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明显的暗示,白瑾瑜总不会不给他面子。何况她自己也知道,几分钟前刚说好了交往,一个就要回家去,另一个保准不会乐意的。于是只好顺着说:“是,横竖走两步就是春欣电影院,去看一看也无妨。”
陈太太也很爽快,“好,那汽车就归我用了。”向他二人点了点头,拿了外衣手包便告辞。
陈金阑一离开,孟西洲的手立刻便又握了上来,拇指细细抚摩着白瑾瑜的手背,见她没甚反应,光盯着陈太太离开的包间门口发呆,忍不住收紧手心拉了一下,问:“在看什么?”
白瑾瑜瞅了他一眼,回想自己答应追求的一刻,多少有点情绪上头,此刻理智回拢了,便觉得公私还是需要分清,于是说:“我说话算话,你也得做事磊落才是。我看出来了,你一定找了陈太太替你攒局,不然,哪儿有这样巧的事,上个馆子就能遇到熟人;咱们刚说完话,她就又回来了呢?”
“所以我们先说好,交往归交往,可万一哪一天要分手,你不许迁怒到陈太太身上,也不许拿陈太太做要挟,和我谈条件。”
孟西洲捏着她一只柔荑,苦笑道:“为我上次说错话,我在你眼里,俨然已经是个阴谋家了。我真有这样蛮横吗?公私分明,我总可以做得到。不说陈太太是船厂的老主顾,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毁约的道理,我说不租就不租,别的主顾怎么想?就是我们之间,你怎知就一定有分手的一天?”
白瑾瑜微笑着不说话,孟西洲便拿食指在她手背上轻点着,思忖片刻后笑道:“不成,不成,交往的头一天,你就这样喝我们的倒彩,不罚你一下,太说不过去。”
白瑾瑜心里好笑,故意拿他之前的借口揶揄他:“怎么罚呢?陪你看场新电影吗?那就走吧。”
刚要站起来,没想到孟西洲还是握着她的手不放,又把人拉回到座椅上,摇头道:“我不看电影。”他的视线绕着白瑾瑜的脸庞转一圈,最后落定在她的莹白色的耳垂上,说,“这样,我要你一副耳坠引以为鉴,不为过吧?”
白瑾瑜不明白其中深意,沉吟片刻后轻笑了一声:“孟老板眼光倒是准,这一副可是正宗的舶来品,价格在七八百上下。我倒不知道说错一句话,就要付这样大的代价。”
这一句小小的讽刺,可让孟西洲心口憋闷得快要呕血,当下又将她的手狠狠握了一握,放平了嘴角怨愤道:“你真不是存心的吗?当年和姓柳的在香山办小聚会时,你就是戴了这副耳环,现在又故意戴了来气我。”
白瑾瑜瞪圆了眼睛,惊道:“这都是多久前的事了,我每天戴哪一副耳坠,哪里记得清楚?不要是你瞎说的吧?”
孟西洲更气,哗啦啦地翻了回旧账,“真是我瞎说吗?我那天弹了段钢琴,姓柳的说我是哗众取宠,你虽然打了圆场,实际还是偏帮着他说话。我想一想便心里难过,故而一时半刻,也见不得你戴这副耳坠。”
白瑾瑜顿时哑口无言,一来想不到他真把这么件小事记得分毫不差,二来他话里话外那种委委屈屈的劲儿,又让人觉得挺新奇。想一想,这件事能让他一记好些年,怕不是已经成了他一个心结吧?如今他主动坦白出来,自己不予解决,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到底退了一步,也不明说答应或拒绝,微微叹气:“要我割爱,也不是不行。只是耳坠给了你,我戴什么呢?”
白瑾瑜倒不是吝惜首饰,只是短短半天,孟西洲先是索求名分,后是索求物件,难免让人觉得他要的太多。也不知他是怎样想的,自己要是一味妥协答应,往后这人会不会得寸进尺?既然是“谈”,总得有来有回才好,不能只叫他一个人称王称霸吧?
这样问,孟西洲那双深邃的眸子立刻闪着碎光望了过来,“原来你是担心这个?那有什么,我用三副来换你这一副,怎么样?”
