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好好地说着话,乔裴忽然插话道:“沈掌柜不若到三层来住。三层有陛下亲卫,若再遇到水匪,必能护沈掌柜周全。”
沈荔身后五个大汉怒目而视,只觉得这乔大人在看不起他们的战斗力。
虽说五个人的确少了一点, 但昨天晚上, 他们五个人的作用可比五十个人都大。
其中就有人轻嗤道:“若真有那么能耐, 怎么昨天晚上不见亲卫人影?”
兵士们跟随周钊在外征战日久,对皇帝倒还尊敬, 但要说对皇帝亲卫有多敬畏,那是不可能的。
一旁沉默半天的李执闻言,也没觉得恼怒,只说:“昨晚的确是他们的疏忽,父皇会惩戒。但三层宽敞,沈掌柜也能更住得开一些。”
不得不说,这个由比所谓的皇帝亲卫更让沈荔心动。
她之前也看过三层的房间,如果说二层是多合一,四平米大的房间谈不上什么格局,那么三层的至少也是一室一厅打底。
独立卫浴更不用说,乔裴房间里头还有自己的小厨房小灶台,沈荔回想起来都眼馋。
她刚一点头,乔裴就道:“涟漪房就很好。”
沈荔闻言瞥他一眼,见乔裴面不改色地品茶,只觉得好笑,点点头道:“好啊,那就住涟漪房。”
商量完这件事,她便带着兵士们下去将行李收拾上来。
乔裴支了照墨给她用。楼满凤昨晚如他自己所言,睡得死沉,一点血影没见着,这时候也开开心心地陪她下去搬房间。
唯独李执若有所思,见人都走了,叫来侍从问:“涟漪房在何处?”
侍从答:“涟漪抚清波,涟漪房便在清波房隔壁。”
李执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若他没记错,乔裴就住在清波房吧......?
*
昨晚毕竟是沈荔几个首先发现的水匪,又智计周旋,及时传达消息。等她安顿好,皇帝为嘉奖她护驾有功,又想她昨晚受了惊吓,特意着人前来探望一番。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走后,沈荔又迎来了他的儿子。
李执提着一食盒的点心,亲手送到桌边:“先前不好直言,昨晚让沈掌柜担惊受怕,是皇家亲卫失职。父皇已经着令申饬严惩了。”
他面带歉意:“既已住到三层来,孤向你保证,之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沈荔一笑:“我想这船也没有倒霉到那份上,一路便遇两次水匪吧?”
李执同样露出笑容:“孤也是如此想。”
虽然没有亲见,但他却知道父皇雷霆震怒,杀了个人头滚滚。皇帝的安危都保护不了,这条命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便是最仁爱的李执,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既然可能的危害都已经去除,那么正如沈掌柜所言,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
除非,剩下这些人,也都不想要命了。
沈荔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这皇家宝船太气派,招人眼球。
如今能有个两层小船已经是富得不得了,宝船有三层不说,还把外头装点得珠光宝气。
要沈荔说,水匪不抢你抢谁呀?
“——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我们人傻钱多,速速前来嘛。”
李执听她说话,脸上的沉肃之色也消去了,只觉得好笑:“沈掌柜还是这么风趣。”
沈荔笑纳他的评价:“这是自然,人不幽默毋宁死嘛。”
系统哼哼:【人家原话分明是‘不自由毋宁死’——!】
两人在这儿闲聊片刻,楼满凤敲门进来。
三层房间的构造,让每个客人进来见到的都是“厅”而非“室”,因此也说不上失礼。
他一见李执,下意识道:“你怎么在这儿?”
李执跟他相识多年,也不计较他目无尊卑、不讲礼数:“自然是来探望沈掌柜。”
楼满凤‘奥’了一声:“我也是。”
他从听了消息就开始担惊受怕,只恨昨晚那群家伙没有先上三楼来。
好在听说沈荔没有大碍,只是劳累,于是兴致勃勃提一篮子水果就来了。
其实这时候并没有探病要送果篮的规矩,看李执送的点心就知道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船上漂着,瓜果反而比点心更金贵。
李执能指挥御厨给他做点心,楼满凤却不好让船上的厨子给他帮忙——御厨他是指挥不动的,按下不提;那些船上本来就有的厨子嘛,手艺还不如沈荔自己呢。
于是就挑了最新鲜的瓜果,拼成一篮送过来。
“若是忧心,可以搬到我隔壁来住。旁的人靠不住,但我完全可以保护你的呀。”他认真地说。
李执不由笑话他:“就你?到时候可别是沈掌柜保护你。”
说到这儿,又谈起沈荔昨晚临危不惧,智计无双,居然还耍了那群水匪一通。
沈荔听他们两个赞不绝口,虽然并不害羞,但也不由得好奇:“是谁说的......?”
