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我们可能找个地方吃饭吧。许阿姨刚搬进来肯定还不适应,让白阿姨陪她聊聊天,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行。”得到答案的李宸乔又躺回去,“反正不去照相馆就行。”
“为什么?”秦语苏好奇。
“你们去了被我妈看见又要念叨让我去店里帮忙了,我最近不想去。”
高二重新分过班后,选择体育的李宸乔在文科班最后一个班,乔姨似乎终于有了紧迫感,说小科不是捷径,也得看文化分的,说既然已经读了高中,还是尽量上个大学。
其实李宸乔听得出来,妈妈只有一个意思:你现在没有爸爸这个靠山了。
成绩再差,没人会再花钱给你安排好学校了。
他不在乎成绩,但在意妈妈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他现在的生活和以前不一样了,搞得他心里总有蚂蚁在爬。
林厘然和秦语苏到巷子口时,白郁非没想到林厘然也会来,白女士也没想到。
还是秦语苏主动缓解尴尬:“我带个男生来哈,免费劳动力,有重活我们省个心。”
这是林厘然第一次仔细见白郁非之前的生活环境,老旧的筒子楼紧紧挨着,遮挡了大部分阳光。或许就是阴影笼罩的缘故,光是走进去,便有种压抑的窒息感。
许阿姨和白女士已经在里面收拾东西了,她们收拾一会儿聊一会儿天,看他们仨进来,眼神示意她们随意。
看着屏风隔板另一头那张空荡荡的床,白郁非喉咙一紧,艰难地咽下一口气。
走近,床铺上还留着人睡过留下的褶皱,就好像许井藤差点睡过头,急忙出去兼职,还没来得及收拾。
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书,是他从图书馆借的,还没来得及还。
许阿姨给她看过这本书,里头夹着林厘然拍的那张护旗手采访的照片,还夹着他们去青岛旅游前,许阿姨塞给他的钱。
被他原封不动地夹在这本书里,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许阿姨某天突然发现。
林厘然显然被许井藤的居住环境震惊了,他知道许井藤家里比较困难,但也是第一次见儿子和妈妈的两张床之间,只用一个屏风隔板做隔挡的。
秦语苏捣了捣林厘然的胳膊,他俩走到灶台那边,借着收拾东西的动作,悄摸说几句话。
“让非非一个人在那吧,她可能要找点东西。”秦语苏压低声音。
“她之前也住在这里,对吧?”林厘然跟着压低声音,问道。
“嗯,不过非非家里比这边好一些,毕竟非非和白阿姨都是女性。”
林厘然没说话,他跟着秦语苏一起蹲在地上,把厨房的一些用具放进旅行包里。许阿姨说,要收拾的东西她都贴了标签,麻烦他们帮忙收下,她和白女士出去买点东西备着。
小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三人,白郁非坐在许井藤的床上,在床头柜里又找到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
她小心地拆开,里头只有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
Fly Free。
写得十分杂乱,从字迹看,应该不是同一天同一时刻写的。
在无数个纠结的日日夜夜里,许井藤对着这张字,写下这两个单词。
在决定行动后的那几天,知道有一天白郁非会来他家里,于是套上信封,写下她的名字。
白郁非看着这张纸很久很久,久到秦语苏他们已经把所有贴好标签的东西都装好,叫了她一声时,她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挂了两条浅浅的泪痕。
迅速擦掉把这封信塞进口袋里,她笑着回:“来了。”
搬家卡车里还能坐两个人,许阿姨和白女士上了车,他们三人看着车离开,琢磨中午要吃什么。
“要不就周记烧烤吧?”林厘然主动说,“我请客,我还没请过呢。”
秦语苏懒得多想,之前的老选择总不会错,白郁非也没有异议,三人便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
周末的中午店又在排队,秦语苏到前台取了份菜单当扇子扇风,他们坐在店门口的彩色塑料凳子上,前面还有三桌要排。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秦语苏本来还在抱怨为什么都九月了天气还这么热,一个熟悉的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近。
周漩带着鸭舌帽,遮挡头顶的阳光,看不清他那双大眼睛。
他双手插兜,几乎目不斜视地往店里走。
“后面高三了他也这样来帮忙吗?我可听说一中从高三开始,每周只放半天假,还得做作业。”秦语苏问道,“而且高三时候压力很大吧?”
“估计不会来了,我们现在在一个班,这才刚高二开始,班里气氛挺紧张的。”林厘然找几个杯子倒了点水给她俩,看起来还要排一会儿。
“你们在一个班啊?他也学的小科?”
