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珞忙打断她:“好了依依,说到这里就够了......”
能把这个消息透出来,已经是泄密了。
毕竟她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说给别人听,又是另一回事。
况且沈记是酒楼、是商家,是能在这次消息泄密中获利的。
一个本分的官家小姐、因为品格端正,得到皇后青眼的公主玩伴,似乎并不该插嘴这件事。
至少,不该从她这儿把消息透给沈记的掌柜才对。
薛依依不是不知道,但、但心里却总是有一股冲动,像是要喷薄出来。
她想做点什么,做点旁人总不让她做的事,做点那些规矩并不允许她做的事。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找回那个能在草原奔马、在海边放声大笑的自己。
而且这是沈掌柜......
既然是这位年纪轻轻,就以女子之身支起偌大一家酒楼的沈掌柜,那么薛依依想,只要能帮到她一点,也不算辜负吧?
于是定了定神,不顾兄长的阻拦,咬牙道:“其他几个被考察的......”
沈荔摇摇头,捻起一块泡芙,塞进小姑娘嘴里。
薛依依下意识一咬,里面微甜冰凉的奶油一下爆开。
奶油在嘴里化开的一瞬间,凉意乍然消失,只剩下绵绸轻飘的甜味和奶香。
把她还没说完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好了,多的话不用说了。”沈荔看她喜欢,嘱咐芳姨多装些泡芙给薛依依,“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是出于好意,我知道。”
她看着薛依依的眼睛:“我知道,所以不用再说了。”
她比薛依依高了两个头还要多,这时俯下身去看她,眉眼含笑,神情却十分平静。
薛依依一愣,胸中才烧起来的火,霎时间被浇灭了一般。
“沈掌柜......”
沈荔点了点她的额头,神情中带出一丝无奈:“我怎么会需要你牺牲自己来帮我呢?薛姑娘若是真想帮我,不如多来照顾沈记的生意,反而更好。”
薛依依听出她对自己的回护,还没反应过来,鼻头已经不自觉一酸:“......嗯,好,我知道了。”
眼看着还是没成年的小姑娘,却不得不早早成熟。
虽说心思灵透是好事,但亲眼见了,却难免觉得太过残忍......
薛依依红着鼻子不说话,薛珞在一旁低声安慰她。
几人又坐了片刻,一人提了一包点心出门,上了马车。
芳姨跟沈荔一起送走客人们,言语间有些迟疑:“能承办公主的及笄宴,当然是好事。但若要为此跟其他酒楼尽数对上......”
之前给她们下绊子、不许沈记买下其他店铺扩张的人还不清楚,沈记要是再出风头......
沈荔一笑,这已经不是她们要不要出风头的问题了。
她正要解释一二,后面沈宅的门忽然打开。
沈穹一路小跑,闯了进来。
“姐!姐——”他气都喘不匀,结结巴巴地喊着,“姐,我姐不好了!”
*
坐在前往沈府的马车上,沈荔却不免在思考刚才薛依依带来的消息。
公主及笄宴,在原本的游戏剧情里也有涉及。
不过和自己眼下的处境不同,游戏主线里的[沈记]并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能够参与到及笄宴的竞争中来。
唯一的关联,就是最终拿下及笄宴承办资格的酒楼凌云阁,花钱从[沈记]买了几个菜谱,让公主吃到,进而也让太子吃到。
以此为基点,促使太子作为男主的第一次登场。
......不过太子好像早就已经出现了?
所以,现在整个剧情已经被她打乱......
很多东西不能再作为参考。
沈荔半闭着眼,手指在软垫上轻敲。
沈记扬名、太子提前出场、公主对沈记的好感、薛依依的提前告知......
系统愤愤然地指出:【现在明白为什么宿主应该照着剧情走了吗?破坏一个细小的节点,就会引发整个剧情的大崩塌,宿主的先知优势也会被抹消......】
它说得信誓旦旦,沈荔却并不觉得有这么简单。
就算这个世界再真实,但也依然被游戏操控,主要剧情应该很难改动才对。
就像她在沈府住了半个月、晨昏定省十五天,大伯母也一分钱没多给一样。
总该有一个触发点,才能让剧情崩坏?
又或者,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改变剧情?
