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把刚才想看但没看的日历翻了出来。
裴寂容隐隐有些紧张,专注地看着她的睫毛,呼吸仍然乱,只好伸手抓住在面前晃动的衣袖,才稍微平静下来。
“嗯……办手续的话……”周棠研究一阵,抬头说,“明天?”
裴寂容一下收紧了手指,凌乱的呼吸也跟着暂停,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周棠点开日程表,将屏幕翻转过去,晃了晃:“明天我只有晚上要去部里,白天一直有空,怎么样?”
裴寂容垂眼看着日程表上的大片空白,片刻后,用指尖在上面勾出一个小小的粉爱心。
“好。”
第40章 40 婚礼
第二天是工作日, 民政中心里没有多少人,早上九点刚过,两人就一同踏入了婚姻管理处。
裴寂容明显有些紧张。
他说出这个想法时, 只是期待得到一个回答,绝没想到周棠的行动力竟然能到这种程度,当晚敲定提交了预约,第二天就拉着他出了门。
仿佛最先提起、急于将此事办成的人其实是她。
想到这里, 裴寂容垂下眼眸, 目光扫过被紧紧握住的手, 唇角微微勾了一下,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笑意。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 在察觉到投来的视线时抬眸,对上那双火团般的黑眼睛。
周棠也显见地有点兴奋。
考虑到公民隐私权, 在几年前,婚姻登记的窗口就裁撤掉一半的人类登记员,转而用智能终端代替。
他们俩的身份都有点敏感,要登记只能在第一区的民政中心, 办理手续也需要经过重重审核,因此选择了智能窗口。
在昨天夜里, 需要的材料已经被全部整理好并上传, 但现场办手续仍然花费了一点时间。
流程走完时, 裴寂容盯着婚姻关系那一栏看了一会儿, 然后向智能终端申请了一份纸质结婚证。
纸质办公在第一区早已废止, 婚姻登记处虽然提供有打印证件的选项,但使用频次很低,终端卡了两次墨,才缓缓吐出两份巴掌大小、一模一样的证件。
裴寂容拿起离自己更近的那张, 低眸看着,神色如阅读法典般专注。
周棠的目光没有在这两张小巧的证件上停留太久,快速扫过纸面的每个角落,就将它拿起收好,看向身边仍在凝神思索的人。
她发觉自己的情绪不如想象中沸腾。
当然也兴奋、激动、百感交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是非常自然的发展——总归有一天会走到的目的地,恰好在今天抵达。
将这种奇妙的感受琢磨了一遍之后,周棠看见裴寂容仔细地将证件收好,朝她看了过来,脸微微扬起,漆黑的眼眸在灯光中如同明亮的黑曜石。
她看着宝石的闪光,问:“回家吗?”
裴寂容点点头:“嗯。”
他们并肩向外走,姿态和进来时没有任何区别,但心中都清晰地知道,某些无形的东西已经彻底改变,客观存在的另一重锁扣与爱一起,将灵魂永久相连。
.
这天之后的日子……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婚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很长时间来准备,虽说裴家的长辈知道他们已经办过手续之后,都很快地接受了这个既成事实,并且十分踊跃地想要帮忙完成婚礼的筹备,但在人生大事上,周棠和裴寂容都想要亲力亲为。
可惜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棠再度陷入了忙碌。
常驻第一区的申请还没有通过,她像往常一样忙于往返于各个行政区之间,待在家中的日子屈指可数,偶尔休假时,更愿意把宝贵的时间花在相互陪伴上。
另一边呢,裴寂容也并不清闲。
大学教授的工作内容要比大法官少,但他刚刚到任,实际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少,但幸好时间安排相对自由,不至于和周棠的休假时间起冲突。
婚礼的筹办被推迟了一周又一周,在此期间,那张结婚证件的唯一作用,就是让周棠在某些时刻获得一个比较新奇的胡闹方式。
她乐此不疲,裴寂容则总是一副任凭折腾的模样,有时实在太过火,便一口咬在周棠的肩膀上。
“别闹我。”他闭着眼睛,哑声道,“明天有课。”
“已经没办法恢复了吧?”
