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还操起温夏几分钟前才给她端在床头的水砸过来。
温夏满脑子都是陈杏说的那番话,没反应过来。杯子砸在她身上,水浸湿她的衣料,杯子掉落地面,砸出清脆的声响。
她想问问陈杏,你儿子生病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所经历、遭受的一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我的命能换你儿子的命,你尽管拿去好了!
可话还没说出口,她觉得完全没必要了。
她的生身母亲就是恨她,所以她说什么都不会被听见,对方也不会以客观、正常的角度看待她的存在。
在被杯子砸痛的那个瞬间,她忽然想通了——就算她的命可以换那个所谓“弟弟”的命,她也不会换。因为有人跟她说过“别认命”,他们越要把她按进泥泞,她就越要活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越要往开满鲜花的康庄大道走。
温夏冷冰冰说了句“您的家人也来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后,和宋有临走出了病房。
宋有临提出送温夏回住处,温夏没答应。
宋有临耸耸肩:“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说,虽然我有时候嘴挺损的,但算得上一个可靠的人。”
“……”
宋有临拍拍她的肩:“你这个状态我不放心,还是送你回……”
话音未落,温夏晕了过去。
温夏没多久就醒来,醒来后也不说话,在病床上蜷成一团。
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来,然后越来越多,濡湿了枕头。
她终于想明白小时候外婆为什么总是用一种悲悯眼神看着她;为什么每次对她说完“你乖乖的妈妈就会回来接你”后,总会湿了眼眶;为什么会在预感到自己快要去往极乐时,留下一句“我的夏夏,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要好好活”……
生下她的人根本不想见她。
听邻居们说,当初陈杏并不想嫁给温虔,是外婆非要逼她出嫁。老一辈的思想,想要把儿女留在身边,等自己老了后有个“养老保险”。
外婆说:“我在这里一辈子了,你也别想出去。”
温夏想,自己对陈杏来说,也许更像是一段无法抹除的屈辱烙印。
温夏脑子很混乱,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医院时,陈杏说了很多话,除了想让她去死之外,还说了什么?
想起来了,她还说:“你根本不配得到幸福,你出生和成长的环境怎么配得上那个姓景的小子?我儿子什么幸福都感受不到了,你凭什么?你不跟他分手,我就穷极一生去闹,到时候看看谁不好收场。”
这段话像是沾了毒液,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
这几天所有的情绪都在顷刻间爆发。
她不怕陈杏去景栩面前说她什么坏话。
但她怕他们那么好的一家人,被陈杏打扰到……
宋有临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温夏,和点热粥?”
“多少吃点东西。”宋有临也没辙,“行不行?”
她眨着眼,没反应。
压垮她的那些情绪太复杂,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她恨上天安排了这样一个操了蛋的时机让她们母女重逢,但更恨自己的敏感和脆弱和无能为力。
她一直低着头,任宋有临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第50章 又下雨 “我喜欢的人很好。”
温夏从来不敢让别人担心, 让宋有临在医院陪自己这么久她已经很过意不去,所以出院时,她没再麻烦他。
出院后, 温夏去了趟景栩的公寓。
她在公寓里坐了一夜, 快要天亮时, 忽然想起和景栩第一次接吻那次, 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
那晚的烟花掩掉了她如雷般砰砰的心跳,却藏不住她眼底快要溢满的心动。
那晚他问, 要不要试试。
她知道他问的不止是要不要试试接吻, 最主要是想问她,要不要试试和他在一起。
那晚的所有记忆还清晰如昨。
她还记得自己那晚的第一反应是退缩, 她很清楚, 他是高高悬挂在天边的天之骄子,是如太阳一般热烈耀眼的人, 她不该抱有幻想——一丝都不该有。但也正因如此, 她想尝试着,走进他的世界,看看那个世界和自己这个有什么不同。
尤其——本该冷然地待在她无法涉及处的他, 那晚主动走向她。
她心里升腾起的那抹妄念,最终打败了她艰苦维持的理智。
她没忍住, 她想要和他试一试。
无论结果如何。
她都想不计后果地。
勇敢一次。
于是。
她主动, 走进了一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随时会被打碎的幻境。
人本就不该妄想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和景栩在一起这段时光, 是她捡来的, 现在到了该归还的时候。
从一开始, 她就知道,她和景栩之间,难以长久。
或许。
陈杏的出现, 就是在提醒她——不要一直霸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后来好多人说“温夏和景栩天生一对”,她差点信以为真。
居然天真到,开始幻想和他的以后。
她一整晚脑子里思绪翻飞,想了许多往事。
天蒙蒙亮时,她如死水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看着逐渐亮起的天边,嘴角牵出一抹苦涩自嘲。两秒后,她将视线从天际线处收回,起身去收拾。她放在景栩公寓的东西不多,不到半小时,就将自己的洗漱用品和日常用品打包好了。
收拾完行李,她开始着手打扫卫生,花了整整一个白天将屋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夜幕降临时,她拖着行李箱,锁上门后她逃似的跑进电梯,整个过程中没敢回头看一眼。
多看一眼,就多一眼的牵绊。
温夏回到宿舍,正好遇到准备搬出去和男朋友租房的室友。
两人平时关系本就不咸不淡,这会儿在楼道遇到,两人都默契地没打招呼,就这么擦肩。
宿舍里只有空调的低嗡,这点儿细微的声音不断往温夏脑子里钻。
从昨天到现在,她手机响过很多次,其中景栩的消息占了一半。景栩还给她打过两次电话,她都没接。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
这会儿冷静下来,她知道有些事拖不得,景栩再次打电话过来,她抿着唇接听。
他嗓音略哑:“夏夏?”
温夏“嗯”一声后就不再说话。
他问:“怎么了?”
