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平复后,她拿出撰稿人为她写的演讲稿。
去年的市长选举是史无前例的悲剧,投票站,宣传车,候选人宅邸,每一个和竞选有关的地方都遭到黑/帮和阿卡姆罪犯的毒手,直到杀得只剩拉文德一个候选人为止。
时隔一年,哥谭已经发生变化,黑/帮基本销声匿迹,阿卡姆的罪犯们还在时不时的死灰复燃,但他们很少主动掺和到这种大型政治活动中来。比起恐吓选民,他们更喜欢直接对候选人下手。
没有完全和平,但多多少少改善了一点。
这么想来,她好像做的真不赖?
念及此,她忽然有些不安。
她能一直“不赖”下去吗?俗话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要是一直保持这个速度,难道有一天连阿卡姆的罪恶都会被她铲平?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还是说,眼下的情况已经是她职业生涯的天花板了?
拉文德一边思考这些问题,一边进行公式化的表演,声情并茂地在哥谭市最大的选举站前完成演讲,呼吁大家多多关心新泽西州的命运,投出手中的宝贵选票。
哥谭的投票率已经快要超越隔壁的布鲁德海文,荣登倒数第一的位置,她可不想因为这一点被攻讦。
“安洁莉卡,台下听众们的反应如何?”又一次顺利完成政治作秀后,拉文德如往常般询问表演的反响。
“嗯,您的措辞和表情都非常完美.....但恐怕没能得到您想要的舆论效果。”
“又发生什么了?”安洁莉卡吞吞吐吐的样子让她感到不妙,“阿卡姆纸糊的墙壁又被越狱犯打破了?”
“比那个更劲爆。”刚刚接到消息的秘书一言难尽,“您还是自己看看吧,现在整个美国的舆论都被点燃了。”
*
安洁莉卡的平板没电,一行人只能坐进市长专车里,凑到车载播放器的前面收看新闻。
就在刚刚,副总统索菲亚·克里斯提发表声明称已在日前辞去在白宫的职务,并将退出目前所在的执政党,以无党派独立人士身份参加新泽西州州长选举。
美国是联邦制国家,州长往往比没有实权的副总统更具影响力,副总统辞职参与州长竞选此前也不是没有过。索菲亚·克里斯提在年初的执政党内部候选人选举中和斯托克顿竞争,遗憾失掉了初选,据说是党内要员一致认为她留在白宫会更加有利。
到这里为止都还在政治常识的范围内。
但是宁可退出党派也要参与竞选?实在是毫无道理!
司机塞德斯先生摸不着头脑:“副总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党派支持,她哪儿来的资金?”
拉文德解答他的疑问,这种时候一问一答更有利于她的思考:“索菲亚·克里斯提的继父是全美最大的机械生产商老板,2000万的竞选资金,毛毛雨罢了。”
“可恶的有钱人!但不是执政党,也不是在野党,她不会被两边一起打压?”
“这倒也未必。两党目前为止都没有发出声明,很可能是前副总统找到了某个平衡点。”
具体是什么平衡点,拉文德大概能猜出来。
斯托克顿抓到在野党老法官的把柄,这件事既然已经是连拉文德都能知晓的程度,没道理克里斯提这个政党核心成员会不知道。
斯托克顿的秘书今早说过,丑闻很快会发送给记者,那么按照时间来算,老法官的名声会在今天的晚报发售后晚节不保。而因为克里斯提爆炸性的声明,群众的注意力被转移,这件事大概率会被冷处理,相当于卖给在野党一个人情。
反正自家候选人大概率完蛋,那么在野党也不会介意有一个独立候选人给对面执政党添点堵,估计还乐得见他们反目成仇呢。
而克里斯提的老东家执政党——如果前副总统真的和他们闹僵了,那么为什么执政党的附属组织、自由党团会议没有发表声明称她已经被除名?说明克里斯提并没有真正与执政党撕破脸,只要她在当选后给执政党行方便,他们也不介意多一个站在他们这边的有力候选者。
至于为何他们会默许克里斯提参战,降低正牌候选人斯托克顿的胜率,拉文德隐约有一种感觉:斯托克顿的狂妄自大惹恼了一些大佬。他太渴望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肯走稳健的路线,选举伊始便亮出底牌,半场开香槟,没想到让克里斯提渔翁得利。
“市长女士,您笑得太幸灾乐祸了。”迪克提醒道。
“我有吗?是不是你看错了?”
“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了。”
“.....因为我想到高兴的事。”
副总统出奇制胜,现在斯托克顿和他的幕僚们一定急疯了吧,拉文德有些小人得志地想到。
索菲亚·克里斯提,哪边都不吃亏的精明做法,不愧是白宫出来的女人。
拉文德在佩服她的同时,也觉得不寒而栗。
这招理论上行得通,实施起来处处是陷阱,需要的手段也难以想象:克里斯提怎么知道斯托克顿团队发送老法官丑闻的时间?她怎么说服党派同意她独立竞选的?白宫又怎么会配合一个已经辞职的副总统,在同一时间召开新闻发布会,让大家的关注点全集中在这上面?
