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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他又在拈酸吃醋——雨星澄

时间:2025-02-19 23:06:14  作者:雨星澄
  至于赈灾粮被贮存的位置, 我亦业已寻到。
  我跟在宋载刀的身边, 发现他与燕往之间似乎达成了一起将段筹拉下马的计划。
  我还未能深入接触到其中细节, 但知晓他们决定在三日后动手。
  窃以为我们可同样选择在三日后行动,趁乱将蒙汗药下入水井中。
  有着他们在前做掩护,段筹定然分身乏术,无暇他顾。
  如若殿下觉得没问题,且来窗牖敲三下作为回应。今夜我便想法子将这个安排、通往山寨的路线与地图一并传给国师,方便他到时接应。
  原来他还没有离开!林蕴霏与修蜻不约而同地相视。
  林蕴霏对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心道潜睿无愧是谢呈的近卫,就连思虑上也颇得谢呈真传, 叫她挑不出什么纰漏。
  修蜻领会到她的意思,两人复趋向窗边。
  屋内落针可闻, 倘若无端敲三下难保不会惹来看守人的注意。
  林蕴霏当然能想到用别的动静遮掩,于是抬手虚挡在口鼻前,佯作干咳。
  不用她提醒,与此同时,修蜻敲了敲窗棂,那是干净利落的三声。
  窗外的人闻声站起来,很快消失不见。
  *
  自那日筵席后,阿菊再没有现身过。
  段筹也好似有事情要忙,将林蕴霏二人遗忘在脑后。
  林蕴霏与修蜻的吃食交由老甲定时来送,她点数着一日的两餐,三日的韶光猝然从指缝间流走。
  昨夜潜睿又给她传来消息,说是今日晚亥时,段筹将再次设宴,具体是为何事尚且不明。
  而宋载刀与燕往准备在筵席上献毒酒,想要一举让段筹丧命。
  至于段筹是否知晓他们的计谋,不得而知。
  谢呈那边已收到潜睿的汇报,特意传来一封写给林蕴霏的信笺。
  薄薄的一张纸被笔墨松香浸透,其上仅有寥寥二字“盼归”,却足以让林蕴霏的心为之一颤。
  她将这纸捧读了不知几遍,若非有修蜻在旁边,只怕还要再多看上两眼。
  纸最后被林蕴霏珍之重之地叠好,压平收进袖内缝制的暗袋里。
  此外,林蕴霏吩咐潜睿帮忙搜查的事亦有了结果,段筹府上隐匿的那群女子尽数被收押在一个不大的柴房里。
  潜睿筹划今晚趁夜色将她们放出。
  他原想着今夜以同样的法子将无人在意的修蜻与林蕴霏先解救出来,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二人在亥时前先等来了老甲。
  对方今日眉目间似是有几分难查来路的严阵以待,但又或许是林蕴霏自个心中有鬼,将情绪投在了他身上。
  老甲立在门外,道:“两位小娘子还请梳妆打扮一下,大当家指名要二位去筵席间陪侍。”
  林蕴霏原本并不想让自己变得打眼,但旋即想到今夜夜半便能同谢呈会合,便往唇上涂抹了点绛色的口脂。
  *
  此时段筹府内的庖屋里炊烟袅袅,两位庖子一个负责生火切菜,一个负责下锅翻炒。
  阿菊于门外瞧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攥着东西的手心里捏着把汗。
  两日前老甲忽然寻到她,将一个药瓶交予她,说是二当家送来的金疮药。
  彼时她因为后背的鞭伤尚且下不了榻,心中对这位仅有两面之缘的二当家的善意感到狐疑。
  更叫她感到惊奇的是,作为段筹心腹的老甲看上去与燕往有着微妙的关系。
  阿菊平日虽不怎么与府邸内的众人交流,心中却自有一方明镜,并非全然不通世故。
