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真的有各人的缘法,我原本以为人是群居动物,哪怕再喜欢独处也需要与外界发生紧密联系。”她轻叹道,“可我刚刚才发现,人的本质也是独居,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真正理解自己的想法。”
她一想到也许景安安和陆安然并非她认为的那样幸福甜蜜,就觉得难过。既为景安安对婚姻的隐忍而难过,又为自己身为她的朋友却没能真正了解她的内心而难过。
“前半段说得对,至于后半段我得提出质疑。人心确实难猜,但有心就不难看到对方的喜怒哀乐了。”
“那你能猜到我现在是什么心情么?”
“你又钻进了自己的牛角尖里。”程珏凑到她的耳边,“你看那边,贺君昊的风评不太好,你不相信一一和他结婚会幸福,但事实就是一一过得很好,她和贺君昊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相爱。你再看那边,每次你提起安安和陆安然,总是一副很羡慕的样子,所以你也不敢相信安安在婚姻中会受委屈。”
她不答,他继续说道:“每个人的人生都由自己负责,说得冷漠一些,别人过得好或坏都不是你能决定的。”
“我难过的是,原来不管是和一一,还是和安安,我们各自故事重叠的部分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多。”
原来就算再好的朋友,也会有各自与彼此无关的生活。
“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我这么大个人在你面前都被无视了,我会伤心的。”程珏不留情面地把她刚钻进的牛角尖给一锅端了,“在一一的故事里贺君昊是主角,在安安的故事里陆安然是主角,而在你的故事里,明明我才是主角,你干嘛老把我忘记了呢?”
半个小时之后,景安安总算被推了出来,精神也还算良好。谁也不敢再想,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她其实已经在鬼门关前徘徊了好一阵。
陆安然牵起景安安的右手轻轻一吻,深情道:“老婆,辛苦了。”
景安安微笑着摇了摇头。
病房内,众人不愿打搅景安安休息,于是都说着抱一下娃娃就先回去了。
在景安安母亲的指导下,梁雪琛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孩子。孩子那么小,六斤的重量原来那么轻。她全身僵直,生怕自己粗心弄醒了宝宝。小婴儿在她的怀里,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嘴角露出了笑容,让她一下子被什么东西触动到了。
景安安躺在床上,虚弱地问道:“雪琛,宝宝可爱吗?”
“可爱,可爱。”她的声音很温柔,“安安,宝宝长得好像你,他很漂亮。”
这就是生命的起点,母亲将孩子带到世界上,生命便开始了新的延续。从此以后,这个独立的小生命将会遇见属于他的缘法。
回家的路上,程珏仍在乐此不疲地猜测梁雪琛的想法。
“你很喜欢那个孩子哦,从医院出来之后,你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嗯,当然喜欢,他是我的干儿子。”梁雪琛伸出双手,还在回味刚刚抱起新生儿的感觉。“今天是星期四,这是他过的第一个星期四。明天是他过的第一个星期五,这几天他遇见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是人生第一次呢。”
第一次被温暖的太阳光照耀,第一次听到风声,第一次遇见下雨……孩子的人生,总是充满希望。
“程珏,安安竟然有小孩了,你能想象到吗,那个孩子身上流着和她相同的血,他会慢慢长大,然后长得比安安还高。”手中软糯的触感未退,她为生命的神奇而感动。
在生命面前,争吵、迷茫都成了不值得讨论的东西。
“那个孩子身上也流着陆安然的血。孩子会加深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羁绊,这种影响也许是好的,也许是不好的,但肯定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程珏,你还是很喜欢小孩子吗?”
问出这句话时,不单程珏被下了一跳,就连问出话的梁雪琛也被自己无意识的问题吓了一跳。
他们曾经默契地对孩子的话题避而不谈,但今天见证了一个生命的诞生,她便就忘记了一些既定的边界。
她自知说错了话,刚想转移话题,程珏就反问道:“你呢,还是觉得自己无力负担一个孩子的未来吗?”
“是啊,很难呢。”
虽然是这么回答的,但是女人天生充满母性,梁雪琛本来也不是什么讨厌小孩的人。她想,或许该找个时间好好想想关于孩子的话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补的是周末漏掉的。再次谢谢大家对我的包容。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八十章 旧友
六天之后, 景安安被允许出院。
韩t一大早开车过来捎上梁雪琛去医院接景安安出院,其实有陆安然就够了,但她们总想给闺蜜准备一些仪式感。都说生孩子从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 幸好景安安平安回来了。
景安安的家人都来了,包括从外地过来的公公婆婆。小生命的诞生对于一个家庭来说都头等的喜事,一时之间不算小的病房变得拥挤。
医院的空气大多是悲伤的, 只有这一层楼多数情况下是欢声笑语。
梁雪琛和韩t走在众人身后, 看到闺蜜此时脸上洋溢着幸福, 她们打心底里开心。无论生命有多漫长, 无论生活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冷暖,但当下她是真的开心,那就足够了。
“雪琛!”
