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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他又在拈酸吃醋——雨星澄

时间:2025-02-19 23:06:14  作者:雨星澄
  前世之事不可挽回,林蕴霏尤其清楚该将心力放在现下,努力帮助尚有转圜机会的绿颖帮走出深渊。
  ……
  待林蕴霏回过神时,这边刘虞停止了问话,低首在纸上不曾停顿地写着。
  林蕴霏低首看去,旋即惊叹于他笔下宛如行云流水淌出来的字,她虽然没见过其他人写的牒诉,却依然能感觉到刘虞的道行之高。
  文辞流畅简练,但不影响其中的恳切激昂的情绪,不仅如此,他对大昭律法的化用可谓是得心应手,一句套着一句,让林蕴霏看得一愣一愣的,无怪乎百姓们常将讼师成为“刀笔先生”。
  在林蕴霏看来,此称呼不该被轻易判为贬词,毕竟执笔为刀,若挥向的是借权势压迫百姓的败类,这便是把好刀。
  刘虞收束笔毫,捧起写好的牒诉又检查了遍,唇边勾起满意的笑容。
  他看着状纸的眼神就好似妙手空空儿见了稀世珍宝,那种痴迷劲儿令林蕴霏怀疑他愿意写这份牒诉并非是想帮助绿颖,而是为了满足他对疑难案子的征服/欲/。
  而后刘虞不知从桌下何处取出一枚印,在纸上印好。
  “我已写好牒诉,”刘虞一手将纸压在指下,一手摊向她们,道,“姑娘请付上一两白银。”
  绿颖将一弯细眉一拧,嗔怒道:“我尚未看过状纸,还不知晓是否满意,你怎么能先狮子大开口?”
  被她这么数落,刘虞并未恼怒,解释道:“每家铺户的规矩都不一样,经我手的牒诉向来是不做修改的。假使姑娘不能接受,即刻便可出门去寻别的讼师,我绝不相拦。”
  “等姑娘离开此门后,我便将这状纸烧了,”刘虞状似可惜道,“我只当蹉跎了这一个时辰。”
  “你……”绿颖从未见到过这样的人,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先生何必吓她,”林蕴霏拍了拍绿颖的手,道,“我适才替你瞧过了,先生是有真本事的,这钱花得不冤枉。”
  绿颖对林蕴霏的话当然没有疑议,当即对刘虞道:“民女一时激动,先生莫怪。”
  深深地看了林蕴霏一眼,刘虞摆了摆手,称“无碍”。
  林蕴霏则转头对楹玉道:“给先生取三个锞子。”
  从刘虞手中接过这纸仿佛轻飘飘的牒诉,林蕴霏不露声色地呼出一口气,转交给绿颖。
  离开前,林蕴霏没忍住问了一句:“先生,你不怕因此事被孙家报复吗?”
  “姑娘,你现在才问这话可显得多余了,”对方倚着那扇破旧的木门,促狭一笑间
  竟令她感到了几分本不该出现在这位已至花甲之年的老人身上的少年意气,“得人钱财,与人消灾2,不过如此。”
  “我是半只脚踏入寿棺的人,哪还有什么好畏惧的事呢?”
  *
  马车内绿颖将状纸过目了好几遍,忽而开口道:“殿下,我这样做是不是会连累我的爹娘?”
  “绿颖,你爹娘当初为了保护你宁愿受孙益平拳脚。他们若知晓你在孙府的处境,只怕是拚得一身剐3,也要为你将孙益平拉下狱,如何会担心为你所连累呢?”说着绿颖的爹娘,林蕴霏不免想起她的父皇与母后,垂下暗藏恨意的眸子。
  “你不用担心,今日事毕,在承天府传召证人之前,我会派侍卫去保护你的爹娘。”
  “殿下帮绿颖至此,绿颖再无后顾之忧。”绿颖捏着手中状纸,眼中闪着凛然之光。
  林蕴霏之所以一拿到状纸就急着离开,是想要在孙益平赶到承天府前将牒诉递交上去,以便先发制人。
  谁料林蕴霏最不想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承天府外较之她方才来时还要喧闹,其中一辆装饰浮夸到令人很难不注意的马车横停在承天府头门前,将路挡得严严实实。
  “这是孙益平的马车,”绿颖的声音不自觉惊颤,“他来抓我了!”