当下便把她带去了附近的洋货行,一路往放了珠宝首饰的玻璃柜面走。
经过几面装戒指的玻璃柜时,佯装不经意地停下端详两眼,问:“你不看一看吗?我看这里的戒指也很好,不如把耳坠换成戒指呢?我绝没有二话。”
白瑾瑜睨了他一眼,直觉他心里的算盘拨得太快,哪儿有人在交往第一天就送戒指的?婉拒道:“不必,不是说来看耳坠的吗?那就不要三心二意了吧。”
于是终于去到陈列耳坠的柜面,选中一副小巧却精细的黄宝石耳环(白瑾瑜断然回绝了选购三副的提议)。门店经理笑意盈盈地把首饰盒子呈递过来,孟西洲也不要另外包装,当下就让白瑾瑜换戴上新的。
白瑾瑜心想:既然自己都答应了,那也没什么可扭捏的。便让经理拿来一面圆镜,刚伸了手要去摸耳垂后的暗扣,另一只手已先一步过来,虚虚捏住了自己的手腕。
孟西洲凑近了道:“我如今既是你的男友,这一件事,总可以代劳吧?”说着,捏着白瑾瑜的手慢慢放下,自己小心又小心,细致又细致地拆下原先那对绿玉髓的,再将新的那一对黄宝石,戴进柔白耳垂上小小的耳洞。
白瑾瑜侧着头,只觉得微微温热的手指不断轻揉拨弄着自己的耳朵,戴完左耳又伸向右耳,分明不痛也不痒,偏偏有一阵难耐的麻痒往心里钻似的。等他刚一松手,她便忙不迭装作去照镜子,抚着胸口悄悄吁一口气,好叫那颗跳得太快的心暂且缓一缓。
另一边,孟西洲难得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经年痴心妄想,一朝得偿所愿,真仿佛做梦一般。他把那对绿玉髓装进首饰盒里,小小的绒面盒子收在手心里一握,暗道:终于终于,这一块璧玉,如今是我的了。
这一阵心潮澎湃直到回到府上亦没有消失。孟西洲坐在书房里,文件抓在手上才看几行字,脸上便不自觉地绽出微笑,时时刻刻,脑子里像被白瑾瑜填满了似的。
这真奇怪,从前求而不得的时候,自己念着她,那是人之常情;可如今他们已然算是在一起了,怎么还是这样牵肠挂肚呢?唉,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奥秘所在了吧!
横竖看不进,便把文书丢在一边,重新拿出那只绒面盒子,开开关关,端详着里头那两滴碧绿色。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东西在自己手里,又是瑾瑜曾经佩戴过的,竟也觉得格外顺眼可爱。
正是想得入神的时候,有人敲了敲书房大门,原来是帮着处理日常事务的贾秘书探头进来,手上捏了薄薄两张纸,请示道:“孟先生,那位在裕兴女子教会学堂读书的姚姑娘写了张字条来,说这个月需要多加十块钱的学杂费用——”
贾秘书正奇怪呢,怎么自己说着话,东家一点回应也无。抬头一看,只见孟西洲正把玩着手里一只小盒子,靠着椅背只是不住地微笑,显然没有在听。
于是又叫了几声。
将将把人叫回神,也是满脸的愉悦和气,说:“是公司里的事吗?要是别的小事,你就自己看着决定吧,我今天给自己放个小假,不谈工作。”
贾秘书退了出去,心想东家前阵子不要命似的一心扑在工作上,现在休息休息也是正常,但瞧瞧手上的两页纸,又开始犯难起来。
这个姓姚的女学生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东家从两个月前开始,每月给她家寄三十块钱,再派人领一张成绩单回来,东家自己倒是从不过问,只是让他这个秘书盯着,知道那女学生在安分读书就好。
可自己这个过手成绩单的,看着上头的分数越来越低,好几门功课不及格不说,直到这一次,竟有一门直接缺考了,便觉得这钱给的真冤枉——竟然还敢开口再要十块!
可这花的毕竟也不是自己的钱,何况东家的要求从来只是确保她在念书就行,对成绩的好坏似乎毫不关心,那么这次的要求,是准许还是不准呢?十块钱,也实在只是小钱——
贾秘书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批准了,自然,他不知道这一决定多少给将来引来了一点麻烦事。
第42章 我已经选定了,这就是我……
不光白瑾瑜和白瑾璎在各自忙碌,白瑾琪那边,日子同样是过得有滋有味。就白瑾瑜疑心她和学校里的男同学谈恋爱一事,放在一礼拜前并没有说中,那时候,她正忙着和两个“宿敌”斗智斗勇哩!
白瑾琪虽说做学问不行,但清江大学本来也不是什么学问顶尖的学校,教课的老师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是混账到整日不露面,拿一张毕业证书总没有问题。是以白瑾琪直如小鱼入了水,彻底在戏剧社活跃开了!
偏偏这样赶巧,一个月后,清江大学的戏剧社要在城北的星河剧场,为一次大型募捐活动排演一出剧目。
时下的大学生们参与社会活动的不少,这也并不算新把戏了,无非是学生们排演节目,对外出售门票,而门票所得钱款则以学校名义进行捐赠。不光学校能博一个美名,届时总会有小报记者到场,若是在剧目中扮演主要人物,合照登上报纸,总归是脸上有光的事。
自然,这个机会原本轮不上新入社的女孩子们,可要不然说是巧呢?就读三年级的“当家花旦”因为去郊外练习新式脚踏车,把腿摔折了,不要说劳心劳力的排练,她本人正绑着夹板叫苦不迭,连日常的上课都告假了。
戏剧社副社长胡小梦——正是在白瑾琪入社表演时大力鼓掌的学姐,她虽自己不爱演戏,但在统筹以及经费管理上却是一把好手,兼之又是很爱鉴赏戏剧的“戏迷”,如今亦是社团里职权颇大的骨干——大感头痛,拉来社长郑家树吐了一番苦水:“怎么办?眼看着一个月后就要登台了,这节骨眼上李雪檬摔坏了腿,剩下的女成员,哪一个顶用?”
