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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之后的第一周周末， 方雨婷约大家逛逛上海， 原本就算是上海人的景安安和早就见多识广的韩t拒绝了她的邀约，最终只有梁雪琛和她一起坐上了地铁。
梁雪琛提出第一个想要看看的地方就是外滩。南京东路和T大处在同一条地铁沿线上，她才发现原来她早已那么接近曾经梦想中的地方。
对于穷学生来说， 外滩的消费太高， 那天两个人在便利店各买了一碗七块钱的乌冬面，吃完之后便回学校去了。
临走前方雨婷指着黄浦江的另一边说道：“我们毕业之后，就在那几栋大厦里工作。等下班或是周末的时候，就坐个地铁或者轮渡， 来外滩吃吃饭看看电影，再各自回家。”
没等到毕业她们就提前有了在外滩的高档餐厅吃饭的机会。外滩五号的粤菜也深受韩t喜欢， 在她十九岁生日时， 她的姑姑订了这个餐厅的一间包厢， 让室友们给她过生日。
梁雪琛还知道外滩三号有一家法国菜馆， 第三次与程珏见面时， 他请她和景安安到那里吃过一顿饭。
明明都是近十年内发生的事情， 但回忆起来， 许多事情恍若梦中。
用餐过后， 服务员端上来一碗长寿面。
程珏介绍道：“这家店的长寿面严格按照传统， 只用一根面条煮出一碗面。你吃的时候从头吃到尾，健康又长寿。”
梁雪琛反问道：“活到几岁才算长寿呢？”
“你活到九十九，我活到一百零二。这辈子该看的东西也都看到了吧。”
“越是稀有的东西越宝贵，活那么久的话，生命都变得不珍贵了。”梁雪琛找到面条的一头，夹起来放进嘴里。
“生命中可以做的事情很多的，就算是每天坐在树下发呆，一百岁也能经历三万六千天不同的日出日落，这就是意义。”
面条看似满满一碗，但份量其实并不算太多，梁雪琛嚼了几次就把一根面条从头到尾吃下去了。按照程珏幼稚的说法，她获得了长寿。
“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你明明在夏天里出生，为什么要给自己起一个看上去像冬天的名字？你别再告诉我是瞎起的哦。”
程珏知道她有一个曾用名，“梁雪琛”这个名字是十八岁那年她自己改掉的。
她曾经叫做梁红艳，是一个十分符合夏天的名字。她出生时，后山开遍朱瑾花，于是爷爷给她起了这个村里人听上去都觉得很灿烂的名字。
这个名字鲜少有人知道，程珏还是在领结婚证的时候在她的集体户口簿上看到的。当时也问过她，得到的答案是“名字太土了就翻字典随便换掉了”。
“我老家那边从来都不会下雪，雪是我看不到的景色，琛是我得不到的宝物。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奢望得到。”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不久爷爷病逝，梁红艳处理完爷爷后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派出所申请改名，仿佛这样她就能彻底与原来的身份告别。改名这件事还给她的入学造成了一点点麻烦。
程珏很喜欢她现在的坦诚，有了坦诚作为前提，他便不再对她的疏远感到无力。
“等今天冬天的时候，我们回趟波士顿看看吧。你还记得吗，那里的雪大到会让商店都提前关门。”程珏起身，“走吧，去那个端午集市逛逛。”
程珏曾经很鄙视这种节日限定的集市。商家们为了赚个噱头，在不同的节日推出不同主题的集市，但集市上来来回回卖的都是同样的东西，甚至一些小店的装饰都懒得随节日氛围进行装扮。
但对于情侣而言，这种地方提供了良好的约会场所，情侣们更在意的是身边站的是谁，而不是在哪里约会。
梁雪琛和程珏一样，很快被毫无新意的小摊和拥挤的人潮弄得兴致缺缺。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直接回家，走到集市尽头时，一个制作香包的摊位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约莫四十多岁的老板娘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色襦裙在店外招揽生意，捕捉到梁雪琛眼里一瞬间的兴趣，她便非常有眼力见地把他们请进店里，让他们坐在角落的空位上。
“端午节制作香包避五毒，这个是咱们中国人的传统。二位可以亲自制作香包送给对方，也是过节的意义嘛。这个很简单的，材料也不贵，还可以多做几个送家人朋友。要不要试试？”
梁雪琛看到价目单上一个香包材料收费60元，摇摇头想拉着程珏走人，没想到这男人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个应该挺有意思的。雪琛，你的手工能力那么强，我们就来做两个试试嘛。”
还没等梁雪琛拒绝，程珏就直接付了一个按人头按小时计费的套餐的钱，这个套餐的内容是两小时之内无论他们做出多少个香包，都可以全都打包带走。
梁雪琛只好无奈地坐了下来。这种小香包难不倒她，奶奶还在世时，就带着她给别人做针线补贴家用。
她很快就做好了三个小香包，其中一个在程珏的强烈要求下羞耻地绣上了他的名字。
香包又叫做香囊，古时女子给男子送自己做的香包，通常用来表达她们对男子的爱意和仰慕。而女子在婚后更是会在香包上绣上丈夫的名字，委婉地表达出在这一段感情中的占有欲。可就算如此委婉的表达，在梁雪琛看来也已经过于大胆奔放了。
她看着程珏还在和一块红色的绸布苦苦斗争，忍不住开口问道：“要不我帮你做吧？”