  外头传来楹玉费力拔高的声音:“殿下,绿颖姑娘,马车没法再进一步了,你们先下来吧。”
  林蕴霏对上绿颖的眼,问道:“准备好了吗?”
  对方呼出一口浊气,朝她颔首。
  林蕴霏与绿颖先后下了马车,四围一些适才便见过二人的百姓交头接耳地将话一传十、十传百,于是四下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两人绕过孙益平那辆招摇的马车,走在前头的林蕴霏率先瞧见了跷一脚坐在一把黄花梨六方椅上的孙益平。
  男人投来的目光还是那么令人恶嫌,他猛地起身就要来拉绿颖的手,嘴里道:“绿颖,你怎么一声不吭跑这儿来了,让少爷我好找。”
  跟着林蕴霏的侍卫伸手拦住了他,孙益平于是看向林蕴霏,问道:“公主殿下这是何意?在下想要接回自己的侍妾,还不需要经由殿下同意吧。”
  “孙公子年纪轻轻,眼睛却是不大好呢,”林蕴霏将绿颖挡在身后,特意抬高了声音,道,“你难道瞧不出来绿颖姑娘她不想同你回去吗?”
  “是么,”孙益平看着绿颖的眼神阴毒不已,语气则温柔似蜜,道,“乖绿颖,我最后问一句,你跟不跟我回府?”
  后半句威胁近乎是从他的齿间碾出来的:“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最好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予我难堪,我会忍不住与你置气的。”
  离绿颖最近的林蕴霏不意外她听到这番话后会颤抖,任谁遭受了孙益平两个多月惨绝人寰的折磨,都会控制不住对他的一切言行下意识地惧怕。
  但林蕴霏相信绿颖能够克服这种恐惧——
  “我来承天府就是为了向天下人揭露你的残暴,”绿颖道,“我绝不会跟你回孙府!”
  孙益平不想她竟然敢违逆他的意思,眯缝着眼看向给了绿颖胆量的林蕴霏:“殿下,你与她非亲非故,何必为了这种蝼蚁得罪我孙家?”
  林蕴霏歪着头有一会儿没说话,回道:“孙公子,孙家家大业大,你却拿话来要挟我,不觉得太没诚意了吗?”
  “殿下你!”林蕴霏态度的遽然转变令绿颖紧张极了。
  这明显是可以商量条件的意思。
  孙益平扬起眉梢道:“只要殿下肯将她还我,我即刻吩咐下人去孙家取些稀罕物什送至公主府。”
  “你说完了?”林蕴霏答得极快,令孙益平一脸茫然地问了句“啊”。
  “行,轮到孙公子听我讲话了,”轻蔑的光芒浮现于林蕴霏眼中,“本宫与绿颖姑娘一见如故,她的事情我帮定了。至于孙家的那些稀罕物,公子还是留着给孙侍郎养老吧。”
  一语毕,林蕴霏趁孙益平尚未反应过来,牵起绿颖的手来到承天府门口,将状纸交给那两名皂隶:“烦请将此递交给刑名师爷。”
  右边那个皂隶先是看了眼状纸,又瞄了眼孙益平,最后将目光定在林蕴霏身上:“小的这便去。”
  “殿下及二位姑娘请随小的进府衙等候。”左边那个皂隶半躬着腰道。
  原本站在门内的另外两位皂隶登时代替各有职责的他俩看守。
  “你们两个不长眼的,放本公子进去!你知道本公子的爹是谁吗,户部侍郎孙进!就连你们府尹也要给我爹三分薄面,你们……”
  “孙公子,承天府内禁闲杂人等进入,这是规矩。”
  林蕴霏走到转角处时回头看了眼,遥遥地冲推搡皂隶却被拦截的孙益平勾起一抹冷笑。
  望着她的背影,被戏耍了一通的孙益平心火如煎,恨得牙痒。
  他早该在赏梅宴上就想到的,这位嘉和公主绝非可以随意宰割的羊羔。
第13章 衙门之威,公平之重。
  等待结果的过程极为磨人,林蕴霏也忍不住在这度日如年的静默中捏了把汗。
  当瞧见皂隶归反时,身旁翘首许久的绿颖先站了起来,走上前问:“如何?”
