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刻小篆体“陈孚印”三个大字赫然浮现,左下角一个小圆圈里阴刻“平安”两个小字,字迹清晰鲜明。
“这是她亲手给我刻的印章,还行吧?”
“好看,想不到宋小姐还有这样的心思和手艺。”
陈孚一口气把刚才签过字的文件全都戳上印章,戳完意犹未尽,一张一张翻阅,签字的笔和盖章的印都是宋舟送的,他心里不能再得意。
“以后所有签字的文件我都会盖章,你记住了,没有盖章的签字不作数。”
“……好。”
至此,王滨终于觉得自己安全着陆了,他看着陈孚手里的印章,有点担心公司文件遭殃,默默伸手准备收回来,陈孚一把摁住,拿出手机拍下照片,这才松手。
他把照片发给宋舟,同时发到群里:【你们嫂子亲手给我刻的印章,可还行?】
群里刷屏给他鼓掌:【这是把小学妹追回来了还是又换新人了?】
陈孚甩一张跟宋舟的合照:【你嫂子永远是你嫂子。】
马骁昀马上把他之前在病房里的连拍甩到群里,紧跟着周良把他之前喝酒打拳发疯的照片和视频也甩到群里,群嘲迅速刷屏,陈孚炫耀目的已经达成,自知寡不敌众退出聊天。
宋舟还没回他消息,他想来想去,把微信头像万年不换的皮卡丘换成了印章的图片。
宋舟接到他的视频电话时吓一大跳,还以为他被盗号了。
“你微信头像怎么换了?”
“嗯,这个简单直接,大家一看就知道是我。”
“……我觉得皮卡丘更有辨识度。”
“皮卡丘太幼稚了。”自我拉踩毫不费力。
“这是你的个人印章,我觉得做微信头像还是不太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你想,你可是管着那么大一个集团的人,万一有人用这个图片偷偷刻一个一样的章假冒你怎么办?”
“……那我换回来。”
“嗯,我觉得你那个皮卡丘特别可爱。”
“在你眼里什么不可爱?”
“跟你有关的什么都可爱。”宋舟两眼冒爱心,笑眯眯的。
陈孚“啧”地一声,轻轻皱眉,嘴上嫌弃道:“哪有用可爱来形容男人的?”
“那不然要用什么词形容?”
陈孚挺了挺身,手在自己身前从上往下一捋,下巴微扬,一个劲给宋舟示意。
看他跟个讨表扬的臭屁小孩一样,宋舟笑得不行,她作恍然大悟状,“啊……我知道了。”
陈孚一脸期待看着她。
语气一转,宋舟歪头憋住,“可是我不想说。”
陈孚气呼呼的,差点想伸手到手机里去抓她,“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懂怎么气我了。”
宋舟脸都笑红了。
前排副驾的王滨听着和好如初的小情侣打情骂俏,默默掏出手机给女朋友发消息。
聊完视频,宋舟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看见陈孚把头像重新换回皮卡丘。
她想了想,从相册里找出两张陈孚的照片,一张认真扮帅游客照,一张不小心吃到酸葡萄的抓拍,两张图片拼到一起发过去:【帅和可爱不冲突,是不是?】
【亲亲.jpg】
陈孚盯着手机痴痴地笑。
*
五月一过,六七八月是新疆旅游真正的大旺季,游客一多,吃住行玩各类资源全都变得紧张,领队导游每天要面对和处理的情况也变得繁杂多变,工作量和工作难度都增加不少。
宋舟已经有三年从业经验,但每到旺季还是会觉得累。
好在陈孚已经能够理解并接受她的工作状态,这几个月基本都是趁着她有个一天半天休息时间过来看她,他自己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也会租车跟着她跑一两个地方再自己回去,为的就是两人能一起多待些时候。
陈孚虽然不说,但宋舟心里明白,他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自己在心里计划最快九月最迟十月辞掉工作去北京。
这样的决定或许问十个人九个半都会反对,但她已经越来越清楚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就像卢希说的,爱情就跟钱一样,需要努力争取。
北京城市大,机会多,只要她愿意努力,总归不会过得太差,就算最后一无所有,她在新疆还有套房子,有个落脚点可以回。
她现在无比庆幸当初把积蓄全部拿出来买了套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房子,一来可以堵住家里那帮吸血鬼的嘴,二来自己有了个安定之所做什么都有了动力也有了底气。
家里那位老太爷大寿过后,她清静了一段时间,六月下旬宋海故技重施,借人手机给她发消息说莫桂英生病了在住院。
两年多前,宋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跟家里恢复联系的,不过当时莫桂英确实在住院,因为子宫肌瘤做了个子宫切除手术。
整个家里宋舟对谁都可以恨,唯独没法恨莫桂英,她要是有很多的钱和爱,大概也会好好对自己的女儿,她不是不爱自己的女儿,只是能分给自己女儿的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关心和爱。
