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古老的尸身上不生一株草木,却在四周布满了红色的小花,成片成片的红色绘成一滩滩血迹,围绕在莱瑟河岸附近,艳冶非常,晃得人眼睛疼。
“这些花叫福玻斯,只生长在莱瑟河附近,从前河水还没干透的时候,它们还是白色的。”
“没干的时候?”砂金敏锐地眯了眯眼,扭头问,“那莱瑟河是什么时候干的?”
“不知道。”艾尔西怔怔地摇摇头,显得呆呆的,细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大约是父亲去世后的几个月。”
她也记不清了,严格来说,莱瑟河的干枯并无预兆,也没有任何过程,就像铁影军团的出现和进攻一样,仿佛就是一夜之间。
突然的、猝不及防的,一切就都变了。
“先生,那是您要找的东西吗?”
砂金的思绪被她一句话打断,循着手指的反向望去,他的飞行器就躺在前面,冒着滚滚浓烟。
他还未作出反应,艾尔西就从身旁冲了出去,“我们好像来晚了,您装宝石的箱子不见了。”
她言语间略带可惜,蹲在飞行器跃迁时撞击地面留下的深坑旁,好像丢失的是自己的财物。
但砂金嘴角高高扬起,并不在乎。
本来就没有什么装满宝石的箱子,他那么说也只是欺骗那两个贪慕他身上财物的蠢货,却不成想并不奏效,看来所谓的铁影军团并不是普通的雇佣兵,而普通的侵略的战争更不会引起星球地质在短时间内发生巨变。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他盯着艾尔西的背影,和他们面前闷闷灼烧的飞行器,舰身上的痕迹显然是二次灼烧,有人在他被带走后来过这里,发现并且试图销毁这架飞行器。
这种对星际和平公司势力也毫无忌惮的行为,更加勾起砂金的兴趣。
可偏偏这种时候,他和公司的通讯都联系不上,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艾尔西无意的回眸中,她虽然不能完全看透他想做什么,但能明显感觉到,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慢慢沸腾。
浓烈的情绪积蓄,在烧毁的飞行器旁悄悄迸发。
第6章 打不过就加入
带有星际和平公司标志的飞行器燃烧殆尽,在艳丽的红色花海中升腾出滚滚黑烟,艾尔西捂紧口鼻起身,隐约望见浓烟后现出的黑压压身影。
“不好。”
砂金蹲在坑底察看飞行器灼烧最严重的部位,捻摸指尖粘上的灰烬,闻声探头眺望,几名身着铁影军盔甲的人影正朝他们的方向靠近,与刚才营地那两个不同的是,这群人手持长枪,更有利于远距离射击。
艾尔西看清后先一步反应过来,深深吸了口气,惊恐万分,“他们不是普通的巡逻兵和哨兵,先生,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
定是飞行器烧毁的浓烟引起了敌人注意,但没想到会有野战士兵赶过来,毕竟就算舰仓内有物资可收,也只会派后勤兵来匆匆抬走,不至于各各手持重械,大张旗鼓地来。
没等砂金作出决定,他们侧后方就传来一道粗粝的喊声:“你们没有地方可躲了。”
乘着最后几声火焰中的噼啪声,飞行器机翼轰然断裂,拖着烈烈焰尾坠落,砂金敏捷地闪身避开,腾地跃出坑底。
夹击他们的铁影军举起步枪,进入瞄准的预备阶段,警惕地不再向前一步。
砂金冷笑一声,小声说道:“来得正好。”
正愁找不到彻底焚毁飞行器的正主,偏有不知好歹的上赶着来触他霉头,殊不知他笑吟吟的表象下掩盖的是永不为人所知的凛冽。
金色的额发被风扬起,薄唇微抿,眸光如箭,就连站在他身侧的艾尔西,也被震得心底一颤,说不出话来。
她想这个年轻漂亮的外地人初来乍到,还没见过铁影军真正进攻时的惨烈,只凭解决了两个营地小兵就信心大涨,将所有敌人都归为一谈,低估了真实实力。
未及劝阻,指尖堪堪触碰到他的外套下摆,人已经越过她,站在她身前了。
另一侧手持军械的铁影军早已分成两股阵型,步步逼近,围在他们四周。
砂金背对着她,一副胸有成竹之势,大方喊话:“这就是你们帕克斯人的待客之道?”
“你是谁?来路克斯第42号卫星所为何事?”
