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揍艾波一顿。迈克尔想,他就该这么做。
屋子忽然寂静,艾波停下脚步,转身打量了他半晌,最终点点头:“不错的提议。你想去哪里打?”
哪怕在这个时刻,迈克尔依然走神想着她颔首的样子真好看,自信且笃定,无疑最迷人。
决斗的场地安置在花园,桑尼也来凑热闹,揽着桑德拉站在父母身后,一个劲儿替艾波加油。
看来桑尼也知道艾波打不过他,毕竟他们之间相差三岁,他等下一定会让让艾波,不会当他输得太难看。
这样想着,明亮的日光、咸涩的海风,艾波站到了他的对面。一声不吭,那双棕中带紫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他心跳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腔,手心微微汗湿,说不清是即将开战的紧张,还是仅被她凝望的激动。
约翰尼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架三角铁,只听叮地一声,比赛开始。
“放心,我会让你的。”迈克尔笑道。
接下来的一切,快得过于不真实。他的手被他拉住,没等肌肤相触的狂喜冲入大脑,他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
空气死一般安静。
母亲和约翰尼眼睛瞪大,和他一样,像是忘记拧紧发条的机器人,直愣愣地看着;桑尼好像早有预见般在憋笑,脸涨得紫红;父亲素来严肃的面容,此刻竟然透着…失望?
至于艾波,蓝天白云只配衬托他的张扬肆意,光环般萦绕在他背后。他伸出手拉他起来,咧嘴笑道:“我是不是比你更男人?”
可能是吧。迈克尔不知道。他满脑子都是被掀翻时传来的温热触感,空气中激荡着柠檬、葡萄、柑橘般的馥郁气味。甚至还有艾波微粉的面颊、黏腻打卷儿的发丝。
当晚,那一瞬间不断重演,增加了羞耻的喘息、细碎的闷哼,以及四年前便种进心里的亲吻……
*
(为凑榜单字数接一个写在评论区的大佬们吃泡面的反应)
会见告一段落,维多ꔷ科里昂和客人们打招呼,一路来到餐厅,目光和妻子隔空交汇,这两人在众目睽睽下最亲密的行为了。然后掠过满满当当的餐桌,留在那三碗盖着瓷盘的大碗。
他问艾波:“要给我们尝尝吗?”
“必须的!”小鬼头不迭地揭开盘子,淡淡的水蒸气涌出来,伴随着一股特殊的面香,未被甜点、烤鸡的香味掩盖,反而因为腾腾热气而愈加明显。
这还没完,只见艾波又神神秘秘地掏出三枚饼干大小的锡罐,拧开盖子,用叉子把里面的酱料挖进面汤里,同时搅动面饼,弯曲的面条柔被高高挑起,又轻轻落下,不断重复,仿佛鼓风机,源源不断地扩散香味。
咕咕咕——胃部传来一连串震动,维多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辨别这面条的口味。首先是牛肉香,毫无疑问,并且炖得极为软烂;其次是胡椒、洋葱等香料混合的厚重气味;最后是一种独特的酱香,维多只在唐人街的餐馆闻到过。
艾波介绍:“这是红烧牛肉味。”
维多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接过妻子盛出的面,淡黄的面条飘在红亮的汤里,他只好拿起叉子,挑起一缕面条放入口中。
美味。
这是出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形容词。但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美味,维多认为更倾向于海鲜、蘑菇的美味,接近于日本人发明的味素的美味。
然后是辣,并不浓郁的辣味,仿佛孩提时期不小心摔跤蹭破的一点油皮,却引得人吃下一口。
至于面条,维多第一次吃形状如此弯曲的面,口感不像意大利面那般弹牙,却也算得上劲道不粘牙。
“还有吗?”克莱门扎拿着空空地碗问,连面汤都喝光了。
艾波摇头:“红烧牛肉味要等下一锅啦,现在是咖喱鸡。”
咖喱?维多对印度食物一直不感冒,他总觉得深咖啡的色泽和排泄物有些相似。但出于对前一碗面的好感,他也跟在伸出了空碗。
老婆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
唔,相比红烧牛肉味的咸辣,咖喱的味道果然更复杂。除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香料味和微辣之外,还有淡淡的……甜?
没等维多琢磨出来加甜味的逻辑,那头詹科已经发出疑问:“苹果,怎么会有苹果的甜香?”
艾波笑眯眯:“单纯的咖喱味道太奇怪了,怕大家吃不习惯。所以在熬制酱料时加入了苹果碎和一点点糖,增添一些风味。”
维多暗自点头,这味道确实不让人讨厌,而且面汤的颜色是明亮的黄,表面飘着一层红油,无疑让人暂时放下一些联想。
“最后一个味道就是番茄牛腩啦,用牛腩肉不只是因为它便宜,也是因为它能炖出胶质,让汤汁更浓郁。”艾波介绍。
相比前两个口味,维多觉得这第三种只能说中规中矩,酸甜的味道、浓郁的牛肉香,要他说,还没科里昂的肉酱面好吃。但他知道,这反而会是销量最好的口味。
他放下面碗,看向在克莱门扎和妻子帮助下,泡第二轮面的小姑娘,再一次肯定了内心的想法。
“艾波,记得给忒西奥也送些去。”
“好嘞!”