“不行，哪有自己做香包送给自己的。你要不再做两个送给爸妈吧，别管我这个。”
梁雪琛把三个香包推到程珏面前：“早做完了。”
程珏不可置信地检查了三个香包，它们完全符合他刚刚提出的复杂条件。
“这店里不是还有很多种手工制作品嘛，你去随便看看还能做点啥，我这个很快就做好了。”
梁雪琛叹了一口气，这人大概只在幼儿园手工课上认识过针线，等到日落都未必能做出一个小小的香包。但她向来不会在他执拗的时候逆了他的意，于是听他的话店里找找其他的手工制作材料。
“你的手工能力太强了，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店里兼职呀？”老板娘找准机会和她闲聊。“你男朋友对你真好，明明看上去连针线都不会用，还要挑战难度给你弄个刺绣款的香包。”
梁雪琛看了一眼还在努力的程珏，笑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还在暧昧期？”老板娘恍然大悟，压低了声音，“那你喜不喜欢他呢？这个男人看上去真的挺不错的，又很有耐心，说话也很温柔。如果你喜欢他的话，就试着和他交朋友好了呀。”
“只有我喜欢他就可以了吗，爱情可以单向吗？”
老板娘不解道：“哪来的单向嘛，他喜欢你，你再喜欢他，可不就是双向了吗？听我的，我见得多了，他在假日里约你出来玩，就是在等着你把这层纸捅破呢。如果你不喜欢人家，那就明确地拒绝，如果你有一点喜欢人家，那就别吊着他了。暧昧期随时都会有不坚定的人退出，你只有抓住他才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他忠诚。”
梁雪琛不忍心说出他们已婚的事实让老板娘尴尬，只好不断点头附和。
“老板娘，这个五彩绳也包含在套餐里吗？”
她想赶紧远离老板娘的八卦话题。
“当然，这个店里的材料任你们用。”老板娘把一大团彩色棉线塞进她的手里，“你快去，再编个五彩绳送给他。他值得的话就要早点把他抓住。”
梁雪琛坐回程珏身边，越想老板娘的话越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程珏抬起头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在笑什么？”
“没发生什么。”她控制住表情，指了指他那一团乱的香包，“我在笑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笨的人，这么简单的香包也不会做。”
“你别管。”
程珏侧过身，低头继续鼓捣。
梁雪琛也没再理他，对着五彩绳的编织教材学习起来。
终于在快要超时的时候，程珏把一个丑到难以评价的香包递到梁雪琛面前，耍宝似的炫耀道：“我还是有些天赋的，第一次用针线，连刺绣都学会了。”
香包上歪歪扭扭地绣着几个字：雪琛，生日快乐。
名字的笔画太多，不仔细看还看不出他绣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这个礼物确实她收到过他送的最用心的礼物。往年他也会送礼物，要么是限量版的包，或是名设计师的项链手链――那些东西，他只要交待一下，就有无数人会替他准备。
对于爱钱的梁雪琛来说那些东西都是值钱宝贝，但对于需要被人认真对待的梁雪琛而言，它们都太敷衍。
梁雪琛刚好剪断线头，然后将一条大小正合适的五彩绳套在了程珏的手腕上。
“我很讲究礼尚往来的，这是回礼。”她把刚刚做好的三个香包中的一个放在他的手心里，“这个也是回礼。”
“雪琛，我送你一个礼物，你回两个，你也太容易吃亏了。”
“那你把其中一个还我。”
“不还。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让我把你已经送给我的礼物还给你呢？”最开始是围巾，然后是护身符，现在的香包，她都让他还回去。“这时候你应该跟我说，‘你也要多送给我一个礼物’。”
程珏仔细打量她在香包上绣的名字，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他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曾经帮一一做过一对娃娃，男娃娃的衣角绣上了‘程珏’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看港剧，里面有句让我印象很深刻的话：愿我身体比你好，你死得比我早。当时总觉得这是骂人的话，后来经历了一些生离死别之后发现一个人的死亡对于在世之人是多痛苦的事情，也就慢慢理解了这句话的黑色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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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生日
程珏在二十二岁生日前夕收到了一份从国内寄来的礼物。
包装的乱七八糟的盒子里是一对手掌大小的手工布娃娃， 男娃娃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眼睛和嘴巴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形状，燕尾服下白色衬衫的衣角上用黑线绣着“程珏”两个字。另一个是个女娃娃， 身穿一身米黄色的连衣裙，女娃娃的表情同样开心，连衣裙的裙摆里则绣着“程珏的老婆”几个字。