“这两天有点忙。”温夏说,“没来得及顾上手机消息。”
“我看了青外校历,你们也快放假了,我这两天在看来伦敦的票,你不是说想坐红色巴士……”
“景栩,”她出声打断。
“嗯?”景栩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
“我们——”
温夏咬着唇,眼泪蓄积在眼眶里,好像下一瞬就要掉下来。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通电话了……她停了好久,酝酿了好久,贪恋了这通电话好久,才颤着声说出那句。
“分手吧。”
这三个字像是一个开关,两个人之间像是被按下暂停,许久都没有声响。
良久,温夏闭了闭眼,“就这样。”
像陈杏说的,她本来就不配得到幸福。
她拧巴,自卑,每天活得小心翼翼,她这样的人,幸福凭什么降临在她身上?
景栩不一样,站在他身边的人,应该同他一样,自信又明亮。
再不舍得,他们的结局,也只能这样。
一辈子也太长了,温夏无法判断陈杏会做到什么程度,不知道陈杏是不是会穷尽一生去打扰她身边的朋友或者爱人。
她不想赌,也不想耗尽一生和她纠缠。
所以,趁着她还有力气说出分手,趁着景栩好像还没有很喜欢她,她应该举起快刀,斩掉这团乱麻,归还这段捡来的时光。
尽快地。
放弃掉自己幻想过的,那一丝丝幸福的可能。
“温夏。”在她挂断的前一秒,景栩叫住她,她听不出他的情绪,“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好不好?”
温夏没说话。
好不好?
多温柔的一个人啊。
被莫名分手了,还在顾虑着她的情绪和意愿。
她一条信息他就能从千里之外飞回来,只是为了哄她开心,她不想这样的事再重演。
只要她有情绪,他就一定会以她的情绪为先。
她不想他囿于她的泥泞和眼泪,比起这样在她身边,她更宁愿他仍是那个不被感情所拖累的人。
她要他永远意气风发、无拘无束,永远毫无负累地去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她要他拥有更加广阔的天地,更加绝对的自由。
她调整好情绪,再开口时已语气淡淡,用了最平常的借口:“景栩,异地太累了。”
“因为这个?”景栩问。
“嗯。”温夏咬着唇,“因为这个。”
沉默半晌,景栩问:“温夏,你确定吗?”
“嗯。”
温夏眼眶在这一刻又热起来,眼泪蓄积,再也没有一丝多余力气说别的话。
她选在这种时候跟景栩提分手,是因为知道他近期有一场重要比赛,没办法赶回来。
没办法在她面前哄她心软。
她同样清楚,景栩不是纠缠的人。
只要这次“就这样了”,那么,以后就算他不忙了,“就这样了”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仓皇间挂断了电话,景栩那边也没再打过来。
她在黑暗里缩成一团,好像回到了在树阳的日子——她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处小而破的容身之所。
今天明明天气晴朗,往窗外看,还能看到深冬里的月亮。
但温夏眼眶逐渐湿润,最终那对小小的眼眶盛不住眼泪,银线夺眶而出。就好像,好不容易放晴的天,晴了没多久又下了一场雨。
-
挂断和景栩的通话,温夏本以为可以花点时间来伤心,伤心结束再整理心情投入学习和工作。但她一刻不得空闲,导师的任务发下来,她不得不立刻擦干眼泪,强装起没事儿的样子。
这样也好。
她几乎不休息,近乎疯狂地熬夜查阅资料、翻译文件,似是一丝空闲时间都不肯留出来。
就这么高强度工作了几天,胡老终于看出她的不对劲,在她交完最终校对版后,放她两天假,让她好好休息。
突然间闲下来,这段时间刻意避开的事儿就一股脑冒出来了。
她和景栩分手了。
两天假期,她不知道要如何打发这两天。
漫长的、无边无际的两天。
她脑子一热,定了票,去了格格所在的城市。
程聿给格格告白那天,格格激动得跑过来找她买醉。
她现在失恋。
也想倒在最好的朋友怀里醉一场。
在高铁上,景色飞快倒退,眼前渐渐模糊,下一秒一滴清凉的眼泪就滴在手上。
格格接到她的时候天幕转黑。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见到格格时能撑住,至少在前几分钟她能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是在出站时,她就软在了格格怀里。
程聿买了辆代步车,送她们到公寓后没下车,担忧地看温夏一眼,转而看向格格:“酒买好了,就放在玄关柜上。看着她点儿,今天我去住酒店,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他们今年也是研一,大四毕业就在大学城附近租了公寓,这种时刻倒方便了。
格格带着温夏进了公寓。
两个姑娘拆了程聿买的那箱酒,温夏头一次灌得这么猛。
格格喝得克制,见她这样,慌忙将她手里的酒抢过来,看她的状态有些心疼。
想起这些天找她聊天,她都说在忙导师给的任务,格格有些心疼又生气:“怎么了?学业不顺心?导师压榨你?”
“不是。”温夏垂眸,一起平静极了,“我分手了。”
她说完这句话,房间里陷入寂静。
格格很清楚景栩表白那天,温夏是怎样的兴奋和激动。
他们也一直都很好。
“怎么会?”沉默良久,格格才小心地问出这句。
格格很清楚温夏对景栩是如何喜欢,清楚温夏辗转难眠的日夜,她表情沉下去:“景栩提的?那个王八蛋对不起你?”
温夏头埋进膝盖,忍了这么多天的眼泪终于决堤,抽噎着:“不是。是我不好,我喜欢的人很好,他很好……”
就是因为他太好,所以我不忍心把他拖进我的沼泽。
温夏仍带着哭腔,将陈杏的事儿断断续续讲给格格听。
格格表情凝住。
温夏从小最擅长的事就是忍,被骂忍,被打忍,被欺负也忍,几乎没有把委屈诉诸于口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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