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渡声名显赫,却无人信任,她便为他打造一个爱民如子、精明能干的形象。
这一局,不会有人不满意。
第53章 心思夫人色若春花,着实令人倾心……
这一局,不会有人不满意。
但,到底显得粗浅。
谢渡两指微屈,敲了敲桌面,沉吟片刻:“只是你这故事,大家也只听个热闹,恐怕没几个人当真。”
沈樱心平气和,道:“他们信不信的不重要,等乌木沙拉着三万斤棉花从京城出发回羌国,大家自然会信。”
战马放在城外,有无数百姓做人证。
棉花被乌木沙拉回羌国,亦有无数百姓作证。
两两为证,凭什么不信?
何况,大齐的百姓信不信前半段的神话传说,并不要紧。
他们只需要相信,谢渡拿价值三千两的棉花,从羌国换来了价值四倍的战马,就足够了。
这已经足以令百姓们对他改观,不再将他视为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鱼肉百姓的官宦子弟,而是为国为民的经济之才。
谢渡所求,不过“名声”二字。
这一个故事,足以达到目的。
谢渡蓦然抬头。
沈樱道:“陈郡盛产各类农作物,从你手中拿出三万斤棉花,应当不是难事,可以借此机会,将积压的陈年棉花,高价卖给乌木沙。我想,就算是每斤二百文,乌木沙也会咬牙收下。”
谢渡不由愕然。
没想到,她编造的这故事,竟还有后手。
回过神来,便觉得她言之有理。
羌国上下,不论王族还是百姓,皆信奉苍天神灵,以沟通神灵为贵。
如今,他们既说乌木沙受神仙指引,大肆购买大齐棉花,帮助羌国老弱度过下一个寒冬。便是给他脸上贴金,将他“长生天第一子”的美名树的格外牢固。
只要他拉回了棉花,那往大齐运送战马的事情,就不会成为他的把柄,而会变成他的助力。
如今,羌国正处在夺储的关键时期,乌木沙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谢渡颔首:“三万斤棉花,不值一提,随时都能拿出来。”
沈樱淡淡提醒他:“若乌木沙自己运输,你只收他一百二十文每斤,若是需要商队护送,便收他五百文每斤。”
谢渡愕然看向她。
沈樱眉目平静无波:“商队护送至齐羌之交,会有极大的损耗,一路奔波,价格翻个三五倍,很正常。”
“你可以问问乌木沙,羌国的棉花市价几何?”
可这是不一样的。
商队运送物资到羌国,一路上风餐露宿,危机重重,损耗十之五六是常事,连商人的性命都难以保全,所以东西到了羌国,往往翻个五倍以上。
但乌木沙的棉花,大齐的人不会拦,羌国的人也不会拦,这一趟商队前往,做的实则只是搬运罢了。
一辆马车,能拉货五百斤。
三万斤,只需要六十辆车。
但却能要乌木沙一万五千两银子,合计一辆车便能赚二百五十两。
当真是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沈樱理所当然:“所以才只收他们五百文。你得知道,每至冬季,羌国的棉花,价高时能达八百多文一斤,五百文已经是非常优惠的价格了。”
沈樱所言,亦是事实。
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乌木沙应该都会出这一万五千两银。
从秋白楼出来,二人一同去了驿馆,乌木沙已经从京兆府被放出来,现正住在驿馆中疗养。
瞧见二人携手而来,他脸色难看,冷冷道:“二位前来,是看我笑话?还是有什么指教?”
牢狱里走一趟,吃了亏,认了栽。
饶是乌木沙这等莽汉,也变得文雅了。
谢渡拉着沈樱,宾至如归地坐下,笑了声:“都不是,是我想和王子做笔生意。”
乌木沙戒备地看着他,压根不接话,明摆着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谢渡并不在意,微微一笑:“想来今日王子没有出门,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他记性极佳,很快将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
果不其然,乌木沙的脸色,当即变了。
谢渡含笑:“双赢的生意,王子不做吗?”
乌木沙却不信,狐疑道:“你做这许多,难道所求的唯有钱财?”
“王子何以如此发问?”谢渡失笑,摇了摇头,“钱财诸事,不过小节,不过我也不嫌多。现如今,我与王子一样,最要紧的是名声。”
乌木沙却道:“就算要买棉花,我也可以找别人买,为什么要找你?”
