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裴砚约定和离的事并没告诉过旁人,三水庄里的起居悉听潘姨娘安排,这回去看望,怕不是又得跟裴砚同榻了?
第46章 调戏 裴砚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去看潘姨娘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八。
——那两日正好轮到裴砚休沐, 可以趁机在三水庄稍加盘桓。
云娆琢磨着潘姨娘的喜好备了几样礼物,想着她耗费许多心血雕刻、贺掌柜用心印出来的这本画册确实景致,便给潘姨娘也带了一本。
临走前几日, 她又去了趟富春堂。
实在是很想看看画册卖得如何, 悄悄听听旁人的评价。不管到时候会为夸赞而暗里窃喜, 还是会有人指出不足之处, 这毕竟是她雕刻刊印的第一本画册, 心里终归是难压激动的。
青霭和绿溪听了这打算,也是蠢蠢欲动。
等云娆清晨问安毕,主仆几个便乘了马车同往富春堂而去。
书肆里比先前热闹许多。
大概因为这是京城里头一本刊印成册的雕版画, 且确实雕工精良用料考究,这本画册售卖之后便极受追捧。
从喜欢赏玩画作却没足够的银钱去卖真本的读书人,到想摆一本画册在家里供孩子观摩的寻常百姓, 来购书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口口相传之下,这几日的书肆几乎挤满了人。
伙计们忙着卖书, 云娆在里头盘桓了会儿, 听着那些赞赏之语,心里几乎乐开了花。
悄悄转到富春堂后头的院子, 里头都是忙着印刷装册的伙计们,大冬天干得热火朝天。
这情形出乎云娆玉料,也让她再一次尝到心血被众人认可的欢愉。
她从偏院收回视线, 正要让青霭去寻贺夫人,就听背后门扇吱呀作响,贺掌柜熟悉的声音沙哑传来——
“少夫人来啦,快请里面坐。”
云娆闻言回过头,笑容却在看到贺掌柜憔悴的面容时微微一僵。
也就一小段日子没见过面, 贺掌柜却像是苍老了二三十岁,鬓边的头发白了一大半,脸上愁眉深锁,淡青的眼圈将面容衬得格外疲惫。
云娆微愣,“这是怎么了?”
“唉!”贺掌柜长长地叹了口气,只管招呼她先到里面坐坐。
屋里贺夫人听见动静,捧茶过来时,也是一脸愁容。
云娆才因外头热闹购书的场景而满腔欢喜,瞅着这愁云惨淡的场景,不由拽住贺夫人,“到底是怎么了?书卖得好,不止能让富春堂名声大震,也能赚不少银钱。我瞧偏院里热火朝天的,怎么你们却愁成这样?”
“这画册确实卖得好,也多亏了少夫人和几位老画师费心。”贺掌柜低声说着,欲言又止。
云娆被他这样子憋得着急,一个劲追问。
这一问,贺夫人总算道出了原委。
原来上回云娆让贺峻将那伙闹事之人赶跑之后,对方确实消停了两天,也让贺家逐渐消了戒心,将那幅雕版藏好之后便没再多想此事。
谁知过了一阵,另一帮人又找上门来。
这回他们证据确凿,确实是贺家的小孙子不慎撞碎了一件珍贵的古董,折价近乎万两。
小孩子遭了算计,对方又把事情做得颇为周密,贺掌柜无从推诿,少不得要照价赔偿。
可他一个小小的商户,哪有那么多现银?
对方便扯去伪装,说只要贺掌柜肯交出那幅珍贵的雕版,便不再追究古董之事。若贺掌柜实在舍不得,他们还可多给贺掌柜千两白银。
可贺掌柜焉能让他们如意?
将小孙子看紧之余,只好拿出家中积蓄,又四处借钱,盼着能熬过此劫。
“少夫人也知道,咱们做的是小买卖,就算倾家荡产也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来。先头为了印这画册,进了许多贵重的纸墨,手里的余钱本就没多少了。如今就算画册卖得火热,一时间也凑不上这个窟窿,他们又天天来催着交钱,能不让人着急么。”
贺夫人说着这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这也就罢了。若当真能熬过这关,咱们认栽就是。怕只怕他们不死心,欺负小孩子没戒心,又弄出这样的事来,到时候可怎么办?”
“我和老贺商量着,实在不行就出京城躲一阵子,免得他们不死心,又翻出新花样来欺压讹诈咱们。”
“可要是真个躲出去了,这书坊怎么办?”