男主角倒不大在意,耸一耸肩说:“二年级的杨眉不行吗?去年毕业晚会的短剧就有她,也算是有登台的经验了。”
胡小梦的眉头皱得更紧,“别!别!你不晓得我们私下里叫她杨瞪眼吗?甭管什么戏,她就只会把眼睛瞪得溜圆,这一次可不是学校里的小打小闹,是在星河剧场的大演出,对着那么多校外人士呀!叫人家知道我们的女主角只会瞪眼,这不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吗!”
见郑家树居然也跟着发笑,气得剜了他一眼,急道:“怎么办?你就说怎么办?呵,你不要笑,这一次演的可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少不了男女主人公的对手戏,到时候她那双眼睛冲你一瞪,你在舞台上能忍着不笑出来?横竖不是我丢脸!”
郑家树果然收了笑脸,好声好气道:“那你看怎么办?我是十二分配合的。你看给我配一个什么女主角好,我都可以搭戏。”
胡小梦把手里的几页台词卷成纸筒,对着掌心边敲边踱着步,半分钟后叹气道:“我没法子,不过既然社里新招了一批女成员,不如选几个出挑的对一对戏?有中意的人选当然最好,实在没有,就让三年级的洪思思上。唉,她表演有些平平,但好歹不吓人呀!”
于是乎,这一个机会,便从天而降了。
胡小梦从新成员中挑出了六个,白瑾琪和程巧书也在此列。周五放学后去小礼堂汇合时一看,发现被戏剧社拒之门外的钱瑞芝竟也跟着程巧书来了,做出一副支持者的样子。
程巧书抢在白瑾琪之前占了个视野更好的位置坐下,坐下后便故作矜持地抬着下巴,好像很瞧她不起的样子。白瑾琪反倒觉得她做作,难道抢了个座位就算是胜利了吗?真可笑。
她对此没反应,偏偏钱瑞芝还来主动招惹她,路过她旁边时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朱丽叶可是贵族人家的小姐,也不看自己像不像,可不要画虎不类反成犬了!”
白瑾琪抬起一双杏仁眼,故作天真地回嘴:“钱瑞芝,你家养起狗来了吗?怎么越来越像小狗似的,随时随地就叫唤起来?”
钱瑞芝被她呛得一噎,随即意识到自己是挨了骂了,刚要发怒,就被站在前头舞台上的学姐瞧见了,喊道:“那边怎么回事?咱们试演马上就要开始了,快找个位置坐下,别站着挡人!”
白瑾琪也不像那些被指出问题后便战战兢兢瑟缩回去的小学妹,反而甜甜地一笑,报告道:“没事,没事。是这位同学说话声有些大,我正提醒她呢。”
那学姐受话语的引导,转而打量了钱瑞芝一眼,这一看,才发现竟是张生面孔,当下狐疑道:“同学,你是戏剧社的成员吗?怎么我从没见过你?”说着,人也向钱瑞芝走来。
钱瑞芝一下慌了神,忙解释说自己虽不是社员,却很崇拜戏剧之美,听说今天社里选角,特意来看的。其间又不住地拿眼神瞥向程巧书,以示求救。后者没有法子,只好温温柔柔地站出来为她作证,那学姐才允许她快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钱瑞芝铩羽而归,被贬去了角落,一时也不敢再去白瑾琪跟前找茬。而与此同时,正副两位社长也到了。
自郑家树进入礼堂起,程巧书的视线便时不时地落到他身上。这个人实在俊逸非常,又受到众人的推崇,更难得的是为人温柔客气,入社选拔时他冲自己微笑着点头的样子,她到现在都忘不掉哩!
程巧书毕竟家境不坏,从前高高在上惯了,对男生向来是百般挑剔,要说“倾慕”谁,郑家树大概还是头一个哩!
心里不禁暗喜:这个演出机会来得太妙,那学姐的腿也摔得妙!她自认温柔貌美,家世也是不俗,要是能把握住这个同台的机会,还怕不能将他打动吗?到时候,他们郎才女貌的一对走在一处,不知道要收获多少女同学羡慕嫉妒的目光。
至于试演,她早就将一页台词背得滚瓜烂熟,昨晚对着镜子练过两遍不说,今早还特意带上了香粉口红,来礼堂前在脸上淡淡扑过一层,这一份清新美丽,还不够出类拔萃吗?何况又有钱瑞芝在旁边吹捧,显得那女主角的人选,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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