谢渡笑了笑:“只为人多口杂四字。天下间没有拿着钱买不到的东西,但多一人知晓,王子便多一分危险,与其找别人,不如找我。”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眉眼间俱是优雅的风度。
乌木沙冷冷瞪着他。心底却很清楚,这人风度翩翩的外表下,一颗心却没这般洁白如玉。
不过,他说的的确有理。
乌木沙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你卖多少钱?”
谢渡道:“一百二十文每斤。”
乌木沙倒也知道大齐的物价,一百二十文每斤,三万斤也才三千六百两,这个价格并不算很高:“成交。”
谢渡道:“三万斤棉花,明日送来驿馆,交给王子。”
乌木沙蹙眉:“我们使者团不过百人,你得找人给我送到羌国边境。”
谢渡哑然失笑:“王子,棉花在京都卖是一百二十文,但若运到羌国,就是其他的价格了。”
乌木沙道:“少废话,多少钱?”
谢渡道:“五百文。”
乌木沙脸色大变,怒道:“你狮子大开口。”
谢渡毫无心虚之色:“是不是狮子大开口,王子心知肚明。你们羌国的棉花价值几何,更不用我提醒。若王子不满意,可以去找别人,看看人家给你的价格,是高还是低?”
乌木沙瞪着他,半晌后闷闷不乐道:“成交。”
五百文一斤,在羌国不算贵。
若找旁人,只会比他更狮子大开口。
乌木沙心里有谱,还是只能妥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求于人,便丧失了主动权。
乌木沙越发后悔,当日一时冲动,做了那等挑衅之举。
他本只是想给大齐的官府一点难堪,以扬羌国国威,却不曾想,竟碰见了谢渡。
赔了马,又要赔钱。
真是憋屈。
思及此,乌木沙猝然抬头,看向谢渡:“不对,我给你的分明是三千二百匹马,你交上去的,只有一千二百匹?剩下两千匹……你中饱私囊?”
谢渡微笑:“这与王子无关。”
乌木沙自觉捏住了他的把柄:“你不怕我告诉齐皇吗?”
谢渡便问:“王子,告发人要有人证物证,否则便是污蔑,您有吗?”
当初那纸协议,唯有一份,由谢渡拿着。
乌木沙被动至极。
乌木沙道:“虽无证据,但我让人往大齐送了三千二百匹马,一问便知。”
谢渡轻笑:“那我就要禀告吾皇,去查一查,羌国狼子野心,运送战马进我大齐境内,是要做什么恶?”
乌木沙张口结舌,愕然看着他,不曾想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谢渡道:“王子对我有所误解,我并不在意皇室对我的看法,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旁人的污蔑伤不了我一分一毫。但王子您就不一样了,所以我奉劝一句,若无必要,你拿了棉花我拿了钱,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就当从未有过此事。”
“否则。”谢渡扬唇,“我不介意与王子两败俱伤。”
乌木沙心下一惊,察觉出他的威胁之意。
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我答应你就是。”
谢渡微微一笑,起身:“那我便先告辞,明日,会有商队前来和王子交接。”
言毕,谢渡牵起沈樱的手,转身离去。
乌木沙看着二人的背影,忽而冷冷道:“阁下与夫人倒是恩爱,夫人色若春花,着实令人倾心。”
谢渡脚步一顿,回头,语气蓦地森冷:“王子,奉劝您一句,不该动的心思千万别动,否则,会死。”
乌木沙不敢硬碰硬,盯着沈樱,眼底掠过一丝戾气:“谢郎君,来日方长。”
谢渡神色亦冷,上前半步挡住沈樱,“但愿王子能来日方长。”
乌木沙当即一怒:“慢走不送。”
谢渡抓紧沈樱的手,眼底带着寒意。
沈樱神色平常:“你被他吓着了?”
谢渡转头看她:“阿樱,我担心,他对你出手。”
沈樱不以为意:“他能对我做什么?我已嫁你为妻,和亲之事断不可行。他若要对我出手,便只能强劫,你以为如今他敢吗?”
谢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我多心。”
乌木沙自己都说,来日方长。
如今的境况下,他必是不敢的。
待到日后……
谢渡垂眸,日后,他也绝不会让乌木沙有机会对沈樱下手。
既然乌木沙敢动不光彩的心思,那他便不能放过他了。
这样想着,谢渡却越发抓紧了沈樱的手,轻声道:“我们先回家吧。”
沈樱低头看了眼二人交握的手,无奈,笑问:“你被吓着了?”