宋舟没有信宋海的话,她给家里唯一能信任的表姐打了个电话,表姐告诉她住院的不是莫桂英而是宋如云。
宋如云在老父亲的寿宴上喝醉酒进了回医院,不到一个月再次喝酒喝到胃穿孔住院,宋海大概是真的手头没钱了,想着来找她。
前前后后想了很多,宋舟给表姐转了两万块钱,让她以自己的名义借给宋海应急。
这已经是宋舟第三次救这个酒鬼父亲的命。
宋如云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老师,清高自傲,眼高手低,因为超生失去工作后,他先后找了很多工作,体力活他没体力也看不上,脑力活他不知变通,一家人因此过得拮据之极。
宋舟高三那年暑假,他跟着远房亲戚做生意,喝了酒跟人发生口角,在市场对人大打出手,回家路上被人骑摩托车撞飞送进ICU急救,当时莫桂英带宋海在娘家,宋舟一家一家亲戚邻居敲门借钱,连带自己县高考状元拿的奖励和打暑假工攒的学费生活费都填了进去,救下他一条命。
大三那年,他因为生意亏本,醉酒摔进池塘肺部感染差点死掉,当时家里穷得叮当响,莫桂英借不到钱,宋舟把自己的奖学金、打工攒的下学年生活费再加上找卢希借的钱和做家教预支的工资一股脑全都打了回去。
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明明恨他恨得要死,但当他真的要死了的时候却又没法袖手旁观。
生活的真相残酷之极,谁狠不下心谁就活该受苦。
半个月后,宋舟再次联系表姐,得知宋如云已经康复出院,她把莫桂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主动跟她联系,莫桂英连哭带骂讲了几个小时,讲到宋舟撑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再往后莫桂英也不说了,她知道自己再念叨也动摇不了宋舟,为了维系最基本的母女关系,她又恢复了之前百无一用的慈母形象。
这些事情宋舟都没怎么跟陈孚说,有时候跟家里联系遇到他正好在新疆,她会简单说两句,她说多少陈孚听多少,也不追问,偶尔会问一嘴她缺不缺钱,宋舟自己倒真不至于缺钱,为了证明不缺钱,她甚至把自己银行卡余额和买的理财拉给他看,哪知被他暴虐。
贫富差距悬殊,宋舟深受刺激,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决定要更加努力挣钱。
晚上回到酒店累得摊平,陈孚给她捏胳膊捶腿,她心里又平衡了,毕竟年收入千万的大佬在给她按摩,这样的服务一般人享受不到。
她把这话跟陈孚说了,陈孚翻脸无情毫不犹豫问她收费。
宋舟不给,最后被吃干抹净,一滴不剩。
资本家永远是资本家。
第73章 意外
进入九月, 大旺季算是熬过去了,但宋舟还是不太停得下来。
她正式跟安新彦提出辞职,国庆之后的团都不再接了, 安新彦没挽留,过了两天才同意她的辞职申请。
工作室的同事知道消息都来问宋舟情况,有祝福她的, 也有舍不得她的, 还有为她担忧的, 末了, 都说要在她离开新疆前好好聚聚。
艾晓彤平时最喜欢夸她和陈孚般配最看好他们,这时候倒一反常态,一再劝她冷静, 甚至让她去跟陈孚谈条件让陈孚为她辞职去北京做出承诺或保障。
好意宋舟心领了, 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做这样的决定需要陈孚给她什么承诺或保障,她自己的人生选择没有让陈孚来买单的道理,她为自己做的决定,能负责的, 只有她自己。
人与人之间,最怕拖累。
有人说她为爱孤勇, 大概是的, 从她辞职来到新疆, 她就再没有来路可以回, 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她的人生只剩下一腔孤勇。
时间越临近那个既定的日子, 心绪也越加地复杂起来。
九月底最后一个团是克里雅古道越野团, 团员十二人, 为期十天, 四台车,安新彦领队,宋舟、梁鸿和艾晓彤做副手。
出发前一天是安新彦的生日,工作室下半年的生日聚会一般在十月往后,宋舟估计自己会赶不上,在安新彦生日当天晚上给他送了一份生日礼物。
赛里木湖那件事之后,安新彦再也没有提及两人之间的私事,工作上依然对她关照有加,甚至给宋舟介绍了他在北京的同行朋友,为她去北京工作出谋划策。
他越是这样,宋舟就越是心有愧疚,于公于私,她都有亏。
“不论你去了哪里,我都是你的朋友,我还是那句话,要是不开心,就回来,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不过,我不希望真的有那一天,我更希望你在北京过得开心,开心到把我们全都忘到脑后跟。”
说着他笑了,宋舟也笑了。
快四年了,当时的他们谁都想不到今天。
繁星闪烁,昆仑雪山的风吹下来,心中所有的结,似乎都在这笑里化开了。
古道行路困难,一路艰险刺激,宋舟比较少走这样的路线,因为即将离开新疆,这最后一个团队和路线意义变得不一般,于是她一路更为用心记录旅途的点点滴滴。