周棠轻抚他的脖颈,好心建议:“就说感冒了,不会有人追问的。”
裴寂容睁开眼睛,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她一眼。
周棠终于笑了起来,吻了吻他。
当然,这样的情况毕竟还是偶然,大多数时候,他们还是分隔两地,只能在偶尔空闲时隔着屏幕注视对方。
这一直持续到九月份。
九月六号,事务处终于在一场集体会议里通过了周棠的驻区变动申请,两天后,她就回到了轴心区接受了这项任命。
“部长的安排终于奏效了。”周棠拿起那份任命书欣赏了几秒,说道,“我以为他想把我流放一辈子。”
“怎么可能。”林鹤摇动手指,“部长才不舍得,我们缺人都快缺疯了!”
周棠:“真遗憾……”
林鹤:“遗憾什么?”
“你们这么忙碌,我却起不了作用。”周棠说,“我要请两周假。”
在林鹤陡然瞪大的眼睛和成串的疑问声中,她挥挥手走出了事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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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奥斯格公立大学里的景观树木已经开始落叶,地面上零散地飘落着仍然青翠的叶片,像油画上的一层浮绿。
周棠踩着落叶走过林荫道,在一栋教学楼的外侧停了下来。
她站在离楼体几步远的地方,透过一排一排的玻璃窗,在靠右的一间教室里见到了熟悉的人。
教学楼的玻璃由特质材料制作,内部导电调节反光度,只要站在一定的距离内,就可以既不被内部的人注意到又能看清情况。
周棠站在一棵树的树荫里,遥遥听完了这堂课。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鱼贯而出赶往其他地点时,她才动身走入重归寂静的教室。
裴寂容正站在教室前的屏幕旁观看一段庭审视频。
他知道周棠今天回来,但因为监察部的日程安排一向非常弹性,所以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依照从前的经验,猜测大概会一直等到晚上。
至少此刻他不抱期待,由于刚才还在讲课,也非常少见的完全没有想起这件事。
直到耳边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裴寂容无意识抬眸看向门口,神色保持着往常的平淡,却在下一秒凝滞。
他忽然间有些站不稳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手掌撑着身后的演讲台,像是不太确定视野中的人是否真实。
“裴教授。”周棠用学生的口吻呼唤,走过去抱住他,“好久不见。”
裴寂容先是恍惚,过了一会儿,很快地眨了好几下眼睛,耳语般道:“好久不见……。”
他偏头贴了贴周棠的脸颊,低声说:“你吓到我了。”
这句话的语气很软,让周棠联想起雏鸟细软的绒羽,一簇一簇,轻柔地扫过耳畔。
“一点儿也不想我吗?”
她故意抱怨。
“这个结论的依据是什么?”裴寂容在衣袖间抓住她的手,叹了口气,“我是太想了。”
周棠勾了勾手指,突然松了手,正色道:“注意影响。”
裴寂容的动作顿了下,轻飘飘地睨她一眼。
“不要这样。”周棠对这种棉花似的威胁毫无反应,反倒忍不住摸了摸那弯起的眼尾,“我说的不对吗?裴教授,裴老师,纠正一下吧。”
裴寂容抓住她的手腕,沉默数秒,开口时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这次真的不走了?”
周棠停了停,答道:“真的。”
裴寂容一时没有开口,直到眼中泛起浅淡的红色时,才掩饰般偏了偏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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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的筹备花费了足足五个月,除了两边的亲属之外,最先接到婚礼请柬的,是周棠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顶头上司许寒山。
连收到请柬的本人都很惊讶。
“竟然会第一个送给我?”许寒山将拿起那张装帧精美的婚礼请柬,来回看看,笑眯眯地道,“真是令人荣幸。”
周棠说:“这是多方面的考量。”
勉强来计算的话,许寒山……也起到了一点媒人的作用吧。
拜访完顶头上司,周棠开始从上往下分发请柬,按次走过秘书处、事务处和独立办公室,所到之处几乎成片地响起惊呼声。
“没有订婚这一环,很多人都不知道你们已经结婚的消息呢。”林鹤说,“无疑是今日份的监察部最佳八卦!”
周棠慢悠悠地按压着请柬的折线,问:“昨日份的呢?”