两样都是贺家传下来的珍宝,夫妻俩既凑不够银钱,又左右为难,已经连着好几宿没睡着觉了。
云娆听着他们诉苦,气得脸色都快青了。
对方连番相逼,背后是谁其实很清楚,能拿出贵重古董来帮薛家做局的显然也不是寻常人。虽不知他们为何非要拿到这幅雕版,眼下贺家小孙儿撞坏了人家的古董是事实,终究还是落了人家的圈套。
云娆瞧着夫妻俩的愁容,思忖半晌,才道:“还差多少银钱?”
“还差六千多两现银子。若还是借不够,只怕……”
贺掌柜抬头,神情黯然,“我既舍不得让雕版落在贼人手里,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暂将这书坊抵出去,往后再想法子。”
从读书之家到刻书商户,再到家业落于人手,这样的结果,贺掌柜想想都觉得心里钻痛。
可碰上那样处心积虑的恶贼,他也确实难以转圜。
屋里陷入沉默。
云娆思忖半天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这银子,我借给你。”
贺掌柜闻言,诧然抬头。
嫁进侯府的少夫人身份贵重,又有诰命在身,他相信云娆能凑出这笔钱。但她毕竟年才十七,没比他那孙子大太多岁,贺掌柜活了大半辈子了,实在没法平白伸手拿这笔钱。
可祖宗传下的家业和那幅珍贵的雕版,他也确实不想落于人手。
思忖片刻,贺掌柜眉头稍松,道:“少夫人慷慨相助,贺某实在感激,如今处境艰难,只能腆着脸收下了。不过六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贺某虽算个商人,却也不能平白受恩。不如将这书坊和铺子按价折算,请少夫人当半个东家吧?”
“看得出少夫人是同道中人,若真能帮贺某度过难关,让富春堂发扬光大,于贺家而言实在是大恩!”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诚恳看向云娆。
云娆未料夫妻俩竟愿意这样处置富春堂,惊诧之下,竟自指尖微颤。
她确实想要一座书坊。
当初待字闺中,母亲说想把她许配给燕熙时,她没怎么想夫妻相处的事情,反而有些期待燕家在蜀地的那座书坊,或许能让她稍展拳脚。
后来冲喜嫁给裴砚,就暂且歇了这心思。
毕竟,她虽有陪嫁的铺面资财,有自幼练就的雕刻手艺,也知道印刷时选材用墨等事,却没真正经营过书坊。
要从头做起,谈何容易?
而此刻机缘巧合,富春堂就这么送到了她的面前。
……
翌日后晌,云娆将银票送到了富春堂。
她手里原本没这么多现银的。
虽说当初冲喜时侯府给了成堆的贵重聘礼,后来裴砚两回凯旋,她也跟着沾光得了赏赐,可那毕竟是天家所赐,轻易不好动用。
母亲给的陪嫁虽也有不少银钱,却也没六千两那么多,斟酌过后,昨儿傍晚让常妈妈帮着找了人,今早跟母亲商量过后将一处铺子给卖了。
如今手头银钱宽裕了些,非但能帮贺掌柜熬过难关,等她成了富春堂的半个东家,银钱周转也能灵活许多。
贺掌柜接过银钱,憋着满腔的恨吃了这哑巴亏,当天便了结此事。
翌日,同青霭到衙门办过文书,云娆便成了富春堂的大东家。
不过契书虽这样写,云娆也不敢托大,书坊经营等事上还是得多倚仗贺掌柜的——若往后两家齐心协力,能靠着京中少有人涉足的版画将富春堂做得越来越大,未必不能让贺家的家业重新兴盛。
毕竟这回的雕印的画册卖得热火朝天,后面或是另出画册,或是在话本子里加些版画进去,靠着这回攒下的名声,应是不愁销路的。
这样商议着,贺掌柜夫妇好歹展颜了许多。
再过两月就该过年了,剩下的这阵子,书坊里只需将先前刻好的书印出来售卖,倒也没太多要做的事情。且贺掌柜为这本雕版画册,进了许多的纸墨等物,暂且也无需他太操劳。
夫妻俩怕那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是非,商量过后,决定先离开京城躲一阵子,等过完年情形好转了再回来。
至于书坊的事,一则有贺掌柜手底下的小管事撑着,再则云娆卖了铺子后也将一位得力的管事调过来,趁着这阵子在书坊熟悉事务,等来年新书雕刻出来,便能熟练上手,一起经营这座书坊了。
云娆对此也无异议。
便与贺掌柜商量下回要雕印的书册,想着年节将近,又打算请老师傅雕印些年画来卖。
印年画这事儿不难,云娆有意磨炼青霭,便将她留在府里,好就近跟常妈妈一道照看富春堂的事。
到十一月初八那一日,便只带了绿溪和金墨在身边,和裴砚一道往三水庄而去。
……
三水庄,潘姨娘的日子静好如常。
没有婆母和长辈压着,无需面对早已断了情思的夫君,又有裴砚这么个争气的儿子撑腰,她在这里的日子虽清寂了些,却也十分舒适。
见夫妻俩来看她,潘姨娘自是欢喜的。
待云娆捧出新刻印的画册,潘姨娘略略翻阅过后,也自惊喜道:“虽说还没细看,单说着用笔着墨,已是极难得的了,我还没在京城见过雕版印出来的画册呢!这几张当真是你刻的?”