  看得出来同要去拆穿是两码事,阿菊不想亦没有心力卷入谁的算计中。
  但她记得筵席间,燕往出言帮她向段筹求过情,加之出于该有的礼节,阿菊拜托老甲替她转告燕往自己的不尽感激。
  老甲道好,一双苍老到快要陷进眼窝的眸子里盛着阿菊看不明白的情绪。
  离开房间前,他顿足提醒她,记得上药,好好休养,明日他会再来探望她。
  他将说“记得上药”的声音咬得很重,阿菊后来打开药瓶时,才知晓这句话的深意。
  本该装着药的瓷瓶里卷着一张纸,以及一包不明用处的白粉。
  阿菊平静的心登时紧绷起来,在将纸展开之前,先提防地扫了眼门,是关着的。
  果如她预想的那般,纸上的内容尤其不同凡响——你想要离开却步山吗?如若想,便在两日后将药粉倒入给段筹的酒壶中,事成之后,我自会放你下山、获取自由。
  她仿佛不识字的稚童般,将纸上的字句反覆读了数遍。
  即便对方未有言明这白粉会有何效用,阿菊仍能猜到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或昏或死,无非是这两种结局。
  纵然阿菊不想要加害段筹,可她如何也拒绝不了一个能离开却步山的机会。
  山下的好光景早已褪成她记忆里模糊的幻影。
  路边随处都能采撷到的雏菊,它们不用她照料,就能绽放得极盛。
  那种曾几何时她日日都能嗅见的混杂着青苔的潮湿又新鲜的气味,叫连府邸外院都不被允许踏足的阿菊魂牵梦萦。
  段筹的这座府邸为她遮蔽了四年的风雪,他不曾短过她的吃穿用度,也不曾支使她做重活累活。
  饶是山下在高门大户里侍奉主人家的婢女,或许也过得不如她。
  阿菊清楚她若下山,未必就能过上这般富足的日子。
  她得为生计忧愁,甚至因为久未接触山下的事物,少不了要四处碰壁。
  但她宁愿住在漏雨漏风的茅屋,宁愿睡着少棉的被子。
  阿菊想要过上寻常的日子,想要拥抱自由的风。
  哪怕朝夕之间她会不为人知地死去,阿菊也不会有一丝的后悔。
  因为段筹的府邸是将她困宥的牢笼,是她不愿提及的伤心地。
  她在此处被迫窥见段筹最阴暗狠毒的面孔,她陪着他,就像陪着一只随时会将自己拆骨入腹的孤兽。
  孤兽强求她依偎着他,她只得假作平和脸色,将所有惊惧咽回肚中。
  漫漫四年,她于午夜无声呜咽,眼下干涸的泪痕变成剜不掉的黑痣。
  恐惧不会因为习惯而减弱,阿菊渐次觉得风声鹤唳。
  她无论怎么清洗沐浴皆摆脱不了双手沾染上的血腥味,她整夜整夜不敢阖眼。
  万籁寂静之时,阿菊垂眸看地上掉落的大把头发,几乎要怀疑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她也不敢去找府上的大夫为自己诊脉,生怕听见与她猜想重合的话。
  阿菊愈发畏光,有时会觉得她是一只徒有人的皮囊的鬼,在白日拼凑出的模样苍白又虚伪。
  仅有那颗尚且跳动的心脏让她意识到自己尚且活着。
  有很长的一段时日,阿菊甚至不再奢望她能下山。
  她哄骗着自己,段筹对她不算差,纵偶有冷语,却不曾动手打过她。他……毕竟是在阿婆逝去后第一个不嫌弃她耳聋,愿意耐心听她言语的人。
  或许于他而言,救过他的自己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她只当是与对方签订了卖身契,做一个不惹他嫌的奴婢,得过且过便好。
  然而昨日之事如钟发声,悠长钟鸣荡开铅华,使得阿菊猝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段筹哪里是待她特殊,他分明是从未将她放在眼里,似圈养猫犬,厮迤厮逗而已。
  几鞭子换来她头脑的清醒,阿菊鲜少遇见过这样划算的买卖。