话音未落,门口又是另一个声音:“是我说的。”
乔裴手里拎着食盒,照墨帮忙推门进来。
倒显得他依然风度翩翩,衣不染尘。
好在沈荔搬到三层来了,这涟漪房有客厅餐厅,再来几个人也是坐得下的。要还是她二层的小房间,恐怕乔裴进来都无立锥之地了。
他将手里食盒放在桌上,瞥了一眼旁边那一匣子点心和一篮子瓜果,并未多言。
但楼满凤却立时感到有些不爽快。
他虽一向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但只要有心,却又是个敏锐的人。
从乔裴的态度里,他自然地体味出一种胸有成竹的漠视来。
他一向有话直言,这时便说:“怎么?看不上我送的东西?”
乔裴轻轻摇头:“楼世子多虑。”
“我发现你这人总喜欢说别人多虑。”楼满凤掰着指头开始数,“平时在沈记你就经常说‘沈掌柜多虑’,上了船经常说‘太子多虑’,今天又说我多虑——”
狐狸眼向上一吊,楼满凤面露不屑:“说到底,思虑最多的,难道不是你吗?”
沈荔忍不住一笑。
楼满凤也是一位妙人啊。
虽说阅历和处世的手腕大致是不如其他两位,但经常妙语连珠,不小心就点穿了真相。
乔裴不楼满凤,却对刚敛起笑容的沈荔道:“沈掌柜既然还在修养,想来情绪不宜太激动。”
沈荔拖着腮笑看他:“乔大人可是在报复我方才笑话你?”
接着露出半分委屈的神色:“唉,原本我以为我和乔大人已是知己好友,却不了这点玩笑也不能开,看来,是我自视过高了......”
乔裴虽说经历昨晚后,深知这人的话一句最多能信半句,但看她露出这份表情,依然心里一紧。
“......在下绝非此意。”
他看沈荔神色依然恹恹,又干巴巴补充:“还请沈掌柜,不要误会。”
果然就见沈荔脸色一霁:“是吗?我就知道乔大人心胸最是开阔,要不怎么说——”
李执似是和她心有灵犀一般,接道:“宰相肚里能撑船?”
沈荔的视线,便不由自主滑向了乔裴的胸腹位置......
这般无礼,哪里是乔裴扛得住的?登时被他们两人堵得说不出话来。坐了片刻,耐不住了,只能起身告辞。
沈荔托着下巴看他出门,心里却想,早知道,便不笑得那么明显了。
让他留下来,还能再多逗几次。
乔裴一走,剩下两个也没有多呆,留下礼物一道离去。三人都走了,沈荔才去看乔裴送来的食盒。
李执送了点心,楼满凤送了瓜果,都是摆开在明面上的,唯独乔裴,死死扣着食盒不肯打开。
也不知道送个什么宝贝,让他这么藏着掖着......
盖子一掀,里头热气腾腾的食物味道散发出来。里头虽说没什么完整的形态,但沈荔怎会看不出这是碗鸽子汤?
鸽子汤并不少见,少见的是在这船上做出来的鸽子汤。
航行中的船,什么食材多少都备得有,但鸽子这样的飞禽的确不多。
沈荔对船上的仓储还是有些印象的。新鲜鸽子——如果她没记错——上船第一天就吃完了。
难不成是乔大人亲手打的?
再往下想想,是亲手做的也未尝不可能了。
不过堂堂宰相亲手下厨,多少有些骇人听闻了,恐怕得把三层那群厨子都吓坏。
沈荔笑着摇摇头,端起碗品了一口。
动作一顿,半晌才将碗放下,略显惆怅地看着那碗汤。
嗯,这味道......
恐怕真是亲手做的。
*
傍晚用饭时,三层的正厅里便只剩下他们几人。
皇帝出于自身安全考虑,接下来几日都不会在外面用饭。
楼满凤多少有些八卦,戳了戳李执:“这么说,是冲着......?”