她瞧着云娆温柔安静的模样,再看看那水葱儿似的双手,有点不敢相信。
云娆抿唇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裴砚剥着炉上烤热的香甜橘子,也道:“她这双手捉了刻刀,比我还稳,手艺精湛着呢!”
那神情,倒似挺为云娆骄傲的。
潘姨娘不由笑了,握着云娆的手拍了拍,“真好。雕刻可不是轻松的事,闺阁里养着姑娘,能有这份毅力和手艺,实在是难得。”
“不止雕刻,她还当了富春堂的二东家,往后要做的事多着呢!”裴砚觑着云娆,意似调侃。
——这事儿云娆虽没碰裴砚的银钱,却也跟他知会过。
此刻听出揶揄,她也没过谦,将胸膛微挺,笑道:“上回来这里,见母亲点校书籍,很有见识呢。回头若母亲愿意,把这套书也印出来!”
“行,财大气粗!”裴砚笑道。
潘姨娘被夫妻俩逗笑,心绪也好了许多,便让人准备菜蔬肉片等物,预备晚上吃暖锅。
云娆在侯府里的时候,都是照着规矩以“姨娘”来称呼,在这儿却没那么多顾忌,一口一个母亲,叫得潘姨娘都快笑出皱纹了。
她俩投缘,裴砚自然也高兴。
仨人在庄子附近逛了逛,裴砚亲自出手猎了点野味,晚间围着暖锅涮肉煮菜,却是在侯府甚少体味倒的和睦欢喜。
待消食后各自歇息,不出所料,夫妻俩需同住在一张榻上。
已是夜深,月色微明。
庄子上伺候的人手并不多,便显得院里格外安静。
常妈妈和金墨铺好床褥后都退了出去,待云娆沐浴毕换上寝衣走出去,就见裴砚已经大喇喇地躺在榻上了,正翻看一本从潘姨娘书房里捞来的志怪。
听见脚步声,他瞥了眼云娆,自觉地将随意伸着的两条腿给收了回去,顺便帮她掀开半边被窝。
云娆脱鞋上了榻,乖乖睡在里面。
窗外有风声呜咽着拂动竹梢,屋里则有烛光静静摇曳。
夫妻俩渐而熟悉,平素其实也有不少的话可聊,今日陪潘姨娘游赏时也都说说笑笑的。可等这会儿同坐在一张不算宽敞的榻上,同盖着一床绣鸳鸯的被子时,云娆瞧着他松垮垮搭在肩上的睡意和里头露出的胸膛,反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她瞥了眼裴砚,见他阖上书卷似是要睡了,忙一溜钻进被窝,将头发拢在枕畔。
“这就睡了?”裴砚闷声问。
“嗯,走了一整天,有点儿累了。”云娆已经闭上了眼睛。
“那……我给你揉揉脚?”裴砚还记得上回给她揉脚时,云娆在榻上惬意哼哼的模样。
可云娆哪儿敢呀?
在侯府的时候,俩人有时候就过于暧昧了,如今同床共枕,本该将界限划得更分明才是。若真让裴砚给她捏脚,但凡有一个人把持不住,怕都得玩火自焚。
按道理说,既已结为夫妻,哪怕往后打算和离,裴砚真的想要圆房时,她其实也不能拒绝——圆房与否,并不妨碍俩人和离,也不至于妨碍她的前路。
可既没打算长久,能少点瓜葛自然是更好的。
云娆听着旁边锦被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裴砚真要动手,忙摇头道:“不用不用!”
耳畔传来一声闷笑。
她悄悄抬起半边眼皮,就见裴砚已经躺进被窝了,两只手合抱在腹前,是个规规矩矩躺着的姿势。
那刚才分明就是……调戏她!
云娆暗恼,瞪了他一眼,背过身面朝里侧,不想再看他了。
裴砚忍笑看向她后脑勺,“那我熄灯烛了?”
“嗯。”云娆纹丝不动。
片刻后烛影微晃,周遭陷入安静。
心跳似乎比平常快了许多,哪怕背对着他,鼻尖似乎也能隐隐闻到男人身上的气息,让她久久难以入眠。尤其是周遭一片漆黑时,耳朵和鼻子仿佛格外敏锐,不自觉就会留意他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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