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萧兄出手,楚国之大计,全然寄托在你身上。昔日慕容府尚在时,世代子孙皆于战场上挥洒热血,现下将军府已不在,只有王爷您能抵挡一二。”
孟庭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外面的情况危急,他们远在京都不知百姓疾苦,饿殍遍地,若是再不出手,怕是要国破家亡。
萧随去了一趟皇宫,自然了解到实情,他要去,也得保证自己王府安危,纵观千年,有多少将军在抛头热血,京城却卸磨杀驴,他萧随不愿做这不利己的事。
但是……已经别无他法了。
楚元虞一直安静地听着,眸光微动,她不曾出府,只觉着日子平常,却不知外头已经水深火热,多少人无家可归。
她慢慢看向萧随,见男人沉默,便明白他心里已有决策,不用自己多说什么了。
孟庭阙又道:“萧兄,论为人,我不曾做出什么下三滥的事情,朝中权势我帮你把控,摄政王府的安危我一手承担。我孟庭阙对天发誓,若是你回来后见到有一丝变化,我天打雷劈!”
“誓言?我不信。”萧随信手掏出一枚药丸,融入眼前的茶水中,而后将杯盏递给孟庭阙。
“请吧。”萧随端着杯盏直视孟庭阙,嗜血的眼捕捉他的神情。
若是他有一丝悔改,萧随不介意现在就让他的人头落地。
送上门的猎物,不杀已是他格外开恩,不愿让虞娘见血,坏了心情。
楚元虞顺着他的手一路看去,盯着那被萧随稳稳端着的杯盏,不置一词。
孟庭阙的瞳孔倒映出那杯茶水,萧随下的药,他是一分也不敢碰的,皇帝就是前车之鉴。
但他现在敢不喝?怕是要含笑九泉。
孟庭阙喉结滚动,心里热浪翻腾,良久,他闭上眼,笑了几声,道:“好。”
他抬腕接过杯盏,仰头一饮而尽。萧随注视着他的身体,确保他真的喝下后,面上才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萧随又突然扭头看向楚元虞,楚元虞低垂双眸,双手放在膝盖上,忽然熟悉的气息覆盖,她抬起头,看向男人。
“虞娘……”萧随只恨形势不允许,打搅了他跟爱人甜蜜的日子,他中秋设宴,想藉机处理掉敌对的党派,这其中也包括办事不足的孟庭阙。
可如今又不得已要将爱人托付给他。
“萧郎,你去了西北,莫要挂怀我们母子。”楚元虞言语温婉,手心微动盖在腹部上,男人的手随之握紧,眸中充斥着不舍的情绪。
母子?孟庭阙垂眸将杯子轻轻放在案桌上,他叹了一声,“现在,你可放心?”
待萧随走后,什么失去记忆,都不成问题。楚元虞是个完整的人,不是任由他萧随摆布逆转的木偶。
萧随:“这药乃蛊虫所化,半年后若无解药,则蛊虫啃噬肠肉血尽而亡,痛不欲生。”
“半年内我会回来一次,再决定是否要给你解药。孟庭阙,你最好待在京都,勿要乱跑。这蛊毒,世间只有我才能解。”
孟庭阙不见慌乱,语气平静,“好。”
这场谈判算是过了,席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骤消,萧随收回压迫感,袒露笑颜给楚元虞夹菜喂饭。
他先将楚元虞夹的那块肉仔细品尝,然后咽了下去。
“来,吃这个。”萧随偏不将菜放进碗里,而是体贴地喂给楚元虞,要她就着自己的筷子吃。
楚元虞并不觉着羞涩,自然地咽下,只因萧随日日这般伺候她,让她习惯了这样的相处。
孟庭阙没了胃口,但要陪着散席,也不能干坐着,便开口询问:“你要何日动身?”
萧随沉吟一会,“中秋后。”
孟庭阙几乎立刻想到了中秋设宴,对他想要藉机清除异己的做法沉默。
是了,他要离开京都,肯定要将敌党肃清才放心。只是不知今年中秋会有多少官员夜不能寐了。
提及动身的日子,萧随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他面带歉意,蹙着眉头说:“十月九是你的生辰,可我却不能陪着你……”
十月九在中秋后,算算日子,萧随确实在楚元虞生辰前到西北。
“无碍,不过是一年生辰,明年照样能过。”楚元虞双眸灵动,“还是战事要紧,夫君只管动身,我在王府等你回来。”
萧随只怕是等他回来就物是人非了。半年足以改变太多事,孟庭阙能保护楚元虞,可不能保证他回来时楚元虞还是这幅模样。
会变的。萧随想将她带去西北,一劳永逸,可是她怀着身孕,军中奔波,不小心就会落了胎,伤害根骨。
他喉结滚动,眼神暗了暗,向楚元虞承诺道:“我一定会在孩子出生前回来,陪你。”
楚元虞只说:“不要紧,刀剑无眼,你的安危更为重要。萧随,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说到最后,她眸光含泪,几欲垂落。
第61章 楚元虞兴致勃勃为萧随挑选临行衣物
家宴过后, 萧随借口送行孟庭阙,二人去往王府庭院。
萧随脚步一顿,言语警告孟庭阙, “想来府上的内应告诉你了, 虞娘失忆,不记得从前。她是我的妻子,你不要自作主张,替她做决定。”
“替她做决定?”孟庭阙笑了, “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就凭你这可笑的摄政王位,欺她弱势拘禁她。”
“萧随,你做做戏可以,可别把自己骗过去。”孟庭阙早已看清楚元虞不是池中之物, 哪怕身为女儿身, 她的聪明才智绝不输任何人。
她爱着萧随, 却甘愿让他上战场, 心有大义。谁还曾记得她是楚国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
萧随:“本王只是劝你勿要白费力气,楚元虞是我的人, 这点永远不会变!我能跟她重来一次,就能重来第二次!”
