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楚元虞同样是离了楚烬的视线,人就开始摇晃了。
方才来的人正是长筱,她面容焦急,一直扶着楚元虞不放,“快,快到内殿,娘娘找殿下找得心急如焚了。”
见势不好,长筱又拉了她几步,楚元虞脚刚踏进内殿,她就把门关紧,回头一看,慕容蝉已经走到楚元虞面前了。
楚元虞见到慕容蝉,眸中落下一行清泪,声如杜鹃啼血,悲烈喊:“娘——”
慕容蝉失了风度,脸上同样是泪水,她难以克制地上前抱住她唯一的孩子,“我的虞儿啊!”
楚元虞在她的怀中,眸光陡然黯淡下来,还未有言语,人就晕了过去,晕在慕容蝉的怀中。
慕容蝉吓得哭个不停,联合长筱一起让楚元虞坐在椅子上,心里疼在滴血,“太医呢?!吃什么干饭的,还没来!”
“叩叩,娘娘,臣来迟。”
慕容蝉抹了把泪,长筱去开了门让太医进来,“您快来瞧瞧吧,我们殿下就拜托您了!”
“这就来了。”
他们先将楚元虞转移到贵妃椅上躺着,长筱拿来锦缎被子给她盖上,方才摸她的手腕发现冰得刺痛,她心里忧愁。
慕容蝉坐在外侧,让楚元虞的头颅躺在自己大腿上,扶起她的胳膊给太医把脉。
太医手指搭上去,很快作出回答,“是蚀骨散,此药毁人筋骨,但所幸只需逃离蚀骨散的环境就能逐渐就好。只是殿下奔波过久,精神跌宕,怕是需要休养好一些时日才能好透。”
慕容蝉闻言,一双美眸含泪,紧接着是彻骨的恨意,“好,好得很,如此对我的女儿……”
太医开了药方交于长筱后拿了银子离开,长筱忧心忡忡吩咐下人去煎药,回到慕容蝉身边,看她伤心地垂泪,自己也难免哭了起来。
“是不是本宫的错,若不是本宫将那人赶出宫,虞儿也不会遭此算计。”慕容蝉悔啊,好好的孩子被折磨成这样,楚元虞是她的孩子,自己管教就算了,偏偏让别人欺负了。
长筱宽慰她,“娘娘莫要伤怀,如今看护好殿下,我们就能放心去对付那卑鄙小人!”
“你说的对……”慕容蝉指甲掐进自己的手心,“本宫要了他的命!”
长筱:“一定能为殿下报仇的,那祝薇怜也是,做了对不起娘娘的事,如今失了宠,差点进冷宫了呢。”
慕容蝉闭了闭眼,抚摸着楚元虞惨白的脸,这身衣服陌生,想来是那男人的衣物,她当即吩咐:“去备水,给虞儿去去晦气,再拿套干净的衣服来,把这身衣服拿去烧了。”
楚元虞就没有过一套裙子。
“是。”长筱立马去办,不多时,慕容蝉听到水好了,就亲自抱起楚元虞往浴堂去。
楚元虞还是太瘦了,浑身是骨头,慕容蝉掂了掂,脱去她的衣裳,随手扔到地上。
裹胸没了。慕容蝉面色凝重,等虞儿醒罢,问问发生了什么。
她亲自给楚元虞洗浴,水汽氤氲,楚元虞睡得踏实。
一觉醒来,不知今夕是何夕,楚元虞双目迷茫,懵懂看着四周。
这张床不是东宫的,但很熟悉,楚元虞曾经梦寐以求想要躺在上面,现在真的躺上去了,楚元虞反倒觉得一阵恍惚。
她是……死了吗?
不然为什么身体如此轻盈,心里如此踏实幸福,除了死,楚元虞想不到还有什么如此美妙的原因。
“虞儿!”一只富态美丽的手掀开纱帐,慕容蝉熟悉的脸带着愁容,见她醒来,面上顿时一亮。
“你醒了,怎么也不出声?傻了么。”慕容蝉坐了下来,见楚元虞直勾勾盯着自己,“长筱,快端壶水来。”
“诶,来了!”
