是多教导儿孙为好。你说对不对?”
他是经历过网络狂暴时期的人,互相喷人,甚至都不用过脑子,张嘴就来。
但宗瑞没见过啊,人都听得惊呆了,小小年纪说话这么诛心。
赵策冷笑:“你倒是能言善辩的很呐。”
赵诚低头乖顺:“官家谬赞。”
第110章 端王府红杏
赵策偏偏就喜欢看他这副桀骜的样子。
宗瑞也是气闷,官家怎么就欣赏这种无赖小子,脸皮忒厚了点。
不过,听他喷人,确实挺解气的。
张相公一门先是因为新旧之争,被罢相,那些人还不死心。后又被先太子的案子,彻底拖下水,这才多久,他们已经走动了林大人的路子,给官家上折子,愿意为摊丁入亩水,骂名他们来背。
张家一门八进士,历经三朝屹立不倒,不是没有道。
赵策太清楚怎么用人了,在他眼里忠奸只是属性,最重要是怎么用。
正因为清楚,每每被刚直的纯臣气的头疼,无处撒气,偶尔拿赵诚解气。
没想到赵诚倒是知道怎么使唤纯臣,怎么用奸臣。
赵策怎么看他,赵诚一点都不在意,但宗瑞很在意,所以傍晚时分,宗瑞又给他灌迷魂汤,给他解释了一通复杂的关系,尤其隐晦提醒他张家的事情,之后又讲了一通大道,他听的好笑,他真真是奸佞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当晚上回家,杜从宜说了冯珍的事情,他就明白,张相公一派,已经迅速转型,找到了新的方向,协助林副相开疆辟土,举起了摊丁入亩的大旗。
他虽然喷张相公子孙不成器,但传世百年的家族的底蕴,不是说说而已的。
张家若是真能做成,荣耀两代人不成问题。
赵诚也佩服这些世家,每每风高浪急翻船的时候,偏偏掌舵的人能当机立断,弃船逃生,另寻机会东山再起。
正因为勇敢搏击,这些世代荣耀的人,才能在历史长河中生生不息。
杜从宜说完崔娘子的事,问他:“有危险吗?”
赵诚知道她被上次的事情吓着了,安慰她:“没有危险,只是他们想求生自救而已,不是大事。”
杜从宜问:“你上次不是拒绝过那位小李大人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他们妄想太多,贪心不足。如今是,官家愿意给他们机会。”
杜从宜:“所以,根本没有赢家输家,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
杜从宜也不爱听这个,政治的荒唐,有时候令人匪夷所思。
她换了话题问:“今日宫中又有了赏赐,是因为你吧?”
赵诚好笑:“又不是我生儿子,怎么可能因为我。”
杜从宜皱眉,试探问:“怎么?你想要儿子?”
赵诚从来没有和她讨论过孩子的问题。
“我儿子女儿都不喜欢,我不喜欢孩子。”
杜从宜的表情僵在脸上,好半天都没反应,她只是惊讶。
赵诚以为她反对,所以立刻补充:“当然,你做主。”
杜从宜只是好奇,完全没有把自己生育联系在一起,就问:“能说说原因吗?”
杜从宜以为他有什么心创伤。
赵诚也拿不准她的意思。她这算是喜欢孩子,还是不喜欢?
斟酌着说:“我们,还年轻。”
杜从宜这才反应过来。
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夫妻这么久了,还是有时候觉得他是个陌生人。
很奇怪的感觉。
赵诚搂着人直接塞被窝里,逗她:“真想生儿子?那就来吧。”
“你有病啊!我不想生儿子!”
“那就生女儿。”
杜从宜被迫造人,苦刑一夜。
七月酷暑天,陈氏月子里刚出来,整个人神采奕奕,可见她这个月子里过得舒心。
邹氏带着老夫人去了城外避暑了,家里交给了刘氏。
大家都在自己院子里,鲜少出来走动。
陈氏憋了一个月,硬是抱着孩子出来串门。
到了杜从宜院子里,就开始大发牢骚:“这一个多月可憋死我了。来安,快快让我喝杯冰饮吧。”
杜从宜和来安说:“别听她的,给她常温的就好。”
孩子被奶嬷嬷抱着已经睡着了。
陈氏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嫉妒说:“你瞧瞧你,还是这么漂亮,我却肥了这么多。真是让人嫉妒。”
杜从宜教训她:“你才出月子,和我比什么,你别听其他人胡说八道,过几个月自然就瘦了。可千万别乱吃东西。”
陈氏只管笑:“我记住了,我母亲也是不准我乱吃东西。”
杜从宜:“这都七月底了,天气热,你别贪凉。”
陈氏:“我晓得,你怎么跟祖母似的。”
陈氏说完就接着说:“你听说了没有,六弟妹闹着要合离。”
“啊?”,杜从宜都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八卦。
她这两月都在忙自己的画册,汪伯言给她的命题作业,她画的昏天暗地。
陈氏见她懵懂,立刻说:“你瞧你,不食人间烟火,五弟肯定一清二楚,父亲都出面处过了。五弟也真是的,怎么那么能忍得住,居然一个字都不和你透露。”
杜从宜问;“闹大了?”
她真的从没听说过。
陈氏:“听说,安平郡主留了老六在府里,这不六弟妹家里也不住,娘家也不回去,直接去了城外。”
杜从宜听的诧异;“她不是独女吗?安平郡主不是很宠爱她吗?”
陈氏:“老六听说对安平郡主极为孝顺,如今已经升任水部郎中,那可是个肥差,名声不显,可实惠多多。你没听二婶说舅老爷能回来,还是老六出的力。可见刘家那边确实不行了,老六反而当起了大王。”
陈氏说的促狭。
杜从宜也就是一听,没往心里去。
说到了府里的八卦,她又说:“二弟妹也是,二弟走后她就去了城外,再没回来,我气恨她拎不清,有时候又觉得她可怜,真真是……”
她自己说完,又生气。
赵诚说,赵恒有几分将才,到了地方,弩机营做的不错,他自己带出来的徒弟,前后中军都抢着要,他性格为人爽快,反而如鱼得水。
而且,身边也有了女人,人在北方,以后很难回来了。
杜从宜不感慨他人的命运,只是一听而已。
原本老夫人说,八月十五之前回来,那时候天气凉爽了,可八月初二,一行人匆匆就回来了。
杜从宜还诧异,可瞧着暑热渐渐散了,眼看着可能有雨,所以也就没多想。
但老夫人回来谁也不见,只让把城外别院带的野味分给大家。
杜从宜都感觉到不对劲了,偏偏赵诚无所谓,加上他平日里忙,回家还和她逗闷子:“这有什么,老太太上年纪了,也要偷懒睡几天,不和你一样吗?你觉得老年人起那么早,真不累啊?天黑就起来,就等着小辈们伺候?”
杜从宜听他开玩笑都笑了,问:“胡说什么。”
赵诚:“我小时候,我奶奶确实天不亮就起来,那是因为穷没办法。”
杜从宜问:“你父母呢?”
“各自组建家庭了。”
她嘟囔了一句,还挺时髦。
赵诚:“越贫苦落后的时期,制度化越低,就比如结婚半辈子都没有结婚证,但婚姻是存在的,说是离婚,其实就是过不下去,换人了而已。除了对子女不负责任。反而对自己是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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