第15章 15
第二天早起弥撒,夏日朝阳穿过树荫,照得停车场路面的碎石子璀璨闪亮,艾波却没有在弗雷多身旁看到迈克尔ꔷ科里昂。
这还只是个开始,周一、周二、周三的早餐晚餐,他都没有出现。第二次缺席晚餐,卡梅拉稍微流露担心,维多轻描淡写地表示不用管他。
大家长发话,全家也就对此视若无睹了。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平行的线,她和他并不接触。
餐桌上没人抢先给她递盐罐、黄油;骑车回家,在后院停车时,也没人准时从厨房后门冒出来,捏捏轮胎,以检查自行车的名义和她没话找话;更没有人站在放有两杯热牛奶的岛台后面,说着睡前喝牛奶的好处,别扭地等她喝完后说的那句谢谢。
这算什么?闹脾气?
艾波说服自己,这样很清净,她不是真正的缺爱青春期小姑娘,不需要一个时刻关心自己的哥哥好彰显存在感。
但是,晨光未明的时刻,望着楼下院门口那个瘦高的背影,艾波不仅没松了一口气,反而有了一丝丝愧疚。
等等,愧疚?
她回过神来,凭什么她要愧疚,不自量力下挑战书的人是他,他当时说什么来着?要好好教训她、好好揍她一顿?活该被揍翻。
这么想着艾波钻回被窝,薄被蒙上脑袋继续睡觉。可黑暗里,晨光朦胧着的那个背影始终挥之不去。
这家伙竟然起得那么早,就为了避开全家。
五分钟后,她猛地坐起来。
“该死的!真讨厌!”她骂骂咧咧地下床,边换衣服边恶狠狠咬牙,“你可真是好样的,迈克尔ꔷ科里昂。”
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她一定要再揍他一顿,这回她不打算用过肩摔,要正面出击,上步掌抢到他面前,直击胸门,打得他摔出去。
这样想着,她进盥洗室洗漱,瞥见镜子里头的小孩。抿唇皱眉,咬牙切齿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她中等身高,深棕近黑的短发打着卷儿,下颌尖削,两颊有一层薄薄的婴儿肥,看上去稚气未消。
不知不觉,对面的小孩眉目舒展下来。这下,活脱脱全世界最好看的小姑娘。艾波不无自恋地想。
这么欣赏了一会儿,她的气也消了。
对啊,她干嘛非要和他一般见识呢?逃避和生闷气解决不了问题,相反她要让他见识一下成年人的油腻,好好谈谈心。
于是这天饭后,艾波卡拉卡拉地磨起咖啡豆。
“晚上有夜活?”弗雷多从她面前的果盘里拣一颗小番茄,“要送你去吗?”
全名为弗雷德里克ꔷ科里昂的弗雷多高中毕业也步大哥的后尘,进入家族生意,接替桑尼之前的工作,给父亲做做司机、拿拿大衣,驾驶技术娴熟,有自己的座驾,所以才说可以送她出门。
“没有活。”艾波拉开磨豆机的小抽屉,把粉料倒进摩卡壶的粉碗,拧紧上壶,把它放上灶台才继续说:“我想和迈克谈谈,你也看到了,这家伙这几天起早贪黑,不熬夜都抓不住他。”
弗雷多咯咯笑起来,捞了一把番茄,边吃边说:“他这几天确实有些烦恼。”
“哦?”艾波拧开瓦斯开关,“是因为被我揍了?”
弗雷多又笑了一声,这次,艾波听出来一丝促狭。
“告诉你也没事,反正你也快了,”他满不在乎地嚼着番茄,“这家伙终于变成男子汉了,妈妈每天都要给他洗床单。”
嗯??所以不是自尊心受损,是青春期的烦恼?那也不至于避开全家啊。艾波猜测:“所以没脸见我们?”
弗雷多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再迟些时候,所有人都睡下了,壁灯黄澄澄地投下光,艾波坐进外起居室的单人沙发,手捧热拿铁,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报纸。
她坐的位置很好,既能透过玻璃窗瞧见院子,又能窥见两重门框后门的房屋大门。
近午夜时分,一辆二手的福特轿车仿佛老旧的蒸汽机,酷隆隆地在院门口停下,纽扣人压根儿没从岗亭出来就开门放行了。这车停在水银灯照不到的墙根,过了七八分钟,家门无声无息地开启。
「爸」那人似乎没有想到坐着的是她,明显愣了好几秒,才干巴巴地说,“晚安艾波。”
在他打过招呼、准备刺溜迈上楼梯前,艾波叫住他:“迈克,我们能聊聊吗?”