贺卡看上去有些敷衍， 潦草地写上了一行字：玉玉， 生日快乐， 祝你以后有人陪伴。贺卡上甚至忘了写上落款。
程珏自然认得贺卡上的字迹， 这个礼物动摇了他放手的决心。几乎是一夜无眠之后，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买了最快回上海的机票， 决定向从小默默喜欢的女孩表白。
大概是心里暗示过于有偏向， 一路上他自动忽略了几天前聊天里韩t向他倾诉的关于是否接受关磊的纠结，他坚信多年的等待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
他悄悄地出现在她的宿舍外，等待她下晚课回来。他在脑海里一遍遍想象着待会儿见到他的小公主，要怎么开口将他们的关系往前推一步。
“程珏？”
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程珏的白日梦， 他定睛观察来人，很快在脑中搜索到对方的名字。
“梁同学你好， 请问一一回来了吗？”
他认出她是韩t的室友， 上一次初次见面时， 她也像现在这样阴沉着一张脸， 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清秀的脸上发射出“生人勿近”的信号。
在韩t向他讲述的校园故事里， 这个女生聪明、用功， 但又有些高傲。他没有兴趣和这样难以接近的女生有太深入的接触， 但毕竟她是韩t的室友， 总该是要笑脸对待的。
“你没她手机号吗？”
程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我没告诉她我回来了，想给她一个惊喜。”
“哦。”梁雪琛仍然面无表情，“那你还得等一会儿，关磊和她吃夜宵去了。”
“啊？”他突然觉得有些迷惑，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对娃娃，难道这个礼物不是在暗示她的心意吗？
“这对娃娃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程珏一向彬彬有礼，但梁雪琛的问题似乎有些越界，让他有些不舒服。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尴尬地答道：“和我没关系，你继续等吧，快熄灯了，他们应该也要回来了吧。”
程珏看着梁雪琛逃也似的离开了。她头上橡皮筋上的星星装饰似乎快掉了，他想开口提醒，又觉得对待一个不算熟的人有些僭越了，于是默默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宿舍大门内。
这是程珏和梁雪琛的第二次见面，准确地说是第三次交集，也是第一次有过单独的长对话。
后来的事程珏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他等到关磊亲密地搂着韩t回来，时差让他脑袋昏昏。在关磊识相地离开之后，他把韩t拉出学校。
“一一，当我的女朋友，跟我去美国吧。”
他说得真诚，却被韩t当成了玩笑话：“玉玉，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我一直都把你当哥哥、当家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可是这对娃娃……”
“你说这对娃娃吗？”韩t从程珏手上接过那对可爱的娃娃，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仔细打量，“我也想亲手跟你做个礼物来着，但你也知道我的动手能力有多差了嘛，所以找了帮手帮我做的。不过贺卡和礼物盒确实都是我亲手准备的哦，你才不会计较娃娃是谁做的呢，对吧？”
程珏快二十二岁时终于明白一件事，偏爱才是爱情的具体表现。韩t的偏爱都在关磊的身上，她为了他可以学做烘焙、美食，为了他做一切她不喜欢的事情，那种东西才叫做爱情。
而韩t对程珏，只有习惯和感激。一旦看清这一点，他也明白了要想继续留住她这个朋友，只能后退到足够安全的范围之外。
那么这个世上，谁会给他偏爱呢？
程珏盯着左手上的五彩红绳，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一个绣着“程珏”两个字的香包，里面塞满了菖蒲和艾草。他稍稍转过头，就能看到正在认真开车的梁雪琛。
“明明知道外面一定到处塞车，还开个手动档出来，程珏，你脑子瓦特了。”每踩一次刹车，梁雪琛就多一声抱怨。她永远无法理解程珏说的“开手动档的车才能算开车”这种不可理喻的歪理。
当车子终于停在车库里时，梁雪琛的耐心也已经接近了极限。
“雪琛，你太着急赶路，就会错过沿途的风景。你想想，我们一路聊得不是挺开心的嘛，塞车也不错呀。”
梁雪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敢情不是他程大少爷开车，尽说这些风凉话。
“别这么看我嘛，我也没想到我的手会抽筋。”
捏个针线就能让手抽筋，真是件稀罕事。
程珏轻轻捏着梁雪琛的双肩，用隐隐带着些撒娇的声音讨好道：“好啦好啦，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出门绝对不让你开车，我给你当一辈子的司机，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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