“就算你带她逃到天涯海角, 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萧随知道天高皇帝远的道理,他现在再威胁孟庭阙,也无济于事,只在心里做各种可能性计划。
“还有,楚烬在那个位置上待太久。我不在的日子, 你杀了他, 让虞娘上位。”萧随话锋一转,“你们掌权, 不如她。”
“好。”乱世出枭雄,但比起一群草包,显然楚元虞更适合当皇帝。
他不说,孟庭阙也会想办法让楚元虞重回太子之位。
孟庭阙恬淡看着萧随,迎面风吹过来,他张了张口,最后只化为一句,“保重。”
他转身上了马车,“登登蹬……”马车扬长而去,萧随矗立原地目送着他离去。
“关门,以后任何人都不允许放进来。”萧随留下这句话,回到厅堂,楚元虞仍正坐席上,小口小口喝着暖汤。
萧随见了气笑,合着他在提心吊胆地盘算,家里的小猫却没心没肺喝汤。他走过去,长臂一展将楚元虞整个人抱进怀中。
“啊……”楚元虞喝着汤,猝不及防被偷袭,汤撒了出来,她低头仔细看着衣裳是否脏污,嘴角还挂着一丝污迹。
“你吓我……”楚元虞话未说完,下巴就被抬起,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吻覆盖而来,亲得她话也说不出。
萧随俯身含着唇瓣,用力地掠夺着,他含糊不清地说:“多谢娘子喂我喝汤。”
楚元虞红了脸,羞涩低头,嗔怒道:“你不要脸。”
“是,我不要脸,我要你。”萧随一副不要钱的姿态揽着娇软的女人,鼻尖嗅着她身上的清香,怎么也舍不得将她独自留在京城。
楚元虞就这个姿势将自己擦拭干净,然后起身,“鹿神医还在藏月阁候着,我们过去吧。”
萧随改为挽着她的手,一道往藏月阁去。“这次鹿神医答应诊脉,好好看看孩子。”他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当年女扮男装的药损害了楚元虞的根基。
楚元虞忐忑地摸着小腹,颔首“嗯”了声。
进了内寝,楚元虞依旧躺在床榻上,隔着纱帐,鹿神医诊脉,耳边萧随焦心问:“如何?两个月了,怎的还未显怀?”
“莫急。”神医紧缩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他松开手,坐在椅上斟酌如何去说。
萧随站立原地,如同等待宣判的人一般紧张,他只要知道结果,然后不管如何,只要保住虞娘的性命就好。
其他的不强求。
鹿神医:“先前王妃是否服用过禁药?”
“是。”萧随沉眸。
“阴阳失调,害人害己。王妃若是生下这胎儿……出生体弱,心脏缺陷,需仔细照养,经不得波澜。但就算是护得周密,胎儿也不会长命,顶多十年。”
楚元虞听了,心不断往下沉,原来是她先前用了什么药,才会导致今日的结局。可怜我的孩儿……
萧随张了张口,以往的狠泪张扬不复存在,他现在只是初为人父的茫然无措,“这难道没有什么破解之法?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就要这样残忍?”