刚想到这,马车便停下。沈穹急得团团转,领着她就往后院跑,连跟大伯母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沈穹毕竟已经十五岁,即便是亲姐姐的院子也不好直接进。沈荔便自己进了沈蓉的院子,他自己去后厨盯着药汤。
虽说是官员之女,但沈蓉院子的布置很轻省,伺候的人也不多。
加上院外扫除的粗使婆子,拢共也就十个人。
见了沈荔,虽说有些愁眉苦脸,但看上去并不焦急,纷纷叫:“二小姐好。”
沈荔略一点头,进了跨院,就听见沈蓉的声音:“如眉,去给荔妹妹倒杯茶来。”
她声音一出,院子里因为迎接沈荔,而显得三分凌乱的丫头婢子们,立刻肃容起来。
行动间更有规矩不说,步子都轻了许多,更有大家大户、一丝不乱的味道了。
至于沈蓉自己,不能说中气十足,但也不至于命不久矣。
沈荔了然,多半是沈穹那傻小子误会了什么。
她进了门,一眼便看见半躺在榻上的沈蓉。
她盖着一床薄被,屋里被炭火烧得热烘烘,脸颊却依然泛白,并不是健康的颜色。
沈荔摸了摸她的手:“好冰,这炭火烧得不够旺吗?”
沈蓉摇头:“身上是热的,手脚却还是冰凉。”
她左右看了看,丫头们自觉地出去,不由叹了口气,这才对沈荔小声道:“我是小日子来了。”
沈荔恍然:“怪不得,沈穹当是误会了。”
原来沈蓉有个毛病,就是小日子来了,总是格外虚弱些。
倒不会很痛,只是浑身乏力,一到冬天又手脚发凉,这才捂在被子里不让出来。
偏偏沈穹近来常常去沈记吃饭,难保就要给姐姐带些东西回家,两人见面也多了,这才叫他头一次撞上。
“即便如此,气色看上去也太虚弱了些。”沈荔皱眉,“要不要请大夫看看,抓些药来?”
沈蓉咳了两声,又叹气,连声道:“不必、不必,老毛病了,挨过去就好。”
“若不叫人看看,万一是旁的毛病......”
“不会的。”沈蓉坚持,“我心中有数的。”
沈荔点点头,却为她的态度感到一丝疑惑。
话里意思倒没什么差错,只是语气听上去,好像有些焦急?
不经意间,目光瞥见她榻边掩了一半的璎珞。
说是璎珞,更像是流苏坠子,其中区别,便是璎珞还能多嵌一颗玉石,坠子却只有流苏。
颜色是很正的青色,打好的结上还绣了一枚翠竹。
这花样,女子不常用,反而是年轻男子......
“以往阿穹都是在院外,等我的丫头回话,今天一时不察,让他闯进来看见了。”
沈蓉开口,将话题扯回来:“要是我也能日日去沈记,哪用得着托他带食盒?自然也不会有今天这一遭......”
都说到这儿了,沈荔便自然地接过来:“说起来,我也正想多招徕些女客。姐姐可知,女客在外头用饭有什么讲究?”
这个沈蓉是再了解不过了:“其实若有个兄弟叔伯一起,倒是没什么妨碍,不过我想你应当不是这个意思?”
沈荔点头。她想问的,自然是女客自己出来用饭的忌讳。
“其实如今京城风气开放,不少小姐也会上街买些首饰玩意,并没有那么拘束。”
沈蓉微微拧眉:“只是吃饭用餐......终究不同。”
“一来,动作更大,叫人看了难免不雅;二来,手帕交们万一聊些私密话题,哪是能给外人听的?”
