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一字一句也不是抱怨。
格格听着她话语间的无奈,安慰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切话语在苦难面前,都显得单薄苍白,毫无意义。
格格替她擦眼泪,擦着擦着自己也哭了。
她想,今年过生日的时候,一定要许一个“夏夏幸福顺遂”的愿望。
第51章 不相悖 “你知道自己不擅长说谎吗。”……
温夏醉得厉害, 但她喝醉时乖巧可爱,吐过一次之后就睡着了。
但格格更宁愿她大闹一场,将心里所有苦闷都发泄出来。
快天亮时, 格格被导师一个电话叫走, 走之前在电饭煲里定时煮了粥, 在床头贴了张写有“厨房有粥, 醒了吃”的便利贴后匆忙出了门。
温夏醒来时快九点,有阳光从未拉严实的窗帘漏进来, 地板上亮起一隅光。
南方的冬天看起来比北方暖和。
温夏看了眼时间, 昨天订了往返票,今天中午就得回去, 简单洗漱了一下她就拿上包出发, 粥没来得及喝。
出发前她给格格发了消息,等她回到堰青, 格格才回过来。
格格说也快放假了, 不放心温夏,等放假就过来陪她待几天。
温夏知道格格和程聿有去小樽看雪的计划,没好意思破坏这个计划, 拒绝了格格的提议。
不过失个恋,拖累朋友显得不厚道。
温夏回宿舍后, 为填满时间找了段材料练口译, 这份之前就听过无数遍的材料, 她却频频出错, 经常听完一句就走神。
草稿纸上的速记也毫无章法, 就连结构都做得一团糟,稍微失神,就没办法顺利将整段材料译出。
温夏烦躁地将稿纸推远, 什么都装不进脑子里。
——除了景栩。
她脑子里全是景栩——雨幕里递给她一个草莓蛋糕,说“雨总不会一直下”的景栩;烈日炎炎下清新得格格不入的景栩;篮球场上意气风发如瑰丽晚霞的景栩;在路灯下跟她说“别认命”的景栩;便利店里为了不让她察觉到同情自以为装得天衣无缝的景栩……在盛大烟花下问她要不要试试的景栩;因为担心她而披星戴月赶到她面前的景栩……
每一个时刻的他,都被她清晰地印刻在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她以为自己足够清醒。
因为早就预料到会有一别两宽这天,所以真到这一天时,自己一定不会难过。
可真的身处此处,难过似千军万马奔涌而来,她那点儿自以为是的清醒根本不足以与之抗争。
甚至近乎溃败。
她根本不似想象那般风轻云淡。
今天堰青也是难得一见的艳阳天,一缕光透过透明玻璃钻进,落在靠近窗边黑暗的角落。
温夏看着这缕光发呆,看着它从窗户的左侧慢慢移动到右侧,直至消匿。
温夏抬眼看窗外,天色仍好。
太阳仍高高悬挂,整个世界仍一片明亮,楼下篮球场仍传来球砸在地上的声音……一切如常,热闹喧嚣,好像只有那缕光,因太阳微微偏移而消失了。
温夏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往外走。
她想往喧嚣里去。
她想去晒晒太阳。
她在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一片乌云悠悠飘来,温夏正好抬头。
乌云慢慢将灼眼日光遮蔽,温夏眯起眼,视线却未移开。看着那抹冬日里难得的灿烂慢慢黯淡,她忽然后悔了。
为什么要说出那三个字?
为什么要放弃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幸福?
为什么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而放弃掉,从年少时就在她心底根深蒂固的人?
她拿出手机,想要联系景栩。
她想要告诉他,她后悔了,也想告诉他,她其实没觉得异地苦,因为他一向做得很好,从来没让她感受过不安……
可翻出景栩电话那一瞬,她眼神又恢复清明。
想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愿他自由,愿他不为世俗所累,愿他一身轻地去往更高处,所以才放手。
现在回头又算怎么回事?