  “师爷瞧过牒诉了,并无问题。现已将牒诉上交给府尹,府尹说明日便可升堂,由他亲自来审办,”皂隶照例先向林蕴霏行礼,然后回道,“姑娘请务必在明日辰时一刻前来到承天府,逾期不候。”
  绿颖听罢,第一时间满怀欣喜地去看林蕴霏。
  林蕴霏对着绿颖点头以表回应,心中实则还被阴云笼罩。
  四品府尹亲自审理此案,这与林蕴霏对其与孙家勾串的猜想不谋而合。
  此外,皂隶那句“逾期不候”点醒了林蕴霏,明日孙益平很有可能会从此处下手,阻拦绿颖准时出现。
  她该怎么一一破解呢?林蕴霏揣着这些忧虑,直至走出承天府被孙益平的吼叫打断思路。
  “绿颖,你这个小贱人!你既不仁,就休怪我无义1,”孙益平眼神凌厉,言语淬毒,“我会让你后悔做了状告我这个抉择。”
  “还有公主殿下你,我们走着瞧。”
  林蕴霏睹见他眼中燃着的邪/火,不遑多让道:“本宫随时恭候公子的报复。”
  她看似自信不疑,心中却也担忧起孙益平会狗急跳墙。
  待孙益平上了马车后,林蕴霏扭头对绿颖道:“今夜你打算在何处落脚?”
  “民女自己找家客栈住便好。”绿颖道。
  “护双亲周全一事便劳烦……”她想起林蕴霏不希望她再说“劳烦”一词,于是改口道,“请殿下费心了。”
  “绿颖,你不能孤身去住客栈,”林蕴霏不动声色地张望四周,低声解释说,“孙益平此刻定是留了人盯梢,就等你落单时下手。”
  “这样,你随我回公主府,不然我不放心。”
  林蕴霏原本也是想替绿颖在外找一个地方暂住一晚,今日插手这事已闹出不小动静,想必一会儿便会传至宫中被文惠帝知晓。
  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绿颖回公主府,林蕴霏都能想到文惠帝震怒说“胡闹”的样子。
  但为着绿颖的安全,林蕴霏别无他法。
  绿颖哪能不明白她的顾虑,不辞让道:“好。”
  *
  这一夜貌似风平浪静,林蕴霏却罕见地一宿未眠。
  没能安睡的不只林蕴霏一人,甫一照面,她便瞧见了绿颖眼下的淡青。
  亲自盯着车夫对马车的横木与轴查看了几番,林蕴霏才敢放心。
  明明从公主府到承天府的脚程都不需要一刻,她还是提早了近两刻出发。
  马车停在距承天府几步的地方,林蕴霏低首捏起发酸的鼻骨。
  “殿下,您的脸色瞧着不太好,”绿颖忖了忖,问道,“是昨夜未有休息好吗?”
  林蕴霏睁开眼对上一脸忧心的她,摆了摆手道:“嗯,昨夜我是睡得不大安稳,但碍不着接下来的事。”
  她撩起帏子,看见承天府外同昨日一般围着不少百姓。
  估摸着时辰,林蕴霏与绿颖下了马车,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殿下,绿颖……小娘子,又见面了。”
  昨日还气急败坏的孙益平像是换了一副面孔,不仅言语间谦和有节,还朝着林蕴霏作了个规规矩矩的揖礼。
  “日安,孙公子。”林蕴霏瞧着他泰然自若地神色,愈发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以孙益平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会不使一点绊子让她们如此轻易地走到这步呢?