这个倒还好解决。沈荔想,留几个包厢专供女客聚餐便是。
单独的女子包厢,更加私密安全,到时选办公主及笄宴,也能让皇家更放心。
沈蓉还在说:“再者,女子口味也与男子不同。闺阁娇客们不做什么体力活,平时也只吃那么半碗饭。”
“外头卖得好的大鱼大肉多重油,不适合女子吃。我之前就听说,吴家有位小姐在外头吃饭,回去就病倒了。”*
沈荔继续点头。这个也好解决,在现有菜单基础上调整口味就是。
沈蓉说了半天,这才问:“不过,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沈荔一笑:“当然是为了让蓉姐姐日日光顾我的铺子。见得少了,我连吃饭都不香了。”
沈蓉嗔她:“油嘴滑舌,惯会哄人。”
但又为她的话,露出真心的笑:“若真能做成,我一定日日去吃。”
沈荔替她掖了掖被角,顺势勾住她的手指:“那就这么说好了。”
“到时候,姐姐可一定要来。”
*
天气越发冷了,沈记的生意却一如往常地火热。
门口排队的人在棚下坐得满满当当,沈荔不得不安排了几锅热汤,以免让人冻坏、饿坏了。
一片噪杂中,不知何时混进一个脸生的小厮:“诸位客官吃好喝好?沈记啊,味道是好,就是店面太小了,坐不开!”
接着,变戏法似的掏出几枚薄木片,往人怀里一塞:“有空来咱们这儿坐坐,味道一样的好!”
动作之麻利,眨眼就把这一片等位的客人塞了个遍,掉头就跑,很快见不着人影。
客人翻过木片一看,上书【凌云阁】三个字,一时间啼笑皆非。
“现在已经到这步田地了?上别人家门口来抓客人?”
“你不知道吧?这几日啊,除了沈记,别家酒楼是一个赛一个的热闹!”
接着,这客人就挨个跟自己的同伴细数了起来。
“先是奎香楼,说自己拿了一批极珍贵的海货,十只鲍鱼只取正中那一点嫩肉,奢侈至极地做了顿海鲜全宴请全城老饕品鉴;”
“接着就是凌云阁,仗着自家占地最大、最宽敞,学沈记用屏风隔开,又重新装修,说是‘最隐蔽’、‘体验最好’的酒楼;”
“更有意思的还得数满庭芳......”
同伴好奇:“怎么说?”
那人神秘一笑,竖起手指:“他们啊,说自己家有御厨传人呢!”
*
“御厨传人?我呸!”
凌云阁里,衣着贵重的白须男子忍不住破口大骂:“满庭芳脸都不要了!在对街那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啊!就他们那穷酸样,还御厨传人?”
说着还不解气,拍了拍油水十足的肚皮:“邯郸学步的蠢材!我估计秦如意连半点风声都没听着呢,贸然出手,蠢啊!”
旁边有伙计不解:“掌柜的,为什么说满庭芳那儿还没有消息?”
凌云阁掌柜神秘一笑,不做声了。
皇家的事,那是他能议论的么?
再一看自家这伙计,也觉得有些呆笨。
京城里就这么三五家大型酒楼,凌云阁、奎香楼的生意比满庭芳做得要大些,不是因为他们的菜品格外好吃许多,而是因为他们两家背后都有人。
凌云阁自己嘛,暂且不提;光说奎香楼那边,他就知道有个姓李的人物。
李,那可是国姓!消息再灵通,那不都是常事?
所以这两家动得最早、最快,也最不显眼。
奎香楼有了上好的食材,穷奢极欲宴请那些有些影响力的老饕,是惯常有的;凌云阁改改布局,那也不是什么值得说嘴的事。
唯独满庭芳,顾前不顾后的,一张口就是御厨传人?
那早年怎么没见你说有呢?还不是看奎香楼和凌云阁都有动作,着急忙慌,出了昏招?
奎香楼里,同样有人在笑话满庭芳:“秦如意到底是妇人作态,心思狭隘!一看就是没头苍蝇,撞南墙都撞不准!”
这家掌柜倒不藏着掖着,只小声跟身边人笑道:“那天上的人想吃下头的东西,要的就是不一样的风味。你还非要摆出天上的味道,这不是自寻死路?”
他摇摇扇子:“没见我们都只在食材、装潢上下功夫么?要跟满庭芳似的追求‘御厨传人’、‘宫廷秘方’,那不就彻彻底底走错路子了?”
奎香楼的账房了然:“这样看,满庭芳是不足为惧了。”
“他们本来就不足为惧。”奎香楼掌柜不屑地撇嘴,“光说底蕴就没法跟我们比。”
奎香楼、凌云阁两家是从前朝开到大庆的,满庭芳则是大庆开国后才建立的。
账房眼睛一转:“这么说,咱们又得跟凌云阁比划比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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