鹿神医摇头,“以王妃的身子,本该没有子嗣。这胎儿求生的欲望浓烈,勿要辜负了。”
“除此之外,王妃也需保重身体,调理心绪,保持良好的心情。”
萧随双眸不知什么时候赤红一片,他垂眼遮盖自己的悲伤,恭敬送走了鹿神医。
再回来时,楚元虞已经坐起身靠着床头,无力地看着被衾,面色一片苍白。
萧随掀开纱帐看到此景,眼泪霎时间倾注而下,砸落被衾,他上了床榻,一把将沉浸在失望中的女人抱进怀中。
“没事的,虞娘,没事的。起码我们还好好的,孩子没了也没关系,我们打掉他,不要他。”萧随语无伦次地说着,几欲哽咽。
“嘘,夫君。”楚元虞捂住他的嘴,“孩子会听到的。”
萧随卸下心防,趴在楚元虞身上抽噎不停,伤心哭得不能自己。
楚元虞抚摸他的发丝,“不哭了,夫君,是我不好,先前不知吃了什么药,才会有今日的悲剧。”
“不!”萧随抬头,泪痕划过他俊俏的脸,“若是没有服药,我就见不得虞娘,只是我太无能,才会让虞娘受苦。”
楚元虞闭了闭眼,“我失去太多记忆,若不是神医说了,我竟不知我服过药。”言语间十分无力,怪道自己怎么会觉着没怀孕。
萧随一怔,被楚元虞这话惊得回神,他忙道:“虞娘莫要伤怀,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事无钜细的。”
“我想回去看看爹娘。”楚元虞睁开眼,坚定地看着萧随,他要出征,王府没有主人,依靠外人不如回娘家暂居些日子。
但她不记得家中的情况,只好问问萧随。
萧随慢慢起身,坐到她身边,心里翻腾的烈火被泼了盆冷水,让他彻底冷静下来。
“虞娘,你不了解先前的事,很复杂。”萧随原先想过设置一座王府,假做楚元虞的娘家。可若是他不在京都,那座王府便没有孟庭阙可靠。
“无碍的,夫君,你慢慢讲。”楚元虞拾起帕子擦拭他脸上的泪痕,萧随看着她温柔的神情,鼻尖是那香帕吹拂过的气息,他心静了下来。
哪怕他再编造,也躲不过跟楚元虞分离的宿命。
“虞娘,你听我说,还请你莫要伤怀。”萧随抱紧她,默默体会着心痛的感觉,楚元虞每一次失忆,都要经受一次打击。
如果能让她爱上自己,不顾从前就好了。
楚元虞:“你说,我听着。”
萧随组织着语言,抬眸望向楚元虞,却见她眉目宁静,只恬淡地看着自己,好似能承接一切的圣人,只聆听这世间的尘埃。
“婚前,皇帝下令抄慕容府满门,独你躲过这一劫。”
“虞娘,你没有娘家。”
楚元虞骤然得知这件事,还有不真实的感觉,这好像不是发生在她身边的事,可看到萧随认真凝重的神情,她唇角勾起又垂下,最后归于平静。
“是犯了什么罪?”
“欺君之罪。”萧随面上不忍,他为什么要每一次都让虞娘承受这样的痛苦,他该死,真正该死的人是他。
“对不起,对不起……”萧随趴在楚元虞身上,万分愧疚千钧重,说出口的道歉却格外苍白,不愿放手,伤害楚元虞至深。
可他欠楚元虞的实在是太多了,萧随从来不敢深想,一桩桩一件件,夜深人静时偶然想起身边人曾经因自己遍体鳞伤,他就再也睡不下,干瞪着眼到天明。
他是个混蛋,做过太多混账的事情,他只是想要楚元虞的爱,得不到就死缠烂打,做尽恶事。胎儿会变成今日这幅模样,也是他萧随的罪过。
如果不是他杀了太多人,造太多孽,报应就不会落到楚元虞和孩子身上!
萧随脑海中响起那日孟庭阙质问他的话,心中泛起阵阵恶寒。可恨他从未反省自己,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悔恨晚矣。
“你对不起我什么?”楚元虞不明白他在愧疚什么,条理清晰思考起背后的原因,若是罪名存实,则家族之过;若是栽赃陷害,她就要为家族正名。
谁也阻止不了她知道真相。
萧随眸中有纠结的情绪,他看着楚元虞,“虞娘,你会不会恨我?”心里唾弃自己,趁人失忆,问这话。
楚元虞伸手挽他垂落的发丝到耳后,“夫君压力好重,只管眼下,放下过往,这样你会好受些么?”
“你……”萧随被这一句轻柔的话震住了,怎么有人能从一而终的好,初见楚元虞时,她在马车上就对他施以援手,现在的她依然宽恕自己,从来都没变过。
那他呢?萧随迷茫,几欲在楚元虞面前忏悔,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满口欺骗,萧随,你做人做的好烂,好差劲。
楚元虞:“若是说不出来,就不说了,事情已然发生,向前走吧,只要你有心改变,一切都来得及。”
“当务之急是出征的事。”
语罢,她下了床,打开衣橱仔细挑选着什么,萧随被她的动作惊扰,跟在她身后看着。
楚元虞先掏出一块布,平铺在桌上,然后回到衣橱拿着衣裳。萧随定睛一看,都是他常穿的黑色劲装,从夏薄到冬厚,她都找了出来。
“虞娘,你这是做什么?”萧随绕在她身旁静静看了会,忽然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替自己收拾行囊。
楚元虞感觉一块布不够,又多拿了几块,生疏但认真地给它们包裹好,偶尔有一个衣角漏了出来,楚元虞硬给它塞回去,坑坑洼洼,不好看。
她郁闷,“我还是喊雨霜凉绛来收拾行囊,做不好。”
萧随眼睛发光,他牵住楚元虞双手,“怎么会呢,做得很好,我喜欢!就要虞娘帮我,我欢喜极了。”
楚元虞莞尔颔首,“那我唤她们来教我。”
萧随兴奋地要跳起来了,狠狠克制身体的愉悦感,只连道:“好!好!”
第62章 铁骑踏入摄政王府拿下楚元虞
雨霜和凉绛重新将布解开, 左右夹着楚元虞,温声细语教她如何折叠包裹。
到装第二个行囊的时候,楚元虞已经学会了, 她眼睛亮盈盈看着萧随, 似乎在求他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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