“对,走艺术,应该是表演吧。”
“那他以后会当明星吗?你们赶紧套近乎,以后多了个明星朋友,倍有面子。”
三人一起笑起来。白郁非抬头看向悬在天空中央的太阳,眼睛酸涩。她现在听到诸如“以后”、“未来”这样的字眼,都无法不想到许井藤。
未来,哪一天能算未来呢?
总之昨天不算。
前面有一桌叫号不在,周漩连叫了好几遍,只好跳过叫下一号。
秦语苏火箭般蹿起来,手里挥舞着号码纸,周漩嘴角难以捕捉地扬起一丝弧度,给他们指哪张桌子。
“你们一中又要办运动会了吧?”快吃完的时候,秦语苏想起来这回事,“我们又在国庆假期快结束的时候办,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但这次报名的人不多,不像高一那会儿还有新鲜劲儿了。”林厘然叹了一口气,“我帮体委找人报名,但是大家好像都不感兴趣,更想趁运动会不用上课打打球踢踢球啥的。”
这次运动会,白郁非他们班体委仍然是马呈,时隔一年,他又在焦头烂额地找人填报名表。
“你还当念加油稿的播音员吗?这么热心?”秦语苏吃完最后一串,心满意足地躺到椅背上。
“不是,播音员都是高一在做了,但是这次加油稿是我负责收集的,你都不知道,李老师现在教我们班语文,我到现在都没习惯,他简直逮着我和白郁非薅啊。”林厘然见白郁非一直没说话,找了个时机提了她一下。
白郁非抬头,笑了笑:“不过我之前有想过李老师会不会是我们班老师,毕竟他之前教培一。”
“对啊,他肯定早就有这计划了,竟然一直瞒着我们。”
林厘然话音刚落,一时没人接话,短暂地陷入尴尬的境地,秦语苏迅速反应过来,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又眼神示意。
但白郁非并没多想,她只是又在发呆没及时回话,所以在看到秦语苏一套组合动作后,笑着说:“你们在干嘛?”
好像自从许井藤这件事过后,大家都觉得她经不起任何暗示,事实上她的确会联想,会在现实生活中代入一切“如果许井藤没那么做现在会怎样”的可能性,但敏感到这种程度的话,她也觉得可怕。
“许井藤那事儿还要很久才出结果吧?”秦语苏也不想再遮着掩着,不如全部摊开说。
“嗯。”白郁非还是笑着,“大概十一月左右,没有二审。”
“不管结果如何,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秦语苏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她对许井藤的行为自始至终不理解,在她看来,就是他将所有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几乎没见过白郁非脆弱的模样,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围着他那件事打转。
“我知道。”白郁非揽住秦语苏的肩膀,“我刚刚在想别的事,和唐姐有关。”
林厘然闻言,抬起头:“对哦,唐姐好像请了假,我以为是她学校里有事,可听乔姨说,她貌似没在本市了。”
“对,之前店里的账是她在做,昨天我有点事想问她,电话没打通,是关机状态。”白郁非皱着眉头,“唐姐一定遇到什么很严重的事了,不然不可能忙得手机都关机的。”
最近不好的事频频发生,白郁非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再等等吧,乔姨那边要是有消息了我告诉你。”林厘然起身,打算先去结账。
“会不会是家里也出事了?”林厘然走后,秦语苏小声地问。
“我猜也是,以前她假期都不回家,但是五一的时候,她没参加乔姨的婚礼,破天荒地回家了。”
第71章 前程的程
又在值班警员的催促下醒来整理内务,许井藤快习惯这种每天按时按点做什么的生活,房间里所有人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穿好衣服,排队洗漱,其他没排到的人便先收拾床铺。
上铺动静很大,他叠被子时在床上这头走到那头,床板里的灰又都漱漱落到许井藤的床上。
他轻轻地敲了敲上铺的铁栏杆,问那个孩子需不需要帮忙。
那个孩子转头,朝他露出一口白牙:“谢谢。”
许井藤示意他先下来,他跳下床,站在地上看许井藤爬上去,熟练地将被子叠成豆腐块。
“我叫罗程,你呢?”罗程光着脚站在冰凉的瓷砖上,有些怯生生的。
“我叫许井藤。”许井藤顿了顿,“一口井的井,藤蔓的藤。”
“我的‘程’……”罗程听他这么说,也歪着头想怎么介绍自己的名字,“前程的程。”
听他这么说,许井藤一愣。这个词听起来如此遥远,好像永远都无法触及了。
洗漱池那边人少了一些,他俩过去洗漱。他们的房间关的都是未成年犯罪者,叽叽喳喳的话说个没完,关上洗漱间门的那一刻,世界终于清净下来。
“你是不是快走了?”罗程嘴里含着泡沫,黏黏糊糊地问。
“不知道,可能吧。”许井藤已经洗漱完,用毛巾擦脸。
镜子里的自己沧桑很多,长出一点点粗又硬的胡子,他伸手摸了摸,有些扎人。
“都没问过你,你是犯了啥事?”