这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意识到这位候选人的强大后,拉文德先前那种看到讨厌之人倒霉时的愉悦褪去,开始头痛起来。
按照她的预想,斯托克顿胜券在握,哥谭市的议员们只要没眼瞎,都能看出谁会当选;至于市议会里在野党的那部分成员,意思意思拉点票得了,没必要和一位无冕之王过不去。
大家团结一致,稳定局面,免得让本就不太平的哥谭市再生事端。
现在可好,多了一个手段高明的克里斯提,难免不会有人蠢蠢欲动,整垮自己这个已经和斯托克顿深度绑定的市长,向克里斯提示好以换得利益。
“当务之急是联系上克里斯提女士,免得某些人抢在我前面。我们有什么人能引荐吗?”
“......好像不用您操心了。”安洁莉卡递过终于充好电开机的平板,“副总....克里斯提女士说她刚好在哥谭,看到您刚才的直播演讲,想在明晚见上您一面。”
“跟踪狂吗?!”拉文德毛骨悚然地抱住肩膀。
被操盘手盯上的感觉也太可怕了!
第59章 副总统
下车之前, 拉文德又一遍检查仪容,确认自己从头到脚都装扮得无懈可击,这才拿起手袋, 让司机停止在附近绕圈,把自己放到酒店门口。
她去见企鹅人那次都没这么紧张。不清楚对方所求为何,这甚至比知道对方想要取走性命更令人胆寒。
尤其今天的见面对象还是那个耍弄了执政党和在野党的厉害角色,索菲亚·克里斯提。
迪克照常为她打开车门,只是这次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 两人无言地将手交叠在一起。这是迪克给予她支持的方式。
汲取到力量的拉文德昂起头颅, 在门口侍者的指引下前往顶楼的餐厅。
在电梯里,她想起来要让手机保持静音——面对高位者时必须要保持礼貌, 因而看到迪克刚刚发给她的消息。
“拿出自信来, 你比你以为的要更有力量。”
拉文德似乎感觉到迪克的手就放在她肩膀上, 给予她支撑点,这让她满是冷汗的手掌恢复些许温度。
顶楼四周是落地玻璃窗,夜幕深邃如海, 哥谭市的灯光在脚下流动。餐厅内只有一桌人坐在中央, 宛如悬浮在城市上空的孤岛。
索菲亚·克里斯提将地点选在这家会员制餐厅, 并且轻轻松松包下全场,像是在无声宣告自己的财富和权势。
但与这种近乎炫富般的行径不同,克里斯提本人身上散发着黄金年代才有的优雅从容, 栗色的卷发被精心梳理成柔顺的波浪, 衬托出她匀称的脸型。
她西装的腰部线条清晰利落, 稍显夸张的肩线设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挺拔, 衣领微微翻开, 露出颈间环绕的项链,粒粒饱满的珍珠散发温润的光泽, 与她身上的高贵气质相得益彰。
她与拉文德和斯托克顿相差不过十来岁,散发出的气场却像是隔了一个时代。见识与智慧也是。
拉文德只能想象到自己在十几年后被颈椎病和腱鞘炎困扰的中年危机形象,看见克里斯提的模样,不由得稍微有一点点羡慕。
“托伊小姐,今晚你能来我可真高兴。”两位女士熟练地进行一套政客标准式的寒暄、握手、微笑组合套餐,“来见见另两位吧,左边这位是我弟弟弗朗西斯,是名医生。”
拉文德做过功课,别看索菲亚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好像他弟弟就在哪个小诊所工作,实际上人家是尖端医疗机构的主任医生。
嗯,是一个M.D.(Doctor of Medicine)。她认识的医学博士好像又增加了。
“右边这位是我的竞选搭档。”
这位光头男人更是来头不小,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以及一个更重要的身份,公民自由联盟主席。这个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公民权利保护组织此前从未在政治选举中站队,能请这位主席担任搭档,看来索菲亚是打算在拉选票上另辟蹊径。
几人坐下,开始聊一些没营养的话题:哥谭的天气如何,总统先生身体可好,拉文德先前遭遇的离奇失踪事件真是令人痛心......
热身活动结束,索菲亚终于亮出今晚的来意。
“听到你答应邀约的时候,我真是开心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哥谭市是新泽西最大的城市,你的日程安排一定很满吧?”
拜托,她一个小小市长,副总统要见她,就算是在洗澡也得带着头上的泡沫出门!