“聊什么?”隔着两重门以及昏暗的光线,他脸上的戒备依然清晰可见。
“谈谈人生?另外——”艾波合拢报纸,快步走到他面前,“虽然这么说有点像炫耀,但我为那天侮辱你的行为感到抱歉。”
黑暗里的少年嘴唇紧抿,定定地注视她。
她握上他垂在身侧的手,想要拉他去起居室坐下聊,“拜托拜托,像原谅弗雷多、桑尼一样原谅我吧。”
他纹丝不动,垂下眼眸,“是爸爸让你来的吗?”
唔,好像搬出维多更有用?
思索一瞬,艾波还是实话实说:“你这几天老是不出现,大家都很担心。虽然维多说不用管你,但我觉得和我有些关系。我想要纠正它。”让我们和之前一样相处这话还没说完,艾波察觉到他紧绷着的身躯、连带着他的手哆嗦了一下。早上的想象一下子浮现,她连忙松开他的右手,后退一步心虚解释:“我不是要再揍你一顿的意思。”
他低下头:“你不需要我的原谅。我永远无条件接受你。”
“真的吗?不是在说气话?”艾波狐疑地看向他。
“绝对不是,”迈克尔深吸一口气,像是冬季全家去新泽西打猎时,花了一下午寻找,终于瞄准灌木丛和雪后的松鸡,准备扣下扳机般。他重新伸出手握住她,说:“阿波罗,这话我从没有对你说过,但我爱你。哪怕这些年你将我排除在你们的小团体、大事业之外,我也爱你。因为你就是你。”
这家伙怎么突然这么煽情,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艾波也回握住他的手,扬起笑:“我也爱你们,迈克,我的家人。”
少年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转向暗处,让他的面庞看起来有些晦涩。他仿佛诵念、仿佛叹息般说道:“我比桑尼、弗雷多更好,更值得你的信任。任何苦闷、烦恼你都可以告诉我,我想成为你的垃圾桶,想成为你的依靠。”
好一招以退为进。要不是刚才那句小团体、大事业漏了些端倪,艾波都以为他放弃干涉她交友了。
心里暗啐一句小狐狸,她撑起一个勉强的笑,暗怀希望地问:“真的吗?”
“是,”他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担忧地握紧她的手,“怎么了?”
“唔…迈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艾波,”迈克尔打断她,“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
“可……”
这回轮到迈克尔牵着她往沙发走,“艾波,我值得你相信。”
“好吧,”艾波顺从地跟他来到长沙发坐下,“迈克,我再次为那天的言辞抱歉。你现在已经是和桑尼汤姆弗雷多一样的大男孩了,应该也知道对异性的渴望。”
“咳,”迈克尔不自在地清清嗓子,“你很快也会这样。姑娘的屁股、胸脯总是很迷人,如果你有喜欢的……”
“她们的身体当然迷人,曲线优美。”艾波叹了口气,“可我更喜欢另一种线条,坚实、硬朗,充满力量。”
壁灯下的少年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听懂,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凝固在光里,又仿佛屠宰场的肉牛,等待眉心那终结一锤。
她憋着笑继续:“迈克,我喜欢男人。这一点,你的父亲,维多ꔷ科里昂也知道。他以绝对的广博胸怀接纳了我,我很感激。”
维多当然知道。她前天傍晚和唐提出性别和衣着的问题,他给出的意见十分切合实际,建议她暂时不更换性别,等读高中了他重新找人给她做一份女孩的入学证明,省得在初中里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我想,你该猜到了,我和乔义要好的原因。”仿佛兴致所至起的一局弈,落下了最终一子,她慢吞吞问:“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
凌晨,迈克尔汗涔涔地惊醒,再一次地。
身体像是发烧,浑身烫得不像话,更可怕的是脑子里残留的画面,梦境里暧昧地贴合、难以言明的柔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他梦见自己抱住了对方,不容拒绝地捏住下颌,舔舐耳朵,吸吮唇瓣……然后他就醒了,照例一片泥泞。
桑尼派人搬了一箱子泳装杂志放进他房间,弗雷德安慰他这是正常的。可迈克尔清楚这根本不正常,因为所有仍由他亲吻的人,都有一张艾波的脸……他甚至梦见和他在旷野中唯一一棵橄榄树下做ꔷ爱,天蓝得剔透,他们的纠缠肆无忌惮。
迈克尔痛苦地捂住脸,这让他怎么面对那个小鬼,直视那双闪亮的眼睛。
他爱他,但这不代表是这种令人恶心反胃的爱。
在迈克尔的规划里,他只是希望在艾波身边有一席之地,不、如此说过于谦逊了。他希望得到艾波的一切好感,喜爱、爱慕乃至爱戴,要做到这一点,光取代父亲可不够。
他得掌握更高阶的权力。
不知不觉中,曾经想教师、职员和学者的迈克尔变了,变得贪婪而冷漠,开始有意无意地和特定家世的同学结交,精准衡量他们的价值以图后用,同时不忘在家族势力范围内给老师行方便,来获得考试成绩之外的高分。
四年的时间,初中到高中,他没有取得艾波那样伟大的成就——三分钟泡面风靡全美、最天才的商品——尽量努力成长,好配得上他的艾波。
同样,四年的时间,迈克尔疯狂地嫉妒着程乔义。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有些人无论如何努力都走不进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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