慕容蝉扶着楚元虞坐起身,二人靠的极近,呼吸都是彼此的气息,安心,令人留恋,楚元虞的头慢慢靠在慕容蝉的肩上,整个人顺势被慕容蝉抱在怀里。
“我儿,苦了我儿了。”慕容蝉怜惜地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一只手端着水亲自喂着她喝,“孩儿张嘴,润润嗓子。”
楚元虞头靠近水杯喝了几口,然后往后倒在慕容蝉怀中,喃喃喊,“娘,我死了吗?”
“什么傻话也说得出口。”慕容蝉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失去楚元虞过,她慢慢抱紧自己的孩子。
差一点,就赎不回来了。
许是此时的环境实在是太安全了,楚元虞这才泄下沉重的心防,开始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她低声哭着,“娘,母后,我好想你。”
“虞儿,娘亲在呢。”慕容蝉心疼得揪了起来,“莫怕。娘这就杀了那个狗男人,把所有对不起我们母女的,伤害我们的,都杀了。”
“嗯。”楚元虞吸了吸鼻子,流出的泪水被慕容蝉温柔的指尖揩去,“乖,不哭了,哭坏了就不好了。”
慕容蝉带着她下床,一同用膳,楚元虞恨不能时刻待在她的身边,二人连用膳都挨得极紧,长筱看了心都软化了,都是母女,没有过夜的仇恨。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长筱贪心的想着,不要有那么多的仇恨,那么多的伤害。
用完膳,慕容蝉简单的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告与了楚元虞。
“慕容府花了点时间去调查背后的人,才知晓原来是那个叫萧随的侍卫在作怪。”
“这就不得不提当年你哥哥的死因了,元煜被萧贵妃设计落水而亡,那个时候还没有祝薇怜的事,我们慕容府与萧家的仇恨不是一两天能道完的。”
“总之,后来萧家满门抄斩,女丁贱卖,男丁斩首,我不知道萧随是如何存活下来的,来者不善,怕是最近,慕容府要有大祸。”
第24章 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用膳后, 慕容蝉边喂着她喝药,边继续说着陈年往事。
楚元虞脸色还是惨白,她微俯着脖颈头颅低垂, 发丝在两边肩头搭下, 她一边听着,一边张开口,咽下慕容蝉一勺一勺喂给她的苦药。
“萧随的姐姐就是萧贵妃。”
楚元虞默默听着,原来从一开始, 他就是冲着母后来的,她引狼入室,是自己害了母后。
“不过是党派争夺,萧家落败, 明面上的胜利是我们慕容府, 但生死, 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慕容蝉不再多说, 她年后到今日生病已久,有心无力了。
“本宫只盼着虞儿好好的, 他萧随要报仇,来找本宫, 本宫弄得死他姐,就弄得死他。”慕容蝉即使病弱,也不是善茬,不是谁都能捏她。
楚元虞喝完药,神情恍然, 她心中有诸多的猜测, 千言万语难以对慕容蝉说,她预感慕容府也不长久了。
心内有些茫然, 慕容府走到现在有多少的荣华富贵,背地里就有多少的肮脏事,她止不住的,只要圣上追究,谁都逃不了。
荣辱兴衰,恒古不变。
“母后,孩儿想住在凤鸾殿。”楚元虞默默握紧慕容蝉的手。
慕容蝉跟她一起躺在床上,靠着床头,刚吃完饭不能睡觉,就靠着权当歇息了。一床被子厚厚盖在二人身上,温暖但暖不了她们的心。