  既然段筹已经对她动了杀念,她便没必要对他心软,何况他本就是一个恶贯满盈之人,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
  话虽如此,这两日里阿菊无时无刻不在挣扎、反悔,以至于如今驻足于庖屋外,依然拿不出一句准话。
  她着实过不了心中那道槛,她不敢想像倘若段筹真的死在了自己手中,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阿菊姑娘,你怎么来了?”庖子猝然发现安静地站在门口的她,被吓了一跳。
  阿菊因此从这些纷杂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乌黑的双眸隔着呛人的烟火张望屋内。
  那位被派在庖屋负责传菜的青年男子果真不见了踪迹。
  那日他因为听闻了前院筵席间的可怖情状,是以惧怕前去触段筹的霉头。他抱着酒坛在院中急得就要哭出来,彼时阿菊在一旁栽花,阴差阳错成为他的求助对象。
  青年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阿菊不明白他与她为何并无做错任何事,最后却一死一伤。
  段筹有一句话说得极是,她的确有着泛滥的同情心。
  偏生没有得以匹配的本事,便只能任他宰割,活该难得自由。
  她已然尝过当东郭先生被狼咬的苦头,万不该重蹈覆辙。
  阿菊想要得到自由,就像倦鸟想要归巢。
  倦鸟归巢需要飞越千山渡万水,她亦得为此付出代价。
  阿菊暗暗吐出胸中郁积了四年多的浊气,对着庖子扬起一道轻松的笑:“老甲叫我来催菜,有劳诸位加快动作。”
第84章 “兹事体大,关乎大人物的喜怒。”
  庖子不疑有他, 将手中长铛挥动得更快。
  阿菊踏入庖屋,目光锁定在灶边那只洋錾金的银酒壶,酒壶盖上有着不细看难以瞧见的两个小孔。
  就是它了, 阿菊听老甲说,这个稀奇玩意儿叫做鸳鸯转香壶。
  她假作不经意地向它趋近, 将那酒壶拿起来晃了晃,里面尚且还未有盛酒。
  离她最近的一位长着花白短髯的庖子用余光瞧她, 问:“姑娘还有旁的事要交代吗?”
  阿菊的指尖没有一点温度,她从未做过这般事, 生怕自己会被他看出蹊跷。
  “没有旁的事, ”她道,“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等对方回话, 阿菊迳自继续说下去:“我瞧这酒壶是空的, 我来斟满吧。”
  好在男人没有拒绝:“那便辛苦阿菊姑娘了。”
  “不过庖屋内的烟气怪熏的, 阿菊姑娘倒完酒就出去吧, ”他不再看她, 躬腰去挑动柴火, “虽说少了阿湾……但我们俩是熟手,勉强也可将事情办妥,饭菜一会儿就能准备好。”
  阿湾便是那位枉死的青年。
  庖子仿佛才想起阿湾的死与阿菊有关,回首看了她刹时失去血色的脸,自觉失语:“阿菊姑娘,我没有那个意思。”
  阿菊垂下眸子, 很轻地说了句无事,也不知晓对方是否能听见。
  男人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 转过身去做事。
  阿菊同样将注意力落在自己携来的任务上,打开壶盖。
  确认对方正专注地盯着火,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手中的油纸。
  今日她特意穿了一件广袖衣裙,为的就是此刻。
  眼见得白粉尽然抖落进壶内的暗处,阿菊尚未松口气,背对着她的庖子遽然启唇:“阿菊姑娘。”
  身子应声一颤,阿菊慌乱地将油纸掖进袖中,抬目问:“怎么了?”