罗程和许井藤上下铺也有半个月多,但许井藤看起来年纪比他们都大些,平时也不爱说话,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但罗程对他十分好奇,总觉得他淡然的面庞下,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也是,都进看守所了,肯定不是普通人。
许井藤倒是不介意讲自己做过什么,但他对罗程这种程度的好奇感到不解。
能住在这里的,犯了什么罪无非就那几样,大家还要面对往后生活里漫长的无聊时光,没人提得起兴趣打探别人。
于是他先反问:“那你呢?”
上午做操时间到,没空留给他们继续闲聊,罗程匆匆擦了一把脸,对他做了个手势,晚上再聊。
在激进的运动会进行曲中,高二学生等高一学生全部入场后才懒洋洋地进去,在看台上随便找些位置,零零散散地坐着。
开幕式所有人都必须参加,高一学生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列队排走,每个班依次上场,绕操场一整圈,一边走一边喊口号。
明明也就差了一岁,差了一个年级,但白郁非能明显地感觉到,高二和高一的学生仿佛不在一个年龄段。
身边坐的同学几乎都带了一本练习册,摊在腿上做题,没人朝操场上看一眼。
偌大的操场,被不知名的气氛隔绝成两个世界。
“想什么呢?”林厘然捏着一大把加油稿,偷摸坐到白郁非身边,看她没带题,有些惊讶。
“没什么。你怎么收集这么多了?”白郁非再次看向四周,大家都在埋头做题,不像是会写加油稿的样子。
林厘然一脸骄傲,笑着说:“我跟他们说写了稿子的我帮他们买汽水,而且只需要给我半价的钱。”
“这么大手笔?”
“之前我舅舅进货进多了,就当销货了,拉动一下销量。”林厘然龇着牙,晃动着手里的加油稿,像在晃动一沓红票子。
“马呈应该挺感谢你吧。”
“是啊,说待会儿去打球让我三个球,我好出出风头呢。”林厘然降低音量,“开幕式结束后,你有别的事吗?”
白郁非本来正在看操场上高一某个班所有人都穿得花花绿绿的,突然出现,在模仿野人一样跳来跳去,惹得周围传来零星的笑声。
在这样的笑声里,白郁非听见林厘然突然这样问。
她转头看向他,引入眼帘的是男生逐渐变红的耳朵。
“你想让我去看你打球?”白郁非直接挑明他的心思。
林厘然紧张起来,也朝她看去,两双眼睛正好对上。
还没等男生想好再怎么美化一下这个说辞,白郁非紧接着回答他:“我要回班里刷题,太晒了外面。”
“哦,好,好。”林厘然结结巴巴地回应,抿着嘴笑笑。
如果他再说下去,也许白郁非又要提醒他,别忘了那天她在公园说过的话。
“对了。”林厘然想岔开刚刚那个尴尬的、没得到正面回答的话题,“国庆节假期你知道的,我得回家处理些事,乔姨那边你有空的话,可以多去走走,因为唐姐的事,我看乔姨总心神不宁的。”
“好,有什么消息我也第一时间告诉你。”
林厘然心里因为刚刚那件事产生的失落感顿然消失,好像只要白郁非还把他当“共享情报”的战友,就没什么不好。
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校服外套,乐开花地继续去收加油稿。
白郁非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开心跑开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让他这么高兴。
冗长的开幕式终于结束,其实不算无聊,但大家还是在比赛开始后第一时间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林厘然抱着个球冲身后的几个男生挥手,男生们涌过来,勾肩搭背地围住他。
人群散开后,白郁非看见周漩从后面慢吞吞地走过来,一直低着头。
她之前听班里的学生八卦,说周漩被一家娱乐公司的星探发掘了,在大街上就给他抵名片,但他没要。
周漩还是戴着一顶鸭舌帽,压住刘海,刘海便像条形码一样挡住眼睛。在人群中低调得很。
但再低调,白郁非还是察觉到他时不时地捂住自己的胳膊,嘴角咧出痛苦的形状。
于是她放慢脚步,直到周漩走到她身边。
“你最好去医院拍个片子看一下,光贴药膏不顶用的,万一比你想象得严重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周漩一跳,他愣在原地,眨着眼睛,从条形码一般的刘海里看向白郁非。
“你知道?”周漩一脸戒备。
“我不知道。”白郁非苦笑一声,“我只是建议一下,别拖严重了。”
没等他再说什么,白郁非转身接着往前走,秋老虎的阳光真的很晒。
晚上有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其他“室友”都在看电视或者看报纸,许井藤坐在床上,享受每天最难得的清净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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