他们之间,只有分别才是正解。
温夏收起手机。
可叹气的瞬间,乌云飘走了。
世界重新亮起来。
景栩就像太阳,天生带着让人望尘莫及的光泽,能驱散人间阴霾。
所以淤泥里的她总是忍不住靠近。
即使是现在。
她仍控制不住自己。
只是。
恰好他明媚。
却逢她自卑。
她咬了咬唇,做了个决定。
既然无法彻底放手,又无法劝说自己回头。
那就交给天意吧。
她第一次亲吻她的爱人那天,下了一场不算大的雨。
如果……
如果今天也下雨,她就不顾一切回头,尝试着自己做一回太阳。
即使景栩不要她,她也要尽力试一试——就像这几年她死命抓住一切进步的机会那样,尽力抓住景栩。
有乌云。
会下雨吧?
一定要下雨。
温夏眨眨眼。
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可以继续待在他身边的借口。
老天爷啊。
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
今天我想要求求你——
一定要下雨。
可是,一直过了零点都没落雨。
她眼眶一热,鼻尖突然涌上酸涩。
又哭了。
她垂着头,任由滚烫眼泪灼在肌肤上。
温夏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懦弱。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传来一句:“这是怎么了?”
欠揍又藏着关心的一句。
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是宋有临。
胡老让宋有临回学校取份文件,他本来打算忙完这事儿就去趟京北,没想到在大学城最出名的那家酒吧见到本来要去京北见的人。
顾岑书让他滚,他就死皮赖脸和她同行的人混熟,他有钱会玩,很快被接纳。
只是顾岑书全程冷脸,除了那个“滚”字没再跟他说过任何一句话。
他整个过程都没喝酒,只是想等局结束时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只是人顾岑书自己联系人来接了,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失意在街道游荡,没想到还能看到一向“铜墙铁壁”的温夏坐在公交站哭。
温夏见到他,迅速抬手想将眼泪抹干,眼泪却擦干了又淌。
宋有临在学业和工作上都帮过温夏不少。
温夏信任他,到后面也干脆不擦了。
夜越深,温夏就越觉得冷。
今天伦敦也降温了吗?
冬令时的伦敦,应该很美吧?
现在景栩在干嘛呢?
在心无旁骛地准备比赛,还是也和她一样,在想另一个地方是不是降温了?
宋有临递给她一包纸巾,他不毒舌的时候还真有点儿兄长的模样:“被胡老骂了?”
温夏摇头。
宋有临没问了。
安静良久,温夏哽咽着:“没下雨。”
“嗯?”宋有临莫名其妙,转头看她。
她也转头,一双眸子水雾雾,嗓音像是被抽丝剥茧,只剩下一副苍白躯壳。
宋有临一时猜不透她的心思,脑子转了几个圈后,谨慎着开口:“是啊,之前连着下了好几天,终于放晴了。”
终于放晴了。
这句话像把利刃,刺入她心脏。
就好像,原本稳稳握在手里的东西,就这么恰好地,丢失了。
见她哭得更厉害,宋有临起身,去了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前,“哐当”两声过后,他拿着两罐啤酒走了回来。
他递给温夏一罐:“今夜都失意,同是天涯沦落人,一起喝点儿?”
温夏接过,两人无言着喝完了各自的酒。
连碰杯的流程都懒得走。
宋有临起身:“门禁了吧,有地方去吗?”
“有。”
温夏一罐啤酒下去,脑子都有些混沌,“我去我男朋友那儿。”
宋有临还没说话,温夏顿一下,声音哽咽:“不对,是前男友了……我没地方去了。”
温夏喝醉时说话轻轻软软,带着南方特有的软调,同清醒时完全不同。
宋有临这是第一次知道,有人酒量差劲到这程度。
他粗鲁地将人拎起来:“酒量这么差还敢跟人这么喝?”
温夏被人这么拎着也没生气,反而笑起来。
宋有临看着她笨笨傻傻的模样,“喝点儿酒把脑子喝坏了?”
温夏仍在笑,几分钟前还灰扑扑的眸子似是在瞬间亮了起来:“太阳出来了。”
“……”
宋有临抬眼看,头顶只有一片黑得快要滴墨的天。他又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轮廓深邃,气质卓然。
只是那双眼很冷,视线落在他扶着温夏的那只手上,宋有临突然觉得握着的这一小截胳膊十分烫手。
温夏跑过去,环腰将人抱住。
宋有临走过去,将人从景栩怀里拉出来:“有你这么占人便宜的?喝醉少女扑进你怀里,你一大男人躲不开?”