为首的士兵似乎是他们的军官,胸前盔甲比旁人多了一层银色的镀层,率先站出队伍,单手持枪,枪口直冲天际。
说话时的回音也格外特别,不禁让艾尔西好奇这位大叔的真面目。
只是更令她困惑的,是他的态度。
为什么他们明明是外来的侵略者,有这么强大的武器装备,又人多势众,本该自信而直率地袒露真实身份,却在明知被误解后没有丝毫反驳之意,反而顺水推舟承认自己是帕克斯人。
对比之下,砂金则比她看起来平静,仿佛是第一次听说一样,自然而然就接受了对方的“谎言”。
他偏头瞥了一眼身后燃烧殆尽的飞行器,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对他们没有任何攻击和威慑的意图。
“长官别动手,我是星际和平公司派来的资产调查员,还烦请各位能协助我的工作,带我去见你们的上司。”
对面持枪的首领大叔镇定自若,回头巡视一圈,便稳住手下骚乱,纷纷坚定对准枪口,直冲目标。
大叔一只手抚上枪筒,“我们不需要公司的资助,更不合作,路克斯上往来贸易从来不受公司管辖,更别说卫星上的资产,你请回吧。”
砂金举手做投降状,笑道:“咱们都是为人效力,各有难处,我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很难对领导交代啊。”
他温和地笑着,刚前进几步,脚边“砰”得一声被子弹击中,激起一缕烟土。
“再往前走一步,子弹就不只是打在地上那么简单了。”盔甲内传出森然警告。
看不透表情的盔甲映出一道寒光,艾尔西清晰得看出他的[怀疑]。
对面没有信服。
她也不由得攥紧拳头,回望四面围攻,枪械森森,也不知砂金是何打算。
“等等,”砂金点点头轻笑,举着双手后退几步,回到了原点,“长官,您看我的飞行器现在烧毁成这样,我就是想走,也走不掉啊。”
“那可不关我的事,你们公司这点办法还没有嘛。”
他扶正枪筒,傲慢地半仰着头,似是故意插着腰看笑话。
艾尔西仰头看向砂金,不知道他能不能察觉到异常,她总觉得铁影军带这么多人来,总有什么别的目的。
“不如这样。”砂金噙着笑悠悠提议,“长官,您回去和您上司说说,即使他最后还是不愿意见我这么个小人物,但要是能派飞行器送我回回去,也算我没白来一趟,日后有任何想法,我代表公司随时欢迎联络。”
砂金这么一段表演,诚意十足,说得不仅对面有些犹豫,就连艾尔西都心生疑惑,不辨真假。
她就算年纪不大,星际和平公司的名号总还算知晓,若金发男人所言非虚,那他可比她认知中的宇宙商人厉害多了,铁影军再怎样嚣张,也不敢公然和宇宙中财力、势力第一的大公司作对,杀了他们的职员吧。
带着这种侥幸,艾尔西脸上也洋溢起信心。
然而身前人接下来的对话却当头泼了她一脸冷水。
在拥有多年阅历的成年人中,即使能迅速感知旁人情绪,也不敌时间累积沉淀下来的经验和见识有用。
对面那人的冷笑声从鼻子中哼出,穿透盔甲,“拿我当瞎子还是当傻子,你身后那个孩子分明是这里的难民,恐怕你的身份也是假的。”
“这可就是误会了,我既然说是星际和平公司的职员,就一定能够证明身份。至于身后这人,我和她才刚见面几分钟,并不认识,我无心、更无意干涉你们自己的统治。”
闻言艾尔西浑身一哆嗦,抬眼撞进砂金的回眸,夕阳下粉蓝色的螺旋眼眸闪着晦暗不清的光。
[紧张]
在看清他的情绪前,她比他更紧张,只是看清后心情也没得到多少缓解,仍带着警惕,在四面众人都看不清的贴身距离内,悄悄伸手接过一枚货币。
虽不清楚砂金意图计划是什么,但他反常的紧张倒是提醒了艾尔西,前面那些话或许都是假的。
她犹疑着用眼神确认却没得到回应,低头再看手心,沉甸甸的、冰凉的金属货币外圈一轮黑色,又镶着金边,倒比一般她见过的钱币都要精致沉重。
正来回端详,不远处传来盔甲大叔的喊声:“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先跟我们回去修整一番,待禀明坦桑女王,再送你回公司吧。”
他没说“你们”,言语间只单请砂金一人,而作为他先前口中的难民,艾尔西的命运自然用脚趾也想得到。
随着他一步步走远,艾尔西环顾四周敌人无数,双手捧着那枚货币,满心仓皇,一时不知该如何逃命。
第7章 “这里是流放地。”
望着砂金风沙中慢慢踱步走远的背影,艾尔西只能在心中祈祷他回头,哪怕一次。
只要一次,看透他的紧张也好。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反正自打两人从营地中出发,并肩同行了这么一小段路程,她就把他当成是能够并肩作战的伙伴。
只是这没来由的信任还缺乏许多默契支撑,眼见他走至铁影军长官身边,艾尔西彻底死心,扭身拔腿就跑。
如果此时妹妹还在身边,一定会嘲笑自己是被迷惑了心智,什么人都能轻易相信,连被人卖了还担心他拿不到好价钱。
想到此处,艾尔西稚嫩的小脸浮现出一丝不符合年龄的苦笑。