李执摇头,并不多说。
那帮水匪被生擒的也有,按他们的说法,昨晚是临时起意,偷偷上船。
他们原也不是常在这条江上打家劫舍,所以水性不熟,走错了方向。
以他们被挑拨两句就闹起内讧的举动来看,心性的确平平。计划粗糙行动鲁莽,也不是不能解。
但怪就怪在,整份口供里都不曾提起迷药一类的东西。
三层的皇家亲卫个个身手不凡,却睡得死沉,可见不对。因此皇帝当时便下令查一查他们的饮食,在其中检出了迷药的残余。
既然这群水匪没有下迷药,那么三层的皇家亲卫,又是被谁药倒的呢?
李执敛眉。
再想想父皇此次南下,有意隐瞒消息,营造出‘太子独行’的气氛......
罢了。
他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这酒不错的。”楼满凤半点眼色没有,在旁边叽叽喳喳,“说是江南邱家送来给太子殿下享用,堪比御供。”
李执品了一口,入口香气浓烈煞人,但顷刻又只剩柔润暖意。
酒液顺着喉咙下肚,回味微甘,还有浅淡的中草药香。
“的确不错。”李执随口一赞。
一旁侍候的宫人凑趣:“邱家的酒名满江南,说是百年不外传的老方子呢。”
若是平时,李执听他说一两句也就罢了。可惜昨天出了水匪的事,他还有些隐隐头痛,便挥挥手叫人下去。
一顿饭吃完,几人各回各屋。
临要走前,沈荔叫住乔裴。
“这个——”她递过去一个木盒。
照墨原想伸手,乔裴却比他更快,伸手接过来。
入手一沉,他抬眸:“这是?”
......似乎还有些热意。
沈荔似笑非笑:“昨日乔大人来探望,我铭感于内,这就算是个小小谢礼吧。”
说完,笑着扭头走了。
乔裴掂了掂手里木盒,一语不发地回到房间。
打开一看,里头是一盏瓷盅。
乔裴心里登时有些微妙,揭开盅盖一敲,果然是鸽子汤。
......也不知他为什么要说‘果然’。
“照墨。”他说,“你去查一查......”
照墨眼神一凛。
查?查什么?既然是鸽子汤,是食物,显然是要查这东西是否安全了?
果然大人还是心有疑虑,虽然大概率是沈掌柜亲手烹调,但也疑心有人在其中动手脚?
看来昨天水匪一事隐情颇深......
“去查一查,另外是否还有人收到她的回礼。”
乔裴说。
照墨:......?
照墨面无表情:“是,大人。”
第60章 朱家
与此同时, 江南朱家。
“呜、呜——娘,是女儿不好,女儿没看出那人狼子野心......呜......”
一身着绿裙的女人坐在堂下, 捏着帕子擦眼泪。
她身边的紫衣女子面色端肃,神情严正道:“眼下不是该哭的时候,二妹。更要紧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两人对面的粉裙少女,面容娇俏, 神情却也异常冷漠:“还能怎么办?要我说,把那人套了麻袋狠揍一顿, 两腿打断扔到乱葬岗去得了!”
“三妹不要说气话......”
“那大姐,你说怎么办?”
“方子被偷,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被叫‘大姐’的紫衣女子道,“恐怕他背后还有势力,才能如此有恃无恐。否则偷了方子,吴家又从不酿酒, 上哪去生产呢?”
朱夫人高坐正中, 这时才缓缓开口:“鹮儿说的没错。他背后既然还有其他势力, 就暂时静观其变吧。”
朱夫人说罢, 见二女儿还在抽噎,心里微烦,但也心疼。
那姓吴的原是朱氏商行里一家铺子的小账房,长得清秀,被她给二女儿招作赘婿, 帮她支应一二家中事。
自成了亲, 便没让他沾手商行任何事, 只在家中做个富贵闲人便是。
却没想到姓吴的惯会矫饰,她朱曼婷终日打雁, 却被雁啄了眼!
看上去清清白白一书生,居然是个吃里扒外的贱货!
朱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微微一叹。
原本是想着让这一方酒,作为朱家新事业的起点,眼下不说更上一阶,却要重新谋划,才不至于大伤元气......
无论如何,都让这位叱咤江南多年的朱夫人,顺不下这口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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