一路还算顺利,直到行程最后一天,就在宋舟即将为自己的新疆导游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时,意外发生了。
一位游客爬上河谷里一座石头累砌的古堡遗迹,让宋舟给他拍一张特定角度的照片,宋舟跟着爬上去,相隔几米与游客靠在同一堵墙上,为了取到游客想要的景,她不断调整自己与游客的位置关系,身体不知不觉借着石头墙往外探。
不知怎地,看起来很结实牢固的石头墙在她手臂支上去重心偏移的瞬间崩塌,对面的游客意识到危险刚准备伸手,一声惊叫,宋舟已经跟着塌掉的石头墙从近三米高的护坡滚了下去,一直滚出去十几米,左腿传来锐痛,脑袋里白光一闪,人直接晕了过去。
安新彦本就有些担心,站在不远处留意着这边的情况,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便看见人影栽了下去。
大脑闪过一瞬空白,梁鸿先他一步冲了出去。
*
陈孚知道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他这段时间正好在美国出差,时差导致他每天只有几个小时能跟宋舟实时联系。
他们早已形成默契,哪怕再忙,每天也一定要视频见一面。进医院前,宋舟还能忽悠过去,进医院后她就不得不坦白了。
“你怎么在医院?”
宋舟揉揉后脑的肿块,小心讨好道:“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先答应我听了不能生气。”
陈孚面色变得冷峻,“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啊?”
“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来的?脑袋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你又跟人打架了是不是?你那些同事还是不是男人?”
连环炮一样,本来脑袋就还晕着,宋舟直接被轰懵了。
“还有哪里受伤了?拍个全身照给我。”
“……腿受伤了。”
“给我看看。”
宋舟转换摄像头,对准自己包得比大腿还粗的左小腿,语气不自觉有些丧,“骨折了,医生说可能要做手术。”
陈孚几乎要把手机捏碎,“到底怎么弄的?”
宋舟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如实说了,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结果说着说着莫名开始难受委屈,巴巴地眼泪都出来了。
“你不知道有多痛,我快要痛死了。”
她自己都没发觉,这句哭诉的话里暗含了求安慰的撒娇,是她从来没有过的语气。
正要推门进来的安新彦却把这层意思听了个明明白白。
从昨天出事到现在,宋舟明明痛得唇都白了,冷汗一层又一层,却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坑,那位找她拍照的游客几次给她道歉,她还能反过来安慰人。
此刻她盈着泪花暧声暧气地对陈孚说自己多么痛,自然而然卸下要强的心防,流露出女孩天性柔软的一面。
既让人欣慰又让人嫉妒。
安新彦松开房门把手,转过身背靠走廊墙壁站着,静静等他们聊完。
听完事故原委,陈孚很想骂人,但宋舟眼泪汪汪,软语细声的,像受伤的小猫喵呜喵呜想蹭他手掌心,他心里瞬间只剩下疼,还有着急。
“打止痛药水了吗?”
“打了。”
陈孚向来不会说好话哄人,他更擅长直接行动,但现在两人隔着半个地球,他就是急死也使不上半分力。
“我马上就调行程尽快赶回去,片子出来了发我,我找人看看。”
“哪里不舒服跟医生说,不要忍着。”
“不要怕,我很快就回来。”
电话挂断,陈孚把自己的行程调出来看了看,打给王滨,“给我定回国的机票,要最快到喀什或和田,其他的不用你管。”
接着打给杨敏。
这边宋舟挂断电话后,抱着被子陷入沉默,不过就是摔了一跤骨折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有受过伤,怎么今天好像突然变得脆弱了。
她抹干眼泪,给陈孚发消息:【我的伤也没有很严重,你不用急着回来,别耽误工作了。】
放下手机缓缓靠回床头垫枕,痛感重回意识,不只是腿疼,其实全身都疼,疼得厉害了意识都开始模糊。
听见开门声响,她下意识以为是陈孚来了,抬眼去看,看了半晌发现不是,重又闭上眼睛。
安新彦走到床边坐下,默默陪着。
*
两天后,陈孚赶到喀什地区人民医院,宋舟从叶城县医院转过来,等着做手术。
真正见到人,陈孚才知道到她这一跤摔得到底多严重,脑袋两个大包,身上遍布伤痕,青连着紫,还有破皮血痂,左小腿被固定,连脚一起肿得不像样子。
不过几天时间,一副病容让人不敢认。
“宋舟。”
陈孚靠近床头轻轻唤她,宋舟缓缓睁开眼,茫然中看清陈孚的脸,两只眼睛瞬间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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