谢渡道:“事关于你,自然多一重担心。”
沈樱反握住他,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你不必忧心我的安危,我会保护好自己。这数年来,也没人能真的伤了我,区区一个外族王子,又算得了什么。”
谢渡心知,她是在安慰自己。
脸色缓和了些,轻笑一声:“阿樱着实厉害。”
说话间,二人走到马车前。
沈樱早就困了,见四周无人,才放松打了个呵欠,眼底泛起生理性的泪光,扶着谢渡的手臂:“扶我上车。”
谢渡便笑了,将她送上车,自己跟着上去。
车内,沈樱靠在他肩上,闭上眼:“我先睡会儿,到家叫我。”
谢渡点了点头。
车夫扬鞭,马车平稳快速地向长宁街奔去。
第54章 出发你爱过宋妄吗?
三日后,乌木沙王子带着使者团,拉着三万斤棉花,六七十辆车浩浩荡荡从京都上路出发,彻底坐实了近日京都的传言。
从京都到羌国,凡所经之地,传言如沸。
“谢明玄”三字,以不同以往的方式,进入了朝野内外。
而传言中心的谢渡,此刻正立于长乐宫内,向谢太后行礼。
谢太后双目探视着他,慢慢问:“明玄,你是否明日便要出发去豫州了?”
谢渡道:“回太后,正是明日。”
谢太后脸上挂起温和的笑意,忽然感慨了起来:“一转眼,阿渡也到了弱冠之年。姑姑还记得你年幼时,依在我腿边,奶声奶气地说,以后要当个好官,为姑姑姑父分忧。”
谢渡垂首,轻声道:“明玄之心,从未变过。”
谢太后温声道:“姑姑信你,今儿叫你来,不过是想嘱咐几句,去豫州上任之后,要以百姓为要,忠君爱民,恪尽职守,不要辜负姑姑和你父亲的信任。”
谢渡道:“是,臣遵旨,必定鞠躬尽瘁,不辜负太后与陛下厚爱。”
谢太后看着他,弯唇笑,蓦地话锋一转:“其实,就算姑姑不嘱咐,阿渡也一定能做好的。这几天连宫里都在传,阿渡是个爱民如子、忠君爱国的好官,姑姑听了很是欣慰。”
谢渡垂首。
绕来绕去,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
想来,是听得外头流言甚广,见他声名鹊起,便坐不住了。
今日之举,是试探,更是警告。
谢渡苦笑,拱手道:“太后所说的传言,臣亦有所耳闻,却始终摸不着头脑,不知从何而来,更不知因何而起。”
谢太后盯着他,慢慢道:“哦?明玄不知道吗?”
知道与否,都不能承认。
谢渡一口咬定:“若太后娘娘知道,还请明示,臣好去问问那人,为何将我与乌木沙编排在一起。”
谢太后道:“本宫不知道从何而起,只是觉得,这桩桩件件都与事实相符,想来是局中人所传,所以问一问,没想到明玄也不知道。”
谢渡略一思索,抬眸:“太后的意思是说,这流言可能是乌木沙所传?”
谢太后一愣。
谢渡言之凿凿:“定是乌木沙无疑了。外头这桩流言,从乌木沙梦神说起,字字句句都在为他乌木沙造势,定是他借力打力,故意为之。”
谢太后顿了顿,似笑非笑看着谢渡:“明玄当真如此以为?”
“若非如此,”谢渡顿了顿,与她对视,神色间毫无异常,“太后以为,是谁所为?”
谢太后骤然大笑:“本宫没有以为,也不在意。”她望着谢渡,语气越发温柔和善,“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何必追根究底,总归对我大齐而言,并非坏事,不是吗?”
谢渡道:“太后高瞻远瞩。”
谢太后起身,缓步走下台阶,抬手拍了拍谢渡的肩膀:“对明玄而言,更是好事,姑姑很高兴。这下子,你去豫州做官,定能更加如鱼得水。”
谢渡弯唇:“姑姑一腔慈爱之心,明玄甚为感念。”
一缕阳光,从菱格窗透进来,照在大理石的地砖上,灿烂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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