纵横后宫多年,慕容蝉是人精,哪能看不出最近的势头,能不能熬过去,已经不由她说了算了。
妇孺的权力在男人的制衡下夺去,如今又要将所有的过错怪罪去女人。
“睡吧。”慕容蝉摸了摸楚元虞的头,“只要爹不死,慕容府尚有一线生机,可他人在西北,性命也无法保全,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楚元虞默默垂泪,“娘,修成走的好早。”
慕容蝉沉默了,“是我没有后代缘,造孽太多,于是上天都要将我的孩儿召回天上,免受凡事疾苦。”
“只余我们母女了。”藏在被窝下的手,紧紧交握,楚元虞慢慢睡着了。
-
午后回到东宫,楚元虞乘坐轿辇,还未进东宫,就看到门口站着几个人的身影,在翘首以盼。
楚元虞刚下轿子,来福,浅幽和静鸾都迎了上来,侯仲也站在门边对着她,双目难以掩盖激动和期盼。
今日是一身淡黄的衣服,楚元虞站在那,就像希望的火烛,明亮照进所有人的心。她回来了,东宫就像有了定海神针,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了。
女子们哭着迎她进殿,“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呀。”
来福抹了抹泪,“殿下回来了就好,昨儿听到您去了凤鸾殿,我们都心里焦急。”
那个冒牌货早在楚元虞回来的时候就撤退了,开什么玩笑,真假太子的戏码他可不敢上演,是真要掉人头的。
楚元虞眸中含笑,“你们哭什么?看到孤反倒哭这么凶,孤不回来了。”
浅幽和静鸾紧紧抓住她的双手,生怕她跑了似的,“今后东宫的戒备更森严了,我们奴婢二人包括侯大人都要来寝殿守着殿下,再也不闭眼。”
“不用这么夸张。”楚元虞浅笑,屏退侯仲和来福,只有两个侍女留着。
她刚坐下,浅幽就端来了茶,静鸾把她的外衣脱下挂好。
“殿下可要处理公务?奴婢去搬来奏折。”浅幽一开口就是楚元虞心里的记挂,她叹了口气,现如今处理公务又顶什么用呢,不过想到更为疾苦的人还在等着她的决策,遂抬手示意浅幽去抬来奏章。
浅幽去搬来奏章,她也是心急了,一次性拿了一摞,回来的路上,静鸾去掀帘,可她还是一时不慎被珠帘挂钩了衣裳,旋即手上的奏折就呼啦啦洒落在地上,满地都是。
“殿下恕罪!”浅幽也是昏了头了,跪在地上捡,手还未碰到奏折,就听到人猛地一拍桌案的声音。
“彭!”用力之大使声音震耳欲聋,浅幽当场吓得怔住了。
楚元虞冷声道:“还愣着做甚!来人,将浅幽打出东宫,送去郊外庄园!”
此话一出,不仅浅幽胆裂开了,站在一旁的静鸾也吓住,顿时跪了下来。
浅幽如同被雷劈中了一样,脸色顿时像死人一般失了颜色,眼睛无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愣是反应了一会才疯狂磕头求饶,“殿下,殿下饶命啊!求您不要将奴婢赶出去,殿下!”
声音撕心裂肺,她眼泪顿流,磕得头都破了,血流了出来。
侯仲听到声音带着侍卫进来,看到这场景不敢动弹。
楚元虞:“拿出去。”
“是。”侯仲硬着头皮应下,他不知道浅幽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然惹得殿下亲自撵人,要知道素来宅心仁厚的殿下从来不会责怪下人。
浅幽的双臂被侍卫一左一右抬着,她貌美如花的脸狼狈不已,浅幽挣扎着爬过去攥着楚元虞的裤脚,“殿下——殿下饶命,放过奴婢这一回吧——”
静鸾不忍再听了,也磕着头快速说,“是啊殿下,您不在的日子,我们奴婢日日以泪洗面,盼着殿下回来,茶饭不思,您绕了浅幽姐姐吧!”