从住院部出来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梁雪琛。她不想理会, 韩t却停下脚步转回了头。
韩t认出了来人:“洪雅文?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医院有点儿事。“洪雅文显然不想和其他人多说话,她的注意力只放在梁雪琛身上,“雪琛,昨天我也看到你了, 但我没过来打扰。看样子你明天不会再来了,有些事我必须得今天告诉你。”
“你有什么事都和我无关。一一, 我们走吧。”
洪雅文着急地拉住了她的手臂:“我爸爸住院了, 看在他一直都把你当亲生女儿的份上, 你可以和他见一面吗?”她的语气十分慌乱, “爸爸问我是不是和你吵架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走在前头的景安安注意到梁雪琛这里, 转回头用仍然有些虚弱的听不太清楚的声音问道:“一一, 雪琛, 你们怎么了?”
“我来了。”韩t应了一声, 握住梁雪琛的手道:“你要不要去看看?”韩t知道梁雪琛从高中时受到洪雅文父亲的资助,他给她的最后一笔助学资金是她大学第一年的学费。
梁雪琛深呼一口气:“嗯,你先走吧,帮我跟安安说一声临时有点事,待会儿我自己打车去公司。”
目送韩t和景安安汇合后,梁雪琛才冷冷开口:“洪叔叔怎么来上海住院了?”
“半年前我爸被检查出胃癌二期,你也知道我妈一向没个主意,所以我把他们都接来上海了。”洪雅文掩面哭泣,“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但是我爸的病情不太乐观。住院之前他本想找你出来吃一顿饭,你婉拒他之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再向你开口了。”
梁雪琛看着她哭泣,终究还是心软了:“我去小超市买个果篮,空手过去总是不太好的。”
“不用不用,你能去一趟就好了。”洪雅文跟在她身后,“爸爸总夸你有教养,你的爷爷把你教的很好。”
当初洪雅文的父亲同意资助梁雪琛上学,也是看中了她善良有礼,懂得感恩。
“我连家都没有了,哪里来的教养呢。”
梁雪琛强忍着再见洪雅文的别扭,若无其事地在超市挑选了几种水果,又让住院部小超市的工作人员推荐了几样探视病人的营养品。
“我来帮你拿。”洪雅文伸出手主动示好,梁雪琛也不在意,随她去了。
在肿瘤科的住院病房里,梁雪琛终于见到了几年未见的恩人。毕业之后她每个月定期给洪家打一笔钱作为报恩,虽然洪雅文的父亲好几次想把钱还给她,但在她的坚持下最终作罢了。
“雪琛,雅文说你工作很忙,孩子,你太辛苦了。”步入老年的男人被癌症折磨得骨瘦如柴,失去了梁雪琛记忆中高大威猛的模样。
“洪叔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生病了,我应该早点来看你。”因为和洪雅文之间的间隙,梁雪琛尽量避免和洪家有太过亲密的往来。但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她对父亲这个名词的想象。
洪雅文的母亲在一旁抹了抹眼泪:“雪琛这个孩子就是乖,每次来看我们都买那么多东西。是我们不让雅文告诉你的,就怕你担心。”
团聚的美好掩盖住梁雪琛与洪雅文之间不堪的过往。这些年来,梁雪琛早就学会了伪装情绪,在大人的面前装作和洪雅文如往昔那样亲密无间对她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
反而是洪雅文忍不住不停偷瞄梁雪琛,好几次差点露出马脚。
梁雪琛就像洪家父母的另一个女儿那样对洪雅文的父亲嘘寒问暖,甚至还向医生询问了详细的治疗细节。
幸运的是这个病发现得还算早,按照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进行治疗,如果顺利的话,五年生存率可以超过六成。
梁雪琛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好人还会遭受到这样的打击。在她的少女时代,对“善良”一词最直观的印象就是洪家人待她的方式,他们资助她,却又尽可能地保留了她的自尊。
她记得洪雅文的父亲曾经这么告诉她:“我给你出的学费不是施舍,而是暂借,你的努力就是你的押金,等你有能力赚到这些钱的时候,再把这些钱再借给更多有需要的人。”
后来,她一直践行着这个承诺,真的帮助了更多的人抓住求学的机会。
梁雪琛一直在病房里呆到午饭过后才离开。
临走前洪雅文的父亲说道:“雪琛,看到你和雅文关系还这么好我就放心了,之前我总觉得你们不像以前那样亲密,还担心了一阵子呢。”
“洪叔叔,你别多想啦。我和雅文只是都有各自的生活要顾,加上工作又确实有点忙,就没有高中时那么黏着对方了。”
“雪琛,你都结婚几年了,有家庭的人重心要放在家庭上。”洪雅文的母亲对梁雪琛的说辞表示理解,“你这个孩子就是不让人操心,不像雅文啊,分手跟吃饭似的,谈一个分一个,恋爱谈了十几次,人却快三十了也没安稳下来。”
洪雅文撒娇道:“妈,我把雪琛带来可不是让你像以前一样拿她来当参照物教训我啊。结婚和恋爱又不一样,如果不是真的爱,是没法和对方过一辈子的。”
“行了,别又油嘴滑舌的。”慈爱的母亲宠溺地敲了一下女儿的脑袋,“你爸要午睡了,你快把雪琛送去公司,然后你也要回学校上课了。”
下楼之后,梁雪琛的脸上又恢复了冷漠。她走得很快,仿佛一刻也不想和洪雅文呆在一起。
“雪琛,你没开车过来,我送你回公司吧。”
“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洪雅文拦住梁雪琛的去路:“你就这么恨我吗?”