  “大当家不喜壶中酒斟得太满,”那人提醒道,“你莫触犯他的禁忌。”
  “好,我知晓了。”阿菊自觉后背的衣衫被汗浸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事已至此,阿菊清楚自己再无退路。
  她早该在四年前就与段筹做出了断,如若当初她不跟随段筹上却步山,便不会牵扯出之后种种。
  不过再怎么后悔也是枉然,眼下她也终于要将自己拨回正途。
  酒液倾入壶中淹没白粉,阿菊发现她远比自己想得要勇敢,要心狠。
  酒壶被盖上时,她莫名想到曾经听见的盖棺声。
  棺盖自然比壶盖沉重多了,可不知为何,阿菊觉得双耳很痛,与阿婆下葬那日一样痛。
  棺椁里镇的是阿婆的一生,这个壶盖镇的是她糊涂又可笑的四年。
  “酒装好了,”顾不得多作感慨,阿菊对两位庖子道,“我还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吗?”
  庖子看着她,好像看着一尊易碎的玉佛像,忙说:“不用了,你快去歇息吧,我们自己来便行。”
  阿菊未有错失两人眼中的唯恐不及,但她此刻也不欲在此逗留。
  她又看了眼酒壶,提步离开庖屋。
  从小步至大步,身后似有灼灼烈火追逐,阿菊的裙摆掠过脚边的花草。
  只要她走得足够快,就不会被悔意绊住。
  *
  林蕴霏与修蜻被老甲领至段筹的身边坐下。
  筵席办在老地方,因为深知此地曾经发生过何事,林蕴霏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当然,这种不爽与身旁的段筹脱不了干系。
  尽管他未有对两人动手动脚,亦没有叫他们效仿其他美人极尽献谄,在他周身的林蕴霏还是感受到一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威压。
  这种威压与文惠帝身上流露出的不同,文惠帝作为天潢贵胄,自小便身居高位,与其说是威压,倒不如说是天成的贵气。
  段筹却是从骨山血海里摸爬出来的,后天浸出了嗜杀的压迫感。
  老甲看着如坐针毡毫无反应的二人,忍不住开口提点:“两位小娘子不妨替大当家布菜吧。”
  修蜻与林蕴霏飞也似的对过眼神,他作势去拿那双还不曾动过的乌木筷:“大当家想吃什么菜?”
  段筹扫了眼眉目似娇带怯的修蜻,没有拒绝:“你看着夹吧。”
  依照他们制定的计划,潜睿于今日酉时左右将蒙汗药下入水井之中,那么此刻目光所及的这些饭菜酒水皆已浸染过药。
  或许在筵席之前,三人就已不知不觉地接触到蒙汗药,但林蕴霏不会心存侥幸。
  只要段筹他们正常用膳,稍后必将昏倒。
  修蜻取巧将所有的菜都夹了一些,段筹跟前的盘子渐次被铺满。
  “可以了,”段筹制止道,“且等我吃完再添吧。”
  修蜻巴不得段筹能多吃点,却又不能形于色。
  林蕴霏同样如此,一直用余光偷瞄席上众人都吃了多少。
  这边段筹没吃几口,那边燕往也不怎么动筷,唯有一个宋载刀算得上大快朵颐。
  林蕴霏心中于是盘算起该怎样自然地劝他们多吃饭,启唇说:“大当家,今日的饭菜是不合您的胃口吗?”
  “怎么问起这个?”段筹转动眸子看她,似是才反应过来她与修蜻还不曾用过晚膳,温言道,“你若觉得饿,随意吃吧。”
  “我……奴婢不饿,奴婢只是怕自己粗笨,没有将您服侍好。”林蕴霏被他黑洞洞的眼看得心底发毛,垂眸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不想几日前脾气带刺的她竟变得驯服起来,段筹不由得重新打量林蕴霏,半晌指了指另一只空盘:“你也为我布一盘菜吧,顺道让我瞧瞧你与你家小姐谁更能得我心。”
  这是什么恶俗的趣味?他想看她与修蜻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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