“副部长辞职?”林鹤低头来回打量请柬的外表,说,“我好久没见过纸质请柬了,大家都是线上发发。”
周棠简略地解释:“仪式感。”
林鹤非常配合的喔了一声。
周棠也举起请柬欣赏了一会儿。
这封请柬连带着婚礼上需要用到的许多物品,都是裴寂容亲自设计的,在筹备婚礼之前,周棠——甚至裴寂容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有这方面的爱好。
不对,比起爱好,应该说……
裴寂容有点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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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大众经验,为筹备而产生的焦虑会随着婚礼日期的迫近而越发强烈,裴寂容虽说一向冷静得出奇,在这件事上竟然也没有例外。
他其实没露出明显的异常,但周棠对他的神色动作实在熟悉,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很紧张吗?”
周棠站在镜子前整理衣袖上的流苏,拨弄两下,又俯下身,替裴寂容正了正衣领,说道:“之前办手续的时候,不是没有这么严重吗?”
裴寂容注视着镜子,用冰凉的手指贴了贴眉骨;“那时只有你和我,现在……”
他抬起眼来:“我总觉得是个见证。”
听见这话,周棠凝神思考了片刻,然后忽然笑起来,扶着他的后脑吻过去,在唇与唇分离的间隙低声说:“你真可爱,哥哥。”
裴寂容仰起头,长而软的睫毛扫过她的鼻梁,唇原本很凉,也在亲吻中染上了与耳尖一样的红色。
松开手重新站起身时,周棠尝到了一点唇彩的味道。
有点甜。
裴寂容被这个突然袭击弄得头脑空白,被松开时还眨着眼缓了会儿才清醒,想拉住周棠说两句话,她却已经推门走开了。
化妆间里安静下来。
在复古时钟的滴答声中,裴寂容出神地看着墙上的影子,轻抚胸口,竟然感到那份仿佛心脏被紧紧攥住的感觉平复了许多。
这时,从化妆间虚掩着的门缝里,传来了一串微弱遥远的钢琴音。
时间到了。
裴寂容深吸一口气,走出门。
他虽然不那么紧张,但也很难谈得上有多么清醒,经历的所有环节都像在梦里一般模糊,水晶吊灯的斑斓反光落在地面上,人造香薰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昏沉又令人眩晕。
这种状况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周棠走到面前,开始念起宣誓词时,他才拨开云雾,循着她的声音回到现实。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愿意。”
他听见自己轻声说道。
第41章 41 孕期番外
结婚第三年, 他们搬了一次家。
原本的房子虽然离监察部很近,但出于工作原因,周棠的办公室很快就搬到了监察部下属的另一栋建筑里, 位置正好相反,通勤时间变长了不少。
这件事刚定下来,裴寂容就做出了搬家的决定。
周棠觉得搬家有点麻烦,但见他非常坚定, 便没做那个扫兴的人, 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支持。
后续的安排都很顺利。
新家的格局和原来的房子很相似, 都是两层的别墅,外表看起来几乎一样, 但不同的是,新家的后花园要更大一些, 虽然无人居住,却已经栽种了不少观赏植物。
某日休假,周棠闲来无事,决定把凌乱的后花园整理一下。
她依照自己的审美, 将大半的植物都换了方位,用去一早上的时间, 到了午后, 又拿出修枝剪来准备将它们理出形状。
正在这时, 裴寂容走进了后花园。
他刚从学校回来, 脸上有淡淡的倦意, 头发比外出前凌乱了些许,柔软的垂在额角。
周棠正拿着修枝剪比划,见到他就转过身来,指了指身边的花草:“怎么样?”
裴寂容顺着她的手看了看四周, 但没给评价,而是直直走过来抱住她,脸颊伏在肩头,过了会儿,才低声说了一句“好看”。
“哥?怎么了?”周棠放下修枝剪,看了眼手指上的灰尘,只用胳膊环住他,用对待小朋友的态度问道,“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裴寂容似乎叹了口气:“没有。”
他抬起头,湿润的眼眸里浮着雾气,再开口说话时,声音仿佛被花瓣浸透:“突然非常想你。”
周棠低头吻吻他的额头,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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