楚元虞站起身,裤脚抽离了浅幽的手。“去庄园,总比在东宫好,跟没命了一样。”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知道殿下已然下定了决心,宣判了浅幽的命运。侍卫这一次带走浅幽,走的干净利落。
地上一片散乱,侯仲刚要开口,就看楚元虞抬起手,“静鸾,收拾地面。侯仲,传话让浅幽好好活下去。”
二人同时一愣,这是什么话,哪有把人赶出去还顾念生死的。他们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怕是要有大乱。
侯仲被屏退出去了,静鸾把收拾好的奏章整齐摆放在案桌上,转身去候着的时候听到楚元虞问:“孤做的过分吗?”
她抬眸看去,楚元虞对着窗台光线,提着毛笔批阅,这句话像是从来没有说出口过。
静鸾说:“殿下慈悲,所做皆有原因,请殿下切莫要责怪自己。”
楚元虞停下笔,偏头看向静鸾,微风抚过发梢,良久她继续批阅奏章,“你太聪明了。既然知道,还要留下来么。”
静鸾:“殿下,自从皇后娘娘将我许给殿下,我的身和心都在殿下身边,哪儿也不去。殿下若要撵我,奴婢宁愿一死。”
“何必呢。”楚元虞看着静鸾,年岁相差不大,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何必陪她赴死。
静鸾坚定答:“殿下,奴婢誓死相随。浅幽姐姐也是如此,但是她明白殿下的苦心,才会去庄园。”
楚元虞揉了揉眉头,拿她没有办法。
她只是想多救两个人。
“殿下。”静鸾走到她身旁,“您太为他人做打算了,唯独忘了自己。”
“你把浅幽撵走了?”
楚元虞来到凤鸾殿,不意外母后会收到这个消息。
“是,沉船将陨,能上岸,则是好事。”
慕容蝉背靠贵妃椅,这些日子来凤鸾殿和东宫越来越萧条了,她思索良久后说,“虞儿,若不如本宫将那冒名顶替的人找来替你。”
“母后!莫要再说了!”楚元虞站起身,她走到慕容蝉身前,“娘,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做错了事却能逃脱,我享尽了荣华富贵,轮到我死的时候,却要扔下你们。”
慕容蝉:“那又如何……”
楚元虞:“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致使今日的结果,我们站太高了,以为没有对手,殊不知这就是跌落的开始。娘,在今日能与娘如此相处,我已满足。”
“虞儿,你没有血性,本不该出生在皇宫。”慕容蝉笑了,“若你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会寻山玩水,饮酒作诗,无拘无束,又或像闺阁女子那般等待如意郎君。”
“我要前者。”楚元虞听到后面的选择就拧起眉头,“凭什么要我等待,而不是主动寻找,况且,女子的死伤,全的是男子的荣耀。”
慕容蝉恍然大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哈,本宫也是养了个儿子,我的虞儿不想当女儿,想当男人。”
“不,我要当女儿。”楚元虞想到慕容归,慕容淮,还有慕容王爷,心里一阵恶寒,当男人被宠坏了,她会沦为失智的猪,只知道索取。
——
“当日杀害世孙的凶手,我等已有眉目,只是人藏在钟府,后随钟府下人贱卖,至此无影无踪。”郭邺找人都要找疯了。
楚元虞:“消息可准确?”
杨京:“是。”
楚元虞面上沉重,心里却悄然松了口气,人找不到了那就正好,若是找到了,还有麻烦。
“殿下,皇上召您去御书房。”宫里太监来传人。
楚元虞遂起身抱拳,“孤马上过去。二位大人操劳,一有线索,务必告知孤,告辞。”
“慢走。”
马车上,楚元虞让人去问那传话太监,回话的人说,“似乎是之前咬口钟府通敌的人,现在突然上书表明皇上说自己是受人指使。”
楚元虞心里一惊,再问,那人又说不知,只说他到了皇宫一切都明了。
楚元虞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好端端的召他面圣,八成是因为这件事里面,慕容王爷掺了手。
她一下马车就往御书房去,谷丰公公看到她,脸色变得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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