“我像您一样,有一些身负才华的同僚。”说这话时,她看向一直在捧场、让索菲亚掌握主场权的教授,“他们保证我的日程表能随时为重要的伙伴留出时间。”
“这话真是不胜惶恐。如您所见,我现在既没党派,又没职务,在人口调查表上只能写无业游民。”
说罢,索菲亚将身子前倾,从空间上拉近与拉文德的距离,加上谦虚的自嘲发言,诱导拉文德潜意识里稍稍卸下防备。
“我也很高兴能被你看作是同伴。在美国,像我们这样的无党派女性政治家实在是少之又少,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在想,我们一定能成为携手同行的......合作者。”
听到最后一个词,拉文德在心中振臂高呼“太棒了!”。
这说明在索菲亚心中,她是哥谭的No.1,是哥谭最能说得上话的政客。
拉文德上任以来的政绩,以及在哥谭市的影响力,在高层眼中是有分量的。当然,她和韦恩家暧昧不清的关系大概也加分不少。
她身上有索菲亚需要的东西,这给了她谈判的底气。
赢过市议会长让她心中无比畅快,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表面上的无党派罢了。正因为我们的处境有相似之处,所以你也明白,我们这种没有党派支持的人更加不能忘记报恩,得时刻铭记我们的朋友和导师是谁。”
提携拉文德的是斯托克顿。
索菲亚能提供怎样的利益,让她抛却这位大学的校友,转而投奔一个今天才初次见面的人?
她想起迪克的话,她比她认为的要更有力量。
这可不只是在说心智上的强大。
哥谭是新泽西州最大的城市,并且因为有韦恩集团做支柱,周边的城市,以布鲁德海文为代表,全要仰仗哥谭市而活,哥谭的态度将极大程度上影响这些附属城市的投票走向。
这么说吧,新泽西州历史上的选举中,没有一位州长是在没有得到哥谭市多数选票的情况下获胜的。
索菲亚想要赢得她这位哥谭代表者的支持,给出的诚意必须足够有分量。
拉文德有些期待,这位财富和权势都是美国数一数二的女士会拿出怎样的筹码。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打给你的礼物。”
“索菲亚,我去给你们点杯鸡尾酒。”弗朗西斯相当配合,直接带着另一位男士离开,留两位女士在谈判桌上继续交锋。
“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的。”
是一张A4纸。从背后的红色油墨痕迹来看,应当是某份文件的原件。
莫非是房产证明或者财物赠与?不,那也太没意思了。
拉文德接过,扫视一眼。
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索菲亚的手段再次让她……大开眼界。
“我从斯托克顿部长那里听说过一些你的家事。”索菲亚眼角含笑,“所以我去找大西洋城的德卡瓦尔坎特家族调查了一点往事,并且欣喜地得知你父亲是清清白白的检察官,所谓账务往来根本是凭空造谣。德卡瓦尔坎特的人也很乐意配合,提供了这份画押签字过的口供。”
当年斯托克顿是为黑/帮辩护的那一方,记有她父亲受贿记录的账本根本没被提交至法庭,也就是说现在这份口供和账本具有同等效力。
拉文德的父亲真的清白吗?这可未必。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斯托克顿的证据彻底没了作用,她自由了。
大西洋城是斯托克顿家族的发家地,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这件事运作完成,想必索菲亚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拉文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位候选人的诚意。
但她没有被欣喜冲昏头脑,越是离成功接近的时候,越要保持头脑冷静。
她必须搞清楚,索菲亚当上州长是为了什么?花如此大代价拉拢她,那么她在州长这个位置上得到的收益只会比这个更有价值。
经过这些年在政坛的摸爬滚打,拉文德算是看清了,想要活下去需要手段和钱权,但爬得更高得要看人品和底线。
她知道斯托克顿的真面目。这个人和大都会的莱克斯·卢瑟很像,比起一己私欲,他更渴望成为领袖。
他想要改变新泽西州的军/事/力量分布,加强政/府的权威,让□□纳入监管之下,彻底成为官/方的工具。这在拉文德的接受范围内。
那么索菲亚呢?
“我对我朋友的人品最为看重。”拉文德将口供重新折叠好,推回到索菲亚手边,“请你告诉我,你当上州长后要做些什么?”
不是竞选演讲时候的假大空。告诉我你的真实目的。
“托伊小姐,你当上市长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和我父亲的罪行切割。”索菲亚手上有证据,拉文德也就干脆利落地承认,“腐败官员的女儿就是过街老鼠,我要让我尽可能变得清白,直到这个污点缩小到看不见为止。”
“那我们是一类人了。”
索菲亚依然保持微笑,但拉文德能看出来,这其中不再有礼节和表演的成分,是诚心诚意的笑容。
“我们是一类人,托伊小姐。我们厌恶,却又无法真正逃离这座城市。部长先生当州长是因为他想成为领袖,我当州长却是为了哥谭。”
*
拉文德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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