要不是妹妹还太小,又遭逢战事,父母皆丧,说不定家里生意都是要指望妹妹接手经营的,也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怪只怪她当时不该自作聪明,和妹妹分头逃跑,害得她没有照应,如今不知道在哪里独自担惊受怕。
在现今这个朝不保夕的路克斯42号卫星上,还是血缘至亲更靠得住。
话虽如此,眼下形势危急,来不及为从前的愚蠢后悔感伤,还是逃生要紧。
艾尔西回头看向围堵上来的兵卒,心中衡量片刻,闪身穿过层层阻挡,以娇小身躯对抗冷硬盔甲,妄图从中脱身。
面对蜂拥而上的一群铁影军,艾尔西虽然瘦弱矮小,但胜在灵巧轻便,左右腾挪间,晃身从两人胳膊肘下钻出,正要朝着反方向虚晃个敌人措手不及,以此突出重围。
也是这次机会,她隐约感觉到往日向来令人恐惧的铁影军,似乎也有弱点。
正恍惚思索之际,腿弯处猛地钻心一颤,脚下虚软便单膝跪在地上,回头正好看见逆光下,一道高大黑影收起自己的枪杆,像看着心怡可口的午餐般满意。
他满意地点点头,手边另外两个铁影兵迅速上前,按住艾尔西双肩,掏出腰后备着的短链手铐,将她拷上。
无论艾尔西如何奋力挣扎,都摆脱不掉被束缚的事实,在两双穿有特制盔甲的手掌下,她的力气简直就如蚍蜉撼树,甚至被按倒的时候不小心吃进嘴里满口的沙子,还没吐干净,就又毫无防备地被扯着铁链一把捞起。
众人嘲笑着,任由她手蹬脚踢。
远远望去,就像个小鸡仔儿似地那么被拎在铁影军手上,砂金盯着她慢慢洇出血迹的裤腿,凝视片刻,察觉她嘴唇微动,似有咒骂,不禁敛眉低笑。
两个亲兵见砂金走近,速速跟在身后,虽然没有多余举动,但明里暗里透着押送犯人的态度。
身旁高出许多的铁影长官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兀自说道:“跟我走吧,等到了坦桑女王面前,你最好真的能拿出佐证你身份的东西。”
砂金礼貌点头,笑着问候:“在下砂金,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亚瑟。”
砂金也不在意他如何傲慢,一面笑眯眯地跟在他身侧,一面偷偷回眸,忽然漫不经心地问:“像她这样的难民,平时都可以到处随意活动?”
可能是没想到砂金会突然这么问,行进动作一滞,视线微微偏转,透过黝黑的盔甲瞥了砂金一眼,却让人辨不清态度。
“当然不是。”
“我猜的果然没错,她一定是私自从你们征用的难民奴隶中逃出来的吧。”
“你们公司的人懂什么,我们才不需要奴隶。”
“那你们要抓她去哪?”
亚瑟冷哼一声,“难民都该自生自灭,自然是送她回她应该待的去处。”
砂金见他话里话外都透着虚假,还警惕程度颇高,回答滴水不漏,一时摩挲着下巴沉思,却突然被身后的巨响打断。
两人与众兵卒并未走远,回头间一幅稀罕的画面映入眼帘。
红头发的小姑娘被黑压压的铁影军簇拥着,负手高高蹲坐在一具铁影盔甲之上,那铁影盔甲四肢扭动,在她手心紧握的短刃下扑腾出阵阵沙尘,最后归于平息。
握着短刀匕首的指尖微微泛白,她看不到背后刀刃刺入的情况,只能从身下颠簸挣扎的剧烈程度来判断他是死是活,风将她披肩的长发揉乱,看不全周围对准自己的枪口。
一时间,耳边尽是父亲模糊的教导,骚乱中她合上双眼,微微扬起下巴,想象自己正骑乘于猛兽后背,在座下彻底安静后,手腕猛地发力,旋出血刃。
只是不出意外的,血刃上半点红色也没有,只有浑浊的黄色,如夹杂泥沙的河水,从伤口中涌出。
她是怎么做到的?
所有人都在震惊,艾尔西是怎样刺穿密不透风的特制盔甲时,唯有砂金面不改色,仿佛一切早有预料般地微笑着。
艾尔西再睁开双眼,光下无数枪口悬于眼前,黑洞洞的透着硝烟味。
她已经见过、闻过许多了,倘若这就是她短暂人生的结尾,不甘心也无可奈何。
距她一步开外的黑色货币幽幽泛着光泽,先前挣扎间不小心被抖落在地,此刻已经半截埋进沙里,静静躺在铁影军脚边,连同被折断的福玻斯花茎,一齐颓丧。
自打这群血腥暴力的坏人踏上路克斯的土地开始,艾尔西就没再睡过一个好觉,环视周围的一切,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太漫长了,漫长到泥土变黄沙,骨肉皆散尽。
可正当她决心接受命运时,所有人慌乱惊恐,她垂头看向自己,居然周身散发着浅淡的金色光芒,弹丸无伤。
无人在意处,砂金远离亚瑟的那一侧,手腕翻动。
簇拥着艾尔西的铁影军彼此对视,齐齐后退两步,也有不信邪的继续扣动扳机,却仍然不能打穿能层金光。
砂金会心一笑,身旁的亚瑟却早已冲了过去。
但为时已晚,埋在黄沙下的筹码“砰”得一声炸开,波及之大,连站在最远处的砂金都要抬手护住自己的脸。
没等所有人站稳,忽然天摇地动,好像这一声爆炸打开了地下的某处入口,所有人不受控制地随流沙漂浮、旋转,朝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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