话音刚落,温夏又以同样的姿势抱了回去。
宋有临:“……”
景栩低头看一眼温夏,闻到酒精的味道,他柔声问:“要不要放开?”
“不放,暖和。”
景栩这才抬眼看向宋有临,眼神里展现出少有的攻击性。
仿佛在说:看见了?她自己要抱的,你情我愿的,你一外人插什么嘴?
他未置一词,同样身为男人的宋有临却瞬间读懂了他的眼神,立刻后退半步:“别误会,我对她没非分之想。”
圈子就那么大,他们虽然没正式打过照面,但对彼此都有耳闻,也因不同的契机远远见过彼此。
景栩知道宋有临和顾岑书的事儿,只是轻微挑眉:“知道。怎么样,顾岑书还让你滚吗?”
“……”被戳中痛处的宋有临气笑,“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他不肯吃亏,也挑着眉:“对了,她刚才说你是……前男友。”
“前男友”三个字咬得特重。
“……”
这话显然也戳到景栩痛处了,他没再理宋有临,低头,带着耐心柔声询问,“带你回家?”
温夏迷迷糊糊睁开眼。
做梦了。
梦到景栩了。
梦里他也好温柔。
她立刻委屈起来:“我没有家。”
景栩心脏被她的话扎的疼了一瞬。
景栩把温夏带回公寓,接热水替她擦脸擦手。
他粗略看了下套间,洗手间里她的洗漱用品、鞋柜里的梧枝绿拖鞋、衣柜里挂着的那几件女式衣裙、一起养的那几盆多肉……都不见了。
景栩坐在床边,看着醉得脸颊泛红的温夏,动作轻柔地替她将挡在脸上的碎发往后捋,语气无力又无奈:“这么决绝啊?连相处痕迹都清除了。”
房间内十分安静。
他指腹小心地描绘着她的眉眼,低喃——
“夏夏,你现在,还是会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哭吗?说完分手后,自己偷偷哭过很多次了对吧。
“你知不知道,伦敦气温降得厉害,我每天都在想你。
“你也在想我对吧?
“算了,不应该这么问,因为有人嘴硬死了。我知道你想我。
“还说什么异地太苦了,坚持不下去,不想再继续。
“温小夏,你知道自己不擅长说谎吗。”
第52章 没下雨 “谁分手了亲这么狠?”
温夏似是觉得难受, 又或许景栩力度太轻弄得她有些痒,她蹙蹙眉,将头整个埋进被子。
景栩怕她闷着, 将被子稍稍扯下来些。
他着急赶路, 从伦敦到堰青, 路途遥远, 沾了一身风尘,等她睡着, 他去冲了个澡。
洗完出来没多久, 温夏醒了。
她醉意未散,起来表情呆呆地坐在床上。
看到景栩时, 她嘴一撇, 双眸立即盛满水雾。
她想,反正是在梦里, 一觉醒来回到现实, 梦里的一切景栩也不会知道……于是抱着景栩肆意地释放着自己的委屈,哭得毫无形象。
她说得断断续续:“景栩,你怎么来了啊?”
景栩替她理好乱糟糟的头发, 一遍遍替她擦眼泪。
不知道过去多久,温夏哭累了, 抬手擦汗。
景栩失笑, 从她手腕上摘下发圈, 替她绑马尾:“哭热了?”
“嗯。”
“说说。”
“什么?”
“哭什么。”
“你不是应该让我别哭吗。”
温夏嗫嚅。
从小到大, 几乎所有人都会告诉她, 要坚强,面对生活的任何磨难都应该报之以歌。他们还会说,掉眼泪是懦夫行为。
景栩捧着她的脸, 严肃而认真地告诉她:“如果眼泪是你宣泄情绪的方式,想哭就哭。哭累了,我替你擦眼泪。
“眼泪不象征懦夫,我的夏夏也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坚强。”
闻言,温夏哭得更厉害了。
“景栩。”她喊他,然后委屈控诉,“没下雨。”
景栩没听懂。
“一整天都没下雨。”温夏抽泣着,哭得太过,话都说不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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