梁雪琛冷冷地看着对方的动作,不耐烦地反问道:“我不该恨你吗?”
不等洪雅文回答,梁雪琛推开她的手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
“梁雪琛,你凭什么恨我,一开始我确实只是觉得好玩,但你呢,你难道真的对我有爱情吗?你没有,从始至终你都是个异性恋。那个时候谁向你承诺一辈子你都会答应的,这么随便的答应,你凭什么要我遵守承诺呢?”
梁雪琛停下了脚步,红着眼睛瞪着洪雅文,然后伸出了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红色的手掌印在洪雅文的脸上浮现,这里的小骚动让路过的人多看了两眼。
梁雪琛才发现,她已经不认识洪雅文了,或者说她从来都没认识过她。
时间回到高三那年的夏天,梁田村老屋后的角落里。
洪雅文独自从市里乘坐破旧的大巴来到这个还没脱贫的村子,只为了不让刚刚失去爷爷的梁雪琛那么孤单。
对于梁雪琛而言,她是她黑暗的生命中一道最温暖的光,或许也是她唯一的光。在那个炎热的午后,洪雅文找到了被世界遗忘的梁雪琛,然后给了她一个最坚实的拥抱。
接着,洪雅文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雅文,你疯了吗!”梁雪琛猛地推开洪雅文,用力擦了擦嘴唇,“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洪雅文不以为意:“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啊,谁规定了女生不能和女生在一起!雪琛,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是件很酷的事情。”
“可你不是和那个篮球队的……”
“男生都是废物,我想通了,比起那些男生,我更喜欢你。而你呢,你又没有喜欢的男生,但你喜欢我。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洪雅文牵起梁雪琛的手,字句清晰地承诺:“雪琛,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会陪你一辈子,是不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的一辈子。”
沉默了良久之后,梁雪琛严肃地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那一刻,她比谁都认真地思考了两个女生之间产生爱情的可能性,试图判断她对洪雅文的感情中是否真的存在一丝爱情。她很迷茫,但如果是洪雅文的请求,她愿意去触碰在这个落后的小村子里完全不可能接受的关系。
洪雅文的回答很轻快:“当然是认真的。和你在一起,比接近那些臭男人幸福多了。”
梁雪琛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去适应这一段难以明说的关系。她们像世界上每一对闺蜜那样一起逛街、一起进图书馆、一起看电影,又像世界上每对情侣那样拥抱、接吻、每天晚上互道晚安。
但这是一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在她们的学生时代,同性恋人自然会被人指指点点。梁雪琛对这段关系十分坦荡,丝毫没有隐瞒室友的意思。反而是最先要求建立恋人关系的洪雅文,开始找借口一次次失约。
后来梁雪琛无意间听说洪雅文接受了学院学生会体育部部长的追求,唯独她被蒙在鼓里。
她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跑到洪雅文的宿舍楼里找她要一个说法。还没抬手敲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真的假的,你那个闺蜜也太吓人了吧。”梁雪琛听出那是洪雅文宿舍里最八卦的女生的声音,“她是不是心理有什么问题,太依赖你了以至于有臆想症了吧?”
另一个女生附和道:“要不是你答应了学长的追求,我们真的以为你喜欢女生。那是什么闺蜜啊,到处引导别人误以为你们是一对,你要不赶紧跟她绝交算了。”
“雪琛挺可怜的,你们不要这么说她嘛。”洪雅文的话里真假参半,“她没家人了,一直把我当成她的依靠。我心疼她所以对她稍微比对别人好了些,像她这样缺爱的人就很容易误会别人的感情,错把友情当爱情了吧?”
“大开眼界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雅文,你不要对人这么好嘛,男女通吃小心烂桃花太多哦。”
“学长的情敌男女都有,快排到巴黎了吧,你可得让他对你好一点,要不你就再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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