  她是遗漏了什么细节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林蕴霏在看见被衙役聚集的那群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证人后,右眼眼皮猛烈一跳:马上便要到升堂的时刻了,为什么侍卫还没将绿颖的爹娘带来?
  心下几乎没作覃思,林蕴霏就确定了致使这个差池出现的罪魁祸首是谁。
  怪道孙益平没有来拦截她与绿颖,他从一开始便将主意打在了绿颖的爹娘身上!
  孙益平瞧见林蕴霏眸色陡然深重,猜到她已然察觉到纰漏。
  打开手中折扇挡在脸前,他忍不住畅快大笑:“殿下,您这般含情脉脉地看着在下作甚?您再看下去,在下着实要赧颜了。”
  林蕴霏没有因他的话移开眼,她垂在袖中的手攥紧成拳,面上毫不示弱道:“但愿孙公子能一直如此自信。”
  孙益平对林蕴霏此刻的冷嘲热讽宽容得很,他抖了抖袖,道:“时辰也不早了,在下先进承天府等待二位了。”
  他刻意走过绿颖身前,收起折扇去挑高她的下巴:“这么如花似玉的娇娥,偏要选最下不来台的法子与我置气,真是不知好歹啊。”
  绿颖自是别开脸对他怒目而视,孙益平自觉无趣,扭首大步走向头门,拖长调子喊道:“那就在公堂之上见分晓喽——”
  因为并不知晓林蕴霏对她爹娘的安排,绿颖问道:“殿下,我们不进去吗?”
  林蕴霏迎上绿颖的如星明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在林蕴霏犹疑时,一道人影朝她小跑来,正是她派去越郢坊看护的侍卫之一,对方身后的空茫令她心沉似铁。
  “殿下,属下几个有负您所托,”侍卫顾不得喘气,更不敢抬眼瞧她俩,低首道,“让绿颖姑娘的双亲被他们给掳走了!”
  “原本前半夜一切都还好好的,后半夜不知怎么的,属下们都昏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再醒来时,屋内已经寻不到人了。”
  “绿颖。”林蕴霏立时担忧地看向绿颖,对方的脸色霎时惨白如金纸。
  无以复加的愧意使得林蕴霏虽然张开了嘴,一时竟吐不出一个字。
  绿颖空茫的眸子刺得她心痛如绞,好不容易发出的声音异常喑哑:“绿颖,你听我说,这事怪我疏忽了,我这便命他们继续去寻人,好不好?”
  “这事不怪您,”绿颖咬着下唇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流下,道,“我一定会让孙益平在公堂上付出代价的。”
  “他对我的伤害,对我爹娘的伤害,我要从他身上尽数,不,加倍地讨回来!”
  孙益平此举就是要她们自乱阵脚,让绿颖顾忌爹娘的安危不敢有所发力。
  林蕴霏看着她眼中升起的浓浓恨意,知晓绿颖已识破了孙益平的阴谋且做出了勇敢的选择,她道:“我陪你一道与他算账。”
  两人走进承天府,皂隶道:“二位请随小的去三堂,府尹大人已在那儿等候。”
  “在三堂审理?”林蕴霏停下步子,瞥过不远处墙根那儿露出来的一角绯色衣袍,问道,“从前府尹大人不都在大堂办案吗?缘何在孙公子被告的时候,这规矩说改就改了呢?”
  “哦,”她假作灵光一现,刻意问道,“难不成孙公子与府尹大人有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关系?”
  “这,”皂隶的头在她这一连串的诘问下压得更低,额间布满了冷汗,“小的只是个传话的。”
  “嘉和公主何苦为难一个小小皂隶,”不出林蕴霏所料,墙根处走出了一位约莫四十岁、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他挥手令皂隶退下,“不若由微臣来回复殿下的疑问。”
  “这位想必就是承天府尹吴大人了吧。”林蕴霏微微颔首,唇边勾着礼貌的笑,仿佛适才在背后议论吴延庆的人不是她。
  吴延庆对着她躬身行礼,道:“微臣吴延庆,见过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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